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卧龙江畔,东莱郡。
经过十天的航程,徐林终于重新“脚踏实地”,回归了陆地。
从码头出来,徐林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
果然没有跟来吗…也罢,正好落个清静。
徐林背上行囊,快步向着东莱郡的驿站走去。
在驿站租赁好马匹的同时,徐林也打听好了前往昌宁郡的路线。
从这里一路向北,大约十五天行程,便可到达青州东北部的昌宁郡,中间会经过两个郡城,十几个县城,徐林只需要沿着官道,每天天黑前赶到下一個城镇即可。
“看起来,行程也没有很艰难嘛。不过可惜,没有多余的时间沿途游历一番了。”
徐林看着手里的路线图,喃喃自语。
下次吧…下次找个机会好好去游览一下九州的山川名胜。
出了驿站,徐林来到了东莱郡的城中心。他发现,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街道交汇处,立着一座高高的石像。
徐林好奇地走近一看。
“这…这是?”
徐林看着那有点熟悉的形象,辨认出他的身份后,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圣亲王殿下?”
东莱郡的城中心,竟然有一尊高大的圣亲王殿下石雕像。不过,这个形象的装束,并不是徐林曾见过的圣亲王皇家服饰,而是一个更年轻的,少年侠客模样的殿下。
雕像的基座上还刻有八个大字:
圣德泽世,恩加九州。
“小伙子,你是来参拜圣亲王殿下的吗?”
听见问话,徐林转身看去,一个白发老者正在他的身后一脸慈祥地注视着自己。
“不是,老伯,我只是路过这里。”
徐林摆摆手,解释着。
“哦,这样啊…路过也没关系,小伙子,要不要听老头子讲讲,当年圣亲王殿下在青州治理水患的事迹呢?”
“多谢老伯好意。不过,圣亲王殿下当年治水的事迹,晚辈已经很清楚了,今日就不劳烦您了。”
徐林朝老者拱了拱手,婉拒。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
看着老者一脸惋惜的样子,徐林又抬头看了看高大的圣亲王雕像,心中感慨。
看来,青州的这些百姓,还不知道圣亲王殿下已经失踪了啊…
“老伯,我想问一下,这个雕像是何时立起来的啊?五年前我也曾路过东莱郡,我记得那时候还没有这座雕像吧?”
“对啊,对啊。九年前那场水灾之后,大家都是从头开始,忙着重建家园,郡里官府也没有余力,做不了什么感激殿下的事。好在近些年,还是多亏了殿下,减轻了我们的赋税,又给郡里官府拨了许多银钱,才让我们的生活恢复到了水灾前的样子。”
老者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语气有点激动,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幸福的往事。
“前年的时候,大家手里都有了富余,沿江的十几个县便一起集资,找了郡里最好的工匠,照着圣亲王殿下的画像造了这座雕像。大家都想着,以后日子越来越好了,更不能忘了殿下当年的恩情,得让大家都好好记着,让南来北往的人也都知道殿下的仁德。”
老者越说越起劲,眼里闪着憧憬的光。
徐林听着对方的话,心里却不是滋味。
唉…但愿殿下能够吉人天相,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不然的话,真不知道这些百姓会是什么心情。
从东莱郡出来,一路上,徐林看到了许许多多纪念圣亲王殿下的场所,还有很多店家,在售卖圣亲王形象的手工艺品。
徐林看的啧啧称奇,也入乡俗随地买了一个手掌大小、做工精致的圣亲王殿下木雕像。
或许,回京都后,可以把这个送给公主殿下吧。
徐林暗暗想着,把木雕放进了行囊里。
岚州,北部山地区域,帝国军平叛大营。
作为岚州平叛部队临时主帅的葛忠,收到幽州节度使韩瑞发来的急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反贼叛军集五万之众,不知使用何法瞒天过海,突袭辽原城,现已兵临城下。但我料叛军长途奔袭,军士疲弊,必难攻下辽原城。我部已连日起寨,火速回援,以图内外夹击,彻底剿灭叛军。同时,你部可趁敌军倾巢出动之际,攻取垂云城,毕全功于一役。”
葛忠放下军情急报,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封军情的信息量太大了。
秦王军队倾巢而出,到了辽原城下?
幽州部队紧急回援辽原城?
垂云城现在是一座空城?
这一桩桩突发情况,太不可思议了…
“来人!”
两名亲兵应声进帐。
“紧急军情!召集全军所有将官入帐议事!另外,把临渊阁的星使也喊过来。”
“诺!”
很快,岚州平叛军大营所有在营的将领,以及临渊阁赤星使都进入了中军大帐。
葛忠把幽州传来的军情急报给在场所有人看了一遍。众人无不惊诧莫名,尤其是赤星使,他脸色极其凝重。
秦王叛军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偷渡到了幽州州府,而临渊阁作为帝国的御前情报组织,居然对此一无所知,这可谓是重大的失误。
“星使大人,能否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葛忠忍着心中怒火,首先询问临渊阁。
赤星使心中其实已经猜出了答案,他无奈地说道:
“我临渊阁影卫十二时辰不间断监视垂云城,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军队进出的异常。我猜测,应该是世外四圣阁的特殊手段,误导了我们。”
“世外四圣阁?”
