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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高,实在是高。

梦想岛中文    极品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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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明君第一章新的文字  天色近昏,缕缕狼烟给天空渲染出一道道诡异的阴云,那无穷无尽的厮杀声仿佛能穿透天穹,一望无垠的原地上,原本黄绿色的土地上尽是斑斑血迹,仿佛连带染红了天空,残阳也被染红。

  精疲力尽的朱震直接一屁股坐倒在一块凸起在小丘草甸上的石块上大口地喘着气,身上那件灰黑色披风早已经血迹斑斑。一股股难闻的血腥味让他想起了曾经见过的屠宰场。此刻,这副养尊处忧的身体简直就像是一个漏气的风箱一般,让朱震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让人给撵得狼狈逃窜,苟且偷生的败家之犬。

  身上的衣物早已经被汗水浸透,而披在身上的那件灰黑色披风上,也被溅上了不少的血迹,有想杀自己的那些蒙古人的血,亦有想要拚死保护自己的那些侍卫的血,至少朱震已经分辨不出这件普通的披风上,到底沾染了多少陌生人的血肉。

  他的身畔,立着一名身形伟岸,满脸横肉,面相凶煞得犹如地狱恶鬼般的壮硕武将,手中握着的不再是他最开始使用的武器铁槌,而是从方才一名被其斩杀的敌将手中夺来的狼牙棒,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条性命与血肉的狼牙棒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上面的尖刺上挂着的破布与碎肉还有那些血浆,足以让人明白,这名壮硕的武将指掌之间,已然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条敌人的性命。

  脸上已满写满了疲惫,但是他那双发红的铜铃大眼仍旧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情形,仿佛随时都会扑杀出去,消灭一切对手。

  还有一个正趴在草地上努力地喘着大气的太监,另外只有散布在小丘四周,寥寥七八名浑身是血,而且皆都带伤的带刀侍卫。

  从一开始从大营里逃窜出来时的数百人的小集团,到现如今总数不到十人的不起眼的小队伍,朱震的心里边着充满了悲痛,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就在昨天,自己还只是一个背着行囊,站在土木堡废墟的大致地点,看着那些已经隐没于黄土之下的,仅仅剩下一些几乎看不出来的废墟,缅怀着这场发生在五六百年前所发生的一场惊天大战的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人。

  谁能料想得到,自己简简单单,看似一次丝毫没有危险性的失足,就失足到了使得这个古战场名扬天下的大时代。这具身体留给他的一些灵灵碎碎的记忆让自己很快明白,自己居然失足成了一个大明朝开国以来仅次于明惠帝这个超级倒霉鬼的另外一个倒霉鬼:明英宗朱祁镇。

  而且,他甚至还来不及坐在那张临时的龙椅上摆上一回皇帝陛下的谱,就听到一个接着一个的坏消息把自己雷得外焦里嫩。

  老臣张辅,这位曾横扫安南威风无比的历时四朝的名将战死。

  驸马井源战死,户部尚书王佐战死,兵部尚书邝野、侍郎、内阁成员…零零总总一大串头衔显赫的大明重臣战死的消息让他完全傻了眼。

  还没等他哀怨自己为神马穿越的太不是时候,就看到了身后这位武将提着一柄裹着红白之物的大铁锤状武器,冲进了营帐之中,一道乌光闪过,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老太监脑袋就变成了被砸烂的椰子似的玩意,整个人就倒在了那张红地毯上抽抽的当口,这位武将就在自己的跟前嚣张的狂笑:“王振啊王振,你这个没卵蛋的奸贼也有今日。老天爷,吾终为天下诛此奸贼…”

  嗯,战场上还摆POSS耍文言文的这位壮硕得过份的武将突然一个狮子摆头,恶狠狠的目光顿时落到了呆若木鸡的朱震身上。

  就在朱震考虑自己是不是作双手捧心状惊声尖叫救命,又或者是大叫英雄,以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未满月的孩儿为由以期能够保住小命的当口。这位武将倒跪倒在了自己的跟前口称死罪,但是杀了王振这个狗贼,他却临死也不后悔,愿意以身赴死,以证明自己对大明皇帝的忠诚。说完这番话,这名武将提着大铁锤就要往人群里冲去。

  就在这个时候,福至心灵的朱震总算是从惊骇中清醒过来,及时地叫住了这名武将,于是,就在这位名唤樊忠,武力值超高的近卫将军及一干忠心侍卫的护卫之下,艰难地杀开了一条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这座小土丘上。

  “我们已经跑了多久了?”朱震深深地叹了口气,咽了咽那干得快着火的喉咙,声音亦沙哑得犹如锈了的锯子。无奈的目光所到之处,是那数不尽的火光与血色交错,雪亮的刀光时不时地犹如流星闪耀而过,之后便是那渗人心魂的惨嚎。

  最开始每一声凄厉的惨叫,都会让朱震觉得像是有一柄锯子在折磨着自己的神经,他干脆自我催眠,把这一切当成一场大片的拍摄现场,而自己只不过是现场的群众演员。

  或许是自我催眠起了作用,也许是因为听多了麻木了,总之现在朱震已然从一开始的几乎连路都走不动并且是边走边呕吐,到能够轻快地小跑,到了刚才,看到半个脑袋飞过来时,脑袋里边甚至还能联想起贝克汉姆经典香蕉球的画面…

  看样子啥事都是物以稀为贵,杀人看多了,也就麻木了,毕竟任谁听了看了几个小时的二十余万人大规模械斗,都会产生严重的视觉麻木和听觉麻木。

  “要是回去之后跟学生们说起现在的经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信,怕是多半只会当自己又忽悠他们吧?”朱震看着自己左手手臂上一道浅浅的伤口,不由得在心里边自嘲道。那是在半个时辰之时,一名蒙古百夫长还是千夫人,连杀了两个保护着自己的侍卫,冲进了保护圈子里,然后向着自己的脑袋挥下了弯刀。

  当时的自己除了下意识地摆出了一个缩头弯腰抬手的丢脸造型之外,甚至连一丝反击的勇气都升不起来,幸好,就是这位樊忠救得及时,要不然,怕不仅仅只是小臂上一道淡淡的伤口那么简单了。

  说不定自己还会成为历史上最短命的,甚至连在五六百年的泥巴地上写下穿越者朱震到此一游的机会都没有的倒霉鬼,指不定时空管理局那帮子恶趣味的混蛋会把自己当成笑料,告诉那些已经挨雷劈和被车撞之类的意外呃屁之后,尚处于准备阶段的预备役穿越者们,作为一个典型反面教材,钉在穿越时代大潮的耻辱柱上。

  “回陛下,我们已经离开大营足足有两个时辰了,怕是再有一两刻钟,天色就全暗了。”那位唤作樊忠的壮硕武将向着朱震抱拳恭敬地答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们逃出这里的机会会更大。”

  “陛下,您请用些水吧。”那名倒伏在地上喘了半天粗气的太监已然跪倒在朱震的跟前,手里边拿着大约还剩一半的羊皮水囊递到朱震的眼前。

  听着那晃荡的水响,早已经口干舌燥的朱震下意识地就伸手接过,不过,周围那一双双透着渴望的目光就像是一束束的探照灯射过来,让朱震那已经握住了水囊的手不由得顿了顿。

  “你们护着我走了这么远的路,一路奋力杀敌,方才护得我的周全,想必也早就渴了,樊将军,你和这几位侍卫把这点水给匀了吧。”朱震,哦不,应该叫朱祁镇拿着那水囊起身,递到了身后的樊忠跟前。

  樊忠先是一愣,看着那大约只有半袋子水的水囊,不由得下意识地咕嘟咽了口唾沫,可嘴里边冒出来的却是相反的话。“回陛下,末将不渴,还是您用吧。”

  “朕让你喝,这是命令。”朱祁镇舔了舔自己的嘴皮子,瞪了这个樊忠一眼,沙哑的嗓音不由得一沉。

  “陛下,还是您用吧,我等真的不渴。”站在另外一头的一名侍卫头子也走了过来恭敬地道。

  看着这些人,朱祁镇不由得叹了口气,在后世,这种行为怕是跟活雷锋差不多,二十一世纪和谐社会的优秀青年们更是会把这种行为形容成傻B,脑袋让驴踢过云云。

  而在古代,这种行为被称之为忠肝义胆,让无数文人墨客传诵千古的一种高尚情操,这或许就是古代人与现代人观念和思想信念的不同。对于来自金钱至上的二十一世纪地朱祁镇而言,这比什么都让他感动。

  虽然朱祁镇也很想喝水,但是,他确实不能喝。“今天大家都厮杀了大半天了,却无粒米入口,如今,若是连水都不用,那你们哪来的力气保护我?”

  “朕要靠你们的拚力厮杀和掩护才能逃得性命,如果能用这点水,让你们多恢复几分体力,那我们逃出这里,也就多上几分把握,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把这半袋水给分了。”朱祁镇恳切地用双手将水囊递到了樊忠的跟前。

  “陛下…”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樊忠,这位看着无数袍泽在身畔倒下,身中十数创,杀了数十名敌人连眼也不眨一下的好汉子,仅仅因为朱祁镇的这个动作,却红了眼睛,语气也变得哽咽起来。

  周围那些侍卫也全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甚至有些大汉还在那抹起了眼泪,看到了这一幕,朱祁镇的眼眶也不由得湿润了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都快起来。”

  “谢陛下,请陛下放心,除非末将等死绝了,否则,就算是爬,也要把陛下送入怀来,只要到了那里,陛下就安全了。”樊忠接过了水囊,那张阔口却仅仅只细细地抿了抿水囊,便递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上,每一名侍卫都像是在品抿着世间最为甘美的酒浆一般,轻抿一下,便递给了下一个人。

  足足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樊忠手里时,那半袋水,似乎还是半袋水。

  “陛下,我等都用了,您也用一些吧。”依旧显得沙哑的嗓声,听在朱祁镇的耳中,份外不是滋味。

  “好了,我也用了,你也用一口。”朱祁镇接过了水囊,也万分珍惜地灌了一小口,由着那股子甘甜与清凉在唇舌之间徘徊之后,这恋恋不舍地吞进了肚中。就把那水囊交给了身边的太监。

  “樊将军,你快来看。”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在探查着山坡下敌情的侍卫突然脸色大变,向着这边唤道,听到了这一声,朱祁镇那颗方才平稳的小心肝又不由得狂跳了起来,快步随着樊忠走到了开阔处向下望去。

  这一眼看过去,朱祁镇突然之间觉得心丧若死。怎么也想不到,山坡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聚拢了那么多的蒙古人。

  “瓦刺的精锐骑兵,至少有三千人。真该死!”樊忠那张连血迹都没抹干净的脸庞变得更加的狰狞,目光绝望地望着那至少是自己这边百倍之敌在山脚下散开队伍,围杀着寥寥的逃到这山坡底下的明军。

  “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看,那些人正在下马,似乎想要围上来。”一名侍卫面色铁青地道,而那柄原本归鞘的,已经砍出了无数缺口的战刀再次抽了出来。

  “完了…”那名一路随着朱祁镇逃到了这里的中年太监此刻面若死灰,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那山脚处的短暂厮杀,嘴里喃喃地道。

  这座山坡并不高,最高怕也不超过数十米,而此刻这三千骑兵散开之后,将整座直径不超过两百米的小山坡团团围住,可谓是蚊虫难渡,而山坡之上,除了寥寥几颗大树之外,只有几处低矮的灌木丛。

  “请陛下藏起来,臣等引开这些瓦刺贼寇。”樊忠抹了把脸,短短的几眨眼间仿佛就恢复了镇定,看了几眼那旁边的灌木丛,目光落在了朱祁镇的身上。

  “引开他们?”朱祁镇看着这被围得像铁桶一般的小山坡,突然有种嘀笑皆非之感,难道自己快要疯了?明明已进入绝境,居然有种想要捧腹大笑的冲动。

  “陛下!”旁边的侍卫头子也忍不住开口叫道。

  “藏起来又能如何?”朱祁镇苦涩一笑,指了指坡下的那些瓦刺蒙古人。“就算是你们杀下去,能引开那些骑兵吗?”

  “…”樊忠等人皆尽默然,倒是那名侍卫头子开了口:“陛下,臣等就算是不能引开,也能为陛下多杀几个瓦刺贼。”

  紧紧地抿着嘴唇的朱祁镇看着那些山坡底下模糊的人影,大脑却在极速地思考着。

  就凭这十来个人去跟三千精锐瓦刺骑兵拚简直就是笑话,怕是对方来个齐射,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呃屁,那自己还真他妈的会变成玩穿越一日游的倒霉鬼。

  如果不让人冲下去,用不到几分钟,那些瓦刺骑兵肯定也能围上到,到了那个时候,怕也逃不掉。

  朱祁镇原本已经有些干爽的衣物再次被冷汗浸湿,怎么办?生存还是死亡,原本作为一位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人朱祁镇的眼里根本不会出现的艰难决择,此刻却显得那样地迫在眉睫。

  按照历史,朱祁镇会被俘虏,之后会被也先那个王八羔子给扔在大草原上呼吸了一年多的清新空气,嚼了一年多的不添加任何防腐剂的纯天然牛羊肉类食品,之后,会被大明朝的忠臣们敲锣打鼓地接回京师。

  而这之后,就会被自己亲爱的弟弟关在那所谓的南宫里足足呆了七年还是八年的时间,最终,靠着一票私心作崇的文臣武将,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夺门之变,最终复位成功。

  这就是历史,也就是说,自己如果选择不反抗,应该能活下去,不过,要先在祖国的大草原上感受一年多的草原风光,然后回到了京师之后,在自己亲弟弟的殷切关怀之下,在一座叫南宫的小黑屋里数上七八年的蚂蚁。

  当然,如果有台笔记本电脑,有无线网络,那么自己当个七八年的宅男也没什么关系,可问题是这是五六百年之前的古代中国,别说无线网,怕是在那囚禁之所里边连鱼网都不会给你一张,但好歹还活着。

  而如果自己反抗了,那么,自己真的有可能成为历史上第一位玩历史穿越一日游的倒霉鬼。

  自己像个烈士一样悲壮地倒在祖国的热土上,然后神神叨叨地念叨着那些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的豪言壮语?

  这种行为,对于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和谐社会,被高昂的房地产价格剥夺了自己获得小窝的自由,眼睁睁地看着被需要花费大量的票子才能获得的珠宝轿车夺走了爱情地朱祁镇而言,完全就是扯蛋的玩意。

  木有了小命,爱情,自由啊神马的都将会变成浮云,穿越成了皇帝,啥好事也没捞着,没吃没喝,又饥又渴地英武伟烈地去主动找死,这样的事情,就算朱祁镇大脑塌方、小脑失衡,也绝对不会去干。

  “土木堡之战,乃朕之过也。”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夹着血腥味的空气,向着天穹比划了一根包含着浓浓的情感的中指之后,作出了自己最终的决定。既然老天爷让我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必定会有他的理由,所以,我要活下去。

  重要的是,自己就这么呃屁了,谁知道还有木有再次穿越的机会?作为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机会主义者朱祁镇,作出了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最具有前瞻性的选择:不抵抗。

  抵抗个毛啊,老子手无寸铁,连把AK都木有——泪流满面的朱祁镇语。

  PS:新书新气象,求一切!!!好好努力写。

  不过在这之前,必须先说服这一票忠肝义胆,誓死不降的属下,虽然他们还没有说话,可万一哪个不开眼的家伙要自己以身殉国而自己又不想死,这就很容易引起矛盾。

  总不能一脸诚恳的告诉他们:哥们,咱们一块投降得了,也先这个人少数民族兄弟其实也还不错,不仅不会虐待咱,还能好吃好喝地款待,所谓餐餐有肉,顿顿有酒。等咱们在大草原上玩长途旅行之后,还能回京师去坐坐小黑屋,吃上好几年的素斋清清肠胃啥的,之后本皇帝会再次发飙,从太上皇又主动降格为皇帝,再给你们封大官做。

  这话现在说出来完全就是扯蛋,而且也很无耻,自己的脸上也挂不住。毕竟自己好歹在后世也是为人师表的优秀青年工作者,总不能一到了古代就先把脸给丢个干净吧?

  既然想要活下来,必然有一天会回到京师,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趁现在做点事情呢?至少先给自己的好弟弟提前赏上两颗甜枣,那说不定自己日后蹲小黑屋的时候条件能好一点。

  “你们可有纸笔?”心念已定的朱祁镇转过身来,向着身边的中年太监问道。

  中年太监一呆,傻了巴叽地瞅着朱祁镇。“陛下,奴婢没带。”也是,逃得命都差点丢了,谁还记得啥文房四宝,再说了,自己就是个太监,又不是文学青年,随身带那些玩意干毛?

  “拿刀来。”朱祁镇知道这现时间紧,拖延不得,伸手向着那名侍卫头子手中的战刀抓去。

  “陛下不可啊。”侍卫头子先是一愣,旋及泪流满面状跪倒在地。其他人也全都齐刷刷地跪下。转念之间已知这些人心思的朱祁镇有些哭笑不得。“放心,我不是想要自杀,而是要写传位诏书。”

  劈手夺过了刀,掀开了披风,露出了自己身上穿着的明黄色的龙袍,大刀片子刷啦啦几下,就割下了一大块的前襟。

  “传位诏书?…”樊忠也愣住了,呆呆地瞅着朱祁镇割下的那片龙袍前襟。

  看着那张在地上铺开的前襟,朱祁镇一时之间有些犯难了,没纸,可以用布袋,没笔,可以用手指头代替,可没墨,总不能吐口水来写吧?

  朱祁镇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一咬牙,准备把那根脏兮兮的食指递进嘴里边,给自己放放血,玩上一把历史剧上经常出现的经典剧幕:“血诏”的当口。

  “陛下,请用臣的血吧。”那名侍卫头子还真是个知心人,很快就明白了朱祁镇的难处,很是大方地掀开了自己身上的一处甲胄,露出了一条仍旧在流血的创口。忠臣哪…朱祁镇看着这位侍卫头子,禁不住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要是在后世,自己阑尾炎开刀住院,隔壁床的病人没墨水,自己可绝对不可能主动献身,要是那丫的敢向自己开口,说是要拿自己伤口的血来写封情书泡妹子啥的,不被自己揍成猪头才怪。

  “…谢谢了。”朱祁镇知道要感动,要说一些让人泪流满面的话也得看时机,至少现在不是整琼瑶剧的当口,手指沾了这名侍卫头子背上那条创口仍旧温热的鲜血,深深地吸了口气,在那块龙袍碎片上写下了自己穿越到古代当了皇帝之后的第一份诏书:退位暨传位诏书。

  才穿越,就得把皇帝的帝位给交出去,谁他妹的有我悲催?心头滴血,眼中热泪盈眶的朱祁镇手指都颤抖了。

  朕无德,偏信王振,致有土木堡之败,愧见祖宗,今日逢难…即日起,朕决定传位于皇弟郕王朱祁钰…这封不长的诏书,很快就写就,让朱祁镇满意的是自己不仅仅继承了原本这具身体里的部份记忆,甚至还继承了他的很多知识,不然,自己写上一份的简体字诏书,不让人当成神经错乱的疯子才怪。

  落款自然是朱祁镇的名字,还有一个血淋淋的手指印。写完了这份简短并且很白话的血诏之后,朱祁镇在身上摸了半天,总算是摸到系在自己腰间的那枚贴身小玺,然后将玺印醮血摁在了这份血诏里边,抬起眼来。

  “今日,朕定然无法走脱,你们先听我说完。如今,朕失陷于外,大明朝可以没有朕,但是不可以没有皇帝,所以,必须有人将这份血诏带回京师。从今日起,我不在是大明的皇帝,大明的皇帝是我的亲弟弟朱祁钰。”朱祁镇看着跟前的这十数人,一字一顿地道。

  所有的人都在哽咽,就连樊忠,也哭得像是个孩子一般,听得装模作样演戏的朱祁镇也不由得心头发酸,想想把,刚刚穿越过来当了皇帝,结果自己就转手把帝位送了人,的的确确有些二,可是不二不行啊同志们。

  今天的大踏步退后,是为了日后的大踏步向前,朱祁镇同志的儿子朱见深如今不过是一个两岁左右还没断奶的小屁孩子,在这种大明朝处在生死存亡,有着改朝换代危机的关头,传位给一个啥事也不懂的小屁孩子,哪些向来以与皇帝斗为乐的著名大明文官集团会听的话,那趴在泥塘里的癞蛤蟆也能吃上天鹅肉了。

  所以,朱祁镇同学不会傻到去冒这样的险,而是决定顺应原本的历史潮流,直接把位置让给那位亲弟弟朱祁钰,至少还能搏得一些大臣们的好感和自己弟弟的好感,嗯,按着台湾政治选举的说法就叫做加印象分。

  毕竟自己对于大明朝的历史只是大略了解一些,所以,现在还是小心谨慎一点,按着原本的历史走向走上一段再说。

  “樊将军,此事,怕是只能托付于你了。”朱祁镇左瞅右瞧,最终把这份血诏郑重地交付到樊忠的手里,当然,还有那半袋子清水也从那太监的手中拿了过来,一同递到了樊忠的手中。

  PS:第二更,其实编辑让我星期二或者星期三再上传的,但是为了照顾大家,所以今天开始上传了。

  “陛下…”樊忠再欲开言,却被朱祁镇抬起的手臂阻止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你们掩藏于此,只要那些瓦刺人发现大明朝的皇帝出现在这里,这些瓦刺贼寇定然会欣喜若狂,生不起仔细搜查之心,等他们退兵之后,你设法将这份诏书带到怀带,然后递入京师。”

  “可是陛下,末将怎能忍心见您落入瓦刺贼手?”樊忠咬得牙根咯咯作响,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恶狠狠地盯着那山坡脚下缓缓向上移动的瓦刺人。

  “别忘记我之前所说的。”朱祁镇开口低喝道,好歹拿捏出了一副皇帝的派头来。遗憾的跑了一天,累的跟条死狗似的,无法震出点王霸之气,不过好歹起了点作用。“更何况,朕料定也先之辈必不敢对我无礼,你我君臣,必定有相见之期。”

  “陛下说的没错,大明朝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能作出这样的决断,实乃我大明和天下百姓之福祇。臣愿留下,继续侍奉陛下。”那名侍卫头子同样也感动得热泪盈眶地道。

  “可是陛下,那些瓦刺贼子可不认识你,万一…”那位中年太监的嘴皮子开始哆嗦了起来,脸色瓦蓝瓦蓝的就跟刷得力邦漆似的。

  “哦对,你们谁懂瓦刺人的话?”朱祁镇一拍脑门,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可是五六百年前,还没有实行全国普通话普及的时代,自己就算是耍一口标准的京片子有个毛用。看样子,普通话普及教育很有必要,不然,连叫声饶命指不对定对方还以为你要打劫。那可真是倒霉催了…

  “臣略懂一些。”那名侍卫头子赶紧言道。

  很好,所有问题都作了解决,严峻的形势容不得再叽叽歪歪,而樊忠也知道此刻朱祁镇以身作饵,是逼不得以的办法,是为了大明朝美好的今天和明天甚至是未来作出的艰难的牺牲。

  樊忠,这位深明大义的沙场狠将此刻虎目含泪,向着朱祁镇狠狠地叩了三个响头:“陛下保重,臣就算是死,也会死在京师城下,今日,臣不能再保护陛下,望陛下自己多多保重,若是他日陛下有什么不测,臣当追随陛下于九泉之下。”说完这话,樊忠恨恨地扔掉了手中那柄狼牙棒,接过了侍卫头子递过来的战刀,头也不回地转身朝着那灌木丛跑去去,不多时,低矮的灌木丛与那暮色的掩映之下,再也看不到这位原本壮硕而强悍的武将身影。

  朱祁镇颇有些遗憾地苦笑道:“可惜,这里可以隐蔽的地方实在太少了,不然,我真希望你们都能躲起来,这样的话,多一个人回去,这份诏书就能多一份安全。”

  “陛下,他们真的不会对您动刀兵吗?”那名侍卫头子紧了紧自己握着武器的手,忍不住又问了一声。

  “只要他们知晓我的身份,拿我这个活着的前大明皇帝去领赏,总比提个人头要更有份量。”朱祁镇叹了口气。那些个瓦刺人的身影已然越来越清晰。“只是苦了你们了。”朱祁镇看着这七八名忠心耿耿的侍卫,心里边暖暖地,如果不是他们,还有那些已经死去的侍卫们的拚死保护,朱祁镇相信自己怕是刚刚出大营的那会,就已经被那些疯狂的瓦刺士兵给剁成肉泥了。而现在,自己却要主动地出现在那些瓦刺人的眼中。

  “陛下是为了大明的万世永昌,我等就算是死,也无憾矣。”侍卫头子笑道,脸上的笑容那样地真诚,透着一股子如释重负。而他身后的那几名带刀侍卫也同样笑了,看着这些视死如归的好汉子,朱祁镇心中有种难以言述的震憾,正是这样的人,才支撑起了大明朝,才能够把那控制了大半个欧亚大陆的蒙古人赶出中原,并且在此后的数百年间,一直奋斗不息。

  谁说中国人的脊梁在宋时就已经灭绝了?看着那些正在奋力向着小山坡爬过来,张牙舞爪叽哩瓜啦可劲叫唤的瓦刺人,朱祁镇深深地呼吸着那咸腥的空气,昂起了头,任凭着那呼啸的狂风,吹干自己眼中的那丝湿润。这一刻,身为一位大明朝皇帝的尊严,还有一位汉人皇帝的尊严,让他忘记了所有的恐惧,他站在那里,俯瞰着山下的那些瓦刺骑兵,仿佛那只是一只只令人憎厌的爬虫而已。

  “#¥#&…”侍卫头子已然抛掉了手中的武器,站在朱祁镇的跟前,用他那结结巴巴的蒙古语在那大声的叫嚷了起来。而朱祁镇只能继续傻不啦叽地站在一群听从他的吩咐扔下了武器变得手无寸铁的侍卫的簇拥之下站在那里摆POSS。

  侍卫头子的吼叫声先是让那些已经逼近了他们不超过二十步远的那些瓦刺骑兵面面相觑,之后似乎他们在争论着什么,而有几个瓦刺骑兵举着手中的弯刀,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看到这些瓦刺士兵的表现,朱祁镇的一颗小心肝顿时吊到了嗓子眼。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犹如夹生饭一般的汉话从那些瓦刺骑兵之中响了起来。一个披甲精良的大汉推攘开挡在身前的士兵越众而出,站到了朱祁镇等人的跟前,一双细缝眼恶狠狠地审视着眼前这些已经抛下了武器的侍卫。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站立在那些侍卫包围圈子中的朱祁镇的身上,用生硬的汉话吼道:“谁是大明朝的皇帝,站出来。”

  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推开了想用身体将自己保护在中央以免受伤的侍卫们,缓缓地走了出来,极力地控制着那两条软的快站不住的腿,朱祁镇一个劲地催眠自己是在进行着一场完全仿真的三维立体个人角色扮演游戏。努力地让自己能够站得笔直。“朕乃大明皇帝。”

  “你说你是大明朝的皇帝,那些汉人的皇帝?”这名瓦刺百夫长那细缝眼里透着残忍的凶光,手已然放在了腰间弯刀的刀柄之上。跟前这个高大魁梧地汉人身上地装束的确显得异常地华贵,而且衣物的颜色是一般人绝对不敢穿着的明黄色,这让这员瓦刺百夫长不由得心头一跳,莫非自己真地捞着了一条大鱼不成?

  PS:一更,感谢大家的捧场,昨天到今天,居然已经有四位童鞋出现在了粉丝榜上,晴濆大雨、悼武华夏、娘子你真美、幚妳庹内酷。谢谢你们现在就给予了极大的,请诸位同学多多捧场,新书很需要大家的。

  “正是朕。”朱祁镇保持着昂首挺胸之姿,直视着这名瓦刺武将,沉稳地道,不过他那双藏在袖中紧握成拳的大手已经紧得指节发白。

  瓦刺武将桀桀地犹如猫头鹰一般怪笑了起来,随后大手一挥,吼了一句朱祁镇听不明白的蒙古话。身后那些已然团团围住朱祁镇一群人的瓦刺骑兵们就像是一群恶狗一般猛地冲了出来,很短的时间之内,那八名手无寸铁的大内侍卫还有那名中年太监都被撂倒在草地上动弹不得。

  “你这是做什么?”朱祁镇看到侍卫们仅仅只是被那些瓦刺骑兵俘虏,并没有宰掉,心头不由得暗松了口气,旋及向着那名瓦刺武将沉声道。

  “大明朝的皇帝,怎么可能身边就这么几个连武器都没有的软蛋,你定然是假扮的!”瓦刺武将突然暴喝了一声,呛啷一声,腰间的弯刀瞬间出鞘,在半空旋出了一道耀眼的寒光,朝着朱祁镇的面门劈来。

  朱祁镇却面对着那柄迎面劈下的弯刀没有丝毫的反应,目光平淡,表情从容,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弯刀在临近朱祁镇的面门时陡然一顿。

  刀势堪堪在距离朱祁镇面门不过数寸的地方顿住,但是带起的刀风却吹得朱祁镇那略显得散乱的发丝扬了起来。

  “…想不到还真是一条好汉子。”瓦刺武将看到朱祁镇对于自己这一刀居然连半点反应也欠奉,不仅不怒,反而目露敬佩之情。

  而直到此时,其实已经被瓦刺武将突然出刀的举动给吓傻了的朱祁镇才回过了神来,听到了这名瓦刺武将这话,衣襟都已经被冷汗浸透的朱祁镇牵强地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比哭好不到哪的笑容,不过声音却控制得相当的到位,仍旧是那样的平稳与镇定:“朕乃是大明皇帝,刀兵加身,又有何俱?!”

  听到了朱祁镇这话类似于后世黑社会团伙火拚处于下峰的一方用来撑台的场面话,那几名极力挣扎的侍卫都不由得满脸崇拜与狂热。陛下果然不同凡响哪…

  又有谁能知道,方才的朱祁镇不过是因为一时间的头脑混乱根本不及作出反应而傻掉?不过能够让这些人作出这样的误解,倒也省了朱祁镇再厚着脸皮去解释什么刀斧加身我自巍然不动的傻冒理论。

  “我虽然敬佩你是条好汉子,但你是不是大明朝的皇帝,我没有办法断定。你且等着。”那名瓦刺武将又朝着四周大声吼了几句,立即有人应声,随后,朱祁镇看到好几名瓦刺士兵朝着那山坡下狂奔而去,看样子应该是去找更高级的将领来认人。

  吩咐之后,瓦刺武将一屁股就坐在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目光却一直在打量着朱祁镇。

  经方才那一吓,已觉得两腿有些发软的朱祁镇也顾不得什么,径直就在原地盘腿坐下,那些瓦刺士兵看样子已经得到了交待,并没有冲上来把自己给捆绑起来,只是紧紧地将自己围住。

  看到那些瓦刺士兵的都死死盯着自己,目光充满了兴奋,好奇,甚至还有几许疑惑,就像自己第一次跑到动物园里看大猩猩似的。又累又渴,连惊带喘变得有些神经衰弱的朱祁镇干脆就闭上了眼睛,努力地让自己恢复一些体力,也好应对之后未知的一切。一面努力地在这具身体残存的那些零碎的记忆力寻找着关于瓦刺的一切。

  仅仅过了大约一两分钟的时间,闭目沉思的朱祁镇便听到了隆隆的蹄声,似乎是一队骑兵正向着这座小山坡狂奔而来。

  伴着一声由远及近的暴喝声响起,挤在小山坡顶上的那过百瓦刺士兵犹如被热刀子切开的牛油一般,短短的数息功夫,让出了一条足够让数马齐驰的通道。一彪人马疾奔而至,为首者,乃是一名双目烔烔,一身灿然锦袍,胸腹以细链甲遮掩的壮硕大汉,身上的健马虽然已被勒住了缰绳,却仍旧打着响鼻,四蹄蹬踏不已。

  朱祁镇缓缓地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丝毫不惧地打量着这个坐在战马上,从一身装束便知其在瓦刺军中身份不凡的蒙古将领。

  那蒙古将领伸手轻轻地抚弄着身下战马的颈项间的鬃毛,双眼审视着站在马前的朱祁镇沉声喝道:“你是汉人的皇帝?”他的汉话远远比方才那位武将要流利得多。

  朱祁镇却不答他的问话,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几眼之后,语气从容地反问道:“汝乃何人,也先还是伯颜贴木儿,又或是赛刊王?”

