周羽升的行动好像没有受到暴雨的阻碍,但王潜一个老人家就不行了。
这段路,王潜走得很困难。我都忍不住生出了恻隐之心,然而,看到旁边的引路人,我又踟蹰不前。
引路人这么做,肯定是要毁掉哭坟岭,这也肯定和周家、和城隍庙有关系。
我对城隍庙了解不多,从知道的那些皮毛来推断,周家那位城隍爷虽然没了,周家也几乎全灭了,可哭坟岭还在,周家的亡魂们甚至还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城隍爷的影响力在汇乡肯定还是有残留的。
引路人的所作所为就是要圈地,自己占山为王,会和周家的城隍爷有冲突,也不奇怪。
那个异空间,可能也在其中起到了一些影响。
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我这个外来者打破,直接失衡。周家亡魂要迎回自己家的少爷,引路人也想要乘此机会,将周家给彻底消灭吧。
我看了眼周羽升和王潜。
这步棋,引路人恐怕是想了很久,布置了很久,也藏了很久,直到异空间没了,他才敢动手。
既然是引路人筹谋已久的阴谋,作为对立方,我应该不遗余力去破坏。但我的真正目的是找回陈晓丘他们,汇乡的鬼魂势力要怎么做,谁胜谁负,我并不是那么关心。看起来周家的亡魂似乎比引路人好许多,可谁知道那一大家子的鬼魂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也发没把握,把他们都一网打尽了。
我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想要先静观其变。
就王潜这速度,到哭坟岭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王潜虽然走得艰难,但一直咬牙坚持了下来。
我都看到了哭坟岭的山坡了。
周羽升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王潜也只能跟深一脚、浅一脚地爬山。
这里可不是旅游景点,山上应该也没有建筑物,所以并没有修路,只有一条人为踩出来的小路。看这条路上杂草丛生,也能猜到这地方很长时间没人来了。
我和周羽升、引路人现在都不是人,都没有肉身,轻飘飘地就能上山,王潜却是艰难无比。
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几乎是拖着脚在走。
我原本以为他是体力不济,渐渐发现,他的情况很不对劲。
他的身上像是压了无形的重担,而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后,似乎也有异常的效果。
从他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来看,那些雨水就好像是针,刺在他的皮肤上面,在皮肤上留下了血点。血点太多,看起来王潜的皮肤直接变成了红色。应该有血液渗出来,但因为暴雨,这些血水直接被带走。光线又不好。所以我这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不对劲的不光是王潜的身体,还有王潜的精神状态。
他像是迷失了心性,两眼空洞无神,所有的动作都是因为惯性。
不光是他,前面飘着的周羽升也变得奇怪。
我一转头,看向了跟在最后的引路人。
引路人的脚步放慢了,他的脸有些扭曲。雨水打湿了他的身体,他散发出来的状态却和在山洞中一样,是一种变态的狂喜。
不知道是因为雨水,还是因为这种心情,他的身体看起来在发抖。
我不明所以,但在跟着这三个人又飘了一段后,我忽然感觉到了压力。
这种压力难以言喻,我很确定它来自于脚下的土地,可它却是如有实质,压在我的肩膀上,也压在了我的心上。
我有些骇然。
这种力量给我带来的观感并不是恶意,它也不是阴气,反倒是有些浩然正气的感觉。
我一时间想起了小学刚入学的第一天,就像是那时候看到老师的感觉。那是一种敬畏,带着仰望的心情。
当然,这种情绪在之后的读书生涯中很快就淡了。我也没能功成名就,成就一番事业,生活中接触到的人都普普通通。就是刚入职的时候,碰到民庆市的大领导视察,也再没有这种感觉。反倒是旅游的时候,在名胜古迹中参观,见到了千年的寺庙,看到了千年的古树,心中会泛起涟漪。不过,那也多是一种心理作用。就跟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老师一样。如果之前没有父母的耳提面命,我对老师也不可能产生那么大的敬畏。对寺庙和古树的感觉,与其说是敬畏它们本身,不如说是敬畏那段历史。要是没有导游介绍,没有在周围挂上铭牌,我也不会对寺庙、古树有什么感觉。
然而,现在,我所感觉到的,似乎是土地本身的力量。
脚下的土地似乎是活着的某种生物,还天生就带着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
除此之外,我还能真切感受到它的愤怒,甚至可以说是悲愤。
我恍惚了一下,停止了前进。
我突然想到了青叶他们处理的一次委托。
那个居民们都有些封建迷信的村庄,还有那个守护着土地的老太太。视频中,老太太和她养的猫,带着滚滚黑云离开的场面,我现在记忆犹新。
哭坟岭,似乎和那个村子一样。
周羽升的身影变得不稳定,王潜直接趴到了地上。
引路人的额头上青筋突起。他一步一个脚印,踩着泥泞的山路,走到了王潜面前。
王潜似乎有所感,微微抬起头。
我发现他们两个对视之后,引路人的眼睛变得如同一面镜子。
刹那,我听到了脚下的土地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声。那像是幻觉,又像是真实存在,还有回声远去。
王潜痛苦地惨嚎一声,但他没有再趴着不动,而是疯狂地抓着身下的杂草、泥土,往前爬行。
“不,救我!救救我啊!”王潜发出了哀嚎。
他的身后,是他爬过的痕迹。那地面上隐隐泛着红色。
我有些不知所措。
周羽升已经消失了,只有王潜还在爬行。
引路人脸上是狰狞的笑容。
“弑父者的血液,哈哈,你还能撑多久?”
我看着引路人那双在黑夜暴雨中发亮的眼睛,感受着土地的震动,忽然下定了决心。
这是一种直觉。
冥冥之中,我好像听到了土地的声音。
就像那位汪庭老太太说的,土地是能传达出意志的。
我一个转身,将双手按在了引路人的眼睛上。
手底下的触感告诉我,我已经确实碰到了引路人的眼睛。
冰凉、平滑,根本不像是眼皮或眼球。
那触感,就像是两面镜子。
也在这同一时间,我动用了自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