葛忠听到这个名字,将信将疑。
的确,这次朝廷通报的讨逆檄文中,却有提到秦王勾结世外四圣阁。但在葛忠这些职业军人的概念里,那些世外的修行者,只是一群追求武道境界的武夫,是不可能直接插手俗世帝国战争的。因为插手俗世的战争,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益处。
更何况,就算那些世外之人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手段,但他们也不可能把五万军队不声不响地变到千里之外的辽原城去吧?
“准确地说,短时间内有能力帮助反贼楚承绪作乱的,应该是北域的玄武阁。”
赤星使又补充道。
“罢了。事已至此,本将也不过多追究了。当务之急,是要制定应变之策,不能贻误战机。”
葛忠顿了顿,把目光从赤星使身上收回。
“幽州节度使韩瑞大人信中说,建议我们趁垂云城空虚,出兵一举拿下,来个釜底抽薪。可是,杨大人临走之前,让我们按照原定计划布置防御工事,并再三叮嘱我们不可擅自离营。”
“虽然我已经派八百里加急将军情送往了五鹿城,但等到杨大人回音,起码需要四天时间。若是我们一直按兵不动到那时,只怕是让叛军有了准备,胜机已失。”
葛忠看着营帐中的这些将领,说道:
“此事本将不敢擅自专断,还得听听诸位的意见。”
此言一出,众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讨论了一会,有几个偏将达成了一致意见,他们派了一名代表发言。
“禀葛副帅,我等认为,以叛军的实力,他们至多不过能聚集五六万人。若是真如韩节度使所言,反贼楚承绪率领五万大军攻打辽原城,那么垂云城中必然空虚,守备兵力绝不会超过一万人。此时我五万大军奇袭垂云城,必定万无一失,可一举拿下反贼老巢。”
这个偏将一番发言,引得大部分将领点头附和。
“不错,葛副帅,若是能攻下垂云城,幽州之危自解。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成为平叛首功!”
“是啊,是啊!”
一众将领纷纷赞同,都认为应该当机立断,发兵攻打垂云城。
按照葛忠自己的意思,他也是倾向于立即攻打垂云城的。
因为根据他对敌人的了解,秦王藩国那弹丸大小的属地,不可能蓄养一支庞大的军队。
并且,他们选择攻打的,可是以城防坚固著称,有五万守军的辽原城。秦王想攻下这座城,只能倾巢而出,垂云城绝对不可能还有什么富余的兵力来守城。
葛忠甚至想过,秦王很有可能是走了一步“以城换城”的险棋,干脆把垂云城作为弃子,用全部身家攻下辽原城,以此跳出帝国军的包围圈。
他之所以一定要让其他将领都发表意见,只是为了不落下一个独断专行的名声而已,他早就料定了这帮求功心切的家伙不可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
打定主意,葛忠一拍桌子。
“好!既然诸位众志成城,那本将军也就替大家做一回主。我们不等杨大人的回复了,传令全军,三更造饭,明日日出,全军整装,发兵攻打垂云城!”
“葛将军,且慢!”
就在一众将领准备领命之时,赤星使突然出声打断了众人。
葛忠皱了皱眉头,问道:
“星使大人,你还有什么补充吗?”
“将军,垂云城的情况,至今未明,我临渊阁派入城中的影卫,没有一个能传递消息出来。我担心,城中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还是要小心为上。”
赤星使的话说完,葛忠心里也的确产生了一点点疑虑。
临渊阁的手段,葛忠这个级别的将领,多少是有所耳闻的。如今,他们出动了这么多精锐,都无法探明垂云城中的虚实,确实应该警惕一下。
“那星使大人有何良策?”
“若将军准许,我打算亲自入城一趟,探明虚实。”
赤星使一拱手,向葛忠请命。他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挽回临渊阁的颜面,将功折罪,另一方面,也想查明,究竟为什么派出去的这么多影卫都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信了。
“哦?如此…甚好。只是不知,星使大人需要多长时间,若是耗时太久,恐怕…”
“只需一天。将军也不用枯等,这一天时间里,您可以提前准备出兵事宜。一天之后,若是我没有回来,将军便自可按照原计划行事。”
“好!我就给星使大人一天时间。传我军令,全军休整一日,后天日出时分,全军发兵垂云城!”
“领命!”