  此言一出,这名坐在马背上傲然地打量着朱祁镇的瓦刺高级将领不由得脸色大变,定定地看了朱祁镇几眼之后,跳下了马来,将手中的马鞭丢给了身边的手下,走到了朱祁镇的跟前,看着这个个头不算高,身形也并不高大,可是他那挺直的脊梁,从容的表情,都透着一股子难言的雍容气度,仿佛他不是在面对着一个随时能将手无寸铁的自己斩杀的瓦刺大将,而只是在面对着自己的一名臣下。

  招手唤过了那名一直守在这里的瓦刺将军,两人用蒙古语飞快地交流了一番之后,这名高级将领看向朱祁镇的目光又多了几丝精光。

  “虽然不能肯定你的身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是瓦刺太师也先的三弟赛刊王。”再次站到了朱祁镇跟前的赛刊王再次开口时,语气里没有了方才的据傲,反而多了几分谦恭。

  “原来是赛刊王。不知太师何在?”朱祁镇暗松了口气,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见着了赛刊王,那么,那些不懂啥叫政治,只管人头领功的瓦刺蛮子兵们是怎么也不敢伤害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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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师眼下正在此地东南的大营,还请…还请先生随我同往。”赛刊王倒也不敢怠慢,虽然他认不出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大明皇帝,但是仅凭此人不凡的气度,面对刀兵加身时的淡定从容,定然也是大明朝庭中了不得的人物。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先要设法弄清楚他的身份,所以,最好的办法也就将其带至大营,禀报自己的兄长也先再说。

  “如此,还请引路,另外,这些都是我的侍卫,还望将军令你的属下莫要太过难为他们。”朱祁镇转过脸来,看着那几位被拿下了的忠心侍卫,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转过了身来,向着赛刊王道。

  “这个自然。”赛刊王点了点头,用蒙古语吼了几声之后,便使人让出了马匹,又吩咐那名方才发现朱祁镇的蒙古百夫长腾格尔先行赶往大营通禀。

  朱祁镇来到马前,接过一名神色不善的瓦刺骑兵递来的缰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爬上了马背,在这一群瓦刺骑兵的严密看守之下,驱马缓缓前行。

  临下山坡之下,朱祁镇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山坡之上的灌木丛仿佛被那席卷的山风拂过一般,微微晃动了下,旋及又沉寂下去。

  而随着朱祁镇一行人的离去,那些自认抓到了大鱼的瓦刺士兵们自然也没功夫在这山坡上盘恒,呼喝声中,数千骑兵飞快地向着四面散开,继续去追杀驱赶着那些还在逃窜的大明败军…

  瓦刺骑兵散去之后约柱香的功夫,天色已然尽墨,天上的阴云让天地之间的一切都遮掩得昏暗无比,灌木丛一阵摇曳,樊忠小心翼翼地从灌木丛中冒出了头来,警惕地打量了几眼四周,辨明了方向,摸了摸胸口甲叶下那团血诏的所在,紧握着手中的战刀,决绝地冲出了灌木丛,朝着山坡下狂奔而去…

  瓦刺军大营之中,一间不起眼的小帐篷此刻周围插满了火炬,将小帐周围数丈方圆照得灯火通明,而小帐的周围,被全副武装的瓦刺精锐团团围住,方才朱祁镇见过的那名瓦刺百夫长腾格尔成为了这只看守部队的首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他奉了赛刊王之令,除非有也先太师或者是赛刊王之令,否则,所有接近这座帐篷的人都将会被视为图谋不轨之人,一律射杀。

  腾格尔检查了一番外围的情况之下,走到了小帐篷前顿住了脚步,侧耳听了听,摇了摇头,径直掀开了帐篷步入了帐中,却见那朱祁镇正手捧着一条炙得金黄喷香的羊腿正在大块朵颐,对于自己的到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专注地对付着手中的食物。

  腾格尔看到朱祁镇的吃像,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旋及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一个皮囊,拔开了口塞,一股子透着奶香的酒味顿时在帐中溢散开来。

  腾格尔自己先倾囊往自己的嘴里狂灌了几大口马奶酒,这才向被酒香吸引了目光的朱祁镇晃了晃手中的水囊,用生硬的汉话道:“喝吗?”

  “若是可以,麻烦你给我倒上一盏,久闻马奶酒的声名,不过我还真没有尝过这种酒的味道。”朱祁镇把那只啃了小半的半腿扔回了盘中,点了点自己身边的一个空盏不亢不卑地笑道,仿佛像是跟友人邀酒一般。

  腾格尔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走上了前去,往那盏中倾满了淡白色的马奶酒。

  朱祁镇端了起来,放在鼻前嗅了嗅,然后抿了一口,眉头先是一皱,旋及便将这一盏至少有三五两的马奶酒尽饮,连呼痛快,如此豪爽的气质,看得便是腾格尔也不禁心折。

  腾格尔又给朱祁镇倒满了一盏之后,忍不住问道:“你被我们瓦刺俘虏了,作为俘虏,你方才怎么还能做那样的举动,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就在方才,赛刊王将朱祁镇送至这里之后,准备把那几名侍卫和那名太监一同解了束缚,解押在一块的当口,那名唤作喜宁的太监在嘴中的碎布被拔除之后便大声地叫嚷了起来,说是朱祁镇已经写下了退位诏书,交给了一个潜伏在山坡顶上的明朝将军,让他设法带着那位血诏逃出战场的消息。

  而令所有人惊得掉眼珠子和下巴的是,就在太监喜宁叫出这个消息的当口,一直斯文稳重,气质不凡的那位自称大明皇帝的朱祁镇却暴跳了起来,径直冲上去暴打那名叫做喜宁的太监。

  要不是周围的士兵醒悟得快,怕是那太监直接就被武力值突然暴涨的朱祁镇给活生生打死。

  既使被好几个瓦刺士兵拉住,这位大明的大人物勉强罢了手,但是他那毫不遮掩的杀意,还有冰冷的目光,令得即便是像他这样,在沙场上不知道取过多少条敌人性命的勇士,也不由得打起了寒战。

  赛刊王喝止了那些欲对朱祁镇动手的瓦刺士兵,之后又下令将喜宁和一干被俘大明侍卫押往他处,随即又令人快马赶往方才擒获朱祁镇的山坡,不过,腾格尔很清楚,即使赶过去,此刻那名明朝将军怕是也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听到了腾格尔的问话,朱祁镇笑了笑,抿了口酸中带着一股涩味的马奶酒,在他看来,至少这种酒要比后世的葡萄酒更适合自己的口味。“天下何人不惧死?”

  “只不过我很讨厌那种连自己人都要出卖的混帐,若是不揍他一顿出了气,怕是我死都会觉得不安宁。”嘴里说着怕,可是声音仍是那样的淡定从容,仿佛这位自称为大明皇帝的家伙还真不把自己的生死当成一回事。

  腾格尔眼里闪过钦佩的神采,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我也很讨厌那种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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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你不相信?”感觉到了朱祁镇审视的目光,腾格尔有些不悦地沉声道。

  “我相信。”朱祁镇笑道:“如果我不相信你,又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听到了朱祁镇的解释,腾格尔这才面色转柔。“不管你是不是大明朝的皇帝,你都的确是一条敢做敢当的好汉子。”

  而如今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一系列的举动都只不过是希望能够遵遁着原本的历史走向,保住自己一条小命的胆小鬼,居然被这个家伙称之为好汉子,真不知道自己该得意还是该羞愧。

  方才自己冲上去暴打那个叫做喜宁的死太监,不过是由于一时间难以压抑的愤怒与冲动,被人拉住之后,其实自己也让自己的冲动行径给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可是扪心自问现在已经变得十分清醒的自己,却丝毫没有一点后悔方才行为的冲动。

  看样子老子是被这具身体里残存的朱祁镇的意志给蛊惑了,朱祁镇只能如此解释自己方才那种置自身安危于不顾犹如黑社会老大教训小弟一般的行径。

  稳重啊稳重,自己不是二十一世纪拿着教鞭忽悠人的辛勤园丁,更不是拿着木枪指挥着巷子里的小屁孩玩骑马打仗的孩子王。如今可是皇帝,而且自己还是一个让人给绑票了的皇帝。

  难道是因为朱祁镇这副身体憋的太久需要渲泄的缘故?朱祁镇摸着自己那仍旧光溜溜的下巴,不由得胡思乱想到,浑然忘记了跟前那个还在打量着自己的瓦刺百夫长腾格尔。

  不过没过多久,帐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那些守卫着营帐的看守士兵的呼喝声,腾格尔不由眉头一皱,一手按着腰间的刀柄,一手撩起了帐帘走了出去。“什么人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朱祁镇也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估摸着应该是也先得到了消息,只是不知道他是亲来还是遣人过来。

  不多时,帐帘被撩了起来,腾格尔当先步入了帐中,然后往旁边一让,露出了尾随其进中帐中的两名瓦刺官员。

  那两名蒙古官员看到了稳坐于帐中的朱祁镇,先是一愣,旋及两人都目露狂喜之色,其中一人干脆就大声地叫嚷了起来,而另一人倒显得镇定许多,向着朱祁镇恭恭敬敬地长施一礼道:“下臣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朱祁镇就跟那供在神龛上的雕像似的呆头呆脑地瞅着跟前这两个蒙古大臣,没办法,主要是这具身体里边的记忆实在是太过零碎,而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忙着逃命去了,哪有闲暇去回忆原本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你是何人?”朱祁镇回过神来之后,努力地让自己摆出了一副深思的神情,一面按照狗血古装片里皇帝的模样斜起眼角打量了一番之后装模作样地道:“看你的模样,似乎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你。”

  那名蒙古人先是大吃一惊,旋及满脸欢喜地道:“想不到陛下还记得下臣的模样,下臣巴达恩,乃是三年前,曾奉也先太师之命,出使大明,陛下还曾诏下臣入宫奏对。”

  又指了指那个大声叫嚷的家伙:“这是当年随下臣一同出使大明的副使乌力罕。”

  “原来是你们二人,想不到,当年我们曾经在大明的皇宫里见过面,而今日,却是在这瓦刺大军的营帐之中。”朱祁镇颇为感怀地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顺便转移了话题。

  他妈的,老子要是能早穿越两天,不,甚至是一天,都不可能变成一个囚犯,呆在这该死的也先大帐之中啃羊排,而应该可以直接在京城里边搂着如花似玉的妃子,吃着山珍海味,可惜,历史没有如果,穿越也没有如果。

  这两人见过了朱祁镇之后,很快便告退离开了这座戒备森严的小帐篷,带着一脸的兴奋,飞快地朝着这只大军的统帅瓦刺太师也先的中军大帐狂奔而去。

  而此刻,也先大帐之中灯火通明,帐内除了那位朱祁镇曾经见到过的赛刊王之外,还有十数名瓦刺蒙古贵族将领,而这些人此刻全都把敬畏的目光落在了一位年约四旬出头,头戴着圆顶小尖帽的的锦袍大汉身上,此人长得颇为高大,眼窝深陷,两撇短须微微上翘,双眼正眯着,打量着那案头上的灯火,手指在那案几上轻轻地敲击着,敲击的节奏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而那营帐中央跪伏着一名身着明朝宫庭宦官服饰的太监,此人,正是让朱祁镇给揍得鼻青脸肿的喜宁,此刻,他正心惊胆战地拜伏于地,时不时悄悄地抬眼看下四周,也不知道他心里边正在盘算着什么。

  而赛刊王正小声地跟一位站在自己身边,身形显胖,面白无须的锦袍大汉小声地交谈着什么,时不时还比划一二,那名年纪比赛刊王略长,却与那也先肖似的大汉紧锁着眉头,偶尔又反问几句,此人,正是也先的二弟,赛刊王的兄长伯颜贴木儿。

  方才已经从这个倒霉的太监嘴里边得知了一些情况,这个叫喜宁的太监自称是王振手下兼亲密战友,因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大王振被护卫将军所杀,天子不仅不追究,还随着这名武将一同逃窜,料想是皇帝已然将此战的失败之因,尽数迁怒到了王振的头上,而自己又是王振的得力心腹,就算是逃回了大明朝,怕是下场比凌迟也好不到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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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左思右想之下,他决定抛弃朱祁镇,为了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汉奸,就在方才,他甚至还说了关于这一路至京师的各个重镇的不少情报,以期能换得也先的另眼相看和重用。

  不过也先听完这一切之后,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一切,都必须等到自己派遣去的那两个曾经见到过大明皇帝的手下的回禀才能确定。

  也先搓了搓掌心因为紧张而浸出的汗水,他甚至在担心会不会那家伙仅仅只是一个替身,而真正的大明皇帝已经在其他人的掩护之下逃到了距离土木堡不过二十余里的明朝军事重镇怀来。

  这种等待的煎熬就像是有着一只可怕的野兽,正在咬噬着也先脆弱的心脏,而就在也先觉得自己快要熬不下去的紧要关头,巴达恩和那马力罕终于赶到了也先的中军大帐之中。

  “那人是否就是明朝皇帝?”看到这两人那透着喜悦与兴奋的面容,即使不问,也先也知道十有八九应该是了,只不过出于下意识的举动,他仍旧高声喝问出声。

  “回太师,长生天保佑,那人的确是大明的皇帝。”巴达恩与那马力罕同时拜伏于地,激动地高声喊道,一时之间,原本仿佛一片死寂的大帐之内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一张张原本都还显得平静的嘴脸此刻尽皆扭曲变形,即便是那城府极深的也先,也不禁张扬地举起了双手,仰天狂笑了起来:“长生天保佑,实在是长生天保佑我们这些苍狼的子孙啊,我们终于战胜了大明朝,甚至连他们的天子也在我的手里…”

  刚才负责护送巴达恩和马力罕前往探查朱祁镇真假的那名千夫长乃公也兴奋地跳了起来,激动地大声道:“太师,长生天把我们大元的世仇赐给了我们,应该现在就把他给宰了,把他的人头挂在我们的旗帜上…”话音未落,原本喧闹沸腾的营帐里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也先听到了这话,原本还喜气洋洋的表情不由得一滞,目光落到了这个大脑智商发育不完全的手下身上。同样表情相当激动的伯颜贴木儿此刻一脸阴枭地走到了这名千夫长乃公的跟前,恶狠狠地道:“此等军国大事,焉有你一个小小的千夫长说话的份,滚!”

  看到也先一脸的面沉如水,而瓦刺二号人物伯颜贴木儿如此火山暴发,这名唤着乃公的千夫长吓得赶紧连称太师恕罪,平章大人恕罪,一面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中军大帐。

  自也先拜太师后掌枢密院,伯颜贴木儿就占据了中书省平章政事一职,官职仅次于也先,兄弟二人把持瓦刺文武权柄,更有赛刊王为大都督,可以说,瓦刺军政大权尽在其手的兄弟三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瓦刺真正的太上皇。

  “这等蠢货…”伯颜贴木儿恨恨地摇了摇头道,刚转过了身来,就听得另外一名大将叫嚣道:“太师,咱们既然活捉了大明天子,又全歼了他们的军队,现在他们的京师里边怕是都没多少军队了,我们应该乘胜追击,直捣他们的京师,复我大元。”

  听到了这话,刚刚才骂走乃公的贴木儿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这个脑袋瓜子里不长脑水只长肌肉的笨家伙一眼。“我瓦刺大军兵不过五万,与二十万明军激战数日,早已经是精疲力歇。大明京师之城防,实乃天下最坚固的,就凭着我们如今不足五万的疲惫之师,没有任何的攻城器械去攻打,你算过需要多久没有?”

  “…而且,土木堡的明军虽被我们瓦刺杀得尸横遍野,余者四散,可大明实力仍在,怀来就有重兵把守,还有宣府、大同…与我瓦刺时有交锋,哪一家不是精兵过万,若是我们以疲惫之师以袭京师,难道你能保证他们都不敢出战?”

  “二弟言之有理,草原上的鹰也有要休息的时候,苍狼捕猎之后,都会躲起来舔舐身上的伤口,我们不可因为一战之胜就太过忘形了。”也先抚着肥嘟嘟的下巴上的卷须,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是啊,也先一开始出兵的时候胃口并不大,也就是想想跟明军单挑一两盘,试下水深水浅。居然会出现这样的结局,不仅仅战胜了大明二十万雄师,甚至还逮了个皇帝,那感觉绝对不亚于一个连烟屁股都捡不到的流浪汉突然发现今天有人不仅仅扔给了自己两大坨的卤猪头肉,甚至还有一大麻袋的百元大钞掉在脚边。

  没有因为喜极攻心而四肢抽搐晕厥过去,已经算是也先的心理素质相当过硬了。

  说实话,一大麻袋的百元大钞跟朱祁镇这位大明天子来算个啥?别说是一麻袋百元大钞,就是几牛车黄金都没有朱祁镇的一根脚趾头珍贵,这可是个真正的聚宝盆,只要自己押着这张超级肉票在大明朝疆域内的各大城市进行游行,怕是不仅仅能收获大量的财富,指不定还能获得更多的东西。

  正在费尽唇舌地向诸位瓦刺将帅们解释为什么不进攻大明京师的理由,总算是说服了这一票瓦刺蛮子转变了思想的伯颜贴木儿抹了抹嘴边的白沫,拿起了一盏马奶酒正要润喉,却看到自己兄长正坐在主位上,金芒四射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远方,油光满面的肥脸上尽是淫荡而贪婪的笑容,伯颜贴木儿不由得一阵眼晕,他很清楚自己这位贪婪程度足以令大草原的地皮浅上三尺的兄长在想些什么。只好努力地干咳两声,提醒自己的兄长,堂堂的瓦刺太师不要太过失态了。

  也先终于从美梦中惊醒了过来。“二弟言之有理,你向来多智,若是有什么法子,只管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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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长,今日得此大胜,又获明皇,实乃天之幸也,明皇如果既陷于我手,明朝必然举国震动,天下惶惶,而我等当可取此时机…”伯颜贴木儿压低了声音缓缓地言道,大帐之中,时不时传来几声会意的得意笑声,而这一切,自然不是朱祁镇这位被俘虏的大明皇帝所能知晓的。

  饱餐一顿之后,心神稍稍松惭下来的朱祁镇便觉得浑身开始酸痛难当,便干脆斜靠在那张简陋的行军床上胡思乱想。或许是朱祁镇如今的这副身子弱不禁风,连惊带吓地跑了小半天的路,然后又饮了酒,这酒意一散发开始,自是不支,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陛下,记得早点回来,妾身每日都会在这里为您祈福。”娇憨甜美的嗓音,约约绰绰地在耳边回荡着,朱祁镇不由得惊醒了过来,却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张水亮而慧诘的眼眸儿正痴痴地凝望着自己,偏生又看不清楚她的面容。

  “你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朱祁镇抬起了头打量着四周,恍然发现自己居然是身处于北京的紫禁城中,这里似乎是一座大殿,而自己此刻似乎正睡在榻上。

  “陛下连妾身也忘记了?”那双如水双眸顿时变得哀怨起来,仿佛如那缠绵不尽的蚕丝一般,一丝丝、一缕缕地,随着她的眼波,绕在朱祁镇的心里,越绕越紧,越绕越密。

  “不对,我觉得你很熟悉,可我好象又想不起你是谁了。”朱祁镇坐起了身来,一脸的惶恐,伸出了手,似乎想要去触碰那张隐匿在迷雾之中的面容,又像是要撕开那遮蔽着这女子面容的迷雾,可是却徒劳无功。

  双眸里似乎有清泪在流淌着,凄婉的嗓声让朱祁镇心痛如铰。“陛下您莫非忘记了,我们曾经相约过,一辈子都要在一起,永不相负,永不相负的…”

  “不对,我记得你,我明明记得的…”朱祁镇手用力地捶着自己发涨,发晕的脑袋,大声地叫喊了起来,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出现,有的只是那张似乎越来越朦胧的面容,还有那双似乎快被泪水淹没的明眸。

  “…记得…记得…你应该记得,你离开的时候,妾身曾经说过,会一直在这里,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声音渐渐地小了,那女子仿佛此刻就要变成了团烟气,消散得无影无踪,声音也愈发地显得焦灼起来。

  朱祁镇听到了这一句话,大脑里边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轰地一声,无数的画面与记忆,在这瞬间,犹如那涛天的巨浪一般全都灌了进来…

  此刻,守在那顶帐篷之外的百夫长腾格尔只隐隐地听到了朱祁镇似乎低唤了一声“一娘”还是“一良”之类的,可是旋及再无声息,腾格尔摆了摆脑袋,继续担负起自己看守大明朝皇帝的责任,已然明确了帐内人的身份之后,腾格尔更加不敢怠慢,生怕稍不懈怠出了什么事,怕是自己脑袋搬家都不管用…

  大明帝都北京紫禁城内的坤宁宫内,一位年约二十许,体态丰盈的清丽女子陡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光洁的额头上尽是密密的细汗,一双水眸惊惶不定张望着左右。

  “娘娘,您怎么了?”就在榻前侍候,正打着瞌睡的一名宫女不禁惊醒了过来,赶紧问道。

  “我梦见陛下了。”惊魂未定的清丽女子正是当今天子朱祁镇的正妻:闺名一娘的钱皇后。她抚了抚额上的冷汗,紧了紧身上的白色的缛衣,勾勒出了她那充满着女性魅力的美好曲线,一双清亮得仿佛能倒映夜空星月的水眸里透着一股难言的心悸与慌乱。“他一直在看着我笑,可无论我怎么问他,他却一句话也不答我。”

  那名宫女先是一愣,旋及笑着宽慰道:“娘娘,陛下心里边最疼的便是您了,而娘娘您心里装的也尽是陛下,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陛下也没什么。说不定这会子,陛下正在梦里边想着皇后娘娘您呢。”

  接过了宫女递来的水饮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听了宫女这番话,钱皇后脸上不禁多了几分光彩。望着那窗外闪烁的星河,钱皇后一双水眸之中的缠绵与思念更甚,低声地喃喃自语道:“希望老天爷与祖宗保佑,陛下能够早日班师才是…”

  夜色份外的漆黑,天空之上的星月被乌云所笼罩,翻卷的乌云之中,透着隐隐约约在其中穿梭的雷电,越来越震耳的惊雷声,仿佛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即将来临,而黑幕笼罩之下的大地上,一只只的火把在疾风中飘摇,随着隆隆蹄声还有蒙古人的呼喝声,在漆黑的夜里划出一道道的明晰的光痕。

  在一处生长着几株大树处,纵马狂奔了近个时辰的苏合满口污言污语地跳下了战马,将手中的火把狠狠地插在松软的草地里,一面解着裤带,一面诅咒着该死的上司,这么黑的野外,去搜捕一个身材高大的战俘,这可能吗?

  就算是大草原上最有名气的猎人,也不可能找到,苏合悻悻地吐了口唾沫,开始对着那几株大树放起了水来。就在这个时候,有几名蒙古兵纵马经过苏合的身边,为首者大声地喝道:“苏合,快点,西边发现有明军败军的动静,千夫长令所有人都往西方搜捕,你最好快点,不然,可是要挨鞭子的。”不待苏合回答,径直纵马向西狂奔而去,如果从高空望过去,很明白能看到,那黑蒙蒙的天空下,无数的光点,正向着正西方汇集,而隐隐约约传来的厮杀与惨叫声,与那天空的惊雷交相辉映。

  就在苏合放水结束,惬意地哼着蒙古小调,扎着腰带的当口,一道粗大的赤白闪电撕裂了漆黑的天穹,把那苏合给吓得一个哆嗦,就在他张口欲嘟囔几声的当口,原本睁大的眼珠子陡然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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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白的电光之下,那几株树木之间的灌木之显露出了一对血红的铜铃大眼,目光溢散着透骨的杀意钉在他的身上。一股冷意陡然从脚底凉到了心口,头皮发炸。

  一声低吼,低矮的灌木中犹如窜出了一头壮硕得可怖的黑色猛兽,恶狠狠地扑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的苏合。

  双脚在草地上疯狂地蹬踏着,翻腾的草屑和那脚后跟深犁出来的痕迹足可见他已经拚尽了全力。张着大嘴,努力地想要呼吸空气,又或者是发出绝望的求救声,却都被那只粗壮得惊人的胳膊狠狠地扼在了喉咙里面,大脑越来越涨,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在他失去最后一丝意识之前,借着一道横空而过的闪电,似乎看到了一张满是血痂,狰狞粗旷的脸庞…

  半刻不到的时间,终于收拾掉了那十数名残余明军的蒙古骑兵终于发现了不妥,等他们打马赶回了苏合所在的地方时,只看到那只已然快要熄灭的火把,还有那下身透着一股子难闻的腥臭,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翻折着的苏合。

  而就是为首者再次怒吼着下达搜捕命令时,雷暴雨已然倾盆而下,距离这些聚集成团的愤怒的瓦刺骑兵东南方数里处,身形魁梧壮硕的樊忠正俯身于那原本该属于苏合的座骑身上,任那豆大的雨打在身上那些犹自渗血的创口上,双目烔然地盯着前方隐隐约约的地平线,打马狂奔,向着那已经不足十里的大明军事重镇怀来狂奔而去…

  披盔带甲,手按腰间战刀刀柄,正领着亲兵在大明军事重镇怀来城头巡视的守将孙之瑞看着那城墙外漆黑犹如死地的野外,心里边焦燥无比,但是他却又无可奈何。

  虽然他很想领军亲自去救援天子大军,但问题是,怀来守军不过五千,而且多为步卒,骑兵不足千骑,瓦刺鞑子可全是精通弓马的精骑,不足千骑去援天子,那完全是找死。

  况且,孙之瑞之前已经遣出快马,前往天子大营报讯,请天子速速移驾怀来,毕竟怀来虽然兵少,但是皆是精锐,加上怀来乃大明重镇,城高墙厚,戳力死守,莫说是数日,便是半月也能守得住,到了那时,各地兵马必然闻讯勤王,那天子的安危就有了保障。

  但是,现在距离最后一次遣出信使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时辰,到了现在居然仍旧没有回转,孙之瑞的心越来越凉。“老天爷行行好,保佑我大明天子平安。”

  孙之瑞乃是孙太后族亲,天子的外公孙忠的侄孙,刚刚年过三旬,一来颇有武略勇力,深得孙忠疼爱,又得孙太后亲眼,以而立之年,成为怀来守将。

  算起来,天子还是他的表弟,对于天子贸然出兵北伐瓦刺,孙之瑞也是反对的,不仅仅上了奏本,还写了私信与叔公孙忠,奈何天子执意如此…

  心里边沉甸甸的孙之瑞站在东门城楼之上心绪杂当之时,突然听到了一阵惊蹄震地之声,不由得眉头一扬,转过了身来,不多时,看到了被自己委派镇守北门的心腹部下脸色惶急地冲上了城楼,孙之瑞的心也不禁提了起来。

  北门守将凑到了孙之瑞的耳边一阵细语,孙之瑞当即脸色白如霜雪,颤声追问道:“你说什么?!”

  那名心腹部下左右看了几眼,声音压得更低:“将军,此人自言,身怀天子血诏,末将怕有差池,着人将其先锁拿住,正关押在末将北门内的空宅之中,还请将军…”

  孙之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扫了一眼左右,皆是自己的心腹亲卫,自然不怕此消息泄露。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尔等着力守城,莫要让瓦刺鞑子摸进城来,若是敢有懈怠者,立斩!”

  看到那些守军齐齐凛然听命之后,孙之瑞这才领着一众亲卫快步下了城头,翻身纵马朝着北门狂奔而去。

  一盏昏黄的油灯在屋中摇曳着,一个高大魁梧的樊忠此刻正被捆绑在榻上,见到房门被推开,樊忠奋力地挣扎着坐了起来,这一用力,原本身上有些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泊泊流血,但是樊忠却浑然不顾,一双虎目怒瞪,死死盯着那阴沉着脸,推门而入的孙之瑞。

  “樊忠?!是你?”孙之瑞怎么也没有想到,推开门看到的壮汉,居然真是天子身边的心腹亲将,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如同掉进了冰窟之中。“陛下呢,该死的,陛下在哪儿?!”孙之瑞抢上两步,抓住了捆着樊忠的绳索极力地压抑着低声怒吼道。

  “陛下被瓦刺鞑子抓了。”樊忠虎目之中泪花涌现,有些哽咽地低吼道。

  亲耳听到了这个消息,孙之瑞险些站立不住,幸好那位镇守北门的心腹部下已然步入了屋中,赶紧伸手挽住。

  “到底怎么回事?若是有一言不实,老子要你的狗命!”孙之瑞推开了那名心腹,两眼充血,犹如一头发狂的野兽,手已然紧握于腰间战刀之柄,半截寒光从鞘中透出,渗人骨髓。

  朱祁镇端坐在一辆蒙古人迁徙时最常用的交通工具篷车上,不过,他并没有坐在篷车里面,而是与驭手坐在一起,不顾那周围正在行进的瓦刺士兵们好奇并充满了戒意的目光,自顾自地眺目望着远处。

  “陛下,日头太毒,您还是先进去吧。”这辆篷车的驭手一身灰扑扑,甚至有些地方还沾染着已成了污黑色血迹的大明锦衣卫装束,四十出头,一双粗糙满是老茧的大手,一张晒得红黑,透着敦厚的脸庞,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大明老百姓,若不是他那双透着精光的双目,还有那精瘦却透着精悍的身形,任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一名身怀绝技的,被委为为天子宿卫的精锐。

  PS:一更到,今天发现文需要修下,所以传晚了,不好意思、

  他姓袁名彬,本是一名在土木堡之战中因伤被俘的锦衣卫宿卫,被伯颜伯木儿从战俘营里调了出来,让他去侍奉朱祁镇这位被俘的大明天子。

  除了他之外,另外还有通事哈铭。通事哈铭是蒙古人,自幼便随其父居于汉地,其父任通事,之后其亦为此职,前些年出使瓦刺时便被扣压,而今,被派到了朱祁镇的身边,侍候于朱祁镇左右。

  而现在,一身蒙古袍服的哈铭正徒步在马车的一侧缓步前行,哈铭长着一副典型的蒙古人圆脸和细眼,一脸的络腮长须,颇为威武壮实,可谁也没办法想到,就是这位相貌粗豪的蒙古汉子,却是一位中过秀才的读书人。

  “无妨,倒是你身上的伤未痊愈,该多多休息才是。哈铭,你上来赶马,袁彬你进去休息一会吧。”朱祁镇摇了摇头,看到他那胸前仍旧浸着淡淡血痕的绷带,向着那位唤着哈铭的通事吩咐道。

  袁彬虽然不愿,却扼不过朱祁镇,不过,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来,朱祁镇这一举动,让他实在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看到袁彬总算是乖乖地进了篷车里躺下休息,朱祁镇这才稍松了口气,继续眺望着那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异族军队,心里边不由得一阵唏嘘  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原来的那个朱祁镇所造成的,但是自己既然穿越到了他的身上,那么之后的所有责任,就得由自己来背,不管如何,土木保之战的耻辱,已经稳稳当当地罩在了自己这个倒霉的穿越者身上。

  五十来位大明重臣的战死,数万大明将士的战死,这一仗之后出现的一系列的恶果,自己也只能一声不吭的生生咽下,只因为,自己现在已经是那位明英宗朱祁镇。

  今后的日子,自己也无法去改变这段已经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记载,一想到自己在后世在论坛上捞衣挽袖地对这段历史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的过往,一想到无数与自己同样喜欢冲历史发射无尽怨念和唾沫星子的同胞们,朱祁镇不由得有些想要泪流满面的冲动。人生哪,这就是充满了各种杯具与洗具的人生…

  卧槽泥马的,这只历史的大黑锅,看样子老子这辈子背定了——满怀愤忿的朱祁镇语。

  这已经是离开土木堡那个令所有大明人黯然神伤的战场的第二天了。距离朱祁镇被俘已经是第三个白昼,八月十五日那夜的梦境,让朱祁镇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梦。

  梦中,关于那位朱祁镇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并不清晰,这一切犹如流光逸彩般一闪就过,而唯一令朱祁镇从睡梦中之清醒过来之后,犹自深刻难忘的,只有一个女子。

  就是那天夜里最开始出现在自己睡梦中的那位女子,现在,从记忆里,朱祁镇知道了那个令他魂系梦牵的女子的姓名:钱一娘,那不仅仅是明英宗的皇后,更是他心中,最放不下的人。

  即使现在闭上了双眼,朱祁镇似乎就能回忆起自己与钱一娘第一次在紫禁城里相遇的情景,她第一次冲自己笑,第一次与自己说话,当然,更忘不了大婚之后,成为了皇后的钱一娘,仍旧一如如见时那样的温柔,那样地善良,她的美丽与娇媚似乎都只为自己一人而绽放,朱祁镇甚至能回忆起他们在一起时的那一幕幕的快乐昵暔时光,她说话时那溢散着江南水乡味儿的清隽与温软,还有她那透明得让人心疼的耳后那枚宛若滴血的小痣…

  虽然朱祁镇仍旧能很明确地认定自己是一位穿越人士,但是,经过了那一天一夜的睡梦的催眠或者是明英宗残存的执念的灌输之后,朱祁镇对那位与自己未曾蒙面的钱一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好感与欣赏。

  或许是在梦中经历的那一切,让朱祁镇这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人士看到了古代中华女性那温宛而善良的一面,更看清了她与英宗之间白首之约的坚贞,还有她对英宗无私无悔的爱。

  这些,都让前世谈过了几位女朋友,却都因为这样那样的阻碍,最终都没能走到一起的朱祁镇无比地忌妒。而在完全地接收了这具躯体残留的记忆之后,钱一娘的音容笑貌,仿佛已经被人给深深地铭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思维中,甚至让朱祁有一种自己转世轮回到这个时代,就是为了与她重逢,相守一世的错觉。

  朱祁镇为自己会出现这样的念头而感到份外地荒诞,可内心里仿佛又有些许的认同。不过令他遗憾的是,自己穿越之前不是学明历的,而是搞近代史研究的,平时的兴趣也仅仅只是中国古代军事史,而非是关注于某朝某代皇家的事务,所以,朱祁镇只知道明朝历史上有明英宗这个打错一仗,杀错一人,先当皇帝,然后被人绑票,之后变成太上皇,结果又在数年之后再夺皇位的倒霉鬼,却不清楚这位钱皇后最终的结局,更是不知道当她的挚爱明英宗被俘虏之后,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朱祁镇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小命都还捏在也先这个时代最著名的绑匪头子手里,哪有闲功夫去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还不如祈祷一下今天晚上的晚餐除了羊肉之外能够多一点其他的佳肴。连续数日的羊肉吃下来,朱祁镇这张前世吃遍大江南北美食的刁嘴还真有些腻味了。

  身为战俘的朱祁镇很是没心没肺地胡思乱想起来,周围,那些瓦刺铁骑却丝毫不敢懈怠,因为这个人,甚至要比等重的黄金时和宝石还要珍贵千万倍。

  第二更到了,谢谢大家,不过似乎不够给力,嗯,不过是新书,还没有高潮什么的,所以很正常,我会争取努力写得更好看一点让大家看得过瘾。

  天色渐暮之时,大部队缓缓地停歇下来,没有军寨,有的只是一间连着一间的帐篷,一蔟蔟的篝火在营帐之中燃烧了起来,将这片大地渲染得犹如星辰倒映一般。

  而朱祁镇还真没有一点俘虏的自觉,背负着手,心情颇为轻松地在营帐附近溜跶。本就是蒙古人的通事哈铭很熟悉地侍弄着一堆篝火,篝火上,是用木柴搭起的一个粗陋的架子,放置着一口铁锅,锅内的水已然开始翻涨,这口锅中那切得大块大块的羊肉和羊骨开始冒出了肉香。

  而周围的那些瓦刺士兵们也同样在操持着篝火,烤炙或者是在煮着食物,有些人甚至还唱起了蒙古小调,苍凉而悠远的曲调,配上这样的场景,要不是还有数十名瓦刺士兵手握腰间刀柄,警惕而不善的眼神一直在盯着自己,倒有可能会让资深驴友朱祁镇有种已经踏足大草原的感觉。

  至于袁彬,正站在朱祁镇的身后,警惕地打量着周围那些瓦刺士兵,继续履行着他身为作为大明天子宿卫的职责。营帐内外满是那充满了动物粪便的臭味和烧烤煮食牛羊肉的香气交杂在了一起,让不习惯游牧民族生活的袁彬不由得有些皱眉。

  看到袁彬表情变化的朱祁镇以为是袁彬牵扯到了伤口,不禁关心的问了几句,得知是因为这股子怪味而有些不适,朱祁镇的表情不由得多了几丝古怪。

  说实话,这种味道对于常年在租住房里闻惯了楼下每晚都会熏腾一夜的地沟油混杂着烧得焦糊的烧烤散发出来的异样浓香,还有白天那无处不在,无处不闻的汽车尾气、装修材料味道,还有能让人倒尽几天胃口的沙尘暴的朱祁镇而言,这种气味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甚至还让朱祁镇回味起了自己小时候住惯的农村二伯家。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亲切感让朱祁镇险些忘记了自己是身在敌营。

  我是不是太没有大汉民族荣辱感以及敌我是非观了?看着这一望无尽的连绵篝火,听着那时不时传来的异族小调和朗朗笑语,嗅着那浓浓的羊肉汤的香味,口水差点滴出来的朱祁镇很是扪心自问道。

  “陛下,莫要走得太远了。”这个时候,袁彬看到朱祁镇出神地信步直行而言,那些瓦刺士兵们的目光已然全都聚焦在了朱祁镇的身上,赶紧拉了正在走神的朱祁镇一把道。

  “哦,好的。”总算是回过了神来的朱祁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向着袁彬温言劝道:“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你身子尚未大好,此时应该在营帐中休息才是。”

  “陛下,随侍天子,乃是微臣的职责与本份,如今我们身在敌营,更是不能轻忽。”

  看到袁彬那丝毫也不愿意妥协的表情,朱祁镇也只能徒劳地挥了挥手,继续在营帐外溜跶作为饭前运动,作为资深美食家,朱祁镇知道羊肉是最饱人的,所以,餐前最好能尽量地活动开身体,而且不能吃十分饱,最多七八分,好让羊肉能有在肠胃里膨胀的空间,另外就是餐前和餐后都要进行适量的运动,这样才能不至于涨着肠胃。

  看看,这就是一个毫无敌我是非观与被俘天子自觉的穿越者,如果此刻袁彬能够了解到自己所守护的陛下脑袋瓜子里居然有这样荒诞的想法与念头,不知道他会不会直接吐血三升,扒拉根草绳直接了却残生。

  不过还好,等着吃晚饭等地闲得蛋疼的某位被俘君王总算是想起了正经事。“对了,营中,被俘者,大约有多少人?”

  “怕有四五千之数。那些伤重之人,要么被弃之原地,要么…”袁彬的声音显得有些阴郁,听到了这话,朱祁镇的内心也同样不好受。“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啊…”自己已经成为了明英宗,自然,这个黑锅也只能自己背了,可是当着别人的面承认的时候,朱祁镇仍旧觉得心里边有点怪怪的。你妹的,自己这算是啥,自己跟自己讲义气吗?

  “陛下切莫如此说,土木堡之败,实为王振之过也。”袁彬倒是怕朱祁镇想不开,赶紧替朱祁镇开解道。

  听了这话,原本还有一些内疚的朱祁镇也觉得很有道理,连连颔首,很有同仇敌慨的架势。不错,要不是这个没蛋没鸟的家伙瞎搞,老子说不定这会还在京师里左拥右抱,吃香喝辣,搞搞大明封建社会大跃进啥的尽尽穿越人士的责任,顺便布布种啥的。

  就在朱祁镇胡思乱想的当口,却见那边不远处行来了一彪人马,为首者乃是一个一身锦袍,外裹铁甲的蒙古贵族还是将军,近至近前,勒马于朱祁镇身前数步之遥,晃悠着手中的马鞭,很无礼地上下打量着朱祁镇。

  袁彬已然拦在了朱祁镇的跟前,烔烔双目不某示弱地瞪着这群骑士。

  这名目光阴枭的蒙古贵族冷冷一笑,懒散地用生硬的汉话问道:“你就是南人的皇帝。”虽然他的口音并不准确,但是,在场人等还是听明白了他的问话。

  南人,乃是昔日元朝之时,对于汉人的蔑称,元代划分的四等人之第四等。指南宋统治下的汉人以及当地各少数民族人民,一般是指淮河以南的南宋境内的人民。在元朝,他们地位最低,最受压迫和歧视。听到了这个污辱性的称呼,随其而来的那些瓦刺骑兵都不由得张扬地狂笑了起来。

  而朱祁镇手下的诸人皆怒目以视,哈铭虽然是蒙人,但是两代居于京师,世为通事一职,自然文卷典籍常常诵读阅览,也算得上是诗书传家,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大明人。

  袁彬的脸色阴黑如铁,双手紧握,两眼几欲喷火,若不是天子身边无人,自己便是拚却性命也要当场格杀此獠!

  “哪家的野狗,叫唤得实在难听。”一声懒洋洋,透着一股子闲静安祥味道的话语,从一直默然不言的朱祁镇口中吐出…

  PS:嗯,上一本书给了我一个沉重的教训,还是老老实实写书,低调做人的好…

  而朱祁镇的好心情也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卧槽泥马的,战俘也有战俘的尊严,更何况老子还是天底下回报价值最高的战俘,你丫什么东西,居然敢来羞辱老子。

  “哪家的野狗,叫唤得实在难听。”朱祁镇冷冷地看着这个武孔有力的蒙古贵族,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条在地沟的污泥里边拱来拱去的蛆虫。

  “混帐!你居然敢辱我。”听得这话,那名蒙古贵族顿时给气的面色发紫,手中的马鞭直指朱祁镇,目中凶光连闪。

  朱祁镇却丝毫不怯地推开了护在身前的袁彬,对于那些大声呼喝的瓦刺骑兵视而不见,目光冰冷如刀。“朕乃是大明皇帝,便是赛刊王、伯颜贴木儿,还有也先太师,在朕的跟前,也不会如此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莫非你以为你的权位和实力已经在也先太师之上吗?”

  朱祁镇话音刚落,心机灵巧的哈铭立即将朱祁镇的话用蒙古语大声地呼喝了一遍,原本还群情汹汹的瓦刺骑兵们不由得面面相睽,便是那心生杀意的蒙古贵族刚刚放到了腰间弯刀上的大手也不由得一僵。

  “脱尔逊,你来这里做什么?!”就在此时,提着一条啃了一半的羊腿的腾格尔从围观的人群之中跑了过来,冲着这个叫做脱尔逊的蒙古贵族怒吼道。“他可是太师的客人,你若是要胡闹,只管到其他地方去。”

  “腾格尔,你不过是刚刚晋升的千夫长,你有什么资格冲我大呼小叫。”脱尔逊一脸恼羞成怒地向着那匆匆赶过来的腾格尔喝道。

  腾格尔咧了咧那油汪汪的嘴,目光同样桀骜不驯:“我奉的是太师之令看护明朝皇帝,若是军中敢有无礼者,我自会禀予太师决断。”

  听得这话,再看到四周逐渐围过来的腾格尔的部下,心知自己讨不了好的脱尔逊不由得闷哼了一声,咬着牙根低喝道:“太师有令,着尔请明帝往中军大帐赴宴,令我已经传到了,走!”说罢,脱尔逊恨恨地瞪了朱祁镇一眼,勒马转头朝来处而行,那一彪骑兵也尽数随其狂奔而去。

  “陛下还真是好胆量,在我们瓦刺营中,居然还敢如此。”腾格尔把那半截羊腿扔给了身边的士卒,转过了脸来,冲朱祁镇笑道,脸上的表情也颇有几分钦佩。

  “他若是以礼相待于我,我又何必如此?”朱祁镇搓了搓手心的冷汗,脸上的表情倒仍旧显得那样地英武伟烈,绞尽了脑汗,总算是憋出了一句文言文来。“敬人者,人恒敬之,辱人者,人恒辱之。”

  袁彬等人都不由得一脸的崇敬与钦佩,不过朱祁镇已经是大明朝的皇帝,比主公还主公的皇帝。所以,他们自然用不着哭着喊着扑过来抱着朱祁镇的大腿高喊主公,只能眉目传情?眉目之间传递着那涛涛不绝的仰慕之情才对。

  随着那腾格尔行至了戒备森严的中军大帐前,朱祁镇看着那瓦刺士兵掀开的帘帐,不由得轻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在腾格尔的催促之下进入了这间传出欢歌笑语的大帐。

  而在朱祁镇这位一眼就能看出不是蒙古人的白净小生一出场,原本喧闹的大帐之内顿时像被人按了电源形状一般哑了火,便是那方才还在张扬的大笑的也先也不由得一愣,张了张嘴,却似乎一时间想不起该怎么说话似的。

  “不知太师差人让我来此,有何要事?”朱祁镇看到帐内的人全都像是一堆泥塑菩萨似的,只得先行开了口。

  也先总算是回过了神来,赶紧把手中的食物扔在案几上,站起了身来,正欲向朱祁镇行礼,方自觉得不妥又坐了回去,拿腔捏调地道:“来人,请陛下坐。”表情很兴奋,目光很灼热,看向朱祁镇的眼神就半年捞不着一票,已经穷得前胸贴后背的香港绑匪突然看到了李泽楷孤身一人地在附近闲逛。

  听不明白也先在嘀咕啥子的朱祁镇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你妹的,老子虽然已经是你的肉票,好歹你也算是一个小国首相级别的人物,拜托你的眼神不要那么赤裸裸行不行?

  而跟前朱祁镇入了营帐的哈铭赶紧向朱祁镇翻译了也先的话,朱祁镇倒也不客气,主要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客气,自己可是被也先这个王八羔子给俘虏过来的,冲他客气,万一被这些家伙以为自己露怯怎么办?再说了,好歹也是皇帝,那么做似乎有损国体吧?

  看到朱祁镇淡定从容地端坐于席案之前,仿佛这里是他的行宫大殿,连半点俘虏的自觉性也没有,让那些个瓦刺军官与贵族都不由得一愣,旁边的伯颜贴木儿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仔细地打量了朱祁镇一番,不得不说,朱祁镇也算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仪表堂堂,唇红齿白,剑眉星目,透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虽然还显得很年轻,而在面对这么一大群生杀予夺的大元(自封的)文武时,却仍旧显得像是步入自己家中一般,这等胆气,伯颜贴木儿自认做不到。

  他哪里知道跟前的这位皇帝身体里边隐藏着一个无耻的穿越者,知道历史走向的朱祁镇自然是料定这些家伙肯定不会为难自己这张超级肉票,所以才能这般自如自在。

  “陛下,不知道这几日在我营中,过得可还习惯?”也先笑眯眯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向朱祁镇问道。

  “还不错,有吃有睡,倒也算得惬意,不过,吃的似乎单调了些,除了羊肉还是羊肉,朕有些腻味了。”朱祁镇翻了翻眼皮,很不客气地道。

  哈铭目光瞬间凝固,张开的嘴却连个字都吭哧不出来,朱祁镇不由得瞪了哈铭一眼,你倒是翻译啊。

  哈铭压低了声音又快又疾地道:“陛下,这是不是…”太嚣张了吧老大,虽然您是皇帝,可现如今您可是阶下囚,太嚣张了你就不怕这些蛮子着恼吃亏?

  朱祁镇怒了,虎躯,不,龙躯一震,再瞪一眼哈铭。“照朕的原意翻。”

  PS:第二更到达,大伙慢瞅,嗯,因为签约编辑还没把我的作品状态改过来,所以只能进行评价,不好意思,已经跟编辑作了沟通了,应该明天就会改过来。

  而朱祁镇的好心情也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卧槽泥马的,战俘也有战俘的尊严,更何况老子还是天底下回报价值最高的战俘,你丫什么东西,居然敢来羞辱老子。

  “哪家的野狗,叫唤得实在难听。”朱祁镇冷冷地看着这个武孔有力的蒙古贵族,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条在地沟的污泥里边拱来拱去的蛆虫。

  “混帐!你居然敢辱我。”听得这话,那名蒙古贵族顿时给气的面色发紫,手中的马鞭直指朱祁镇,目中凶光连闪。

  朱祁镇却丝毫不怯地推开了护在身前的袁彬,对于那些大声呼喝的瓦刺骑兵视而不见,目光冰冷如刀。“朕乃是大明皇帝,便是赛刊王、伯颜贴木儿,还有也先太师,在朕的跟前,也不会如此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莫非你以为你的权位和实力已经在也先太师之上吗?”

  朱祁镇话音刚落,心机灵巧的哈铭立即将朱祁镇的话用蒙古语大声地呼喝了一遍,原本还群情汹汹的瓦刺骑兵们不由得面面相睽,便是那心生杀意的蒙古贵族刚刚放到了腰间弯刀上的大手也不由得一僵。

  “脱尔逊,你来这里做什么?!”就在此时,提着一条啃了一半的羊腿的腾格尔从围观的人群之中跑了过来,冲着这个叫做脱尔逊的蒙古贵族怒吼道。“他可是太师的客人,你若是要胡闹,只管到其他地方去。”

  “腾格尔,你不过是刚刚晋升的千夫长,你有什么资格冲我大呼小叫。”脱尔逊一脸恼羞成怒地向着那匆匆赶过来的腾格尔喝道。

  腾格尔咧了咧那油汪汪的嘴,目光同样桀骜不驯:“我奉的是太师之令看护明朝皇帝,若是军中敢有无礼者,我自会禀予太师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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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还真是好胆量,在我们瓦刺营中,居然还敢如此。”腾格尔把那半截羊腿扔给了身边的士卒,转过了脸来,冲朱祁镇笑道,脸上的表情也颇有几分钦佩。

  “他若是以礼相待于我,我又何必如此?”朱祁镇搓了搓手心的冷汗,脸上的表情倒仍旧显得那样地英武伟烈,绞尽了脑汗,总算是憋出了一句文言文来。“敬人者,人恒敬之,辱人者,人恒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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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那腾格尔行至了戒备森严的中军大帐前,朱祁镇看着那瓦刺士兵掀开的帘帐,不由得轻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在腾格尔的催促之下进入了这间传出欢歌笑语的大帐。

  而在朱祁镇这位一眼就能看出不是蒙古人的白净小生一出场,原本喧闹的大帐之内顿时像被人按了电源形状一般哑了火,便是那方才还在张扬的大笑的也先也不由得一愣,张了张嘴,却似乎一时间想不起该怎么说话似的。

  “不知太师差人让我来此,有何要事?”朱祁镇看到帐内的人全都像是一堆泥塑菩萨似的,只得先行开了口。

  也先总算是回过了神来,赶紧把手中的食物扔在案几上,站起了身来,正欲向朱祁镇行礼,方自觉得不妥又坐了回去,拿腔捏调地道:“来人,请陛下坐。”表情很兴奋,目光很灼热,看向朱祁镇的眼神就半年捞不着一票,已经穷得前胸贴后背的香港绑匪突然看到了李泽楷孤身一人地在附近闲逛。

  听不明白也先在嘀咕啥子的朱祁镇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你妹的,老子虽然已经是你的肉票,好歹你也算是一个小国首相级别的人物,拜托你的眼神不要那么赤裸裸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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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朱祁镇淡定从容地端坐于席案之前,仿佛这里是他的行宫大殿,连半点俘虏的自觉性也没有,让那些个瓦刺军官与贵族都不由得一愣,旁边的伯颜贴木儿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仔细地打量了朱祁镇一番,不得不说,朱祁镇也算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仪表堂堂,唇红齿白,剑眉星目,透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虽然还显得很年轻,而在面对这么一大群生杀予夺的大元(自封的)文武时,却仍旧显得像是步入自己家中一般,这等胆气,伯颜贴木儿自认做不到。

  他哪里知道跟前的这位皇帝身体里边隐藏着一个无耻的穿越者,知道历史走向的朱祁镇自然是料定这些家伙肯定不会为难自己这张超级肉票,所以才能这般自如自在。

  “陛下,不知道这几日在我营中,过得可还习惯?”也先笑眯眯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向朱祁镇问道。

  “还不错,有吃有睡,倒也算得惬意,不过,吃的似乎单调了些,除了羊肉还是羊肉,朕有些腻味了。”朱祁镇翻了翻眼皮,很不客气地道。

  哈铭目光瞬间凝固,张开的嘴却连个字都吭哧不出来,朱祁镇不由得瞪了哈铭一眼,你倒是翻译啊。

  哈铭压低了声音又快又疾地道:“陛下,这是不是…”太嚣张了吧老大,虽然您是皇帝,可现如今您可是阶下囚,太嚣张了你就不怕这些蛮子着恼吃亏?

  朱祁镇怒了,虎躯,不,龙躯一震,再瞪一眼哈铭。“照朕的原意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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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帐!你居然敢辱我。”听得这话,那名蒙古贵族顿时给气的面色发紫,手中的马鞭直指朱祁镇,目中凶光连闪。

  朱祁镇却丝毫不怯地推开了护在身前的袁彬,对于那些大声呼喝的瓦刺骑兵视而不见,目光冰冷如刀。“朕乃是大明皇帝,便是赛刊王、伯颜贴木儿,还有也先太师,在朕的跟前,也不会如此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莫非你以为你的权位和实力已经在也先太师之上吗?”

  朱祁镇话音刚落,心机灵巧的哈铭立即将朱祁镇的话用蒙古语大声地呼喝了一遍,原本还群情汹汹的瓦刺骑兵们不由得面面相睽,便是那心生杀意的蒙古贵族刚刚放到了腰间弯刀上的大手也不由得一僵。

  “脱尔逊,你来这里做什么?!”就在此时,提着一条啃了一半的羊腿的腾格尔从围观的人群之中跑了过来,冲着这个叫做脱尔逊的蒙古贵族怒吼道。“他可是太师的客人,你若是要胡闹,只管到其他地方去。”

  “腾格尔,你不过是刚刚晋升的千夫长,你有什么资格冲我大呼小叫。”脱尔逊一脸恼羞成怒地向着那匆匆赶过来的腾格尔喝道。

  腾格尔咧了咧那油汪汪的嘴,目光同样桀骜不驯:“我奉的是太师之令看护明朝皇帝,若是军中敢有无礼者,我自会禀予太师决断。”

  听得这话,再看到四周逐渐围过来的腾格尔的部下,心知自己讨不了好的脱尔逊不由得闷哼了一声,咬着牙根低喝道:“太师有令,着尔请明帝往中军大帐赴宴,令我已经传到了,走!”说罢,脱尔逊恨恨地瞪了朱祁镇一眼,勒马转头朝来处而行,那一彪骑兵也尽数随其狂奔而去。

  “陛下还真是好胆量,在我们瓦刺营中,居然还敢如此。”腾格尔把那半截羊腿扔给了身边的士卒,转过了脸来,冲朱祁镇笑道,脸上的表情也颇有几分钦佩。

  “他若是以礼相待于我,我又何必如此?”朱祁镇搓了搓手心的冷汗,脸上的表情倒仍旧显得那样地英武伟烈,绞尽了脑汗,总算是憋出了一句文言文来。“敬人者,人恒敬之,辱人者,人恒辱之。”

  袁彬等人都不由得一脸的崇敬与钦佩,不过朱祁镇已经是大明朝的皇帝,比主公还主公的皇帝。所以,他们自然用不着哭着喊着扑过来抱着朱祁镇的大腿高喊主公,只能眉目传情?眉目之间传递着那涛涛不绝的仰慕之情才对。

  随着那腾格尔行至了戒备森严的中军大帐前,朱祁镇看着那瓦刺士兵掀开的帘帐,不由得轻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在腾格尔的催促之下进入了这间传出欢歌笑语的大帐。

  而在朱祁镇这位一眼就能看出不是蒙古人的白净小生一出场,原本喧闹的大帐之内顿时像被人按了电源形状一般哑了火,便是那方才还在张扬的大笑的也先也不由得一愣,张了张嘴,却似乎一时间想不起该怎么说话似的。

  “不知太师差人让我来此,有何要事?”朱祁镇看到帐内的人全都像是一堆泥塑菩萨似的,只得先行开了口。

  也先总算是回过了神来,赶紧把手中的食物扔在案几上,站起了身来,正欲向朱祁镇行礼,方自觉得不妥又坐了回去,拿腔捏调地道:“来人,请陛下坐。”表情很兴奋,目光很灼热,看向朱祁镇的眼神就半年捞不着一票,已经穷得前胸贴后背的香港绑匪突然看到了李泽楷孤身一人地在附近闲逛。

  听不明白也先在嘀咕啥子的朱祁镇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你妹的,老子虽然已经是你的肉票,好歹你也算是一个小国首相级别的人物,拜托你的眼神不要那么赤裸裸行不行?

  而跟前朱祁镇入了营帐的哈铭赶紧向朱祁镇翻译了也先的话,朱祁镇倒也不客气,主要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客气,自己可是被也先这个王八羔子给俘虏过来的,冲他客气,万一被这些家伙以为自己露怯怎么办?再说了,好歹也是皇帝,那么做似乎有损国体吧?

  看到朱祁镇淡定从容地端坐于席案之前,仿佛这里是他的行宫大殿,连半点俘虏的自觉性也没有,让那些个瓦刺军官与贵族都不由得一愣,旁边的伯颜贴木儿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仔细地打量了朱祁镇一番,不得不说,朱祁镇也算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仪表堂堂,唇红齿白,剑眉星目,透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虽然还显得很年轻,而在面对这么一大群生杀予夺的大元(自封的)文武时,却仍旧显得像是步入自己家中一般,这等胆气,伯颜贴木儿自认做不到。

  他哪里知道跟前的这位皇帝身体里边隐藏着一个无耻的穿越者,知道历史走向的朱祁镇自然是料定这些家伙肯定不会为难自己这张超级肉票,所以才能这般自如自在。

  “陛下,不知道这几日在我营中,过得可还习惯?”也先笑眯眯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向朱祁镇问道。

  “还不错,有吃有睡,倒也算得惬意,不过,吃的似乎单调了些,除了羊肉还是羊肉,朕有些腻味了。”朱祁镇翻了翻眼皮,很不客气地道。

  哈铭目光瞬间凝固,张开的嘴却连个字都吭哧不出来,朱祁镇不由得瞪了哈铭一眼,你倒是翻译啊。

  哈铭压低了声音又快又疾地道:“陛下,这是不是…”太嚣张了吧老大,虽然您是皇帝,可现如今您可是阶下囚,太嚣张了你就不怕这些蛮子着恼吃亏?

  朱祁镇怒了,虎躯,不,龙躯一震,再瞪一眼哈铭。“照朕的原意翻。”

  PS:第二更到达,大伙慢瞅,嗯,因为签约编辑还没把我的作品状态改过来,所以只能进行评价,不好意思,已经跟编辑作了沟通了,应该明天就会改过来。

  哈铭脑门上的汗水刷的一下子下来了,不过一咬牙,还是照着朱祁镇的原意给翻译了过去,虽然这些蒙古贵胄之中也有懂一些汉话的,朱祁镇的声音不大,再加上语速很快,所以根本听不明白,而等哈铭翻译过来之后,哗啦一声,几个脾气不好的瓦刺军官就顿时给气的跳了起来,这货也太嚣张了吧?你可是阶下囚,居然还敢像山大王似地挑肥捡瘦?

  “都给孤坐回去!”也先先是一愣,旋及脸色阴沉了下来,扫了一眼那几个跳将起来的属下喝道,那几个只能悻悻地坐了回去。

  也先双目死死地盯着朱祁镇。“陛下,你是我也先的俘虏,你这样的态度,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太师此言差矣,太师询我衣食住行,我以实相告之,怎么可能不礼貌,若是我以虚言答之,岂不是有相欺于太师之嫌?”朱祁镇目光毫不示弱地盯着也先,一字一句地沉声道。“朕可是以诚待太师,莫非太师不愿?”

  听到了朱祁镇这话,哈铭原本提到了嗓子眼的小心肝瞬间落回了胸腔,赶紧飞快地将朱祁镇的这番话给翻译了过去,果然,听到了朱祁镇这话之后,原本一脸阴沉的也先面色顿时阴转多云渐晴的趋势。

  “当然不是,此事既然陛下提了,还请陛下宽心,既日起,除每日供羊一只外,每五日供牛一头。”也先的吩咐,下面的人也只能悻悻接令。

  而伯颜贴木儿此时端着一杯酒站了起来,显胖的身形挪到了朱祁镇的案前,笑眯眯地道:“陛下果然好胆色,难怪在万马军中被刀斧加身之时,仍能面色自若,如今,下臣真信了。”

  “不敢当,其实我也很害怕,只不过,既然是大明的皇帝,就要有大明皇帝的尊严。”朱祁镇笑着拂了拂自己的衣袍,昂起了首来,坦然自若地答道。“朕虽然胆子很小,不过,骨头还算硬朗,无论如何,总不能丢了我们朱家太祖皇帝,和世祖皇帝的脸和风骨。”

  哈铭听得这话,一时之间,顿觉得像是有一股子热气冲入了胸中,冲得两眼发热发亮,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他翻译得份外地明晰与果断,甚至声音都高了几分。

  营帐之中的呼吸声也不由得微微一滞,一票瓦刺贵族与武将的脸色又多难了几分,太祖朱元璋,那可是从一个小小的乞丐,可到了最后却把大元给赶出中原的花花世界的主。

  至于世祖朱棣,更别说了,又是一个闲得蛋疼但是又超级狠的猛人,天天没事就拉兵马到大草原上来玩十日游啊,一月游啊神马的,拉着几万人甚至是十几万人的巨型旅游团跑到大草原上欺男霸女,已经分裂的蒙古哭着喊着救饶,可是这家伙却蛮不讲理,逮谁揍谁。

  把当年纵横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打得像是一群夹尾狗一般地狼狈。

  听了这话,在场的瓦刺贵族们全都恶狠狠地瞪向了朱祁镇,那目光,就像是一群随时会扑上来,把猎物撕得粉碎的恶狼。也先的脸也禁不住有些抽搐,双眼里边凶光闪闪。“不错,大明的太祖和世祖,本王也很敬仰,陛下一心向往,亦不为过。不过如今,陛下可已是孤的阶下囚了,不知还有此心否?”

  听到了也先的嘲讽,在场诸人全都夸张地大笑了起来,目光之中尽是奚落与鄙夷之色。

  “穆公曾三败于晋,勾践被俘吴国,韩信尚有胯下之辱。胜负,可不光是一场战事…”朱祁镇淡淡地笑了笑,毫不在意这些投过来的目光,声音沉稳,可是那些话,偏生像是一块块巨石,陡然从天空砸落下来,把这些瓦刺贵族与官员的嚣张全都压回了喉咙里卡住。脸上的表情,让人感觉此刻这里是一群重症便泌患者的聚会。

  朱祁镇心中连连冷笑不已,老子虽然是战俘,可就你们那些小样难道还以为能从嘴上羞辱得了我不成?也不想想哥是啥人?

  嗯,一股子穿越人士的过人优越感此时由然而生。

  伯颜贴木儿定了定神,不由得弯起了嘴角:“陛下这等胆气,果然非我等凡人可比。下臣以酒敬陛下,望陛下保重龙体。”

  饮罢,贴木儿归位而坐,顺便又递给了自己的兄长一个眼色,也先抚着那浓须清了清嗓子向朱祁镇道明了此番请其前来的来意。“陛下,瓦刺与大明本是友好之邦,兄弟之国,然此次之战事,本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贸易之争罢了,奈何陛下不听我瓦刺使节之承情辩解,兴大军汹汹而来,我瓦刺乃是迫不得已,起兵迎战,唉…”

  朱祁镇一面倾听着哈铭翻译着也先的一堆无聊的废话,一面品尝起了桌案上的美食,在朱祁镇未穿越的前一年,乘着暑假的空闲,朱祁镇就特别去了趟内蒙古,感受了蒙古兄弟们那热情的执行,足足在内蒙古大草原呆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才离开,能够再次品尝到蒙古族的各种特色美食,倒还真让朱祁镇胃口大开。

  “…也先太师明日便会驱大军至宣府,到时,会将陛下交予明将,以示太师和瓦刺的赤诚之心。”晚餐还没用的哈铭吞着口水,看着朱祁镇斯文却又敏捷的吃像,好几次差点翻译出了问题。

  “多谢太师美意,若是太师能如此,那朕当衷心以谢,日后,定会责成臣下,凡予瓦刺之贸易往来,必会多加留心,以免再发生这样的误会。”朱祁镇将一根不知道是什么鸟,总之不是鸡的骨头给扔进了盘子里,拿起了一张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油腻,目光真诚而又包含感激地向着也先回答道。

PS:第一更到达,大伙瞅哈,嘿嘿,谢谢大家的热烈捧场咯  “那要不这样,太师既有心送朕回归大明,何不今日宴罢,便着人准备,一来,可安大明军民之心,二来,方不误会太师其实向与我大明交好通常之意?”朱祁镇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根牙签,那模样,那口气,就像在在饭馆里刚刚饮餐了一顿,正在喊小妹来结果帐的架势。

  “…”也先咧了咧嘴,摸着下巴看着朱祁镇,虽然这家伙从表情到语气都显得非常的诚恳,但问题是也先却觉得他不够地道。可话却不知道怎么来说,毕竟自己好歹也是一国太师,总不能赤裸裸的说,哥们,老子可是绑匪,你不给点金钱财宝啥的,就凭着空口白牙的几句话,想让我放你回去那是不可能滴。

  当然,也先现如今是打死不会放朱祁镇走的,毕竟好不容易捞着这么一个大明皇帝,绝对是这个时代,世界上最宝贵的一张肉票,奇货可居啊,哪能那么轻易放走,那些话不过是拿来忽悠朱祁镇这个小年青,以便到时候凭着他来诓开大明军事重镇的城门。

  夺下了宣府,那么就等于是自己的瓦刺大军再无后路无忧,进可攻,退可守,可从容布置,马踏大明帝都不再是梦,自己甚至有可能完成无数蒙古人再现大元帝国雄风,重临九州大地的远大梦想。

  “陛下,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此刻,伯颜贴木儿不得不站了出来,他很清楚自己兄长长着一颗金子般的心,脑袋里边除了权势之外剩下的地方大概也是金色的,他贪婪的程度绝对比那草原冬天的暴风雪还要可怕。看到兄长那赤裸裸的眼神,伯颜贴木儿就已经明白自己的大哥想要干吗。

  伯颜贴木儿不愧是也先的智囊,在他的嘴里边,土木堡之战本是一场不该发生的战事,揪其原因,乃是因为朱祁镇身边那些心怀叵测的臣下们想要破坏大明与瓦刺两国的正常邦交,破坏明、瓦两国长期以来固有的友谊…

  而这一场战争,最终导致了瓦刺勇士的惨重伤亡,以及大量的战争物资的损耗,而大明作为挑起战争的一方,好歹应该破点财,割点肉,这才能继续维持两国之间长久的和平与友谊。

  哈铭咬牙切齿地将这番话转译于已经酒饱饭足,正在回味着这顿美食的朱祁镇后,朱祁镇笑了,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但是,想从哥们这里捞钱,你以为是那么简单的吗?

  朱祁镇脸上颇显得有些无奈的笑容让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不过很快这些家伙放肆地笑了起来,大概都猜到了朱祁镇笑的原因,自然也以笑来回应,别说朱祁镇笑,就算是哭爹叫娘也没用,一句话,你现在就是一张肉票而已。

  哈铭不禁一脸怒容,正欲开口之时,却看到朱祁镇向自己摇手示意,转眼间,哈铭就听到了朱祁镇那沉稳语气,磁性而富有张力的嗓音。

  朱祁镇认为,伯颜贴木儿说得的确很有水平,而且切中要点,经络明晰,相当的具有建设性。

  我们两国之间的的确确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纠其原因,毕竟我们两国之间国情不同,文化背景各异,两国人民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等都有差异,才造成了之前所出现的误解和矛盾。

  但是,不得不承认,从两国的经济角度和政治深度来看,共同利益很多,相互之间互补作用也是很大,商贸往来应该更进一步,更制度化,更透明化…

  正因为如此,我们就该本着互谅互让的精神,愿与瓦方一道,扎扎实实地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一谈,寻找问题,解决问题,共同进步,求同存异…

  寻求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解决方案,来加强互信,增进合作,不断推进战略互惠关系,确保两国关系长期健康稳定地…

  哈铭结结巴巴,绞尽脑汁,时不时还大起胆子问朱祁镇某个新鲜词汇的含义,总算是在把自己完全弄晕之前将朱祁镇的这番长篇大论给翻译完毕,此刻,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因为心力憔悴晕过去的哈铭用很敬畏的眼神仰视着朱祁镇这位意犹未尽的大明天子。

  他虽然完全翻译过去了,却也是云山雾罩,哈铭心里边觉得十有八九怕是陛下在敷衍这些瓦刺蛮子,只不过能说成这样,让哈铭觉得天子的文采实在是只能用两个成语来形容,一个是高深莫测,一个是高山仰止。总之是高,实在是高!