一众将领齐声领命,纷纷出了中军营帐,各自把军令一级一级传递下去。
赤星使也回到自己的营帐中,他召来了随行影卫中身手最好的两人,在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以密信传回京都后,带着属下朝垂云城方向出发了。
大营的另一边,一名刚刚参加完军议的偏将,回到自己的营帐后,便屏退了自己的侍卫。思索一番后,他开始伏案写信。
写完之后,他把信装进了一个特制的信封,然后他谨慎地环顾了四周,确认安全后,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了一片红色羽毛。
幽州,辽原城,城主府。
秦王占领辽原城后,收编了三万余名本地的守备军士,这让他的军力一下突破了八万人。
城中积攒多年的军械、武器、粮草,也让他的部队结结实实地发了一笔“横财”。
秦王对于辽原城中的百姓,同样采取了分化处理的政策。
所有来自中州的官吏、贵族、富商全部被抄家、流放,有作恶为祸经历者,一律不问因由,斩首示众。
然后,他还打开粮仓、府库救济穷人,派出军中医官免费为城中患病之人治病。
不过几天时间,辽原城的百姓便开始口口相传秦王的仁义,仿佛他不是那个刚刚攻占自己家园的“反贼”,而是他们期盼已久的“救星”。
此刻,秦王正坐在城主府的议事厅里,听取军中传令官汇报最新的军情。
“禀殿下,岳将军已成功攻占松原郡、白山郡,歼敌五千,俘虏敌军两万。李将军拿下抚原郡,未费一兵一卒,敌军望风而降。幽州十郡,我军已占其六。”
“嗯,好。幽州节度使韩瑞到哪了?”
秦王听到这些捷报,没有任何欣喜的表情,仿佛这一切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禀殿下,韩瑞五万军队已经进入预计路线。不出两日,将行至我军伏击区。”
“传令岳钧,让他一定要‘招待’好客人,务必全歼。”
“是!”
“垂云城的情况怎么样?”
“岚州节度使杨怡临时返回五鹿城,只留副将葛忠在营中指挥,他们应该已经收到了幽州方面的军情。”
“哦?还有这种事?”
秦王听到这个消息,微微一愣,杨怡居然临阵退缩?回了五鹿城?
难道…他看穿了自己在垂云城的布置?
如果对方真的按兵不动,不去攻打垂云城,那还真有点麻烦了。
看来自己低估了这个杨怡啊…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传令官退下后,秦王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诸葛乔。
一袭黑衣,玲珑可爱的玄武阁阁主,此刻正饶有兴致地翻阅着一本书。
她的心情大好,一边面带笑意地看着书,一边前后晃荡着自己的小脚。
“阁主。阁主?诸葛阁主大人?”
秦王连续的呼喊,终于是把对方的思绪拉回了眼前。
“嗯?怎么啦?”
诸葛乔扑闪着大眼睛,看向秦王。
“诸葛阁主,可能又要劳动您一次了。”
秦王朝她恭敬地拱了拱手。
“啊?可不可以不去啊…你给我的这本书好有意思啊,我刚开始看,等我看完了再说嘛。”
诸葛乔一脸不情愿地嘟囔着。
“阁主大人,实在抱歉,若是少了您的助力,恐怕我的手下没法完成任务。至于书嘛…您手上这本,只是我那侄子早年游历九州时的游记,他还有一本研究机关造物的心得手记,也在我这。等这次任务完成之后——”
“真的!?”
诸葛乔听到秦王的话,两眼放光,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好像一只嗅到猎物的猫咪。
“我哪敢欺瞒阁主。”
秦王和善地朝对方微笑。
“好!一言为定,需要我干什么,尽管开口。”
诸葛乔爽快地答应下来,心情愉悦至极。
“有阁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也不急于一时,明日我自会安排属下带阁主您回垂云城。这次的任务也不复杂,您只需要确保任务区域没有人能活着离开就可以了。”
“这好办,包在我身上!”
诸葛乔爽快地答应,然后又重新将心思投入眼前的书中。
她津津有味地看着,突然叹息了一句:
“楚沐云可真是个妙人,没想到他写的书这么有趣。可惜他已经死了,不然我还真想跟他做个朋友。”
秦王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是啊…以前,我那一大家子人,也只有他愿意跟我交流,还给我寄了很多他写的游记与读书心得。”
“说起来,你们俗世的皇族,真是一群奇怪的人,甚至比我们还奇怪。按理来说,伱侄子被我们的人杀了,我应该是你的仇人才对。但你不仅不恨我们,还要跟我们合作回过头来打你的哥哥。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诸葛乔歪着脑袋,看向秦王。
秦王轻叹一口气,一脸苦笑地解释:
“若是有的选择,本王也不愿意兴兵戈、起烽火,更不愿意手足相残,都是被逼——”
“打住。你这一套说辞,留着骗骗那些老百姓就好,我可不想听。”
诸葛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对方,紧接着,她认真地看向秦王,继续说道:
“你与算命的、阁老他们在密谋些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反正议会给我安排了任务,我就只管完成任务。只要你们管吃管喝管住,再多给我找点有意思的书来看,其他的我都没意见。”
诸葛乔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如果碰到打不过的人,我也不会跟人拼命的,到时候我就走人啦,任务自动结束。”
秦王一脸尴尬地陪笑,然后他试探道:
“阁主谦虚了。以阁主您的‘五灵神通’,在当世还会有敌手吗?”
诸葛乔伸出自己的小手,开始掰着手指头算。
“嗯…阁老我打不过,洞玄真人我打不过,那个老太婆我也打不过…还有,本来楚沐云我也没什么胜算,但是他已经死了。所以,大概,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三个人打不过吧。”
秦王听完,心中的石头落地。
除了阁老,另外两个人,怎么可能会插手俗世的事。
眼前这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就是天下无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