  一众瓦刺蛮子比起哈铭这位品学皆优的大明士子(因为人家哈铭好歹还中过秀才,属于文化人之流)来更是不如,眼里几乎全是圈圈,个别人士嘴咧得跟个马猴似的,连口中含着的马奶酒都滴到了身前的皮袍上犹自未觉,表情犹如一群智力残障病患。

  伯颜贴木儿咧着嘴,脸上的笑容挤成了一团难看的烂泥,又像是刚刚让菜贩子踩了几脚的癞瓜,可他只能硬着头皮时不时点点脑袋出声应和,仿佛他也觉得朱祁镇这位大明天子的讲话不仅仅有厚度,更有深度,是值得广大地瓦刺土老冒们学习和理解的典范。

  不大会的功夫,别说是伯颜贴木儿,就连那位翻译官哈铭也彻底地傻了眼,他实在是没办法翻译下去,因为天子业已经进入了一种像是鬼附身的状态,一双手夸张地配合着他那中气十足的嗓音,一个接一个他闹不明白也听不懂的词话喷薄而出。

  不过到了最后,一屋子死寂,所有人都目光呆滞地瞅着唾沫横飞指手画脚的朱祁镇一人在那发表篇幅极为亢长,并且内容极为深奥的关于瓦刺与大明两个大国之间的过去、现在,以及对于未来的远境展望和规划蓝图报告会。

  讲到兴奋处,朱祁镇看着这些傻了吧叽的听众,不由得得意地咧开了嘴。卧槽泥马的,让你们抓老子,先恶心恶心你们这些王八蛋先,哥以后有的是招收拾你们这些傻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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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先连手中的酒盏失手砸在了地毯上都犹自未觉,目光从一开始的轻蔑,到凝重,到迷茫,到现在眼珠子就像是那晒干的咸鱼一般呆滞。

  要不是到最后某个不识趣的瓦刺贵族发出的呼噜声打断了朱祁镇那抑扬顿措的语言节奏和演说气场。指不定这场已然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大明天子个人报告会至少会让绝大多数智商贫乏,文学水平等于零的瓦刺鞑子的神经彻底崩溃掉。

  被惊醒过来的伯颜贴木儿赶紧乘机打断了朱祁镇的发言。“陛下之言,实在是感人肺腑,我等惶恐。本想再听陛下垂训,不过时间不早了,我等就不叨扰陛下的休息。兄长…”伯颜转过了脸来,看到自己那位面色枯槁,两眼无神的兄长,忍不住高声提醒道。

  “对对,二弟说的太有道理了,来人,还不快请陛下去休息,孤与一众下臣恭送陛下。”也先总算是回过了神来,赶紧连连点头,看向朱祁镇的目光也不由得带上了几丝敬畏,太害怕了,真不知道这位大明天子那张嘴是怎么长的,怕是再说下去,自己很有可能会先崩溃掉。

  “既如此,那朕就先告辞了…”再饮了一盏马奶酒,抹了抹嘴角的白沫,朱祁镇意犹未尽地打量着这些让自己的发言给摧残得接近崩溃的瓦刺蛮子,不由得大感念头通达。你妹的,看你们晕不晕。跟老子绕弯子,看老子不把你们从蒙古大草原绕到索马里亚大平原老子就不姓朱。

  这就是天马行空、所向披靡的言语艺术——某无耻穿越皇帝如是说。

  “怪不得咱们蒙古人不喜欢读书人,看来是有道理的。”伯颜贴木儿忍不住又抹了一把自己额头的冷汗,

  也先中军大帐之内,此刻酒宴已然散场,此刻,帐中只剩下也先兄弟三人,便是贴身侍卫,也全都被赶到了帐外,牛油大烛滋滋地燃着灯芯,映照着三张有些相似又同样显得很迷茫的面容。

  至于最小的弟弟孛罗,那个家伙只长肌肉不长脑水,留下来指不定还干扰他们这个三人集团的思路,所以把那家伙给赶回了自己的营帐。

  “二弟,那明皇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为兄怎么有些听不明白?”也先把自己的金顶小尖圆帽给扔到了一边,伸手摸着那刮得发青的脑门,脸上的油汗还有一脸的迷茫却怎么也抹不掉,就像是为了装逼而刚刚去听了一场县乡级政治学术研究报告会的暴发户。

  “这个。”向着素来以智计著称的伯颜贴木儿砸砸嘴,带着一丝犹豫道:“那明皇之意,大概是同意了我的提议,好象还对小弟的提意表示了一些称赞,而且似乎还希望大明与瓦刺两国能精诚合作吧…”

  伯颜贴木儿的解释总算是让也先松了口气,还好,自己连猜带蒙也觉得是这个意思,看样子,英雄所见略同,怕也就应该是这么个意思了。不过也先仍旧觉得有些心有余悸。“这些南人也是,说起话来咬文嚼字,酸不溜丢的忒不痛快,听得为兄头皮都觉得麻了。”

  “大哥说的对,小弟也是听得莫明其妙的,幸好咱们瓦刺没这样的,不然…”不然老子还不得憋死?赛刊王一想到这,不由得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一脸的庆幸。

  伯颜贴木儿好歹智商发育较高,大概明白,嗯,他自觉自己文化水平达不到大明朝文学老青年(特指年过四十的哈铭)的程度,即使哈铭全都翻译了过来,他也只能连猜带蒙的,虽然有些地方和翻译过来的词汇不甚了了。

  可总不能告诉朱祁镇,咱文化水平不高,那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到底是是什么意思,希望他再说清楚点吧?

  好歹也要维护自己的面子,要不然胜利者的姿态还怎么摆?赎金还怎么要?一念及此,伯颜贴木儿不由得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好象明皇那家伙从头到尾就没提过关于赎金的事。

  “我找他去!”一向身体行动快过大脑运动的赛刊王顿时拔身而去,却被伯颜贴木儿一把拉住。

  “二哥你干吗?”

  伯颜贴木儿看着这个年近三十的弟弟,一脸无奈地道:“你找他,你想说什么?说咱们想要金银珠宝,还是绫罗绸缎?”

  “我们本来就是要这些,莫非那些南人还能给我们牛马羊群不成?”赛刊王觉得二哥这话根本就是在污辱自己的智商。

  也先很伤脑袋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三弟,咱们可是瓦刺的重臣,不是那些草原上的马贼流寇,那些南人最恨的就是当面提那些玩意,说那些是什么来着?…”

  “阿堵之物。”伯颜贴木儿赶紧补充道。很庆幸自己好歹也读过几本汉人的书,能在自己的兄弟之间显摆下,更证明自己智商于三兄弟集团的重要性。

  “对!”也先一拍大腿,很欣慰地看了自己最聪明的二弟一眼,转过了脸来严肃表情沉着脸向赛刊王道:“那些南人最重的就是名声和面子,那大明天子你也瞧见了,脾性甚为刚烈,你要说得太那个了的话,挑着他的痛处,要是有个万一,咱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哥这话说得太对了,三弟啊,做人不要太冲动了,要冷静,此事不用急在一时,反正他在我们的手里边,你怕还没时间把这事给挑明白吗?”伯颜贴木儿总算是恢复了准噶尔部绰罗斯氏三弟兄中智者的气度和风仪。

  赛刊王见两位兄长都如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悻悻地坐了回去,抬起了一壶马奶酒狂灌一气。“该死的,原本还以为抓着这家伙是件好事呢,没想到居然这么麻烦,还不如宰了痛快,那样的话,今天也不用遭这份罪。”

  “…”听了此言,也先与那伯颜贴木儿也不禁心虚地对视了一眼,彼此看到了彼此额角处的冷汗,他们也比赛刊王好不了多少。

PS:今天第一更到达,大伙看哈  “呵呵,我们这才是兄弟,正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若无我兄弟三人东征西讨十数载,哪有今日瓦刺之盛。”也先隐蔽地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很亲切地拍了拍赛刊王那强壮的肩膀,转过了脸来正色道:“大明天子于我们瓦刺可是一件有大用之物,切不可有丝毫的闪失。三弟勇猛果敢,却少些谨慎和冷静,所以我想从明日起,把那明皇交给你二哥,由你二哥来看守。另外…”

  伯颜贴木儿听得频频颔首:“大哥这话说的没错,不过,小弟还有个主意,最好能寻一些与南人之间有生死之仇的…”

  瓦刺的三名重量级大人物在营帐内时不时发出渗人的奸笑声,就像是三个刚刚捡到了一叠百元大钞而喜极攻心的穷鬼。

  近卫将军樊忠跪倒在偏殿的地板上,此刻穿着的是一身锦衣卫装束,虽然精神犹好,不过那袖口和领口隐现的绷带似乎在提醒着所有人他所经历过的可怕磨难。

  当天夜里冒着暴雨终于赶至了怀来城,之后,怀来守将孙之望在看到了樊忠怀里的那份血诏之后,他第一时间作出了最为正确的决定。

  首先遣自己的心腹亲兵,赶到了京师,告之了自己的族叔公,当今天子的外公,郑太后的父亲孙忠,天子未死,留有传位血诏之事。之后又才遣出了信使赶往京师,告之朝庭土木堡之战朝庭大军溃败的消息。

  孙忠虽然年过六旬,却仍未糊涂,不敢怠慢,立即进宫找到了孙太后,密议此事,很快,乔装打扮了的樊忠被怀来守将的亲兵密秘解至孙忠府中,之后,被秘密送中了宫中。

  “此物,真是陛下亲手交予你的?”年过四旬,却仍旧保养得极好,未显老态的孙太后面现悲容,微颤的手仿佛都快沉不住那张分明就是从皇帝龙袍上撕下来的布片。

  鲜血所写就的字迹虽然被雨水浸润得有些模糊,但是孙太后仍旧能够看清楚上面的每一个字,而那一方醮着血迹落成的玺印,孙太后一眼就认出那是出自皇帝从不离身的那枚贴身小玺的印迹。

  “…这么说,陛下还活着?”孙太后闭上了眼睛,忍住了那险些夺眶而出的晶莹,问出了一个自己最害怕答案的问题。

  樊忠虽然是一员勇将,却并非代表他嘴笨舌拙,很快就把他所经历的那一幕原原本本地告之了孙太后。

  “你为什么不去救陛下?”就在樊忠道出一切的时候,一个女子疾步从殿外冲了进来,站在了跪在地板上的樊忠跟前,憔悴的绝色俏脸居然显得有些狰狞,一又妙眸里没了往日缠绵荡漾的水波,有的只是涛天的怒火,她正是朱祁镇的正室,当今的皇后钱一娘。

  孙太后不由得眉头一皱,沉声低喝道。“皇后,来哀家身边坐下。”

  “可是母后…”钱一娘转身望向郑太后,一脸的无助与哀怨。看着那梨花带雨般的钱一娘,郑太后心中不由得一悲,又险险掉下泪来。终究还是强忍着向钱一娘招了招手。“皇后,哀家知道你对陛下的心意,如今,却不是乱发脾气就能有效果的时候。”

  “是,母后。”钱一娘忍着泪水,坐到了孙太后的身边。

  “除了这份血诏,陛下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孙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向着樊忠继续询问道。

  “当时情况紧急,陛下没来得及多说什么。”樊忠看到孙太后和钱皇后的表情,心中一动,定了定神赶紧道:“陛下只是匆匆地吩咐微臣,望太后和皇后保重身体,他必无性命之忧,君臣、母子之间必有相见之期。”

  “陛下真是这么说的?”孙太后不禁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一脸的迫切。

  “陛下的确是这么说的,而且微臣藏身之后,曾见那瓦刺太师之弟赛刊王赶至君前之时,对陛下礼遇甚恭,不敢有丝毫越举之礼,看来,陛下必须是有很大的把握。”樊忠再次以头触地,肯定地道。

  听到了这话,原本就战战兢兢的钱皇后就觉得心口里一股子气一松,身子软软地倒在了椅子里,吓得身边的贴身侍女赶紧扶住。

  “樊忠,你对大明有大功,哀家甚慰,不过,如今朝堂纷乱,国将不宁。今日之事,切切不可告之于人,明白吗?”郑太后沉吟了半晌,终说了出这样一番话来。

  “太后放心,微臣定然一字不漏。”樊忠用力地点了点头低声应道。“可是太后,咱们不救陛下吗?”

  “救是要救,只是,需要筹措…好了,你先下去吧,自会有人带你回去,好好养伤,什么也别想,日后,自会有用你之时。”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望太后、皇后保重。”樊忠虎目含泪地离开了这间并不引人注目的小殿,在郑太后的心腹宫人的引领之下,悄然离开了紫禁城。

  “唉,当初陛下要是早听哀家之言,又何至于此。”拿着那份血诏,孙太后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旁边,钱皇后手中紧紧地握着那份盖着朱祁镇的私印的血诏,犹如捧着一件天下最难得的珍宝一般,泪水犹如珍珠一般频频而落。

  两个女人,一个为自己的儿子伤心,一个为自己的丈夫落泪…

  最终,孙太后与钱皇后两人商议一番之后,决定拿出一批金银珠宝,差人送往也先营中,不论能不能换回朱祁镇,至少也能让也先对朱祁镇这个倒霉孩子好一点。

  足足两驾大车的事物,悄然地由孙忠遣府中心腹,送出了京师,追寻着那也先大军的脚步而去。

  PS:今天三更,第一更到达,大伙瞅,昨天晚上朋友生日,去喝酒了,结果一喝就二了,向大家鞠躬道歉,另外风凌大大那风骚的背影,实在是很让人神往啊!还有好几位亲爱的童鞋居然已经在打赏了,爱你们!我会动力!

  皇帝兵败土木堡的消息在第二天传回了大明帝都北京,大明朝野,让这个消息给震得全都傻了眼,谁也想不到,堂堂大明朝御驾亲征的二十万大军会战败,居然在仅仅距离那大明朝军事重镇怀来不过二十里处的土木堡傻了吧叽地呆了足足两天,最终灰飞烟灭。

  二十万大军,死伤及被俘者过半,余者四散,五十余大明朝文武大员战死,这等大败,乃大明立国至今未有之事。而因天子出征而被委为监国的郕王朱祁钰让这个消息给雷得外焦里嫩,京师里的文武百官也全都傻了眼。

  想守,京师三大营和附近的兵马因天子亲征几乎抽调一空,想出战?嗯,谁敢提这一茬谁就是二百五的十六次方。

  也有人提出了南迁,不过,此等建议立即遭到了许多重臣的反对,许多大臣都引经据典,拿北宋南迁之举来作对比,总之一句话,谁敢南迁,就是天字第一号的败家子,大明帝国的罪人。

  朝堂之上又暂时陷入了一片死寂,监国的郕王彷徨无计之际,而孙太后终于出手了,亲自出面,召百官定计,她表示皇帝率六军亲征之时,已下令郕王在京监临百官。

  如今国难当头之时,任何事情都要分个主次,大明不可一日无君,虽然如今皇帝北狩,但皇帝有子,所以,下诏立朱祁镇那个刚刚出生没多久,还在吃奶的皇长子朱见深为皇太子,命郕王辅佐监国,诸臣自然是也没什么话说,毕竟孙太后的这个处置就目前而言乃是最为恰当的。

  而朱见深这个胎毛未褪的小孩子被立为皇太子甚至没有什么仪式,毕竟这会子最重要的是能够订下名份才是最关系的,所以,孙太后和群臣的意见出奇的一致,诏令一下,朱见深的脑袋上边凭空出现了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皇太子。当然这只是形容,总之诏令下之后,便通告天下,朱见深已经是皇太子了。

  而第二天,不是正式皇帝,没有资格御正殿的郕王在偏殿举行了第一次朝会,郕王终于见识到了号称史上第一好斗团体:大明文官集团的威力。

  朝会还没宣布开始,怀来守将又遣来了信使抵达了朝堂,告之朝庭,也先遣使往怀来相告,天子被其请在自己的军帐之中,瓦刺军民都对这位大明天子怀着友好而恭敬的心情侍候着这位大明天子。

  几乎所有人刚刚松了口气,小心肝又被提到了喉咙口,一双双的眼珠子顿时鼓了起来,毛啊,皇帝居然没死,还让人给绑票了,这事咋办?

  大明重臣们立即放弃了原本想要乘着那些重臣死伤大半的当口,进行抢班夺权分派利益的念头,转而齐心协力地,声泪俱下地,异口同声地共同声讨王振那个死太监倾危宗社。

  毕竟天子被俘源于王振,这个时候虽然这家伙死了,可毕竟是一只品像绝佳的替罪羊,毕竟谁也不敢跳将出来,直接说朱祁镇的罪过,所以,王振自然成为了所在朝堂大臣们踩踏的第一对象。

  郕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向来都把仁义礼智信挂在嘴边的彬彬重臣如今居然一个二个像是一群小巷里卖菜的泼妇似的跳将出来要郕王下令灭王振全族。

  有咄咄逼人的,有痛哭流涕的,也有捶胸顿足的,总之现场气氛哀沉悲壮,哭声连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边不是在开朝会,而是在搞遗体道别仪式暨批斗大会。

  郕王的心里也毛了,慌乱之中悄悄地起身离座,想要离开,去找孙太后请示,谁知道这些大臣非要郕王当场表态。

  郕王也很无奈,最重要的是这些大臣实在是太无赖,步步近逼之下,郕王也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青年,平日里除了在自己的王府里边吃喝玩乐,就是跟老婆,小老婆之类的玩躲猫猫游,努力造人,哪见过这等阵势?早已经吓得小脸煞白的他不得不举双手赞成了这些大臣们的意见,下令指挥使马顺去查抄王振的家。

  说来,马顺还真是点背,身为王振的死党,他可是王振一手提拔到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要害部门的心腹,锦衣卫是干啥的,想必大伙都知道,郕王也知道,抄家的重任自然要由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来担当。

  一听到马顺的名,几乎所有非王振系的大臣都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个别反应敏捷的大臣直接跳将了出来指明马顺乃王振一党,要郕王换个人去抄。

  传旨太监金英也有点二,看到郕王都吓成那样,也已经答应了你们抄家,还在这叽叽歪歪搞毛,立即板起了脸叱令众臣退朝。脑门冒火的百官这个时候顿时炸了窝,争相上前想扭住金英这个不开眼的死太监,先揍他一顿再说!眼冒金星的金太监见势不妙,连滚带爬地窜出了内殿,哪里还敢留下来找抽。

  郕王乃是众人注目的焦点,看到这些大臣们一个二个表情狰狞的模样,想动却两脚已经被吓得软得跟虾子似的。

  而刚刚得了郕王命令的马顺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长歪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敢跳出来,扬眉厉声喝斥道:“尔等着实无礼,如今,王振已死,而等却还在此喋喋不休,意图赶尽杀绝,这也罢了,你们居然还想胁迫郕王不成?”

  喝斥之声一出口,一双双喷火的眼珠子全恶狠狠地瞪到了他的身上。“奸贼,你这个与王振那个奸宦朋比为奸的贼子,若不是尔等把持朝纲,欺瞒、蛊惑天子,焉有今日之事,尔居然还敢在此大放厥词?!”一名文官抬手并指如剑,直指那牛高马大的马顺,厉声斥道。

  “郕王驾前,你休得无礼!若是坏了朝堂的规矩,本指挥使不介意让你们尝尝手段。”马顺阴着脸,冷冷地笑道。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作威作福惯了的马顺又岂是泥捏的,他的手中,不知道粘染了多少斑斑血迹,哪会害怕文官的叫嚣与威胁。

  那些原本自以为硬气无比的官员到了锦衣卫的手中,到最后,还不都是趴在自己的脚边哭着求饶?

  PS:第二更到达,今天还有第三更,谢谢大家理解和,

  这句话犹如在原本就不平静的朝堂里丢了一枚炸弹,轰的一下子,朝堂几乎就炸了窝了,那些原本还在捶胸顿足指责王振的文官也都停下了表演,恶狠狠地盯向马顺。

  “奸贼,我大明的文官,可没有一个怕死之士。”年富力强的给事中王竑抢将了出来,站到了那马顺的跟前,一脸不屑地打量着那足足高他大半个脑袋的马顺,目光轻蔑得就像是在看一条阴沟里蠕动的蛆虫。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宰了你?!”马顺觉得自己脑袋嗡的一下子差点就炸了,怒火差点让他失掉最后一丝理智,伸手把王竑的脑袋给拧下来。

  “贼子尔敢!”看到马顺目露杀意,蠢蠢欲动的架势,向来文质彬彬,张口孔子曰,闭口孟子云的这些文官们全都红着眼珠子,向着那马顺逼了过去,哪里还有半丁点的文人士子风范,倒像是一群饿到了极点,看到了一根带肉骨头的野狗,目光贪婪而暴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站在他跟前,年富力强的给事中王竑施展了平身力气一把拍飞了马顺的官帽,势一伸手拽住了马顺的头发,还有不知道哪位大臣扒拉下了自己的官帽也砸了过来,大声痛骂这个王振余党,马顺身为武人,自然不甘示弱想要反击,可是有第一个人动手,其他人自然不甘人后,百多号文武竟然一捅而上,哪里还有他反抗的余地。

  挨了三拳两脚,惊魂未定地躲在内殿的金太监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顿时鼓得就像是重症甲亢,怎么也想不到,这些朝庭重臣打起架来是如此的凶悍。

  六十多岁,白发苍苍的尚部尚书王直威风凛凛地拿着朝笏狠劲地朝着那马顺的后脑勺狠抽,其他的大臣们也没一个闲着,总之马顺瞬间就被掩没在了人群之中惨叫连天,而有些冲得晚的大臣干脆在外围问候起了马顺的所有异性亲属,个别好斗者还往人堆里施展拳脚,不过大多都落在了那些挤在最里圈正打得痛快的官员身上。

  那些屁股上挨了同伴的三拳两脚的文官,自然就更加地愤怒与暴虐,虽然他们的斗殴场面既没有赏心悦目的招式,更没有力拔山矣的气概,但却都无师自通地耍得一手王八拳。

  马顺一开始还害怕,生怕自己下了死手,真要把人给打死在朝堂之上,到时候自己这个原本就是王振余党的锦衣卫指挥使怕是也吃不消。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些个平日里文质彬彬,见了刀棒,两腿就会发软的文官们今日就都像是被黄豆塞住了屁眼的老鼠,不把眼前的东西撕碎,他们就不会罢休。

  脸上都不知道挨了多少拳,踩了多少脚,甚至是被抽了多少朝笏的马顺甚至想栽倒在地板上都没有办法,因为那些疯狂的文官甚至已经开始用嘴,就个像是一条条恶狠狠的野狗,在撕咬咀嚼着那尚且还活着的猎物。

  马顺绝望地奋力挣扎着,哪怕是他身上有九牛二虎之力,却也没有办法挣脱这些完全疯狂了的疯子。不知道是谁的手,一开始轻轻地落在了马顺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上,然后,五指就像是地狱中伸出来的魔爪,狠狠地抠下去…

  一只眼球被生生抠出了眼眶的马顺张开了嘴,绝望地嘶嚎了起来,最终,他还是被淹没在了一堆之中…

  大臣们仍旧愤怒地踩踏着那个已经没有了一丝气息的马顺,用尽一切方式,仿佛不这样,不足以让他们这些平日里受锦衣卫监视和威胁性命的文官们发泄自已内心的暴虐。

  而在外围的那些还不能尽兴的大臣们挽起了胳膊,吐掉了嘴中的碎肉,拔下了自己的朝冠,挥动着手中的朝笏,在朝堂内咆哮着。“还有谁?!还有谁?!”

  “对,王振那个奸宦的死党,宫里还有!那些误国误国的奸宦,快把他们都交出来!”咆哮声此起彼伏着,

  “金公公,这如何是好?这些大臣…”金英身边的另一位太监也给吓得胆胆皆裂,险些就哭出了声来。

  刚才被揍得眼圈发青的金英总算是灵醒,听到了那些意犹未尽的大臣的咆哮声,眼珠子一转,招来了一名心腹,在其耳边一阵耳语,那人立即心领神会,招呼了一票人马,瞬间消失在远处。

  “疯了,都疯了…”郕王完全地瘫倒在了案几后面,因为看到那马顺的眼珠子被生生抠出来而呕吐变得青白的脸庞上的肌肉在不停地颤动着。

  目光呆滞地望着这些仿佛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般的暴徒,他从出生到现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又哪里会知道,这些大臣,竟然是如此的可怖与狰狞。

  看着那些又跳又叫又骂又打的大明朝庭重臣们,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了一个念头,说不定自己的兄长就是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场面,才会同意王振的建言,离开京师,怕就是希望能够离这些家伙远一些,耳根子能清净一点吧?

  既然朝堂玩开了全武行,打死了一个马顺,人多肉少,刚刚活动开的群臣热血沸腾起来,没理会吓得瘫坐在原位自言自语的郕王,要求内宫立即要出王振的心腹死堂,毛贵和王长顺。

  王、毛两个太监几乎是应声滚出,两人双手已被捆住,鼻青脸肿的,原本还在破口大骂金英。转眼之间却看到那些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朝庭重臣们此刻就围在身边,全都用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打死这些祸国秧民的王八蛋!”一位走起路来都颤颤微微的老大臣叫嚣了这么一句,所有大臣们就像是一群饿到极点的恶狼,甚至连脸上沾着的血迹都来不及擦拭,就疯狂地向着那两个面色死白,目光绝望的太监扑了上去…

  PS:第三更抵达,大伙慢慢瞅,总算是完成了对大伙的承认,

  金碧辉煌的朝堂之内溢散着浓烈的,嗅之欲呕的血腥气。精神亢奋到了极点的官员们早已把君子远庖厨的圣人教导忘记得一干二净,他们就像是一群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在屠宰场里为了几条畜生的屠宰权而拚命地屠夫。

  郕王无力地趴在长椅上,屁股早已经从椅子上滑落到了冰凉的地板上,跟前的地板上,已经吐得没有东西可吐,只能在那干呕的郕王大脑一片混乱。

  耳边还在回荡着那些官员的咆哮声,怒吼声,甚至是兴奋的尖叫声、撞击声,还有约约绰绰,已经微弱到快要完全消失的求饶与哭喊声,都努力地往郕王的耳中钻进去,折磨着他那脆弱无比的神经。

  身边的内宦早跑得一干二净,那些胆敢还留在此地的,除了那些处于疯狂状态的官员之外,就只有一些禁军心惊胆战地守候在殿门外,看着这些大臣们疯狂的表演生裂大活人。

  郕王终于作出了一个最佳的决定,轻轻地移动着四肢,就像是一条狼狈到极点的夹尾狗,悄悄地向着那大殿的后门处爬过去,仿佛那里是天堂的入口,也是安全的庇护所,只有到了那里,他才能脱离恐惧,远离这些让人心悸的尸体和可怕的屠夫。

  眼看距离那后门越来越近,门后的金英也看到了郕王,悄悄地把后门打开了一条细缝,拚命地向着那郕王招手,似乎在给他加油鼓劲,郕王勇气倍增地加快地四脚爬行的速度,就像是那能够在赛道上战胜兔子的乌龟。

  就在他距离那扇门不过数步之遥时,一道黑影,横在了他与那道后门之间,一只有力的大手伸到了郕王的眼前,郕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强自镇定地抬起了头,用他那快抖成风中落叶,比猫叫大不了多少的嗓音叫道:“孤乃郕王,尔想对孤作什么,你们是想造反吗?!”

  抬起了头,看清了来人之后,郕王的心神不由得微微一松,是于谦,这位有名的忠直之臣从一开始没多久,就来到了自己的案几前,把那些靠过来的官员推开,要么喝斥,要不是这样,怕是郕王自己也要受到波及。

  于谦看到郕王缓缓地起身,没有再向后门逃去的意思,不由得暗松了口气,可是看到那些官员却还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景况,于谦暗暗摇了摇头,向着郕王恭敬地长礼了一礼后高声喝道:“郕王殿下,百官殴杀的,皆是败坏朝纲的王振余党,不杀,不足以平民贫,不杀,亦不足以安人心。诸位臣工虽然行为过当了些,然臣等皆是一片公心,一心为国,没有他意,望郕王为臣等作主!”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在大殿之中回落,嗡嗡作响。

  听到了此言,那些仿佛还意犹未尽的官员们都不由得一僵,看着那朝堂之中满地的血腥,还有那几具已经没有办法分辨出原本到底谁是谁的尸体,官员们终于惊醒了过来。

  看到了那被于谦阻拦在距离后门数步之遥的郕王,这些官员都不禁觉得仿佛被人辟头盖脸地浇下了一桶冰水,寒得沏骨,一个原本热血沸腾的心肝瞬间凉到了屁眼。

  “殿下,老臣同意于侍郎之言,此三贼,皆是人人可诛之辈。望殿下为臣等作主。”人老精,鬼老灵,活了六七十岁的老王直连嘴角的血迹都没来得及抹,就那么径直跪伏于地,大声高喝道。

  官员们的理智也都恢复了,纷纷拜下,齐声声讨那几具已经变成了尸体的玩意,看到郕王的表情仍旧惊惶不安,半天都不吭一声,于谦只得再次开口道:“殿下,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内监毛贵、王长顺乃王振死党,罪当诛之,今日,群臣义奋,虽然举措略有不当,然皆是为大明,还请殿下…”

  郕王看着这些拜得毕恭毕敬的大臣们,心里边很是愤怒这些大臣们这种分明就是在威胁自己的举动。可问题是,万一自己不答应,这些还没疯够的大臣激动起来,也把自己狂揍一顿咋办?

  到时候,指不定他们又会新推荐出一位监国亲王,那自己岂不是死得无比地憋屈和冤枉?

  “卿等快快请起,孤知道诸卿之意了,孤当禀明太后,请太后断处。”郕王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说道。

  “不可,如今郕王殿下监国,恳请郕王代天下诏,以诏诸贼之罪,以安我等臣子之心。”另外一位大臣也喝了出来。

  听出了于谦的意思的郕王终于脸上恢复了些血色,长出了一口气之后,作出了决定。

  王振乃罪魁祸首,不抄家不足以平民愤。众臣虽行为过当,皆一心为国,没有他意。而马顺等人罪大恶极,当诛。故此,百官各归其位司其职,朝庭不会再事后去追究大家的责任。

  并且,作为监国的亲王,郕王不得不在当朝诸臣的要求,甚至可以说是协迫之下,写出了这样一份诏令,诸位大臣这才缓了口气,放任郕王离开。

  此刻的郕王哪还有走路的力气,最后还是两名太监,战战兢兢地进来扶着这位监国亲王,像是逃一样地跑出了大殿。“孤总算是还活着…”出了殿门的瞬间,那两名搀扶着郕王的小太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这位尊贵的王爷带着哭腔的声音。

  同样被这场惊变给吓得心惊肉跳的孙太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并且于当日下午诏令百官及郕王,随后,拿出了朱祁镇的那份传位血诏。

  心情尚未平复,又闻惊变的郕王接到了手中,看着那份血诏上的文字,脑袋里边却不停地浮现着今日那些朝庭重臣们如狼似虎的狰狞嘴脸,耳似似乎还在回荡着那些朝庭重臣们犹如泼妇骂街的叫骂诅咒之声,还有惨死在这些重臣拳脚之下的那三具犹如破布娃娃般的尸体,不由得眼前一黑,一个猛烈的狮子摆头,直接晕了过去…

  PS:第一更到达,不好意思有些晚了。

  就在那郕王被群臣连哄带吓,半是威胁,半是恭请之下,战战兢兢地同意了登基为帝的时候,朱祁镇正已然随着那瓦刺的大军,晃荡到了大明的军事重镇:宣府。

  “这就是宣府?”坐在牛车上的朱祁镇眯起了眼睛,打量着那座近在咫尺的坚城,宣府历史悠久。战国至秦汉属上谷郡,唐代置武洲,文德元年,设文德县,始建宣化城。辽改武州为归化州,金改归化州为宣德州,元中统四年(1263年),始置宣德府。

  明洪武三年,朱元璋改宣德府为宣府。次年,置前卫、左卫、右卫,遣将卒把守。洪武二十七年,重筑宣府城,边长“六里十三步”,周长达二十四里。次年皇子朱橞受封谷王,就藩宣府,宣府成为边防重地。明正统五年,城垣包砖,六年后竣工,城高池深,气象雄伟。

  那新砌的城墙似乎也渐渐地沾染了丝丝的风霜,上面的墙砖和石块上都约约绰绰能看到一些痕迹,看样子,这座坚固的重镇周围,并不平静。而这其中,怕是就有瓦刺的不少功劳吧?

  而现在,自己就在站这座边关要塞之前不过数百步的地方,照也先的话来说,他是本着和平的意愿,护送朱祁镇这位大明天子来到宣府,准备将自己送归大明,当然,朱祁镇好歹也是大明皇帝,自然宣府一干文武必须开门迎驾,方能显示出双方的诚意云云。

  所以,也先遣了使臣,着令宣府守将杨洪率宣府文武开城门迎天子。

  看到了朱祁镇默然不语地望着那宣府城头,也先拍了拍身上的爱马,向着那乘着牛车的朱祁镇笑道:“陛下愁眉不展,莫非是在担心什么不成?”

  “呵呵,太师此言差矣,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朕还有什么可怕的?”朱祁镇咧了咧嘴角,你妹的,老子丢脸都已经丢得穿越历史时空长河了,还担心个毛?就算是担心又能如何。等着把,总有一天,本天子会像唐太宗一样牛逼,甚至比他更牛逼。

  不把你们瓦刺的贵族都变成老子这个大明皇帝的门卫,老子就不姓朱,改姓猪算了。

  “不过,有件事情,朕倒是有些好奇,若是那宣府镇守官员不开城门,太师意欲如何?”顿了顿之后,朱祁镇冷冷地刺了一句回去。

  也先脸色一冷,旋及冷笑道:“那本王就请陛下到城下叫门,想来,陛下您也办法拒绝吧?”

  “朕拭目以待。”朱祁镇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脸上却连一丝表情也没,也先自讨了个没趣,却也不怒,呵呵地笑着抚着颔下短须,看着那疾奔至宣府城门吊桥前的使者,仿佛他已经看到了宣府士气大跌,举城而降的盛大场面。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也先原本张扬的笑容渐渐地变成了疑惑与不耐,而乘马立于其旁的伯颜贴木儿沉着脸地打量着那紧闭的城门。

  “该不会发生什么变故吧?”一名瓦刺将领不由得小声地嘀咕了这么一句,也先狠狠地瞪了这家伙一眼,继续焦燥地等待着城内的回应。

  终于,一直停留在那城门下的使者有了反应,不多时,一行人纵马狂奔至也先等人身前。

  “如何?”也先迫不及待地喝问道。

  “太师,我等照陛下之命,令那守将开门,不想等了许久,却只来了一名小校说,杨将军有言,臣只知道为皇上守城,其他之事不敢从命。”那名使节拜伏于马下,战战兢兢地答道。

  听到了这个答案,也先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小人不敢欺瞒太师。”那使节的头俯得更低了。

  “岂有此理,那些明将简直就是在羞辱我等,太师,末将愿领人马,攻打宣府,定教这些明人见识我瓦刺勇士的神勇。”一名武将不勃然大叫道。

  也先目光落在了朱祁镇的脸上,却看到朱祁镇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连半分表情也欠奉,就好象一切与他无关一般,不禁一阵牙痒。“陛下,那宣府守将居然违帝命而不遵,陛下不知有何感想?”

  听到了这话,朱祁镇的目光第一次落到了也先的身上:“太师言之有理,然天下皆知瓦刺精骑来去如风,如今瓦刺大军数万之众聚于宣府之下,磨刀霍霍,如此兵威之下,哪一国之将领敢轻言开了城门,能敌得住瓦刺精兵?”

  “陛下,本太师所为者,是希望送你回明,如今,你的手下不但违令拒不开门,你反而替这等逆臣开脱,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吧?”也先的表情不由得阴沉了许多,一双毒辣的眼睛酝酿着涛天的怒火。

  “太师息怒,陛下确也言之有理。”这个时候,伯颜贴木儿笑呵呵地站了出来,也先不禁一愣望向自己最信任的二弟。

  便是朱祁镇也不由得微微一愣,通过这几日的了解,他深知伯颜贴木儿可是这准噶尔部绰罗斯氏三弟兄中的智囊,也先能够扫荡蒙古,一统瓦刺,多有伯颜贴木儿的大功,故此,也先对这位二弟几乎是言听计从。

  而至昨日起,自己身边那些看押自己的瓦刺士兵全都换了,变成了那位怎么瞅自己都不顺眼的千夫长脱尔逊,以及许许多多与大明有死仇的瓦刺士卒,不是父兄,便是有亲戚倒在大明将士刀下的蒙古人。并且还将看押朱祁镇的地盘转移至了那伯颜贴木儿帐下。

  朱祁镇就算是用小脚趾头思考问题都能猜得出来,此策定是伯颜贴木儿所出。而现在他却为自己说话,实在是让朱祁镇有些难以置信。

  “二弟你…”也先也有些蒙了,伯颜贴木儿笑着策马到得朱祁镇近前:“不过陛下,您可是大明的天子,如今,却呆在我瓦刺军中,莫非陛下就没想过要回大明,回到你那个巨大的京师宫殿中继续享受您的荣华富贵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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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这话头,朱祁镇不禁有些悲中从来,含着一包热泪感慨万千,正所谓:生在社会主义国家,长在党和红旗下,天天看着高干玩小三,花姑娘都跟着企业家,劳动人民算个啥?

  而自己,就是千千万万劳动人民之中的一员,父亲早亡,母亲也在自己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二年去世,家里住的是单位的小产权集资房,安葬了母亲之后,卖掉了那套小县城里的小产权集资房之后,转身进入了大城市打拚。

  本想拿着那点钱,奋斗出一番事业,争取一年回本,两年连锁,三年上市…

  结果一年之后险些连裤子也当给门面东家的朱祁镇不得不挥泪洒别了商场,转而投入了光荣的教师队伍,为祖国、为社会培养合格、有用的人才。

  就凭那点儿破工资,只能居住在环境宁静,光线幽暗,犹如坟墓一样的地下室里,数着手中那除掉食吃住行之后,还剩下的寥寥钞票,工资天天都在吼提高,三年时间里,自己的工资长了一千多,是被国家统计局增长的…

  房价天天在吼打打压,三年多的时间里,已经都快要翻上一番的房价有一天终于听同事说降了,一睁眼,才知道是在做梦…

  本来一穿越,一睁开眼睛,看到自己黄袍加身,左右对自己五体投地连称陛下,文武大臣分列左右,而自己居中而坐,身下是一张鎏金龙椅,想不到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和谐社会的贫下中农级别的倒霉鬼居然穿越成了皇帝,正自喜极攻心的当口。

  却跳出一个大臣来禀报,陛下,我们怕是逃不出去了。接着樊忠就跳了出来,一棒槌就收拾掉了王振仰天狂笑,朱祁镇才明白,自己真个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老子自打二十岁起要是享过一天的清福你就是我孙子——泪流满面的朱祁镇语。

  看到朱祁镇一脸悲戚之容,只当自己的话打动了朱祁镇的伯颜贴木儿不由得心中暗喜,清咳了一声,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陛下,下臣可是为您着想啊。”

  “既然如此,你说怎么办?”朱祁镇总算是回过了神来,淡淡地道。

  “还请陛下命你左右往宣府城下一行,告之那扬洪,天子落难至斯,流落至此,他们莫非连点表示都没有不成?”伯颜贴木儿看到了自己兄长,还有那些个瓦刺将领们那红通通的目光,笑容越发地和蔼起来。

  “伯颜之言不无道理,袁彬何在?”朱祁镇唤出了袁彬,一本正经地道:“朕命你往宣府城下,令洪扬二人大开宣府城门,也好迎回朕这个大明天子。唔,如果不开门的话,至少也要表示表示,好歹给朕送点衣裳啊,蔬菜啊什么的,明白吗?”

  听到了朱祁镇的这个命令,袁彬硬是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伯颜贴木儿咧着嘴,手中的马鞭直接掉到了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本正经下命令的朱祁镇。

  “陛下,您这么做,实在是…”伯颜接过了身边侍卫给自己捡起来的马鞭,脸上的肥肉也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哆嗦。

  “莫非伯颜方才不是这么建议朕的吗?”朱祁镇一脸的莫明其妙。

  “陛下,您莫非是想一直留在我瓦刺大营之中,不再归明?”也先听得手下的翻译,顿时给气的火冒三丈,七窍生烟,纵马冲到了朱祁镇的跟前狞笑道。

  “朕归不归明,不是朕说了算,而是太师您。”朱祁镇脸上的笑容更甚,可口气却丝毫不软,虽然咱可能没有古人的气节,可好歹也知道什么叫大义。自己既然能穿越这一回,指不定还能再穿越,咱怕你个鸟。

  “你!”也先手中的马鞭直指朱祁镇,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无比。伯颜贴木儿也是一脸阴沉如水的死盯着朱祁镇。

  那赛刊王不耐地纵马而来恶狠狠地道:“陛下,你们汉人可是有言,识时务者为俊杰!望陛下你莫要自误才是。”

  “是啊,我们汉人是有这话,”朱祁镇跳下了牛车,缓缓地向前行了数目,眺目望着那用她巍峨而又坚实的怀抱,保护着它身体里数万华夏儿女的宣府坚城。

  想着这些日子往宣府行来,一路上看到的大明村镇,要么被这些瓦刺蛮子劫掠一空,要么就是早就毁于兵灾之祸。

  而现在,只要一想到城门大开,或许就会是一片尸山血海的场面,朱祁镇就觉得自己心里边像是被人塞入了一颗正在燃烧的火球似的,烫得心口发疼,发恨。

  自己虽然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穿越者,若不是想着忍辱负重,能够有一日回到大明,利用自己穿越者的优势,让这个历史上最后一个汉人建立的庞大帝国能够千秋万世,哪里还会跟这些王八蛋废话?指不定早就怀着干掉一个够本,搞掉两个赚翻的心思跟这些王八蛋拚了。

  只是,若是自己一步接一步地退让,总以忍辱负重为理由安慰自己,可若是自己连自尊都失去,到了那时,自己还能剩下什么?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其实,我也很怕死,但是,怕又何用?朱祁镇突然自释一笑,仿佛卸掉了心里某种沉垫垫的负担。

  大风席卷而过,枯树黄叶翻卷,朱祁镇身上的长衫被吹得烈烈而舞,凉意浸骨。目光所及,平原之上瓦刺铁骑杀气腾腾,一双双满是贪婪与占有的眼睛,都恶狠狠地盯在那宣府镇高大巍峨的城墙上,他们知道,那是宣府之所以能够屹立在这兵家必争之地的保障。

  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却怎么也浸不到自己那越灼越热的心胸。“不过,我们汉人还有一句话,不知道你们知晓不知晓:宁折,不弯!”

  望着那巍峨的宣府城,朱祁镇的声音悠然随风而荡,语气平和安宁,但他的心中的意志已然坚硬如铁。

  PS:第一更到达,谢谢亲们张扬而狂放的投票,

  眩目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脸庞上,一如铺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让他整个人仿佛荡漾起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迎风而立,袍袖烈烈飞扬。

  “你莫要逼本王杀你!”也先眯起了毒辣无比的双眼,手中宝刀出了半鞘,雪亮的刀光,透着浸骨的寒意,磨牙的出鞘声,犹如那地狱恶鬼噬血的呻吟。

  “舍身取义,正当其时。朕的大好头颅在此。君若取,请自便!”朱祁镇的脊梁插得笔直,迎着那烈烈狂风,一脸的轻松畅快的笑容,声音激昂,便是那烈风也撕不烂,扯不碎,就像是那千钧重槌,狠狠地在砸在一干瓦刺鞑子的心头,压得他们险些丧失了呼吸和思考。

  恍然间,袁彬仿佛看见了那百多年前,站在元大都刑场之上,慷慨之士高声吟诵着那千古传唱的绝句,慷慨地舍身取义的场面,泪水不知道何时模糊了双眼,跪倒在了朱祁镇的身前,伏地久久不语。

  哈铭沉沉拜下,主仆三人,一立两跪,从那阳光的背面望去,身形高大魁梧的朱祁镇犹如那仿佛千百年来,本就该耸立在这宣府城外的山坡之上的傲然巨石…

  大风吹得那瓦刺的战旗烈烈作响,战马的轻鸣声在这在旷野之中回荡,也先看着那一主二仆,那出了半鞘的弯刀,仿佛比那宣府的城墙砖石还要沉重,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这一刹那,也先竟然有种自己才是朱祁镇脚边卑微地战俘的错觉。

  “是条好汉子…”瓦刺大将阿刺小声地嘀咕了句,暗暗地摇了摇头,勒缰,纵马转身而去,他觉得自己不想再去面对那个身影,仿佛多看上一眼,自己的眼睛就会被耀花,晃瞎。

  伯颜贴木儿望着那朱祁镇挺得笔直的脊梁,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宣府城头上,那同样招展,同样傲然笔直的战旗,显得那样的醒目,雄壮…

  “我瓦刺实在是小看天下英雄矣…”伯颜贴木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落寞地拍了拍身下的爱马,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叹息。

  城头之上,一身普通明军士卒打扮的宣府守将杨洪手中拿着一柄木枪,努力地想要看清那百步之外,身披明黄衣袍的身影,虽然他听不到那处传来的对答。

  但是他还是看到了那名瓦刺军将抽刀的场面,而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就那么傲然而立,像是那被阳光散满了的青松般笔直,杨洪不禁眼眶发热,缓缓地跪倒在城墙之上,紧握着那木枪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甲把手指都抠出了血,但是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楚。他知道,今日这一幕,他到死也不会忘记,也不愿忘…

  接近秋天了,广袤的平原上,到处都是沉甸甸的金黄,成熟的风韵,可这一路行来,只见得那瓦刺士兵前呼后拥呼啸往来,全然不见那些面露喜色的农人,在田间地头玩耍的童子,还有那本而寥寥渐渐地炊烟。

  看着手中那束沉甸甸的金穗,在那些瓦刺骑兵们不耐的催促声中,朱祁镇站起了身来,再次紧了紧自己的手,淡淡地扫了一眼脱尔逊等人,迈开了步子,继续沿着大路行去。

  “这个南人皇帝,还真是不想活了。”瞪着那朱祁镇的背影,回想起数日前,朱祁镇昂然站在那山坡之下的场面,脱尔逊没来由一阵泄气,脱尔逊扬起了马鞭,发泄似地虚劈在空处,悻悻地想道。转身喝令手下,继续向前,务必不能让朱祁镇一行人离开视线。

  “陛下,累了就上车休息一会吧?”正在赶着牛车的哈铭看到朱祁镇那略微显得有些踉跄的脚步,不禁又再次唤道。

  朱祁镇笑着摇了摇头:“无妨,多走一走,就能习惯了,说来,这些日子下来,我走路的时间可是越来越长了,说不定哪一天,凭着双腿,也能走回大明,走回京师。”

  听到了这话,紧跟在朱祁镇身后的袁彬没来由地胸口一热。“陛下一定能够回去。”

  “当然。只要我们活着,就一定能够回到大明。”朱祁镇笑了,心情上的愉快,甚至让他忽略掉了脚底传来的刺痛。

  车马缓缓而行,旅程仍旧在继续,但是今天,朱祁镇仍旧如前几日一般,并没有坐在牛车里,而是用自己的双腿,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直至实在是走不动了,这才会回到那牛车中休息一番,之后,再跳下牛车,继续前行。

  他的周围,那些瓦刺士兵们冷眼旁观着这个大明天子这种古怪的行径,甚至有些人还在那肆意地交谈着,时不时发出挑衅而嚣张的笑声,懂得蒙古话的哈铭的面色都阴沉如铁,但是每一次他想要开口反驳或者是回骂之时,却都被朱祁镇的目光所阻止。

  “我虽然是大明天子,但是现在我们身处敌营,我能够保证你们在我身边时的安全,却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不受到羞辱,毕竟,我们的身份如今不过是一群俘虏。”

  “不过我发誓,今日,我们在瓦刺营中所受的任何羞辱,他日,将百倍还于他们!”朱祁镇在三人私下相对时,恶狠狠地发誓道。

  无论哈铭与袁彬如何相劝,朱祁镇都没有再乘那牛车,并不是自己发神经要折磨自己,而是作为一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资深驴友,很明白身体健康不是坐出来的,而是需要自己强迫自己锻炼出来的。

  大明的皇帝似乎除了朱元璋和朱棣这两个戎马一生的牛人之外,剩下的似乎没几个长命的,不管是不是遗传疾病的原因,把自己的身体锻炼好这才是最主要的。朱元璋年轻的时候可是成天率军东征西讨。而朱棣也不差,临到老了,还经常组织杀人放火自助旅游团去大草原上旅行,所以体质也颇为强悍。

  而这之后,自己的祖父和父亲,这两位肯定常年不运动,身体得不到锻炼自然会变得虚弱多病,所以很短命。

  作为后世穿越来的优秀穿越者,对于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朱祁镇可是向来都奉为经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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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自己可是战俘,即使现在受到礼遇,可是,当这些瓦刺人发现自己不能够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让自己跟普通战俘一般待遇。

  不得不说,朱祁镇长了一副好身板,高大魁梧,身体也算是健朗,但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皇帝,平日里怕是运动也不多,要自己不多锻炼锻炼,怕是在这战俘的旅途上,还没饿死都得累死,总之一句话,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就在朱祁镇埋头赶路的当口,听得身后远传来了密集的蹄声向着前方疾奔而来,不禁抬头向后望去,看到了一杆大旗,正在一群瓦刺骑兵的簇拥之下笔直地向着自己冲了过来。

  “陛下,你这是…”伯颜贴木儿看到两脚泥泞的朱祁镇站在牛车旁,不禁一愣。双眉一拢,转脸向那脱尔逊望了过去。

  虽说大明天子是他们瓦刺的战俘,但是再怎么说也是堂堂一国之君,况且自己也仅仅只是吩咐脱尔孙一行严加看守,却从未有失礼之意。

  看到了伯颜贴木儿沉下来的脸色,心知不妙的脱尔逊赶紧解释道:“平章大人,此事绝非末将所为,乃是陛下自己非要步行。”

  伯颜贴木儿不由得愣了半天,这才跳下了马来,把那马缰随手扔给了自己的下属,走到了朱祁镇的跟前,看到他脚上那双已然满是泥泞的鞋子,不由得眉头又皱紧了些。“陛下怕是已经走了不少路了吧?”

  “回平章大人,陛下这几日都在走路,头两天走的时候较少,这几日来,却是越走时间越长。”脱尔逊赶紧答道,证明他这名看守者还是很尽职尽责的。

  看到伯颜贴木儿疑惑的眼神,朱祁镇淡淡地笑了笑,并不解释,主要是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别说老子喜欢走路,就算我喜欢倒立,迎风尿尿又能怎么的?像咱这样还算是好的,是遇上个行为艺术家穿越,今天屁股上吊两秤砣,明天脑袋瓜子上顶口炒菜锅,不把你们的视觉思维给折磨疯才怪。

  伯颜贴木儿不禁微微摇了摇头,招来了一名亲卫,低声地吩咐了句,不多时,就从一匹战马的背囊中取了一双崭新的牛皮靴子递了过来。

  “陛下若是喜欢走路,还是穿此物吧,终归是比你们的布鞋耐磨得多。”伯颜贴木儿亲手递到了朱祁镇的跟前。

  朱祁镇倒也不客气,接过之后,径直坐到了牛车边缘,将脚上的那双已然有些破损的锦缎布鞋脱掉,将那双牛皮靴子套在了脚上试了试。

  “不错不错,谢谢。”朱祁镇活动了下脚之后,很惊喜地发现还是挺合脚的。

  听到了朱祁镇开口说谢,伯颜贴木儿不由得一呆,下意识地欠身道:“不敢当。”

  朱祁镇扯了扯嘴角道:“虽然你们瓦刺与我大明如今是敌对之国,不过你我之间并无私怨,而今你送我靴子,解我行长路之忧,一句谢谢,还是当得起的。”

  若不是敌人,怕他应该是一位值得深交的友人。看着这位仿佛任何时候都显得那样沉稳与平和的朱祁镇,伯颜贴木儿忍不住浮起了这样一个荒诞的念头。不过他也听得出来,朱祁镇的谢意也仅仅只是针对这一双靴子。

  “…陛下,下臣观你双眉紧锁,是否有什么心事,可否相告于下臣?”伯颜贴木儿像是起了谈兴,由着护卫勒马缓行于身后,与那朱祁镇并肩缓行,指着那些行于大道之中的瓦刺精锐骑兵道。

  “我在想,这片已经获得丰收的田地,它们的主人究竟在哪儿?”朱祁镇抬起了头,望着那片似乎没有尽头的金黄,干燥而显得有些沙哑的嗓声透着一股难言的阴郁。

  伯颜贴木儿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僵,看到朱祁镇那双虽然疲惫,却仍旧明亮的眼睛,没来由地,伯颜贴木儿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大军途经,难免有扰民之举,相信大军过后,那些大明农人,肯定会来收割他们的粮食。”

  “是啊,希望他们还能活到那个时候。”朱祁镇涩涩一笑。

  伯颜贴木儿紧赶一步:“再过数日,我瓦刺大军便可直抵大同城下,只要陛下愿意配合我大军,陛下归期自然不远,而我瓦刺大军自然也能安然撤出明地。”

  “配合你们做什么?就如此在那宣府城下一般吗?”朱祁镇带着一丝嘲弄的语气道。

  “自然,若是陛下不配合,我等又如何将陛下送还明庭?”伯颜贴木儿笑道,不过,洪亮的声音怎么也掩不住那虚弱的底气。

  “这话你觉得我会信吗?”朱祁镇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着伯颜贴木儿。

  “信不信,做不做,那都是陛下的事,下臣不过是提醒陛下罢了。”伯颜贴木儿心中微叹了一声,脸上仍旧一脸亲切的笑容。“陛下莫要忘了,您在宣府城下的那番作为,已经惹恼了我兄长,若是您一直不愿意与我们瓦刺合作的话,怕是,下臣也实在不好帮陛下在兄长跟前说话。”话中隐含的威胁之意,犹如那藏在鞘中的刀锋,仿佛会随时暴起噬人。

  “平章大人有心了,其实,平章大人帮忙不帮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汝兄也先太师想拿朕当撞门槌,摇钱树。只要朕还有利用价值,那他就不会杀我。”朱祁镇笑道,目光落在了那些瓦刺骑兵的身上。淡淡地道:“听说前日有一马队从京师而来,送来了数车金银珠宝,欲以此来交换朕,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这个…”伯颜贴木儿咧了咧嘴,心里边暗骂了一声该死,看到那只车队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七八千,那些部下哪里有什么保密意识,一传十,十传百,不传进这位大明皇帝的耳朵里边才叫见鬼。

  “你兄长若是想杀朕,当日宣府城下就该动手,又何必今日使你来威胁朕,这有用吗?”朱祁镇嘴角微弯,似乎隐隐透着一股子淡淡地嘲讽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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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你们不愿意放我,这我能理解,毕竟,太师觉得留着朕,说不定还能收获更多的财富对吧?”朱祁镇自释一笑。反倒站在绑匪的角度来分析,侃侃而谈,浑然没有一丝人质肉票的自觉。

  “…所以,平章大人不必用话来诓朕,等到你们觉得朕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们自会放朕,而现在,别说是太师,就算是朕自己,都觉得还不是时候,平章大人以为呢?”

  “…”伯颜贴木儿看着朱祁镇那略显得有些蹒跚的身影渐行渐远,愣住原地半晌作声不得,既有这等心机才智,而且性格果决刚烈,这样的大明天子,怎么会对那王振言听计从,又怎么会有那土木堡之败?

  “平章大人,您怎么了?”旁边的脱尔逊看到伯颜贴木儿瞅着那朱祁镇的背影呆呆地发愣,不由得问道:“莫不是那南人皇帝惹恼了您,要不要末将让他长点…”

  脱尔逊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伯颜贴木儿投向自己的目光变得异常的森冷,不由得心头一寒,下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好好的看好陛下,他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份,都可以满足他。”伯颜贴木儿丢下了这么一句话,接过了手下递来的马缰翻身跳上了马背之后,又俯低了身子,向着那恭身应诺的脱尔逊道:“记住了,你和你的部下不得对陛下无礼,明白吗?”

  “末将遵命!平章大人放心,末将绝对不敢难为大明天子。”脱尔逊赶紧拜下,身边的诸将士也都恭敬地领命。

  “知道就好。”伯颜贴木儿大喝一声,纵马向前狂奔而去,卷起的烟尘盖得那拜倒在地,满脑子雾水的脱尔逊灰头土脸…

  车马逦逦,蹄声震天,看不到尽头的队伍正在华北平原大地上驰骋,并不平坦的道路时不时颠簸着车辆,使得车轴发出怪异的声响。

  树枝上残存着几片干的叶子,曾经繁茂的土地上业已一片荒芜,枯死的杂草硬硬地把头探向天空或地平,不论多少次的脚步和马蹄的踩踏,断了一茬又一茬的枯草仍旧固执地将残叶伸展开来,似在向仍存活的生命证明,它们拥有着顽强到极致的生存能力。

  前方终于见到了那座插着伯颜贴木儿旗号的大帐。“想不到转眼之间,已经都入冬了。”跳下了牛车前橼,踩在那发出断裂声响的枯草上,打量着周围苍凉景致的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已然发凉的空气,徐徐地吐出,仿佛要把所有的烦恼都发泄掉,那张已经被太阳晒得开始显得红黑的脸庞透着一股子风霜割裂后的坚韧,比起两个月前,现在的朱祁镇不但没有因为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变得虚弱不堪,反倒是越发地显得健硕起来。

  身子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打熬,也不再如当初一般,走个一两里路就喘得像条随时都会倒毙路边的死狗。现在,朱祁镇轻轻松松能走上十来里地不带喘气的,而且,高蛋白高脂肪的食物能够很充份地满足他消耗的养分,越锻炼,越健康这个真理在朱祁镇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再加上原本朱祁镇的身材就颇显得高大魁梧,此刻看上去,倒不像当初那般给人一种虚胖,而是渐渐地透出了一股子结实与剽悍的味道。

  别说是那袁彬和哈铭,就算是那伯颜贴木儿和也先对朱祁镇这位大明天子那种随遇而安,而且还能甘之如饴的生活态度给狠狠地震慑了一把。

  态度决定一切——人质生涯越活越滋润的朱祁镇如是说。

  而在哈铭和袁彬的眼中,朱祁镇不愧是大明天子,在敌营之中坦然自若,从容淡定的生活态度实在是让人侧目,形象在他们的心目中是愈发地高大,更是让他们联想到了千古名句: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

  “下臣参见陛下。”不知何时,伯颜贴木儿已然行至了朱祁镇的跟前,向着朱祁镇恭敬地行礼道。

  “不必多礼,嗯?…”朱祁镇回过了头,却不想居然在伯颜贴木儿的身边看到了一位身材丰硕,容貌端庄秀美的盛装蒙古妇女,不由得一呆。这货干啥,美人计?不过这位美人虽然姿色不错,不过似乎太老了点吧?

  “这位乃是下臣的妻子其其格。”伯颜贴木儿乐呵呵地指了指那位蒙古妇女向朱祁镇笑道。“今日邀得陛下来此,我妻子也对陛下仰慕已久,所以,今日下臣特地携妻同来拜谒陛下,还望着陛下勿怪。”

  其其格用她那不逊色于伯颜贴木儿的汉话向朱祁镇行礼至意,倒是让朱祁镇不由得吃了一惊。领着朱祁镇往那大帐行去的伯颜贴木儿向朱祁镇解释,自己婆娘之所以汉话能说得这么好,那是因为自己自从娶了婆娘之后,就都耐心地教自己的婆娘说汉语。

  大帐之中燃着一个火炉,将大帐之内的空气给烤得暖和无比,帐中还挂着不少的毛皮还有蒙古人喜爱的各种装饰品,当然,刀枪这类的武器也不少,不过最令朱祁镇惊讶的还是那营帐中的一侧摆了一个巨大的书架,上边还摆了不少的书籍。

  “下臣仰慕汉人的文化久矣,早年曾拜一位精通汉学的长者为师,这些书籍,便是我那位老师留给我的遗物。”看到了朱祁镇的目光落处,伯颜贴木儿笑道。

  这让朱祁镇不由得对伯颜贴木儿这位心慕汉学的瓦刺重臣另眼相看。不仅自己学习汉语言文学,还指导自己的婆娘也学习汉文化,这位放到后世铁定是一位想要蹭华夏绿卡的国际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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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您乃堂堂大明天子,你们汉家的大儒有言,千金之躯坐不垂堂。更何况像陛下您这样的万乘之躯,却因大明与我瓦刺小小的磨擦,亲临战阵,实在是让下臣想不明白。”敬了朱祁镇一盏酒后,伯颜贴木儿忍不住把自己藏在心中许久的疑问给提了出来。

  而伯颜的夫人挥手示意让侍者离开了营帐,自己亲自给朱祁镇斟酒,这倒真让朱祁镇有种受宠若惊之感,毕竟,主妇亲自给自己倒酒,不仅仅是伯颜在表示对自己的尊敬,更是一种亲厚。这倒越发让朱祁镇看不明白伯颜贴木儿这个人了。

  听到了伯颜贴木儿的问题,朱祁镇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无奈。不提这个问题还好,一提起来,朱祁镇就会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偏生还不能向人解释自己其实只是个背黑锅的。

  郁闷的朱祁镇连干掉了两盏酸中带涩,却又回味甚烈的马奶酒后,这才苦笑道:“其实怎么说呢?当时朕真的是昏了头,居然听信了王振的馋言,才挥师北伐,以至落得如此下场。”

  “我不相信。”伯颜贴木儿径直摇了摇头,对于这个答案,打死他都不愿意相信。至少他觉得跟前这个大明天子不会是愚蠢到那种地步的笨蛋。

  “说实话,我也不相信我自己那时候居然会愚蠢到那种地步。”朱祁镇也难以相信明英宗能二到这种地步,好歹是个皇帝,再次也是个一国之君,都已经是个有家有业的成年人了,居然让个死太监给忽悠得团团转,甚至还把几十万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一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死太监。

  这完全就是一副送死的架势,可惜啊,自己要早失足那么一两个小时,早穿越那么一个时辰的时间,那么肯定能赶得及在那王振下达命令之前把这丫挺的给收拾掉接掌指挥权,凭着自己多年丰富的大规模军事集团运动作战指挥经验(红警啊,帝国啊,星际啊,空袭啊神马的),说不定就能够改变土木堡之战的结局。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一想到了这,朱祁镇不禁含着一包眼泪悲伤满怀。

  伯颜贴木儿撇了撇嘴,可看朱祁镇那副懊恼无比的神情却又不似作伪,只能把土木堡之战的胜利归结于这一战乃是长生天保佑。

  “其实今日请陛下来,一来,是为我兄长当日在紫荆关前的失礼之处,向陛下致歉,二来嘛,奉我兄长之命前来与陛下商议,希望陛下能够配合我们,诏令大明朝庭,退出北京。与我瓦刺划江而治…”

  朱祁镇脸上的笑容不变,但是目光渐渐地清冷了许多,淡然地打量着跟前侃侃而言的伯颜贴木儿。

  “…我知陛下认为下臣乃是大放厥词,其实不然,土木堡之战,大明精锐尽为我瓦刺所败,而今镇守大明京师的将士,皆不过是一群比普通老百姓强不到哪的预卒罢了,若是我瓦刺大军相攻之,怕是京师旦夕可下。不知陛下以为然否?”

  “你们觉得你们能攻下大明帝都?”朱祁镇放下了酒盏,深深地吸了一口让炉火烤得暖烘烘的空气,偏生觉得心底一片冰冷。

  “不是我们觉得,而是包括那些被我瓦刺所俘的大明士卒亦如此想。”伯颜贴木儿看着跟前犹自硬气的朱祁镇,不由得把语气放缓。“陛下应该知晓紫荆关之战乃是何人所献之策吧?”

  “除了喜宁,还能有谁。”朱祁镇的声音冷若寒冰,若是知道喜宁居然是这么个背主求荣的死太监,当时还未被俘的朱祁镇说不定在樊忠把王振给揍成烂西瓜的时候,就该顺便让樊忠顺便把这家伙也给收拾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自己刚刚穿越到了明朝,就见过两个太监,而这两个太监居然没一只好鸟,呃…似乎他们根本就没鸟,看样子,生理上的变态,也导致了他们心理上的变态。

  就在数日之前,那喜宁向也先献策,让也先诱使朱祁镇写下诏书以诱使紫荆关守将出迎朱祁镇,朱祁镇却拒绝了那也先的提议。

  没想到的是,喜宁那个死太监居然冒充使节假传旨意,紫荆关守备都御史孙祥,都指挥韩青领一千精兵出关迎架,不料遇上了早有准备的瓦刺伏兵,虽经奋力厮杀,奈何瓦刺兵多,最终都指挥韩青战死,守备都御史孙祥自刎身亡,失了守将,原本就已经实力不足的紫荆关在瓦刺大军强攻了两天之后,最终告破。

  自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朱祁镇足足气了两天,却又徒呼奈何,毕竟自己虽然穿越成为了大明天子,可如今身陷敌营,除了身份高贵,不受难为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发言权,自然也不可能干掉喜宁以泄心头之恨。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朱祁镇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也会有一天,恨一个人恨到渴望将他置之于死地的地步。当然,现在仅仅只是一个愿望,不过,如果有机会,朱祁镇甚至很乐意亲自动手,把喜宁给宰掉,以泄心头之恨,以其头颅去祭奠紫荆关的那四千大明将士。

  “那喜宁可是陛下您身边的人,正是他告知了我兄长,如今,京师三大营皆没,现如今正在从各种抽调一些预卒来防守京师,而我瓦刺大军乃是天下有数之精锐,取京师并不难。”

  “只不过你我两国交兵,伤的皆是贫民百姓,陛下于心不忍,我兄弟也不心安。故尔,兄长特地嘱我前来见陛下,希望陛下不要再执念拒不合作。”

  看到朱祁镇不为所动,犹自沉吟,伯颜贴木儿觉得怕是自己说到嘴皮子起泡,怕是这位大明天子都不会有分毫反应,决定把最后一层虚伪也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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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陛下也该知晓,你们大明的京师,本就是我大元的帝都,如今,望陛下能顾念天下苍生,诏令明庭,将大都赐还我瓦刺。”

  听得这话,朱祁镇端在手上的酒盏险些想往伯颜贴木儿那张圆呼呼的胖脸上砸过去,卧槽泥马,见过无耻的,还没见到过这么无耻的。

  朱祁镇极力地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冷笑道。“平章大人还真是好口才,不过,你觉得我这个已经被迫逊位,成为太上皇帝的过期皇帝的旨意,会有人听吗?”

  “听不听在其次,只要陛下您愿意就好。”伯颜贴木儿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口气与表情。“我等知陛下乃仁厚之君,故尔,奉吾兄之命,相邀陛下,正是为了少造杀孽。”

  看着那营帐中冉冉地冒着淡淡烟气的炉火,朱祁镇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脑海里边却不停地回放起了紫荆关那一幕幕血腥凄惨的画面,那些倒毙在关隘上,城门下,大道上的大明将士,贫民百姓,那一双双犹自不甘圆睁的双眼,愤恨而充满恐惧的面容,残阳如血,当那杆代表着大明的团龙旗从那紫荆关上被砍断,摇曳而坠时,当耳边声是瓦刺人兴奋而噬血的咆哮时,朱祁镇觉得自己就像是已经在地狱里走了一趟来回。

  “朕不下诏!”朱祁镇抄起了桌上的酒壶,狠狠地灌了几大口马奶酒,双目灼灼,犹如两柄刚刚从熔铁之火中抽出来的利刃,刺得伯颜贴木儿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过,朕会亲临京师城下,当面下旨!”说完这句话,朱祁镇拔身而起,不待那伯颜贴木儿有所反应,径直拂开了帐帘,迎着那初冬透骨的寒风,向着停在不远处的牛车行去。这一刻,朱祁镇迈出的步伐前所未有的坚定。伯颜贴木儿完全没有看到,朱祁镇双目之中的狰狞与绝决。

  “他还真答应了?”端着一个酒盏,愣了半天,伯颜贴木儿这才反应过来,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向身边的夫人。

  看到其其格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伯颜贴木儿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卸掉了心头的一副重担,可是眉头却紧拢在了一起。“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应承此事?”

  其其格从丈夫的手中接过了那酒盏放到了案几上,甜甜地笑道:“想来应该是夫君您的大义之言打动了他吧。”其其格一口标准的汉话,便是对自己丈夫的称呼也用的是汉人夫妻之间的称呼。

  “或许吧,可我心里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伯颜贴木儿冲自己美丽温柔的妻子笑了笑,可一想到朱祁镇离开时那冷冽如刀的目光,还有那绝决的背影眉宇之间的疑虑却怎么也消散不掉。

  “来人,告诉脱尔逊,给我看好大明天子,若是天子有丝毫异动,即来报我,另外…天子若是少了一根毫毛,我要他的脑袋。”

  “大明天子真的应下了?”也先一脸的惊喜地站起了身来,目光中的贪婪丝毫不加掩饰。“哈哈哈…长生天保佑,长生天保佑啊!”

  小心侍候在也先身边的喜宁第一个拜倒在地,一脸喜色地大叫道:“恭喜太师,贺喜太师,那大明的帝都已然唾手可得矣。”

  帐中的那些瓦刺大臣和将军们皆不由得露面喜色,贪婪的目光与表情就像是一群想要厮杀掠夺一切财富的暴徒,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

  伯颜贴木儿不禁皱起了眉头:“兄长,我担心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大明天子应该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您觉得呢?”

  伯颜贴木儿这话一出口,营帐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也先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深思之色。“二弟言之有理,那天子性格刚强,今次为何答允得如此痛快?”

  “莫不是那大明天子怕我瓦刺多伤大明子民的性命,才答应得如此痛快。”赛刊王挠了挠头皮问道。

  “大明天子仁厚,这倒也是,咱们这一路行军,若是稍有与大明百姓冲突,他必定要站出来说项,若说是为了那些百姓…”也先点了点头,一脸的认同。

  这个时候,那喜宁忍不住又站了出来卖弄道:“太师言之有理,其实朱祁镇愿意不愿意都无妨,如今,那朱祁镇在我瓦刺之手,去不去说降京师,自然是由不得他。”

  “再者,只要将那朱祁镇押到京师城下,只要那些明见其天子为我瓦刺所擒,必会士气大泄,到那时,太师领我瓦刺数万精锐,挥师相攻,那些守城的明军,必定会如土鸡瓦狗一般,不足道哉…”喜宁说得满面红光,就连手指都习惯性地捏起了兰花指在那晃悠个不停。

  看着喜宁这个死太监我们瓦刺如何如何,有几名瓦刺大臣倒是听得满脸喜色,频频点头,可更多的瓦刺重臣却都表情越发地难看,目光里边透着不屑与鄙夷,更别提越来越敬重朱祁镇为人处事的伯颜贴木儿。

  “住口!”一声包含着愤怒的低吼回荡在大帐之中,把那还在那涛涛不绝描绘着瓦刺大军美好前景的喜宁给吓得打了个激灵,愣愣地看着那踏步走到了跟前,怒目而视的伯颜贴木儿。

  “…平章大人,您这是?”喜宁看到伯颜贴木儿那双险些喷火的眼睛,不由得心头一寒,赶紧伏低了身形,小心翼翼地道。

  正听得眉飞色舞的也先也不禁一呆:“二弟你…”

  伯颜贴木儿虽然算得上是蒙古人中的文化人,可骨子里头那种厌憎分明的性子终究不是几本四书五经就能磨得平顺的,当下就一脚先踹得那喜宁向他滚倒,竖眉怒喝道:“放肆!大明天子终究是一国之君,我与兄长皆敬之,岂能容你指名道姓的呼喝?”

  “平章大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知道错了,望平章大人饶命,太师饶命…”喜宁哪里敢跟伯颜贴木儿计较,听得伯颜的喝问,知道自己急于把自己当成一名瓦刺优秀国民的心思太过了,强忍着腹如刀绞的疼痛,一个劲地在频频求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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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先也查觉了些什么,赶紧上前一步拦住了还欲动脚的伯颜贴木儿笑道。“好了二弟,莫要为一个区区的太监气坏了身子。小小的太监,不知礼仪尊卑,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喜宁,还不谢过平章大人的不杀之恩?!”

  喜宁哪里还不明白也先这是在为自己开脱,暗松了口气,语气更加地谦卑。“多谢平章大人不杀之恩,小人愿肝脑涂地,以报效平章大人和太师。”

  伯颜贴木儿冷着脸,双目死死盯着这个像条癞皮狗般趴在地毯上的太监,半晌才松开了握住腰畔弯刀的大手。冷哼了一声:“若非是看在我兄长的份上,今日就取了你的狗头。”

  “多谢平章大人教诲奴婢绝不敢忘。”喜宁深深地埋下了头,那双眼里却透着无边的恨意,当然,像他这样正在抱瓦刺粗腿的走狗自然不敢对大权在握的伯颜贴木儿有一丝无礼,他所恨的,正是那被俘的大明天子朱祁镇,若不是他,自己怎么可能流落瓦刺,若不是他,自己又怎么可能险些被伯颜贴木儿给宰掉。

  怨毒的恨意让喜宁越发地痛恨那个落难的大明天子,甚至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陛下,您不应该答应他们。”袁彬足足哑然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缓缓开口道,略显得颤抖的嗓音透着一丝悲凉与绝望。以前,袁彬从来没有注意过天子的性情,但是这两个多月的相处下来,他很清楚,天子绝对不会弯下头颅,那么,到时候必然会激怒瓦刺人,这种后果,袁彬甚至不愿意去想。

  “是啊陛下,您这么做,完全就是把自己置于死地,微臣愿代陛下往京师城下。”哈铭跪伏在朱祁镇的跟前哽咽道。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算什么?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天子吗?都给朕坐好了。”扶了半天,安抚了半天,却毫无效果的朱祁镇忍不住冷脸喝道。

  “臣不敢。”袁彬与哈铭赶紧坐得笔直,可是他们的表情仍旧是如丧考妣。

  “你们对朕的关切,朕如何不知?只是如今,朕不得不这么做。”朱祁镇轻叹了口气,看了眼那身刚刚被送来的崭新明黄色龙袍衣冠,脸上露出了一丝丝苦涩的笑意。“朕不想,你们以为,也先等人,就不敢难为于朕吗?”

  听到了这话,袁彬与哈铭的头不由得垂得更低。

  “如今,京师虚空,多是各地所调来的备兵,兵无战心朝臣也人心惶惶…大明有此危局,说来,还不是因朕而起,而到时,京师城下,便是朕弥补自己之前所犯过失的机会。”

  “臣等也随陛下以死殉节。”袁彬一咬牙,再次拜下,哈铭也同样无所畏惧地拜倒在朱祁镇的身前。

  看到两人如此果断,朱祁镇不由得心头一热,嘴角缓缓地翘了起来。“起来罢,朕又没说朕会死,你们急什么?而且,你们不能去。”

  “为什么?!”哈铭不由得大急道。

  “因为朕是皇帝,是大明的天子,他们不敢在京师城下向朕动手,否则,二十万乌合之众,也必成令天下栗栗的哀兵。”朱祁镇心里边虽然没有太大的把握,但是这一刻,他的表情却显得那样地坚定。“但是你们不一样,可若是他们到时,无处泄愤,却欲杀尔等以泄心头之恨,朕又如何阻之?”

  听了朱祁镇这么一说,袁、哈二人也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再加上朱祁镇一力坚持之下,他们只能放弃了追随朱祁镇同往那京师城下一游的打算。

  “陛下放心,若是陛下…臣等绝不独活。”

  “除非你们亲眼看到朕的尸体,否则,朕不允许你们自尽,留待有用之身,帮朕!”朱祁镇伸出了手,用力地拍了拍两人的肩头…

  两天之后,正统十四年十月十一日,位于华北平原北端的大明帝都城头上,终于看到了那遮天蔽日的烟尘,还有那犹如惊涛拍岸般的隆隆蹄声。

  整整五万七千余瓦刺精锐,以一种嚣张而横蛮的资态,至那共武元年八月,被大明第一名将徐达率军攻陷昔日的元大都,今日的大明京师以来,历经了近百年的时间之后,蒙古人的铁蹄,再次出现在了华北平原的北端,蒙古人的旗帜再次高高飘扬。

  “八十一年,整整已经过去了八十一年,我们这些苍狼白鹿的子孙,又再一次地站在了这座大都的城墙之下。”也先,这只瓦刺大军的最高领导人,此刻,正不顾仪态地望着京师那高大巍峨的城墙泪流满面。其他的瓦刺将领和大臣也同样是喜极而泣,痛哭流涕不已。

  至从大元至正二十八年八月被明军攻陷元大都,元惠宗北逃开始算起,蒙古人的铁骑就再也没能看见这让无数的蒙古勇士最为向往的故都,代表着游牧民族奴役农耕民族的标志性城市。

  望着那高大的城墙,看着那城墙上那些惊惶失措的大明守军,也先意气风发地拿着手中的马鞭直指京师。“来到这里的仍旧是我们蒙古人,但是这一次,却不是那些已经没有了血性和权威的孛儿只斤氏,而是我们准噶尔部的绰罗斯氏。”

  “终有一天,我们绰罗斯氏定能取代孛儿只斤氏,成为新一代的黄金家族。”激动万分的也先一想到美好的未来与前境,双眼不禁湿润了。

  瓦刺铁骑的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他们兴奋地嚎叫着,犹如一头头饥饿到了极点,却看到了美味的肥嫩羔羊已经被困锁在它们捕猎范围之内的恶狼。

  这一刻,几乎所有瓦刺人都坚信,至元惠宗北逃,大元帝国没落之后,他们这些苍狼白鹿的子孙,将会在长生天的保佑之下,再一次光临这片肥沃的土地,成为那些汉人的主人。

  甚至有些瓦刺铁骑恨不得现在也先就下达进攻的命令,让那些懦弱的明军,见识见识昔日令整个欧亚大陆都为之战栗的蒙古铁骑的雄风。

  “兄长,您还是先下令扎营吧。”揉了揉眼眶中的温润,伯颜贴木儿还是很尽责地承担起了一位军师的义务,省得自己老哥在这瞎激动,以至让明军打个措手不及,又或者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冒然攻城,那可真就还不来了。

  “扎营?二哥,现如今您看这城头之上,士卒惊惶失措,旗帜杂乱,分明就是一群吓破了胆的小羊羔子,咱们不乘着这个机会拿下大都城,难道还要等他们有所准备不成?”赛刊王此刻激动地擦着眼角的泪花大叫了起来。

  同父异母的弟弟孛罗也同样不甘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大哥,下令吧,我愿为前锋,第一个冲上大都的城头,把我们瓦刺的战旗,在今天,插在大都的城头之上,让那些南人知道,我们蒙古人,仍旧是这天下的主人!”

  “对!王爷,下令吧!让那些汉蛮子知道谁才该拥有这片土地。”旁边,很多的瓦刺将军都把了一双双赤红色的眼珠子投了过来,就像是一群饥肠辘辘见到了肉骨头的恶狼。

  也先那双略呈三角形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旗号杂乱的京师城楼,目光贪婪得就像是那想把占个世界都占有在自己脚下的魔鬼,看着那些惊惶失措,约约绰绰的人影,也先也开始犹豫了。

  伯颜贴木儿本想再劝,但是看到现场如此群情汹涌,而且那赛刊王之言也不差,所以,他也沉默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也先,这位瓦刺实际权力掌控者的身上。

  也先艰难地将目光从那城头上收了回来,扫了一眼周围皆是一脸求战心切的部下,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人:伯颜贴木儿的身上。

  “二弟,你以为如何?”也先强自镇定地问道,但是他那粗重的鼻息,还有那不停起伏的胸膛,都代表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伯颜贴木儿的表情显得无比地凝重。“兄长,此事需慎重才是,如今,我大军以至大都城下,城中虽多为老弱残兵,然墙高城厚,想要攻下来,绝非易事。”

  “难道真要放弃吗?”也先安抚着身上那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心情而变得异常烦燥的爱马,忍不住又再次问道。“我大军突然而至,眼下明军正自惊惶失措,这么好的机会若是不把握的话…”

  “我军兵马今已聚齐,若是兄长执意,也非是不能,只是…我怕伤亡太大了。毕竟如今我们只带了几架草制的攻城车和数百云梯。”伯颜看到也先的表情,不由得暗暗摇头,看样子,恐怕自己再多劝也是无益。

  “老夫觉得稍休息一日,明日再攻便是,既可让孩子们解解乏,二来,也能多造器械,这样攻城更为稳妥。大都有九门,明日我们只需在其他几门前虚张声势,定可拖住大量的明军,到时,我大军以精锐突击大都北面的德胜门和安定门,当可一击奏效。”旁边,一位重量级的老将军阿刺缓缓开言道,这是一位也先父辈的老将,追随也先之父脱欢东征西讨,为荡平一切反对势力,可是为绰罗斯家族立下了汗马功劳,在瓦刺内部,也是颇有声望与实权的人物。

  他这一开口,原先那些鼓燥的年轻一辈都只能熄了火,伯颜贴木儿也暗暗松了口气,出声附合。

  也先也只能颔首应允,顿时开始喝令分派人马,分驻各城门外扎营,以防备大明君臣突围,二来,遣出使节往城下喊话,顺便把朱祁镇这张好牌给甩了出来,就算是今天不攻城,也要恶心恶心大明君臣。

  “待明日我军作好准备,便让他给本王去城下叫门,就算是他不愿意开口,本王倒要看看,那些明军老弱看到他们的天子居然为我瓦刺所擒,会有何感想。”也先不禁张扬地狂笑了起来,周围附合之声不绝于耳,兴奋的吼叫与笑声此起彼伏着,仿佛他们已经开始提前庆祝攻陷大明的帝都。

  就在那也先抹去了激动的泪水开始安排人马的时候,昔日的大明天子,如今的太上皇帝,其实是个倒霉的穿越者的朱祁镇,同样泪流满面地打量着那雄伟高大的北京城。

  或许是因为朱祁镇身体里残留的记忆拨动了心弦,当第一眼见到这座整墙完整无缺,透着一股子苍桑与凝重的古代北京时,那种陌生而熟悉的视觉冲击,让朱祁镇没来由地心头一酸,瞬间热泪满眶。

  为啥自己偏偏穿越到了土木堡这个时间点,要是当穿越的时候,时间点能提前该有多好,说不定自己这会子正呆在这座城廓仿佛永远也不会被攻陷的大明帝都里吃香的喝辣的,跟那些好斗的大明臣工和心理变态的宦官集团在那玩斗地主游戏。

  “不知道老子呃屁之后,有木有人给我烧上两刀钱纸…”一想到自己最多一两天之后,就得在大明京师城下进行一场要么名垂千古,要么遗臭万年的劝说或者演讲,身为穿越者,缺乏一种时代认同感的朱祁镇就愈发地止不住那奔涌不绝的泪水。

  “陛下,莫要太过伤悲了,伤了身子那臣等万死莫赎。”看到朱祁镇的异样,袁彬不禁有些哽咽地拜倒在地。重回到大明帝都城下,他何尝不是望眼欲穿,但是心里边却很清楚,那一堵坚固的城墙,还有那些游弋在左右的瓦刺游骑,已经灭绝了他与天子平安归家的路途。

  “没事,只不过见到了有城墙的北京城,所以心里边的感慨有些深重罢了。”朱祁镇伸手扶起了袁彬,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锦衣卫校尉,还有那同样一脸关切望向这边的通事哈铭。

  在心里边,他已经完全地把这两位当成了自己的兄弟,毕竟,在后世那种利益与金钱至上的社会观念下成长起来的朱祁镇份外珍惜这两人对自己无私的付出和保护。

  PS:我也在努力,各位亲们的确给力,至少晴了菊花保住了一整天的时间,善哉,希望能再接再励。

  刚刚这张出了点小问题,已经修改。

  或者形容词让人听得会有一种浑身鸡皮疙瘩的歧义,但是,朱祁镇却很明白,如果不是这两人总会在第一时间站在自己跟前遮风挡雨、嘘寒问暖,他们每时每刻地为自己开解,一切事情,他们都渴望能够让自己得到最好的享受,哪怕是冒着被瓦刺看守痛打的危险,也宁肯潜出营地,去给自己改善伙食。

  自己的心态哪里能保持得像现在这般的平静,那里还有什么风仪和姿态去展现大明皇帝的英姿,怕早就给折磨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劳改犯了。要么那副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早就给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你们两人的恩情,朕深深铭记,今日种下的因,他日必能结果。”朱祁镇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他知道现在自己没办法给出什么更好的承诺,但是这话不仅仅是在告诉他们,更是在告诉自己,提醒自己,永远也不要忘记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经历。

  朱祁镇背负着双手,望着那城头迎风迎迎的大明团龙旗,不远处,还有那业已经准备好的双马所拉的一驾大车,正在进行着最后的改装,似乎是要在那大车上构结出一个四方形犹如囚笼一样地笼子,虽然装饰得富丽堂皇,可仍旧只是一个困锁自己的囚笼。

  那将会是自己明天所乘坐的车驾,明天,自己就将会在里面呆着,让那些大明的将士和文武百官们看到,他们曾经的君主,是何等的落魄…

  “明日,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生有轻于鸿毛,死有重于泰山。”朱祁镇的手,拍打在那车辕之上,轻轻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周围那些蒙古工匠们虽然听不明白,但是却都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陡然之间肃杀起来,浸人骨髓…

  朱祁镇没有想到的是,此刻,大明帝都的城头,前兵部侍郎,如今的兵部尚书于谦正率数十文武立于城头之上,面沉如水地打量着那些在北京城下来去如风,穿梭不停的瓦刺铁蹄。

  年过半百的于谦两鬓飞霜容貌憔悴,却怎么也遮掩不住他那双仍旧烔烔有神的大眼透射出来的精干与果决。至郕王登基以来,国事多委予于谦,不仅仅因为他有能力,更重要的的是他有担当,而且在大臣之中声望颇重。

  不过,即使刚强如于谦,此刻看到那城下那如山如海的瓦刺大军,心里也不禁沉甸甸的。

  “这至少得有二十万之众吧?”一名文官此刻面色发灰,便是脱口而出的嗓音也显得诲涩暗哑。

  “绝不可能,瓦刺向来是一骑两乘或者三乘,而且他们的补给粮食多为牛羊,一路行,一路带着,所以,看起来军容极其庞大,实则不会超过五到六万之众。”站于于谦身后边的石亨眯起了双眼,仔细地盘算了一番之后这才沉声道。

  作为一位常年巡守塞外,与瓦刺大军多次交锋,被视为与边关守将杨洪一般智勇双全的武将的,便是石亨,虽然于数月之前,也先大举进攻大同时,石亨和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等大战于阳和口,宋、朱二人阵亡,石亨仅以身免。

  不过,终究因为他乃是大将之才,且又在战后收拢败兵,总算是能立功赎罪。而在郕王登基之初,便受于谦推荐掌管着京师五军大营,如今短短两个月间,已然官至右都督,受封为武清伯。

  升官之快足以令人咋舌,不过这也从另外一个侧面证明了石亨还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也不可能从那么多的留守京师的武臣之中这么快便脱颖而出,成为于谦最信重的武将,掌握京师五大营。

  “五六万之众…”听得那石亨的分析,几乎所有大臣都心底暗松了一口气,毕竟,瓦刺以数万之众,破大明二十万精锐的噩梦还缭绕在他们的头顶上,如果这里有个一二十万的瓦刺大军,凭着这短短一个来月临时拼凑起来的二十万大明军队,那么京师保卫战很可能会成为一桩历史笑话。

  一名文官站了出来,强自镇定地作指点江山状:“瓦刺虽可称精锐,然其在我大明疆域之内东逃西窜近两月,如今业已为惊弓之鸟,只要我王朝能守住京师,到时,诸路勤王之师一至,也先此獠必然只能束手就擒。”

  “大人果然高见,下官也觉得这些瓦刺蛮子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尔,想我大明立国之初,中山王和开平王哪个对付这些蒙古贼子不是手到擒来,常常以少胜多,以寡击众,终夺大都,定鼎中原…”

  一帮子文臣这个时候似乎都恢复了利索的嘴皮子,开始相互之间吹嘘以壮自己的胆气。

  长须及腹,面膛红黑的石亨眉头皱了皱,目光露出了一丝不屑之色,而于谦却像是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不和谐杂音一般,继续地审视着那些城下的瓦刺铁骑。

  “于大人您快看,那边有一哨人马向着咱们德胜门过来了。”都督孙镗突然大喝一声,手指向了德胜门西北方向,原本显得有些喧闹的诸位大臣很快安静了下来,都把目光投了过去,果然看到一只人数不过数十的瓦刺骑兵打着旗号向着德胜门笔直地驰来。

  看着那只被也先遣出的使团,卑躬屈膝站在也先身后的喜宁阴笑了起来,他想看一看,自己所瓦刺太师也先所献的这一策,大明朝庭会如何应对,能如何应对。明庭如果应允,自己有功,如果明庭粗暴的拒绝,那么,照也先的脾气,很有可能会迁怒到那朱祁镇的身上,一想到这,喜宁就觉得浑身舒泰,自己虽然只是一名五体不全的太监,可照样能把你们这些位高权重的肢体健全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说什么?!”刚刚登基不足两个月的朱祁钰不由得站起了身来,目瞪口呆地望着跟前正在开口说话的新任兵部尚书于谦。

  “陛下,那瓦刺太师令人在城下高呼,太上皇帝在其军帐之中,着令我朝遣使相迎。”于谦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朱祁钰的脸色不由得一白,目光有些散乱。“那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此乃瓦刺贼寇之毒计也,若是我大军紧闭城门,不闻不问,必会被那些瓦刺贼子拿此为由,大作文章,而且,对太上皇也不利。”白发苍苍的吏部尚书王直越众而出,大声地进言道。

  王直此言一出,朝堂之内又陷入了一片死寂。太上皇朱祁镇这个话题,在新皇朱祁钰的跟前可是一个忌讳的话题,但是现如今,却又不得不提出来。

  朱祁钰沉默了,两眼灼灼喷火地看着年过六旬的王直,藏于龙案之下的双拳已然捏得指节发白。他很愤怒,是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怒火。

  从八月中旬至今,自己的哥哥从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转眼之眼变成了瓦刺蛮子的俘虏,而自己同样由一个无权无势,大约只能在自己的王府里边郁闷而平淡地渡过一生的王爷,突然被人给拽了出来,几乎是用暴力的手段,强迫着自己登上了这个本属于自己兄长的位置。

  不过,原本非自愿登基的朱祁钰很快就发现了成为皇帝的好处,那些原本对身为王爷的自己不屑一顾的朝庭重臣们都变得俯首贴耳,只为能够加官进爵,自己不再是那受困于王府之中,除了在王府里边躲猫猫造人玩其他啥事也不能干的王爷,而是一位能够主掌天下权柄,威临大明的帝王。

  身份的转变,令朱祁钰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就适应并且无比地爱恋如今的地位,他终于发现,君临天下,是何等的荣耀和光彩。既便现如今大明处于危急存亡之秋,他却再也舍不得已经到手的东西,那原本高高在上的帝位已然是自己的,任何人,包括那位逊位于自己的亲哥哥也不行。

  但是现在,看看那些大臣们,在听闻了丢脸丢到大草原的亲哥哥,如今的太上皇又出现在了北京城下时,那些大臣们看似平静的表情,却怎么都让他觉得是心怀鬼胎。

  朝堂之中的静寂之下,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诡异气味,而这个时候,都御史王文看到了侍立于皇帝身边的朱祁钰的心腹太监王诚打来的眼色,当下心中已有计较的他越众而出,张目喝道:“那依王大人的意思,是要遣使以迎太上皇喽?哼,若是瓦刺贼子有诈城之念,乘我迎太上皇之期裹挟而攻京师,那该如何?”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重臣哪一个不是耳明目聪之辈,都是浑身上下长心眼的人物,顿时接连有几名大臣站了再来出声附合王文之言。

  不过,赞成王直之言的也不少,虽然大臣们都表现得很斯文,都引经据典的涛涛不绝,可不大会的功夫,原本静寂的朝堂之上又吵成了一片,面红脖子粗有原形壁露的架势。

  朱祁钰的脸色这才渐渐地好看了些,望向王文的目光也多了几丝赞许,这位王文,正是心腹太监王诚引荐之后,由他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如今,果然起了大用。而如今站出来的那些大臣里边,其中就有不少是自己登基之后提拔上来的大臣。

  朱祁钰不由得暗暗庆幸自己的亲哥哥亲征时带走了大量的文武重臣,不如此,怕是自己还真难得有那么多的官位来提拔那些心腹。

  “陛下,臣有一言!”这个时候,一声清朗而浑厚的嗓音让朝堂之中的杂音陡然一滞,发言者,正是那最开始禀报这个消息的兵部尚书于谦。

  “于爱卿有何良策,但言无妨。”对于其他人,朱祁钰或许信不过,但对于于谦,朱祁钰有种莫明的信任,于谦让朱祁钰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于谦是一位对大明朝庭忠心耿耿的良臣,而且还是一位懂得权变,懂得揣摩人心的臣下。

  于谦恭敬地答道:“陛下,也先在我大明疆域之内流窜月余,向来是以太上皇为饵,以期能获大利。若是也先想释太上皇,早就该释放了,又何必等到今日?况且,放了太上皇,他手中无质,我大明北疆数镇之雄兵即可再无顾忌…”

  听到了这话,不管是反对接太上皇还是愿意接太上皇回京师的大臣们全都露出了一副深思与恍然,朱祁钰的表情亦越加的和悦起来,因为于谦分析的实在是有道理,至少朱祁钰也觉得,如果自己是也先,除非智商突然丧失为零,否则,怎么也不可能把自己的亲哥哥给这么轻易地放回来。

  朱祁钰扫了一眼朝堂之内陷入了沉默的大臣们,和颜悦色地道:“于爱卿言之有理,那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若不遣使回应,天下人还以为我大明怕了他区区瓦刺,所以,臣以为当遣使。臣这里在有两个人选,望陛下恩准。”于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你且说来。”

  “臣举荐通政司参议王复,中书舍人赵荣。”

  “…”所有人全都把眼珠子给瞪得溜圆,朱祁钰也好不到哪儿,两眼发直地望着还在那一本正经侃侃而言的于谦。

  王直的双目不由得微微地眯起,望向那于谦,于谦的头却一直垂着,谁也看不清楚他真实的表情,只不过,他的声音却显得那样地稳定与从容。“此二人,皆是国家之栋梁,足可担当此重任,望陛下恩准。”

  “臣附议!”都御史王文站出来,昂首高喝道,紧接着,站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齐声附议,朱祁钰那僵硬的脸庞上笑意愈发地浓厚了起来。“于爱卿所奏,乃老成谋国之言,朕准了。”

  听到了天子答允了于谦的进言后,有十数名未站出来附言的大臣、勋贵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双眼,表情显得那样的无奈与失望,上皇的性命怕是…

  PS:今天第一更,呃,大高潮总是由许多小高潮连接在一起的,那位书评区吊着的亲,不要着急,要一点一点地来哈,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那啥哆嗦…

  “廷益贤弟,老朽在此恭候多时矣…”就在散朝之后不久,于谦被朱祁钰留下来商议了一番,刚刚离了皇宫,便看到了那吏部尚书王直向着自己迎面走来。

  “不敢当,不知老大人有何吩咐?”于谦赶紧上前施礼恭敬地道,对于这位耿直而向来对自己亲睐有加的老臣,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廷益哪,老朽有句话,不吐不快…”王直轻叹了口气道:“今日你所献之策,几乎等于是将太上皇置之于死地啊…”老王直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是,王直出口之言仍旧仿佛让周围的气压陡然一凝。

  “老大人,于谦亦有句话,也想要知会于老大人。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今,我大明江山社稷正处危急存亡之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于谦这么做,一,安天子之心,坚天子抗瓦刺之心,二,息朝臣之争,三,绝也先妄图挑拨离间我大明君臣之念…”

  看着跟前的于谦,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原本镔须如铁的于谦居然也两鬓飞霜,长须浸雪,王直不由得眼眶微润。“老朽知廷益拳拳之心,只是那太上皇…”

  于谦深深地看了王直一眼。“下官敢问老大人,在您的眼中,大明江山与大明天子,谁轻谁重?”

  王直略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自然是大明的江山。”

  “不错,比起百姓和江山社稷,天子只能列于其后,为了大明,应该有人来作出牺牲。”于谦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声音也干涩无比,但是却那样地坚定。

  “太上皇既能在危险存亡之关头,以果决之念,写下血诏逊位于当今陛下,足见上皇心怀民、国之心意,今日,于谦所作所为,想来,太上皇也能理解…”于谦抬起了头,望着那碧空如洗的天穹,悠悠地道。

  “希望吧…”王直抬起了手,在那于谦挺得笔直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显得有些蹒跚地转身离开,坐在那暖轿中,低垂着双睑的王直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心里边很清楚,于谦这么做,几乎等于是把太上皇逼入了绝地,也等于是把他自己的后路斩绝。

  第二天巳时时分,就在瓦刺兵将都开始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大明的来使,终于珊珊迟来。

  两名六七品的文官,被临时授职为四品之后就被告之了重任,而当得知了这两明文官的真实真份之后,也先愤怒了,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的瓦刺太师,怎么也是正一品的大员,可大明居然拿两个六七品的官员胡乱盖上四品官职的戳子就拖自己跟前。

  敷衍,绝对的敷衍,完完全全就不把自己看在眼中,瓦刺诸将都愤怒了,作为也先同父异母的弟弟孛罗第一个站了出来,扬言要让大明朝那些心高气傲,眼高手低的重臣们见识到瓦刺铁骑的厉害。

  结果,孛罗率领一千精锐,驱赶近万从京师近郊掳来的百姓,向着西直门发动了一次报复性的进攻。却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西直门近郊,遭到了西直门守将刘聚所遣明军的突袭,短短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勃罗狼狈的领着数百残兵逃离了西直门,而那过万百姓却在那些空袭出来的明军的掩护之下,安然地逃入了京师。

  看到孛罗狼狈不堪地冲进了大帐,身披坚甲的也先满是期待的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孛罗,你这是怎么了?”

  “大哥,我们中了明军的伏击,那些明军士卒一个二个全都像是疯子一样,根本不顾我们瓦刺勇士劈在他们身上的弯刀,就算是那些被我们的勇士砍翻在地的明军士卒,居然临死都还要去抱住我们的马腿…”孛罗羞愤不甘地捶地道。“…至于那些汉人百姓,也被他们给救入了京师。”

  “看样子,那些汉人是决意死守了。”大将阿刺抚着花白的长须道。

  “死守,就凭他们那二十万乌合之众?”也先不屑地拿鼻子哼道。四下一招,目光如电地落在了凝目深思的伯颜贴木儿身上。“二弟,依你我们该如何应对?大明朝庭安敢如此辱我瓦刺,而今,孛罗新败,若是我们再没有什么反应,士气必会有所影响。”

  “兄长之言甚是有理,只是…大军刚刚扎营于京师城下,人困马乏,现下就令大军攻城,是否太早了些?”说实话,伯颜贴木儿也还真看不上明军的战斗力,或者应该是说至土木堡之战后,瓦刺大军在大明的疆域内游行了近两个月,愣没有一只明军敢跳将出来,已然上瓦刺全军至上而下都起了骄慢之心。

  想想也是,大明最强健的二十万精锐而今已灰飞烟灭,天下,还有哪一只军队敢继续在野外跟瓦刺精锐单挑?

  “可若是我瓦刺毫无动静,这岂不会让天下英雄小瞧我们瓦刺铁骑?”赛刊王很是跃跃欲试地望向了也先。

  “是啊太师,无论如何,我们蒙古人绝对不能够接受这样的屈辱,我愿意领着孩儿们,第一个把我们瓦刺的旗帜,插在那高高的城头,让我们蒙古人的荣耀,重新回到中原。”

  瓦刺的重臣们全都开始红了眼,一个二个地唾沫横飞地叫嚣起来,仿佛那坚固高大的京师只不过是一只已经烧得焦黄的羊羔,正等待着他们拿起刀叉品尝的美味。

  原本希望让军队多休息一日再进攻的也先也不禁犹豫了起来,而这个时候,喜宁站了出来:“太师,奴婢以为,咱们瓦刺勇士收拾区区一座北京城不过手到擒来之事,不过此时明军小胜一仗,士气正盛,不如…”

  也先听着那喜宁在耳边的进言,不由得眉飞色舞起来,当下连声淫笑:“好,正该如何?二弟,你速速去让那大明天子前来,今日正是用他之时,一会,本太师要他亲往京师城下喊话。再传令各路大军,进逼北京各门,而太师亲领一军,亲临德胜门。”

  “是,我这就去准备。”伯颜贴木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日,朱祁镇答应自己时,那双闪烁着疯狂与狠厉的目光,心里边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地强烈了起来,

  另外,感谢所有已经打赏和正在打赏的亲们,没想到,现在居然已经有将近百亲们在粉丝榜上露脸了,虽然限于篇幅不能一一感谢,但是晴了还是在这里向所有我的亲们三鞠躬,嗯,当然是满还欣喜的那种鞠躬。可不系沉痛哀悼,都表想歪了哈。

  “不错!”也先傲然拔身而起。“朕倒要看看,那些大明的臣民们看到他们那位被我瓦刺所俘的天子之后,会有什么想法。”

  听到了这诱,伯颜贴木儿也不禁点了点头,被俘的天子要是出现在大明帝都城下,肯定会让明军士气大泄,更利于瓦刺大军的速战速决,毕竟,进逼京师本就是一步险棋,不早作决战,若是四面的大军勤王之师齐聚,那到时候怕是瓦刺的这只精锐就要有大麻烦了。

  当那王复与赵荣被赶出瓦刺大营的时候,听着跟前瓦刺通译骄傲万分的宣布将会押被俘天子到京师城下巡游时时,看着那隆隆向着京城城下近逼的瓦刺大军,两人的面容顿时白若死灰。一种绝望的念头不由得升了起来。

  “陛下,请移驾吧。”脱尔逊走到了朱祁镇的跟前,毕恭毕敬地道,他身后的瓦刺士卒自动地让开了一条通道,笔直地通向那辆华丽无比的囚车,那些瓦刺士卒,望向朱祁镇的目光里,透着怜悯,也透着一股子兴奋,他们似乎在期待着大明天子在京师城下的表现。

  “微臣恭送陛下。”袁彬与哈铭在帐前拜下,虔诚地以额触在那在枯黄的草垫上。

  “别担心,朕很快就能回来。”朱祁镇笑了笑,拂了拂身上的明黄色龙袍昂然地向着那囚车行去,这一刻,他已然确定了自己的选择。

  会让你们看到,更会让你们听到,朕他妈的也是一条汉子!

  “麻烦了…出大麻烦了。”收到了消息,匆匆地披上了一身盔甲朝着德胜门城楼上疾步行去的于谦此刻面色铁青得怕人。他的身后,数十员文武大员的表情也同样十分地难看。

  于谦抢步冲上了德胜门城楼之后眺目望去,却只见到远处沙尘漫天,几座高耸的简陋箭塔似乎有了向前移动的迹象,但是,尚未看见逼近城下的天子驾撵,不由得暗松了口气。

  “这些狗日的瓦刺贼子,此计实在是太过毒辣。”老王直须发皆张,恨恨地掌击在那坚固的城头之上。

  谁也没有料想到,也先居然会用这等手段,这不仅仅是在羞辱被俘的天子,更是在羞辱整个大明帝国,其所造成的后果,便是于谦等人,也难以想象。

  沉吟良久,于谦花白的剑眉一立,拔出了腰畔宝剑向着身后那些揣揣不安的大臣喝道:“如今,国家已经到了此等危急之关头,若是此战失败,我大明必蹈前宋之覆辙,诸君有何面目去见我大明诸位先人,有何面目去见天下之人?来人,立即给本官去查探,所有守卫将官是否皆已到职?令着人在城中宣告,凡有甲具兵刃而不上城坚守者,斩决!另召集百姓中武孔有力愿为国效命者前来守城。”

  “诺!”十数名亲兵齐齐领命,飞快地赶往各处,大臣们也受到了于谦这话的激励,一脸愧色之余,目光也毅了起来。

  这个时候,年过七旬却仍旧老当益壮,建文二年武进士出身的胡濙,这位经历了明惠帝、明成祖、明仁宗、明宣宗、被俘天子朱祁镇和现任天子朱祁钰共计六朝,历时近五十载的六朝老臣,朱祁钰登基之初更是被拜为太子太傅。此刻,胡濙收回了望向城外的目光,眯眼略一沉思,抚着长须凑到了于谦的耳边低声言道:“依老朽之见,除命各门严防死守之外,最要紧的,乃是请天子御驾亲临。”

  听到这位老大人之言,原本面沉如水,杀气腾腾的于谦两眼陡然一亮。对啊,朱祁镇这位天子被俘了,可皇城里边还有一位新登基的天子啊。

  皇帝亲临城头,士气必然一振,虽然不敢说能让全军上下效死,但是至少能抵消到朱祁镇露面的许多不利影响,一句话,王对王!

  “此策大善,来人,不行,于某亲自去迎天子前来。”于谦本想命人前去,可是转念一想到当今天子软弱而且多疑的性情,决定亲自前往说服。

  “不可,如今天子将守备京师之要务全全托付于廷益,你切不可轻离职守,老朽出的主意,就让老朽出面便是,放心吧,老朽虽年过七旬,却还能骑得快马,当不误事。”胡濙赶紧阻止了于谦劝道。

  身边的王直两眼一眨,也凑了上来小声地道:“既如此,何不遣人先告于太后,太后乃明大理之人,定会相劝于天子…”

  “既如今,此重任,就拜托两位老大人了。”于谦看着这两位都过了花甲的老大人,如此年纪,却还有受这等动荡波折,为了大明,昼夜辛劳,不由得心头一酸,长揖一礼到地。

  一队又一队的明军士卒在长官们的喝斥之声中纷纷向着京师的各门飞快地跑去,杂乱的脚步声,搅得京城里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皆人心惶惶,原本向来是行人接踵的京师大街上此刻却份外地萧条,凛冽的寒叶吹起的落叶让人心底充满了寒凉。

  身形纤弱,面色青白得怕人的朱祁钰不由得又紧了紧身上的明黄色厚绸外披,身下的御辇正在飞快地向着那德胜门移动,朱祁钰怎么也没有想到,短短的两个月的功夫,自己将会再次面对自己的兄长,那位已经逊位于已的兄长朱祁镇。

  更重要的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明朝此刻的危机远远地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一想到方才老太傅胡濙痛哭流涕的举动,朱祁钰不由得闷哼了一声,若不是孙太后亲临,自己绝对不会离开安全的紫禁城,去爬上那该死的德胜门城楼上冒那么大的风险激励什么士气。

  “也罢,朕如今才是大明的天子,兄长,你别想把已经送出去的东西,再抢回去。”朱祁钰的拳头紧紧地握着,握到那指尖发白犹自未觉。

  自己的兄长朱祁镇不就是因为御驾亲征才倒血霉的吗?凭什么自己也还要来上这么一回。

  “那些大臣非要让我们兄弟二人相见,这倒底是何等居心,我的好兄长,既然你有志为大明而领军出战,有了这等胆气,又为何还要偏偏受那被俘之辱…”朱祁钰的心里边忍不住把所有的不满全都推到了朱祁镇的身上,恨不得朱祁镇当时就阵亡在那土木堡下,又何至于今日。

  就在朱祁钰胡思乱想的当口,身下的御辇渐行渐缓,一个尖细卑微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陛下,已经到了德胜门下了,请陛下下辇吧…”

  而距离朱祁钰御辇约里许的大道之上,满脸泪痕的前皇后钱氏,正与那孙太后坐着凤辇,也向着那德胜门赶来。

  “皇上,臣妾来看您了…”这些日子越发显得憔悴的钱一娘正痴痴地望着那道路尽头的高大城门楼,喃喃地低语道,孙太后何尝不是老泪纵横,若不是钱一娘苦求,她又岂会亲临此地,徒增伤感。

  “也好,哀家也能多看一眼我那不孝皇儿…”

  “快看,那边在干什么?”一名正站在德胜门城门楼上警戒的大明士卒突然指着前方低叫了起来,身边的什长顿时探身向外望去,看到了一群瓦刺精骑正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地向着德胜门驰来,约约绰绰能看到那辆马车之上坐着一位身着明黄色袍服的身影,什长不由得微微色变:“该不会是陛下吧?”

  惊呼声在大明帝都的城墙之上此起彼伏,而此刻,脸色青白的朱祁钰亦刚刚踏足德胜门城楼之上…

  “想不到,原来北京城的城墙居然如此高大雄伟…”正坐在那辆缓缓向着北京城德胜门近逼的马车之上的朱祁镇出奇地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反而颇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巍峨的大明帝都。

  这驾马车的造型份外的独特,里面装潢得份外的奢华,但是在这马车的四周,却用粗如人臂的木闲给钉成了一个罩子,一如囚车,前方坐着一名瓦刺驭手,控制着四匹健马,拉着这驾堪称这个时代最华丽的囚车,向着德胜门进发。

  此刻簇拥着朱祁镇的车驾缓缓前行的正是奉伯颜贴木儿之命看守他这位大明天子的脱尔逊一行。此刻,脱尔逊看到朱祁镇仍旧神色如常,心里暗暗敬服之余,又隐隐感到几丝不安。

  近千精骑,纵马随着这辆马车朝着德胜门渐行渐近的当口,朱祁镇突然所有感应的抬起了头望向德胜门城楼之上,他看到了代表着皇帝现身的皇帝仪仗在那城楼之上高高地飘扬,先是一愣,转念之间便已想通了自己的弟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对于这位自己素未谋面的弟弟,朱祁镇还真是有一些好奇,历史上,朱祁镇就是让这位好弟弟给关在一间小黑屋里边整整八年,如果不是有几名大臣乘朱祁钰病重之期,拥着朱祁镇搞了一场夺门之变,怕是朱祁镇这辈子都只能躲在角落里边画圈圈。

  城头之上的大明团龙旗迎着那凛冽的寒风翻飞席卷,城头之上,无数的身影在奔走,兵刃的撞击声,甲叶的摩擦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惊呼声,一切都令朱祁镇觉得份外地亲切。

  城头之上,数十文武大臣全都立于那女墙跟前,看着护城河那一侧的囚车之上的明黄色身影,几名老臣子此刻已然是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于谦面色发红,两眼死死地盯着那只押送着朱祁镇的瓦刺精骑,目光仿佛要喷出火手,握着腰畔长剑的手已然指节尽白。

  朱祁钰坐在一张临时搬来的椅子上,头微微地垂头,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有侍奉在朱祁钰身边的心腹太监王诚才知道,朱祁钰那正在抚摸着腰间玉佩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论是城头还是城下,此刻都是一片的死寂,就连那些浮燥的战马此刻也止歇了蹬踏的四蹄,温顺地左顾右盼。

  在远处的高坡之上,一身锦袍金甲的也先拍着身上的战马,脸上的笑容有说不出的畅快与得意,他的身后,那些瓦刺大员也全都是一脸的喜色,轻松地交谈笑语,仿佛那座坚城不值一提,旦夕可下。

  伯颜贴木儿脸上泛着淡淡地笑容,不过,当看到了那马车之上朱祁镇缓缓站起来的背影时,伯颜贴木儿颇有些不忍地歪开了头…

  “城头上有何人在?!”朱祁镇站直了身子,努力地用袖子把自己身上的袍服拍打得干净一些,这一身龙袍也属于是瓦刺人的缴获战胜品,而自己原本穿在身上的那件早已经破烂得不成形,前些日子,也先特地遣人送来的,算是给自己出场演出的戏服吧,朱祁镇不由得自嘲地一笑。

  朱祁镇的嗓声略略显得有些沙哑,但是还算宏亮,在这旷野里显得份外的清晰与高昂,可是,当他吼声过后,城头上却没能传下一丝的回音,哪怕是朱祁镇能从女墙的缝隙看到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目光里透着惊讶,透着怜悯,透着冷意,透着轻蔑,透着同情一张张年轻或者苍老的生动脸庞,却硬是听不到一声回应。

  朱祁镇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城头上还有天子,自己不过是一个让瓦刺人给俘虏了的大倒霉鬼,而现在自己出现在这里,用贪生怕死来形容自己亦不为过,更何况,想来城墙上的文武大臣,还有自己那位亲弟弟都该明白,自己此来,为的不就是打击大明守军的士气吗?

  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又比之方才高昂了许多。“朕知道城头之上有人在。”

  身畔的瓦刺铁骑一点也不紧张,全都斜起了眼,用轻蔑,甚至近乎可怜的目光打量着这位正在喊话的大明天子。

  风,呼啸着从地面,河面刮过,卷起的沙尘和草屑险些迷住了朱祁镇的眼。一片死寂,令朱祁镇觉得无比心酸,甚至是寒心得透骨的心冷。

  这就是我一心渴望回到的故乡吗?朱祁镇不由得喃喃地低声自问…

  PS:第一更,今天三更,亲们继续!

  无人应答吗?原本心里边有着无数豪言壮语,想要在这一刻宣告出来的朱祁镇突然之间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与可笑,城头之上数万将士,过百文武,还有自己的亲弟弟,可是这些人却连回应都不屑,就像是一群人在围观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野猴子。

  这个皇帝,还真是当得够失败的。万念俱灰的朱祁镇甚至有一种自己为什么在穿越之初不干脆抄起一把刀子把自个给了断的懊恼。

  “…陛下!陛下!臣妾在这里。”就在朱祁镇心如死灰的时候,城头上突然传来了充满了惊喜的娇呼声。

  朱祁镇猛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位女子正在女墙处向着自己拚命地挥动着手臂,待朱祁镇看清了她的容貌的瞬间,顿时如遭雷陨。“一娘,你就是一娘?”那个无数次在自己的睡梦里出现过的倩影顿时与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重合在了一起。

  每每深夜辗转反侧,是她的倩影不弃不离的在梦中相随,她那甜润痴缠的嗓音在耳边缭绕徘徊,在梦中,她无数次深情地呼唤,而今天,当那梦境与现实碰撞在一起的时候,朱祁镇蓦然之间才发现,这个一直印留在自己心灵深处的女子,仿佛与自己已经深恋了千百年。

  “…这世上,终究是有个人还记得我。”这一刻,朱祁镇完全地放松了下来,不再从心中隐隐地抗拒和鄙夷这副身体与如今的身份。前世的灵魂与今生的肉体,终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我就是那个倒霉的皇帝,也是那个幸福的皇帝啊…”朱祁镇昂起了头,陡然之间大笑了起来,心头无比畅快。是的,自己来到了这里,不就是为了不再犯相同的错误吗?

  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如今身陷敌手,悲中从来的钱一娘恨不得以身代之,若不是孙太后喝止得快,那些太监和侍女阻拦及时,怕是这位痴情的皇后说不定真要从那女墙上跃下。

  看到朱祁镇在那城下疯魔般的狂笑,于谦也禁不住眼眶发热,再也憋不住内心的焦燥,大声厉喝道:“太上皇请回,臣等恭送太上皇。”

  原本有些纷乱的城头上再次陷入了死寂,旋及,数名大臣一咬牙,不管那朱祁镇是否能够看到,径直拜倒在城墙之上。“臣等恭送太上皇…”

  “你!于谦,你想做什么?!你想逼死陛下!!”钱一娘停止了挣扎,不可置信地瞪圆了杏眼,指着那面无表情的于谦。

  “请太后节哀,臣这么做,乃是为了我大明江山与黎庶…”于谦转过了身来,向着那钱一娘拜下,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额头与那坚硬的砖石的碰撞,顿时裂开了一道狰狞的血口。

  朱祁镇听着那城头之上嘶哑的哭叫声,看着那些围在囚车四周的瓦刺骑兵,看向身后远处那战旗遮天蔽日的瓦刺大军,还有这一路上那些大明将士的鲜血,怒火就像是那即将喷发的火山,灼得心头和大脑都发烫。朱祁镇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是爷们,就该活出一条属于爷们的路来,况且,咱还是当过皇帝的爷们!

  你妹的,前世老子就没狠过,今生,又岂能再那般地熊包?这一刻,个人的生死,在此时完全被朱祁镇抛在了脑后,他站在那困锁住他自由的囚车之中,厉声高喝道:“城头上的大明文武,还有朱祁钰,你们都听着,朕虽然已经逊位,但是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们…”

  贪婪地看着那凝重而透着历史苍桑的帝都城墙,熟悉而又陌生的大明朝京师,看着那城头之上飘扬的大明旗帜,大脑里边回荡着那土木堡连天的血海与大明将士的绝望,隐隐约约,仿佛又看到了华夏衣冠千百年来重复来去的苦难。

  这一刻,热血终于让朱祁镇抛却了自己对未来的最后一丝恐惧,向着那高耸的城门上方,那数万将士,过百文武,高声厉喝道:“朕,今日下最后一诏:大明朝从今往后,上至帝王,下至黎庶,皆必尊之: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大明朝从令往后,上至帝王,下至黎庶,皆必尊之: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喝声如惊雷,惊得云潮翻卷…

  “拦住他,别让他说话!”一直在注意着朱祁镇的蒙古通译终于脸色大变,奋力地大叫起来。

  脱尔逊也不由得脸色大变:“住口,你还不住口!”

  几名瓦刺精骑跳下了战马,朝着那辆大车冲了过去,有人的手已然按到了腰间刀柄之上,脱尔逊不由厉声高喝,挥出了手中的马鞭抽了过去大骂道:“混帐,不得伤了陛下!”

  朱祁镇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用力地搬起了那装潢得份个奢华的马车之内的杂物,恶狠狠地朝着那些冲过来的瓦刺士兵砸过去,甚至一脚从那木柱间的缝隙把最先冲上前来的瓦刺士兵给踹得一个跟头翻倒在地。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额头仍旧在泪泪流血的于谦浑身陡然一僵,那城头之下,朱祁镇的厉喝声仿佛在他的耳边炸响,一字犹如一惊雷,炸得那德胜门城楼上的过百文武近万将士齐齐色变。

  萧萧寒风烈烈,磨刀霍霍的千军万马前,巍峨高大的城池下,此刻却只一人,在这片天地之间,喝声犹如惊雷。撼人神魂心魄。

  朱祁钰就像是被定住了身形一般,面色愈发地灰白,手中愿本紧握的玉佩从指缝中滑落,砸在那坚实的砖石上,价值千金的温玉玉佩尽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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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老王直站起了身来冲到了女墙前,看着那状若疯魔的朱祁镇拿着那张短案努力地打砸着那些想要冲上马车的瓦刺精骑,继续在那声嘶力歇的狂吼:“…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臣等遵旨!”不知道是何人在此声嘶力歇地大吼道,瞬息之间,城头之上过百文武异口同声地大喝道:“臣等遵旨!”

  听到了那异口同声的回应,朱祁镇脸上的笑容又添了几分,恶狠狠地把手中的马扎朝着一名抓住了自己脚的瓦刺士兵的脑袋上砸下,他再次抬起了头:“有违旨意者,必受天下人之唾弃,为天下人共诛之贼,老子就是死了,也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不忠不孝之徒,朕日你奶奶的,滚开!你个二B养的…”

  “他疯了!快,把马车拉回去!”面色发白的脱尔逊终于明白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冲进那完全钉死的囚车阻止朱祁镇说话,如果不伤其性命,想要他闭嘴,这简直是痴心妄想,只得愤愤地指挥着手下赶着那辆马车飞快地后撤。

  但是驭手却让朱祁镇这个疯子皇帝从囚车的缝隙一大脚给踹滚了下去,想要操纵马车,就得接受这位疯子皇帝的暴打,在脱尔逊焦急的喝骂声中,更多的瓦刺精骑跳下了马,一面诅咒着朱祁镇,一面直接跳上了拉囚车的战马,艰难地转移方向。

  “陛下…”皆发如雪的老大臣胡濙老泪纵横,双手不停地拍打在那城墙之上。

  于谦已然冲至了女墙,看着那正在努力厮打着意图靠近囚笼,一面高吼的天子,于谦有种恨不得拔剑刺进自己心口的悔恨。

  数万将土都呆呆地望着那城廓之下,护城河边,那位没有一丝天子威仪的大明天子,像疯子一般地奋力地手脚并用地厮打着一个个敢于接近囚笼的瓦刺士卒。一面语不成句、断断续续地怒吼着:“一娘!你记住,好好活着,为了我!朕命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我会回来找你…”

  钱一娘没能挣脱那些太监和宫女的手,含泪的双眸痴痴地望着那城下的马车,用力地点着头,她终究再次见到了自己的丈夫。甩开了一个拉着她手的太监,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向着那城下大声地叫喊道:“陛下,妾身会好好的活着,等你回来…”

  孙太后搂紧了钱一娘,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不由得老泪纵横,张了张嘴,千万句的埋怨,无数的担忧,尽数化成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哭喊:“母后也等你回来,好好的活下去…”

  朱祁钰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本的担忧,尽数散去,心里边,对这位身处于囚室,亦能傲骨嶙峋的皇兄,多了一丝敬佩,更多的却是庆幸。“这样也好,今日你也算是将功责罪吧。”朱祁钰小声地自语道,仿佛这一刻,已经身为天子的他,很仁慈地宽恕了自己兄长的丧权辱国之罪。

  城楼之上,那些大臣们嚎啕痛哭的表现,又让朱祁钰心里边浮起了许多的不满,如果不是自持天子的身份,说不定他会跳将出来,指责这些大臣,现在自己才是天子,才是大明朝的皇帝,你们刚才遵哪门子的旨意?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不知何时,德胜门的城门楼上传来了这样激昂的吟诵之声。

  于谦霍然转头,看到了户部给事中王竑,这位性情刚烈的文官的额头还还渗着血丝,他头上的官帽也有些歪斜,面容之上,尽是热泪奔流。但是他那挺直的脊梁,还有他那雄浑的吟诵之声,吸引着更多的人一同吟诵了起来,短短十数息之间,浩然之声,隆隆如雷,轰鸣于京师城上…

  “…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朱祁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欣慰地望着那风云翻涌的大明帝都,那朗朗的吟诵之声,仿佛回落在他的灵魂深处,那是名垂千古的华夏忠烈文天祥的心血,那代表着中华民族数千来以来不屈的胸怀,那代表着中华民族宁折不弯的气节。

  “老子他妈的也快成英烈了吧?不过还好,自己这个倒霉的穿越者总算是没丢咱堂堂中华男儿的脸。”朱祁镇自嘲地笑道。他那疼得厉害的嗓子已经再也吼不出一个字,不过,他的心中却在慷慨激昂地应和着那首令无数中华儿女传唱千古的《正气歌》

  数万将军涕淋而下,过百文武声嘶力歇,却让数万瓦刺精锐哑然失色,失声,失胆。

  “杀了他!”远在里许之外,却也听得真切的也先脸上再没了一丝的喜色,大声地咆哮了起来,手中的马鞭朝着身边的护卫狂抽下去。“快去,给我杀了他!”

  “大哥,使不得,若是现在杀了他,那二十万众明军必成哀兵!”脸色同样无比难看的伯颜贴木儿伸手拦在了也先的跟前。

  “那你倒是说说,我们该如何做?!”也先双目几欲喷火。

  “进攻!兄长,就现在,我们不能再等了。”伯颜贴木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看着那高耸的京师城墙。

  苍凉的号角声在京师的四野乌咽回荡,高耸的箭塔发着难听的吱嘎嘎声向着京师城头近逼,从极高处向下望去,无数的烟尘犹如恶魔一般,正向着大明的心脏狠狠地挤压过去…

  激荡人心的声音在大明帝都的上空回荡着,那些原本躲藏于家中的百姓们纷纷地探出了头来,安定门内成贤街的国子监内那些年轻的书生士子不由得纷纷地走出了房间,禁不住轻声地应和,到最后大声地吟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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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国效命者,守护京师之百姓…”那些奉命在京师街头巷尾宣读召集令的锦衣卫和差役们都早就吼得声嘶力歇,但是却仍旧坚守着他们的职责,继续地呼唤着,希望能够召来更多的力量镇守城池。

  一户民宅打开了门,一位年近五旬,身上的衣服都还打着补丁的驼背老人提着一把菜刀冲了出来,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涨红着脸,拿着一把木剑正从旁边的民宅走出,却被喝住,走出来了一个中年大胖子,一手提着把雪亮的短刀,另外一只手慈祥地拍了拍那少年的脑袋,转身向着里屋喝道。“把这小崽子给老子看牢实了,今天,老爷我也要爷们一回…”

  更多的民宅打开,有屠户,有商贩,甚至还有一些肩膀上的抹布还没来得及扔掉的店小二,更有提着装饰意义大于实际的佩剑的文弱书生…

  “华夏多有慷慨悲歌,拔剑侍立于野的志士。”一位文弱书生,看到甚至连那妓馆里都冲出了几个泼皮无赖,他们的手中抄着短刃或者是棍棒,但是这一次他们不是去欺压善良,而是要去面对那国家之敌。

  “国家之兴亡,匹夫亦敢有担当,我等亦不能落于人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儒大声地疾呼道。

  “文丞相乃一书生,国难当头之时,尚敢挥剑向北,我等莫非连效法先贤之胆都没有吗?!”国子监内的一名监生愤愤地举起了手臂,高声厉喝道。

  “天子北狩,国家有了靖康之难,我等皆是大明之士,若是此时不知报效家国,他日,有何面目面对我华夏之先贤?!”另一位监生也忍不住振臂疾呼起来。

  “土木堡之战,如前朝靖康之难,难道诸生皆无岳鹏举之志不成?!”最先开口的那名监生忍不住抄起了先生桌上的戒尺,怒气冲冲地向着那国子监大门冲去。一人冲出去,十人冲出去,不大会的功夫过千学子,犹如一股洪流,涌出了国子监,向北而行…

  距离那国子监不远处的一所宅院里,一位一身素衣神色黯然的中年人正端着一盏酒,望着那亭院中的一株老松痴痴发呆,左脸上有着一道淡淡的刀疤,那是他在土木堡留下的纪念。

  他叫李贤,字原德,邓州人,明宣德七年举乡试第一,次年中进士。到河津等地视察蝗灾后,授吏部验封主事。正统十年,升任考功郎中,后任文选郎中。

  “土木之变”后,英宗被掳,李贤脱难回京。却至今仍旧罢职于府中。日日借酒消愁,此刻府墙外隐隐传来的声音让李贤不禁昂起了头。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声音越发地宏大,仿佛天地之间,尽被这浩浩然正气之音所覆盖。李贤那被酒意熏得迷茫的两眼渐渐地明亮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膛里酝酿着,发酵…

  把手中的酒盏一丢,顿身爬了起来,连那酒壶被衣襟带倒在地板上亦顾不上去扶,甚至顾不上穿上放在阶前的木屐也来不及穿,便那么冲出了房间,穿越走廊,在一众下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冲出了院门。

  他看到那些士子手里边拿着戒尺,木凳,甚至是菜刀,砖头,昂扬地大步向着那安定门方向涌过去,他们的身后,跟着无数的手中拿着棍棒的平民百姓…

  声声诵吟之声不绝于耳,激昂之色尽显,即使是那些不通文墨的百姓,亦大声地应和起来,仿佛那些文字,能够烙印在他们的神魂之中,领会那华夏铮铮傲骨的真髓。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李贤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看着那些不论是贫穷还是富贵的人们那坚定的目光,心里边仿佛有一样东西猛然崩裂开来。

  脸上忽红忽白李贤愤愤地一顿足,霍然回身:“拿老夫的剑来,老管家,让府中所有的家丁拿上府中的刀具,跟老夫同往!木土堡,老夫丢了大明的脸,丢了咱们汉人的脸,今日,不能再丢了,再丢,便是连家国社稷都丢了!”

  德胜门内的一处民宅之中,一位牛高马大的男子向着跟前的默默垂泪老妇叩了三个响头,抄起了身边的一柄战刀,冲出了家门,来到了不远处的一所民宅前大声地吼道。“吴七,老子知道你在家,给我滚出来,咱们这些爷们能从土木堡逃回来,已经是赚了一条命了,今天,咱们杀瓦刺贼子去!”

  “滚你个狗日的,老子可是把总,你的顶头上司,你叫个鸟。”那户宅门还没等他的吼声止歇便被撞开,走出来一个剽形大汉,一身锦袍上披着的盔甲破烂无比,那是他从土木堡逃回来时的纪念品,现在,又披到了身上。“今天老子也豁出去了,不宰几个瓦刺贼子,又怎么对得起咱们那些死去的弟兄。”

  京师原本整洁的大道之上涌出了无数的黑点,向着那京城的九门狂涌而去,汇成了一道道难以阻挡的洪流。那原本用来阻拦着瓦刺铁骑的城门,似乎将会被那一股股人潮汇聚成的洪流给挤碎,

  立于城头之上的于谦早已经感觉到了京师城中的异动,看着那一条条大道之中汇聚而来的人流,于谦明白,是时候了,霍然转身按剑:“传令,着安定门守将陶瑾发信号予石都督,令其所部骑兵即刻出击,再令各门守将,领军出城,于野与瓦刺接敌!令藏身于安定、德胜门外民宅内的神机营诸将士,配合出城之兵马,相机杀敌…”

  于谦壮实的身体上那晃动的盔甲甲叶铮然作响:“我大明将士,必英勇杀敌,战端一开,即为大明军民死战之时!

  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立斩!

  临阵,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敢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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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军令一出,城头之上诸人不由得心头一凛,朱祁钰亦不由得脸色大变。“于爱卿不可!大军若出,何人能御瓦刺攻城?”

  于谦缓缓地转过了头来,看到面色苍白如纸的朱祁钰,不由得心头微叹,相比起那太上皇方才的表现来,天子的胆气,实在是…

  不过这个非常时间,于谦也不愿意多想,向着那朱祁钰长施了一礼目光扫过城头诸位文武道:“陛下,此值我大明危机存亡之际,如今,上皇拚却性命以激励我大明军臣之胆气,京师军民上下一心,灭瓦刺贼子正当其时也,泱泱之大明,二十万雄兵,若是连出城接敌这点胆气都没有,大明必蹈前宋之覆辙,我等有何颜面去见天下人,如何对得起上皇以死激励将士死战之心?!”

  一想到那之前朱祁镇在城下的场面,还有那些凶名赫赫的瓦刺铁骑,对于生存的渴求,还有害怕到手的皇位会失去的恐惧让朱祁钰跳了起来:“尔等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天子?!凭此坚城,任他瓦刺有多少兵马,又怎能攻得破?”

  “陛下,天下间没有攻不破的坚城,我大明立国至今,还没有一位天子,会对敌胆怯,望陛下能记住方才上皇之言。”一位老大臣拜倒在地泣道。

  “你!”听得这话,面色由青白陡然涨得发红甚至有些紫的朱祁钰恨极,却偏生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

  “臣请陛下下旨开城击敌!”老王直当先拜倒在地,但是他那颗白发苍苍的头颅却未俯下,而是高高地昂着直视朱祁钰。

  “臣等共请陛下下旨!!”城头之上,所有文武齐齐拜下,一双双烔亮的眼睛,全都死死地钉在朱祁钰的身上,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朱祁钰恍惚之间,似乎回到了那日群臣徒死数名王振死党的大殿之中。

  这些臣工,不像是一群本该俯首贴耳的臣子,倒像是一群穷凶极恶的豺狼。都御史王文张了张嘴,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朱祁钰与群臣唱反调,他很清楚,这些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们发起飙来绝不是好玩的。

  朱祁钰目光扫过了这些大臣,努力地压抑住内心的愤怒,还有恐惧,极力平静地道:“你们,你们莫非就不怕瓦刺人杀入京师不成?!”

  “不胜,大明则亡,胜之,大明则昌!”胡濙这位年过七旬的老臣霍然起身,拔出了腰畔佩剑,须发皆张:“老朽今日,亦甘为一头卒,为国效死!请陛下下旨!”

  “为国效死!”十人,百人,千人,万人的怒吼,震得那城楼瓦砾颤颤,战旗烈烈…

  这一群原本似乎已经在自己跟前收起了狰狞嘴脸的大臣再次暴发出来的气势压得朱祁钰有种快要呼吸不过来的错觉,孙太后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哀家虽是女子,然也见识过昔日世祖皇帝的风采,望皇上能够效法先帝。”

  听到了孙太后之言,原本还欲再说话的朱祁钰的脸色不由得一变,却只能强忍住内心那愤忿欲狂的不甘,涩声道:“母后教训得是,皇儿知道怎么做了。”

  朱祁钰无力地倒坐回椅上。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于谦等一干大臣。“朕允尔等所请,不过,若是京师陷于敌手,尔等必为我大明之罪人!”

  “谢陛下!”对于朱祁钰的后半句话,这票兽血沸腾,将生死置之于度外的文武大臣完全当成了放屁。

  “臣遵旨!”于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躬身拜下,旋即拔身而起,佩剑出鞘,双目电光烔烔直视那些文武。“诸将听令!开城迎敌!”…

  京师九门缓缓打开,城头之上,一根根粗大结实的青铜炮管和铸铁炮管伸出了女墙,开始发威,灼热的焰团在炮口不远处翻卷,呛人浓密的白烟犹如妖魔鬼怪般幻化不停。

  鸣若惊雷一样的火炮怒吼声响彻原野,步兵轻捷的脚步声,战马狂奔的重蹄声,士兵们愤怒的吼叫或者惊恐的嘶吼,还有那频频击发的各种火器刺耳的鸣爆声都在朱祁镇的耳中炸响。

  身边,那些原本负责看押自己的瓦刺骑兵们纷纷惊慌失措地打马狂奔,喝斥着那些驾车的马匹努力加速,努力想要逃离到火炮的射程之外。

  朱祁镇精疲力尽地坐倒在囚车内,他看到了那德胜门城门缓缓洞开,涌出无数挥刀执旗的大明军人,他更看到了城外的那些民宅里探出了一根根漆黑的铁棍,从铁棍的前端喷吐出一道道的白烟与黄焰,漆黑的铅丸犹如雨点一般喷洒在那些瓦刺铁骑的身上,战马悲鸣着荒乱的走避,骑兵们绝望地捂着身上那一个又一个的血眼,无力地坠落到马下,被后续狂奔而来地袍泽的坐骑毫不怜悯的踩踏成泥。

  涌出来的那些大明将士毫不畏惧地向着那些凶名赫的瓦刺骑兵冲去,撞在一起,既使被战马撞得翻飞在地,偏体鳞伤,却犹自不顾地抹抹嘴角泌出的鲜血,恶狠狠地再次爬起来挥起手中的战刀或者长矛再次扑上去。

  甚至在那些涌出城门,与瓦刺士兵接敌的大明将士中,夹杂着不少普通百姓,他们手中的武器是那样的可笑与古怪,有板凳,有菜刀,有锄头,有扁担,有砖块,甚至还有士子们用来点缀身份,尚未开锋的佩剑。

  他们疯魔一般,不顾及生死地向着那些手中舞动着雪亮弯刀的瓦刺骑兵冲过去,哪怕是手中的武器被磕飞,哪怕是身上已然受伤,他们仍旧无畏地用拳头,用牙齿,狠狠地那些想要掠劫他们家园的强盗咬过去,揍过去…

  “这就是大明啊…”朱祁镇不禁再次大笑出声,眼眶中满是热泪,华夏儿女的血性尚在,大明的子民们仍旧没有忘记数十年前,他们就是这样面对着装备无比精良的蒙古统治者,一次又一次地击败他们,驱赶他们,最终,再次重新成为了自己的主人…

  “这就是我的大明…”朱祁镇在那尖啸的炮弹飞行声中,在那些瓦刺看守们惊恐的嚎叫声中,无比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大明的魂魄犹在,华夏的风骨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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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自己的前锋居然被那些大明的步卒给死死阻在冲往德胜门的大道上,在那些潜伏于德胜门外民宅之中的神机营的伏击下惊惶失措的主力,孛罗愤怒了,挥舞着马鞭抽打着周围的士兵和将领,呼喝着,敦促他们继续向着。

  被上司的怒骂和羞辱激起了血性的瓦刺骑兵们嚎叫着再次纵马狂奔向前,一柄柄雪亮的弯刀高举了起来,挥下去,带起的是一泼泼刺眼的血浆和断肢残臂…

  “能不能打中他?”就在距离勃罗不过十数丈远的一处已然半塌的民宅里,一名右胸的甲叶已然翻卷,露出了一道深可见肉创口的明军士卒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

  正将一杆连珠铳小心翼翼地架在那窗台之上的神机营士兵露出了一个看似憨厚,实则狰狞的笑容,轻轻地吹了吹手中的线香,眯起了一只眼睛,打量着那身着华丽铠甲的瓦刺大将孛罗,嗓音阴沉得犹如那浸在冰窟之中的铅丸在撞击。“老子要搞不死他,老子的姓就倒过来写。”

  这话一出口,那名胸前有道伤口的明军士卒禁不住艰难地低笑了起来,因为笑,牵扯了伤口,他的笑声嘎然而止。努力地喘了几口气之后,愤愤地吐了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星子低骂道:“你个狗日的王三,你那名倒过来写还不照样是王三。”

  “嘿嘿,吴老哥,瞧好了,老子要他三更死,他肯定活不过五更,不然,老子神机营第一神铳手的名号干脆拿去浸茅坑得了…”眯着眼睛的王三,看到那孛罗的座骑缓缓地在一群瓦刺骑兵的簇拥之下渐逼渐近,手中的线香,亦离左手扶着的那只连珠铳那短到不能再短的引钱越来越近…

  嘣的一声,就像是有什么人拿一枚大炮仗丢进了水井里发出的闷响声陡然响起,却又在眨眼间被那上空经过的火炮炮弹的尖啸声所掩盖。

  孛罗心中一悸,下意识地略一转头,看到了那十数丈外那半塌的民宅里喷出的淡淡烟气,紧接着就觉得像是有人拿一柄子千均重锤恶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胸口,砸得孛罗魁梧的身躯不由得一阵摇晃。

  孛罗错愕地低下了头,就看到自己的左肋处那擦得铮亮的铠甲上多了一个指头大的洞,一股股透着腥气的鲜血正从那里涌出来。嘣…又是一声,孛罗身畔的一名亲卫发出了难听的吼叫,目光惊惧地看着自己那提刀的右手手腕上出现了一个狰狞的创口,而手指正在无力地抽搐着,雪亮的弯刀已然斜坠下马。

  王三冷静得就像是一头侍伏于丛林之中的恶狼,左手轻巧地再将那连珠铳稍稍转动,线香再次凑上去,又是一声炸响,尖啸而去的铅子轻易地穿透了那名中了一枪,却一脸茫然的瓦刺大将的头颅,王三甚至看清了那飞盔被穿透大脑的铅丸崩飞向天空时,散乱地四飞的脑浆和血滴。

  “死了?”那名胸口被重创的明军士卒没有力气攀到窗沿去看,他只能询问那位还在继续开火的同伴王三。

  “死得不能再死了…”

  “将军你看,瓦刺的后军乱了…”

  “…将军,好象是潜伏在民宅中的神机营弟兄把他们的将军给干掉了。”

  “弟兄们,瓦刺的大将死了,我们杀过去!”

  “杀光他们!”

  疯狂了,这个时候,便是连那些原本躲藏于民宅之中伺机开火的神机营将士们全都兴奋地嚎叫了起来,连珠铳,大连珠铳,霹雳铳,甚至炮兵防身用的手把口手铳也全都齐齐开火。

  轰的一声,一所民宅就像是被埋进了炸药里边一般发出了可怕的轰鸣声,面对着那拥堵在一起的瓦刺铁骑的那面墙体向外崩飞开来,盏口将军炮喷吐出来的数百粒铁丸,弹雨遮天蔽日尖啸着深深地扎进了那些脆弱的人体之中。带起了一蓬蓬的血雨和碎肉。

  几乎每一次眨眼,都会有一座民宅在坍塌,而每一次的坍塌都会冒出一尊狰狞巨大的盏口将军炮,这种专门用于野战的散弹炮每一次的发射,都会对密集的人群造成极其可怕的杀伤。

  它那略成喇叭的炮口喷灼出来的浓烟与炽焰就像是那地狱里喷发的岩浆,掩没了那些想要在大明的土地上掠劫一切的强盗。

  神机营,乃是属于京师三大营中唯一一只专业操作使用热兵器作战的部队。

  他们的武器装备可以说是世界上第一只完全使用热兵器作战的军队,全营五千人,除一千为骑兵之外,余者上至营最高指挥官,下至普通一兵,皆使用火器击敌。其中三千六百杆步兵火铳,另有大连铁铳两百杆,另有盏口将军炮一百六,炮兵防身用手铳四百杆。

  但是现在,出现在这里的神机营将士大多都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原本神机营那些身经百战的精锐,多数都倒在了土木堡的战场之中,逃回京师者,神机营骑兵六百余,步、炮士卒不过三百之数…

  短短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在老兵们的教导之下,这些新兵已经能够做好作为一名神机营士兵该做的一切,但是,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洗礼,谁也不知道现在神机营到底能发挥多大的威力。

  而在新任神机营提督内臣樊忠的强烈恳求之下,于谦决定给神机营一个机会,一个证明他们仍旧是那只曾追随明成祖纵横大漠,令无数游牧民族心惊胆寒、凶名赫赫的神机营。现在就是机会!

  呛人的硝烟弥漫了整个德胜门外的战场,时不时爆起的一团火光,总会令无数的瓦刺骑兵伤亡惨重,在失去了孛罗的指挥之后,在神机营配合着冲出城来的大明将士的疯狂进击之下,这只原本以寡击众,击溃了二十万大明精锐,似乎再次无敌于天下的蒙古铁蹄终于于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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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残暴与贪婪的野心被大明将士的弹雨枪林撕得粉碎,就像是被敲开了坚硬外壳的核桃,他们的软弱和恐惧全都流露出外,拚命地四散,想要逃离这足以困绕他们一生的可怕战场梦魇。

  “这怎么可能?!”也先看着那原本去势如涛,如狼似虎的瓦刺铁骑,居然在德胜门外短短的柱香功夫,就变成了一条条仓皇夺路而逃的夹尾野狗,不由得惊呆了,随之而来的,便是那种仿佛被人羞辱的愤怒充满了他的大脑。

  伯颜贴木儿也不禁目瞪口呆,看着那城衡之上不停喷吐着妖魔一样的白烟的火炮,还有那些表情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勇士,伯颜贴木儿那颗原本热血沸腾的心脏瞬间凉到了脚底。“这怎么可能?!”

  至一开始被神机营伏击,拍了大将孛罗之后没多久,大明军士九门其出,就像是疯子一般地狂扑向那些意欲攻城的瓦刺大军。

  瓦刺士卒本就不多,总共不到六万兵马,而也先又把主要攻坚目标放在了城北,光是德胜门及安定门两地便摆下了近三万大军,其他城门外的瓦刺士兵多不过数千,少则只有千余骑兵看守。

  对于跟大明最精锐的二十万大军硬碰硬大获全胜,还俘其天子的瓦刺勇士而言,京师之中的那些老弱残兵还真没放在眼中。

  又哪里料得到大明将士居然会弃城墙不守,冲出来作战,一来是措手不及,二来是骄慢之心过甚,不想却遇上了这只怀着必死之志的哀军,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要不是见势力不妙,瓦刺人又是骑兵,怕是连个活人都逃不掉,饶是如此,东南北三个方向硬是丢下了三千来具尸首才撤了下来。

  而瓦刺集了重兵的北面也不好过,石亨,这位大明朝如今算得有数的悍将亲领装备远远比瓦刺精良的过万大明铁骑兵,硬是先杀退了本想进攻安定门的瓦刺大将阿刺所部,紧接着马不停蹄,直逼德胜门,五万原本雄心马踏中原的瓦刺大军,到头来却被揍得狗血淋头,连退十数里,也先本想聚集兵将再战,却不料于谦这厮也够歹毒,居然将那城中可移动的火炮尽数集中,以车马运至距离也先大营里许之地,一顿狂轰滥炸下来,瓦刺士气尽泄,也先等瓦刺高官也阻止不了炸营的士卒,无奈之下,只能随着残兵败卒,连夜望西而逃。

  直至逃到了那遣兵留守的紫荆关下,惊魂未定的瓦刺大军这才堪堪松了口气。紫荆关守备府中,几乎是一天一夜未眠方逃到此处,衣歪甲斜,脑袋上的金盔也不知道飞到哪个国家去的也先听着各路将军禀报来的损失,脸色是愈发地难看,当听说回到紫荆关下的兵马不过三万余,越想越觉得忿愤欲狂的也先恶狠狠地将手中的黄金酒盏猛掷于地,拔出了腰间那柄镶嵌着无数宝石的黄金弯刀怒吼不已:“今日之败,他日,本太师必定要大明以十倍之血来偿。”

  比起先前进雄心壮志想要一战而定的五万精锐大军,如今,逃至紫荆关下的不过三万余兵马,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孛罗也战死于城下。一想到这,也先便有种热泪盈眶的悲愤冲动。

  看到那些大臣将领都都在那扮泥塑菩萨,伯颜贴木儿无奈地硬起了头皮劝慰道:“兄长不要太过伤心了,当时情形太乱,我大营又在京师之北,所以,不少将士当时仓皇而退,不及兵归大营,想来如今也在退往此地的路途之上,料想再过三五日,必可归来。”

  “是啊是啊,平章大人所言有理,掐算下来,我们一路疾行,怕是至少有万余兵马失散了,那明军虽然在京师城下小有斩获,那不过是一时之勇,必不赶轻易挥师西来,所以,走散的兵马应该不会有大碍。”老将阿刺也站起了劝说道。

  也先悻悻地收刀入鞘,接过了侍卫递来的马奶酒一饮而尽,抹了抹长须,仍旧一脸的恨意:“想我也先率大军东征西讨十数年未逢一败,今日却败在一群残兵之手,着实可恨。不报此仇,孤此恨难消,诸位有何妙策?”

  损兵折将,原本的纠纠雄兵如今跟一群瘟鸡似的,还想报仇?这不是打灯笼进茅房,典型的要找死吗?

  再说了,瓦刺虽然说立了国,可仍旧是部族之力为主,也先虽有太师之名,掌瓦刺之军政大权,可是,兵却不是他一家的,而是各种部落凑出来的,如今在京师下就折了近万兵马,再搞下去,再死点人,怕是有些倒霉的小部落就只变成寡妇部落了。

  各怀心事的瓦刺重臣与大将们开始推诿起来,如今恰逢大败,军心不稳,再加用来作军粮的牛羊四散,怎么的也得先把这些事情搞定再说,至少之后还跟不跟大明打,嗯,到时候再说。

  也先越听,脸色越黑,却也无奈,一双凶光四溢的牛眼一转,落在了身畔不远处的身影身上,正是那个生命力犹如小强般不死的喜宁。

  不看还好,一看到这厮,也先火气更大,怒从心生,一脚就把这个家伙给踹了一个跟斗。“你个死太监,若非是你巧言令舌,说什么以大明天子为质,当可削明国之胆,涨我瓦刺军威,如今可倒好,害我瓦刺近万将士性命。”

  喜宁挨了一大脚,却不敢嚎哭,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那也先的脚下,一脸的悲容:“王爷饶命,奴婢此策出了差子,实非奴婢之责啊,分明是那明天子的过错,若非是他,今日王爷早就在那紫禁城中笑看风云了。”

  “大明天子,好一个大明天子!”听了这话,一想到那日也先心头的怒火愈发地旺盛了起来,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恨声道,而腰间的宝刀再次映着寒光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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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炉中重获新生的少年,睁开那一双漆黑无比的双眸,冷漠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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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此情形,伯颜贴木儿不由得大惊失色,抢上前一步,一脚把那喜宁又踹滚到了一边,捉住了也先握刀的大手道:“兄长不可如此。”

  “放手,二弟,今日任何人都休得阻我。”也先两眼几欲喷火地瞪着伯颜贴木儿,杀气腾腾地道:“若非大明天子在城下那番作为,大明士气焉能大涨,我瓦刺焉有此败?!”

  伯颜贴木儿不由苦劝道:“兄长,如今我大军在敌国之腹地新败,稍有不甚,就有会覆没之险,此非常时机,切切不可如此冲动。”

  “不杀他,孤心头之恨实难消减,来人!速速备马,孤要亲自过去。”也先那张圆脸上满是狰狞的杀意。侍卫领命之后,冲出了厅门。

  此言倒是让在场诸将皆尽一脸认同之色。“淮王言之有理,不然,咱们瓦刺的好汉子岂不是白死了?!”

  “对,杀了他,拿他的头,来祭奠咱们瓦刺男儿。”

  伯颜贴木儿张了张嘴,却也只能颓然地放弃,群情汹汹之下,自己又能如何,要怪,也只能怪朱祁镇自己…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了一声轰然炸响之声,惊得厅中诸人都不由得脸色大变。“炮声?!怎么回事!”也先大步冲到了厅门口气极败坏地厉声大喝道。

  “淮王,不是炮声,你看!”守在厅门外的侍卫一脸惧色,抬手指向了天空。原本冲出来的瓦刺诸将也纷纷抬起了头望向天穹,不知何时,正渐渐被黑夜所吞没的天空,已然黑云翻卷,云隙之中,一道道赤白色的电蛇在其中穿梭不停。

  “这怎么可能?这个时节,怎么可能有雷。”阿刺不由得讶然出声道。话音未落,便见一道炽白的电链蜿蜒穿梭而下,直接没入了紫荆关关城之内,随时而响起的,是一声震得诸人心跳险些鄹停的雷暴之音。

  一道接一道的雷霆纷纷降下,可就固定地击打在城中的一个区域之内,仿佛那里有什么令雷神愤怒,以致要赶尽杀绝的敌人一般。

  “长生天,这是怎么一回事…”也先不禁后退了数步,一脸的惊惧,天地之威,实在是让人心惊恐惧。

  不大会的功夫,一场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雷暴雨倾盆而下,就在厅门诸人尚自惊魂未定的当口,几个面色惨白,表情惊恐得就像是刚刚被食人魔轮了大米的瓦刺士卒狂奔至阶下拜倒。为首的千夫长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太师,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快说!”也先恶狠狠地瞪着那欲言又止的千夫长喝道。

  “方才太师的侍卫哈赤前去取马,不想,天上惊雷连连击下,哈赤连人带马,尽被击成焦碳,马棚之中太师您的座骑,也皆尽…”

  听到了这话,几乎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下巴差点落了一地。

  “这怎么可能…”也先的嘴皮子有些发颤,身形摇摇欲坠,就像是中风的老农,看到了手中的钞票变成了一堆废纸一般惊恐。大步下阶,一脚将其踹倒在地。“安敢欺孤?!”豪雨之下,原本就衣甲散乱,披发而立的也先面容狰狞得犹如那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又像是一个输得连婆娘都已经当掉的绝望赌徒。

  “小的岂敢胡说。”这位不知道是被天雷之威还是让也先的怒火吓得面色青白得怕人的千夫长连滴落在脸上的雨水也顾不得抹,大声地道:“大师若是不信,小的愿意带太师去那马棚。”

  “走!孤倒真想看看。”也先怒哼一声,紧跟着那飞快地爬了起来向着门外跑去的千夫长朝着大门外行去,厅内诸人也都顾不上那冰冷刺骨的豪雨,纷纷地冲了出去,重要的是,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天下间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刚刚也先才说去要干掉大明天子,让人去牵坐骑,结果居然让天雷给劈死,这种巧合,实在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点。

  马棚就在这所守备府外左侧的一个院子里,当也先诸人冲了过去,看到了一具焦糊扭曲,难以明辨的尸体,还有两具身上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焦糊马尸前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先瞪圆了眼睛,扫过那几具尸首,目光落在了马棚里,地面上还有好几个焦黑的印迹,让人仍旧感受到那那些闪电之威。

  伯颜贴木儿伸手努力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仿佛想要努力地看清眼前的一切,最终不得不承认所看到的凄惨场面是那样地真实和狰狞。

  同样赶到了这里来瞧热闹的那些瓦刺诸将亦不由得脸色又多难看了几分。你妹的,老天爷该不会是听到哥几个刚才的谈话了吧,莫非那家伙真有神灵庇护不成?

  “兄长,这场怪雨实在是太大了,还是先回府中再说…”塞刊王的那不知道是冻还是吓得有些发紫的嘴皮子都有点哆嗦了,目光有些神经质地时不时望向那天空仍旧在云层之中穿梭的雷电,生怕突然又落下来一梭子,那瓦刺大军,怕是铁定要群龙无首了。

  听得此言,同样心惊胆颤的诸人也纷纷应和,而也先转身的时候,脚下一软,若不是身边的伯颜贴木儿见机得快,怕是真有跌个狗啃屎不可。

  厅中显得一片死寂,只有那已经点燃的牛油大烛时不时烛芯发出轻微的爆鸣声,厅外,那雨水击打在房顶和屋檐上,犹如那奇异的鼓声,将诸人的心跳也敲得忽快忽慢。

  也先瞪着那双血红的眼珠子,死死地直视着那腰间那柄已然入鞘的弯刀,仿佛是在酝酿杀意,可又像是在惊惧。

  “该不会是长生天发怒了吧?”有个弱不经风的细小声音在人群里响起,所有人的腰背就像是一条条被鞭子抽中的野狗,瞬间抽搐了下。

  同样听到了小声议论的伯颜贴木儿眉头皱得更紧,站起了身来向着那发呆的也先开口言道:“兄长,小弟以为,今日出了这等奇事,若是再动刀兵,怕是不祥啊,望兄长暂且忍耐,召集溃兵,商议大军后续行止,方为上策。”

  塞刊王顿时也跳了起来附合道:“不错,区区一个被俘的大明天子,杀之于事无补,兄长,咱们还是应该先考虑一下大军新败之后如何收拾才是。”

  原本叫嚣着要拿朱祁镇人头来泄愤这个决策的坚决者塞刊王的反水就像拔鸟无情的老嫖客一般熟练。

  PS:史载,瓦刺北京城下大败之后,也先欲杀英宗泄愤,会夜大雷雨,震死额森(也先的另外一个称呼)乘马。使得朱朱仍旧像小强一般地奇迹生存了下来,并非晴了瞎编,此乃已经发生的史实。

  这点,我也曾经查到过一点资料,不过不知道出处了。另外,明月的历史功底我也很深感佩服的,他也提到过此事。所以,我认为至少这场雷雨虽然是个巧合,但是它应该是发生了的,而正是因为这个巧合的出现,扭转了悲摧帝朱朱的命运。

  那些原本叫嚣着要让那朱祁镇去见阎王的瓦刺诸将也立即转了口风,起了伯颜贴木儿的建议来。

  “怕是长生天在警示咱们瓦刺,要以大局为重,至于那些细枝末节之事,不提也罢。”某神秘主义信仰者立即跳将了出来,假巴一二地分析起雷击原因来,不过,即使如此牵强地解释,却出乎意外地获得了厅中诸人的一致赞同和好评。

  鬼神之说,在瓦刺原本就极为流行,可以说,这个时代,还真没有几个无神论者,而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雷暴雨,还有那几具凄惨狰狞的尸体,让他们熄了想宰掉朱祁镇泄愤的心思。

  也先扫了一眼厅中的诸将,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这才缓缓地道:“也罢,今日就看在二弟你的面子上,暂且放那明天子一马,待本王胜上一两仗,再作处置。北京城下之辱,我瓦刺不能不报!”

  “太师言之有理,京师一战,不过是因为我瓦刺太轻敌所致,若是我们准备周全,南蛮子那二十万老弱病残又岂会是我瓦刺的对手。”老将阿刺一脸愤愤不平之色,当日在京师城下,几乎是相同兵力的战斗,自己居然被明国的骑兵打得狼狈逃窜,这等羞辱,让老将阿刺直至今日仍旧觉得两颊火辣辣的。

  “不错,待我们聚齐兵马,定要让那些南蛮知道我等的厉害。”

  数日前被打得狼狈逃窜的瓦刺将军们纷纷踊跃发言,恨不得现在就挥兵往东而去,再抵京师城下,来上一层京师大会战,当然,这不过是嘴上叫叫而已,毕竟,他们可都是久经厮杀的老人,哪里不明白,经此一败,虽然瓦刺大军已然伤了筋骨,过万将士战死,还有万余居然吓得连大队都跟不上,四散于野,这样的情况之下,想要再回头去京师城下,那完全就是打灯笼进茅房,找死的数路。

  “二弟,你以为如何?”发泄了一通之后心情略显舒畅了点的也先看到伯颜贴木儿却眉头紧皱,不由得开口问道。

  听得也先略带嗔意的喝问声,伯颜贴木儿略一迟疑,决定还是直言相告。“兄长,我大军新败,伤亡过万,溃者亦有万余。明军京师城下一战,军心士气大涨,我消彼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再行攻略之事,我怕…”

  “平章大人莫要涨那些汉人的士气,灭了我们瓦刺的威风,若不是我瓦刺大军当日立功心切,连续赶了数日的路途,全军劳顿,再加上全军上下骄慢过度,不然,岂会败于那些汉人从各地抽调而来的乌合之众。”一名大将不满地道。

  “二弟之言太过谨慎,不过,也有些道理。”也先抚了抚颔下的浓须,最终还是决定要打上一仗,好歹也要捞回点面子来,省得让明人看清瓦刺。

  不过,因为伯颜贴木儿的建议,所以也先决定留伯颜贴木儿本部人马五千镇守紫荆关,他自领精兵两万,北上居庸关,意图夺取居庸关,以打通通往草原的捷径,使大军不需要绕行宣府,便可直入草原。

  也先的这个主意获得了在场绝大多数瓦刺将军的认同,伯颜贴木儿虽然打心里不希望再次冒险,可这个时候,他也只能随大流,同意也先远征居庸关。

  这场显得那样诡异的雷雨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影响到某个没心没肺的家伙,除了最开始那声惊雷时,在帐篷里翻了个声,嘴里边念叨了句:“打雷了,要下雨了,快收衣服。”

  之后继续酣睡过去,弄得原本一直为朱祁镇担惊受怕的袁彬和哈铭面面相睽。

  “陛下太累了,也太紧张了,都说胡话了。”伸手替那朱祁镇掖了掖被角,回身坐到了火塘边的哈铭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左手处还渗血的沙布,那是今天在瓦刺大军败退时,他与那袁彬赶到了天子所在的囚车时,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半截断刃所留下的印记。

  记得当时,就有一枚炮弹落在十数步外,几名瓦刺骑兵就像是被巨人暴力撕扯的破布娃娃般四分五裂,若不是当时下意识地抬手挡了这么一下,被炮弹崩飞过来的这半截刀刃,怕是就会狠狠地扎在他的咽喉处。

  一想到当时困锁天子的囚笼的圆柱上深深插入了好几块破碎的尖刃,哈铭的心头就不寒而栗。“想不到那些大臣,居然如此歹心,幸好天佑大明,天佑陛下。”

  “话可不能这么说,其实当时,怕是陛下就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袁彬的脸被那身边的火塘冒出的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深邃漆黑的瞳仁里映射着那跃动的火焰。“不然,陛下又岂会在城下那般…”一想到天子当时的表现,至今袁彬仍旧觉得自己的血是沸腾的,若不是心中牢记着天子的严令,说不定当时他宁可畅快地拚掉性命,多杀上几个瓦刺鞑子。

  幸好,天子活了下来,真像是奇迹一般,既没有被那德胜门城楼上那密集若雨点般的炮弹伤害到,而那些瓦刺鞑子,似乎对天子更加地敬畏还是什么,既然是在那漫长的溃逃途中,脱尔逊等人也没有再对天子有任何的无礼举动,这倒是让袁彬和哈铭暗中松了口气。

  不过那狂奔了一天的马车,还是让天子身心憔悴,以至于来到了紫荆关下,方自扎下营帐没多久,天子便不住,沉睡了过去。

  梦中,那面迎着烈风,裹夹在硝烟之中的大明团龙旗,还有那一直死死地站在城墙上,痴痴地凝望着自己,一直在笑着流泪的一娘,份外地清晰,清晰得就像是有人刻意地在用刀,用斧篆刻在他的梦境之中,灵魂深处一般。

  “等你回来…”那声清脆高昂得甚至显得凄婉的呼唤,犹自在他的耳中徘徊着,久久不能散去…

  睡梦中的朱祁镇握紧了拳头,用力得甚至那手指关节都是在发白。“一娘,朕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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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离开京师有多久了?”身上披着一件熊皮所制成的大衣的朱祁镇跺了跺脚,抬起了头,望向那位于东方的紫荆关关墙,高耸的关墙上仍旧残留着斑斑的暗渍,那应该是明军将士们与瓦刺大军死亡鏖战时留下的血迹,经过了昨夜傍晚时分那场突如其来的豪雨的冲刷,仍旧残留其上,关墙好些地方都有些破损,并没有人来修补,想来蒙古人恨不得中原大地上见不到一砖片瓦的城廓,哪里会去在意这座被他们攻破的关隘完整与否。

  “陛下,怕是有两个来月了吧。”袁彬想了想答道。

  “两个来月了,没想到,我来到这里,居然也已经过了两个月了。”朱祁镇深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自嘲地笑道。脚下的野草已然尽枯,一脚踩下去,除了顽茎还略有些韧性之外,余处尽变成了碎屑,随着那扬起的寒风卷向远处,更衬显出冬日的萧瑟。“在土木堡的时候还是仲秋,如今却已经入冬了。”

  听到了朱祁镇之言,袁彬与那哈铭的步履都不由得一滞,脸上浮现戚色。

  “你们这是做什么,朕不过是胡乱感慨一番罢了。”朱祁镇挥了挥手,阻止两人的思绪继续往悲伤的方向进行,抬手点了点远处的山峦。“想来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要离开紫荆关一带,前往大草原了,哈铭,你身为通事,想来草原应该熟悉吧?”

  “微臣曾经三次随我大明使节出使瓦刺,总共在草原上呆了近一年有余。”哈铭答了话之后,忍不住又道:“陛下,微臣以为,京师城下,陛下孤身斥敌,朗朗之声威震乾坤,使瓦刺军兵惶恐,大涨我大明之胆气,使我大明能胜此顽敌,然陛下万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如今陛下已陷于瓦刺,如此行径…”洋洋洒洒,唾沫横飞,一身蒙古人装束,长着一副典型的蒙古人身坯和脸孔的哈铭,偏生能孙子曰,孟子云,引经据典地扯上一两柱香的功夫,莫说是穿越之前没有啥子古文底蕴的朱祁镇听得两眼直冒金星,便是那生于这个时代并且长于这个时代的袁彬此刻也是两眼发直,一脸的敬畏,看向哈铭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崇拜。

  “…请陛下莫要再行此等冒险之举。”说到最后,呅文嚼字说得热泪盈眶的哈铭干脆拜伏于地,一副朱祁镇要不答应他就准备跪在这里变成化石的坚决表情。

  “爱卿快快请起,卿的谏言,朕已经知道了,下次定不会再行这等冒险之举。”朱祁镇苦笑着扶起了哈铭。不过,根据朱祁镇脑海里边可怜的明中历史,想来除了这一次的危机,自己应该用不着再继续抛头露出去充什么英雄好汉了。

  听得朱祁镇当面允诺,哈铭这位蒙古士子这才斯斯然地起身。

  不远处,瓦刺人的营帐外,正燃着熊熊的大火,火堆上架着两只正在炙烤的肥羊,肉类的焦香混合着香料的味道传了过来,朱祁镇不由得咕嘟一下咽了口唾沫星子,这才省起自己没吃早餐。

  或者应该说自打当了穿越开始,自己就没尝过豆浆油条,又或者馄饨、面条的滋味。早上饿了,最多也是拿热水冲上一些伯颜贴木儿着人送来的肉松,再加点盐晃当晃当直接倒进了嘴里充饥。

  朱祁镇砸了砸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才省起快到晚餐的点了,正要吩咐哈铭今晚烤肉串的时候记得把香料和盐撒得均些的当口,却看到了那脱尔逊带着略显得拘束的笑容正向着这边行来。

  “脱尔逊见过大明天子。”脱尔逊扫了一眼一脸警惕打量着自己的袁彬与哈铭一眼,向着那朱祁镇恭敬地长施了一礼道。

  看到那平日里不甚友好的脱尔逊居然摆出了这等低姿态,朱祁镇不由得微微一愣,抬手示意哈铭与袁彬让开,缓步上前,看着那低下了头的脱尔逊温言笑道:“脱千户…”

  听到了朱祁镇对自己的称呼,脱尔逊不由得脸色一变,不过看到朱祁镇脸上并没有一丝戏弄的意思,不由得泄气地道:“小的不姓脱,请陛下唤我作脱尔逊就是了。”

  “哦…”朱祁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发痒的头皮。“脱尔逊,不知道你过来,可是有事相询?”

  脱尔逊也有些尴尬,平时跟朱祁镇说话,他可从来不会小声,更不会客气。而现在,自己一客气起来,对方这位大明天子似乎很懂得一礼还一答,这让脱尔逊心里也隐隐地感动,至少对方没给自己脸色让自己难看。“这个…我们方才烤多了羊羔,看到陛下还在闲逛,所以,想请陛下品尝一下我们的手艺,还望陛下能赏光。”

  “陛下,营帐之内,还剩下半只羊,我们还是…”袁彬听到了这话,眉头一紧,小声地道。谁知道这家伙现在突然变脸是好心还是又打什么坏主意。

  听到了袁彬这话,脱尔逊不由得脸上一变,颇有些恼羞成怒地喝道:“怎么,莫非你觉得我们蒙古人烤的羊羔味道不美?还是怕我们蒙古人待客不周?”

  朱祁镇扫了一脸激愤之色的脱尔逊一眼,目光落在了火堆旁边的蒙古士卒身上,他们的表情平静之中带着几丝期盼,要知道这些看押自己的蒙古士卒跟自己等人的关系一直都不融洽,想不到今日脱尔逊居然做出这等主动示好的举动。这让朱祁镇亦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朱祁镇短短的思量了一番之后便作出了决定。“无妨,既然千夫长诚心相邀秦,朕若是推辞,那就是太看不起人了,既然如此,朕就不客气了。”

  见那朱祁镇毫不客气地当先而行,脱尔逊不但没有恼意,反而是一脸的钦佩之容,抢出两步当先领路。“陛下请…”

  几名站在那脱尔逊帐前恭身相迎的蒙古百夫长此刻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爽朗的笑容。“陛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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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火堵边,那十数名瓦刺将士纷纷主动让出了一条道路,进了脱尔逊的营帐中,朱祁镇坐在摊开的皮褥上,看着跟前那张居然摆上了一套明显一看就知道属于是大明风格的瓷茶具,只不过从那茶壶里透出来的茶香渗着浓浓的奶香。

  抿着奶茶,朱祁镇淡然地看着那脱尔逊在营帐口门招呼着什么,从那掀起的帐帘空处,看到了一名蒙古壮汉拿着短刀飞快地在一头已然炙烤成了焦黄色的烤羊羔身上下刀如飞。

  不多时,那盘羊肉便被送了进来,脱尔逊亲自接过了这一木盘的烤羊肉,恭敬地摆到了朱祁镇身前的案几上。“请陛下用全羊。”

  “全羊?”朱祁镇微微一愣,看着那木盘里顶多也就是一两斤重的羊肉,怎么可能是全羊?

  不过哈铭这位在大草原上生活了近年光阴的通事不由得脸色微变,看到朱祁镇的表情,赶紧小声地在朱祁镇的耳边简略的解释了啥叫全羊。

  也就是烤出来或者是煮出来的羊羔肉,从其头、颈、胛、肋骨和尾骨上削来的肉食,凑成一盘敬客,被蒙古人当作最敬之食品,非王爷不可享此等款待。

  心中微动的朱祁镇看了一眼脱尔逊,便抄起了那哈铭递过来的小刀,毫不客气地削下了一块炙烤得焦黄的羊肉,放进了嘴中,随着牙齿的合拢,烤得略酥的羊肉下是一层喷香溢味的油脂,朱祁镇不由得眉头飞扬,一脸的享受。

  看到朱祁镇如此,脱尔逊和几名陪坐于帐内的百夫长的脸庞上也多了几分喜色,纷纷开始拿起小刀分解品尝着自己案前的美食。

  淡白色的马奶酒酸中略甜,带有着淡淡的腥味,回味起来有些发涩,不若中原的酒美,再者,度数也不高,顶多也就是比那啤酒高不了多少度。

  对于瓦刺百夫长们的敬酒朱祁镇毫不客气,几大杯的马奶酒下肚之后,只觉得肚子略涨,却丝毫没有醉意。

  “陛下真是豪爽,我等佩服。”脱尔逊不由得笑道。

  “不错,大明天子的胆色果然不同寻常,这些日子,达楞多有得罪,还望大明天子不怪达愣粗俗无礼。”席上,一名百夫长一脸愧意地站了起来,向着朱祁镇长施了一礼。

  另外几名百夫长也顺势而起,齐齐向朱祁镇施礼,脱尔逊也同样拜下。“陛下,我等当日因私怨而苛待陛下,陛下却从不与我等计较,的确是个大人大量的好汉子,那日在京师城下,陛下能够视我瓦刺数万之众如无物,谈笑自若…我们蒙古人最敬重的便是好汉子,而陛下您更是。”

  看着这些一脸愧疚或者是恳切拜下的蒙古将领,朱祁镇的眼底不由得微微一热,瓦刺与大明,那可是真正的生死之仇,不过,这些耿直的蒙古汉子厌憎分明的作派,倒是让朱祁镇心里边浮起了一丝温暖,至少自己之前在京师城下冒着丢掉小命的危险表演的那一幕壮烈行为能够赢得作为敌人的蒙古人将士的敬重,这也等于是承认自己之前的一番作为总算是没有白努力。

  等朱祁镇亲自扶起了脱尔逊等人后,脱尔逊灌了一大杯的马奶酒,抹了抹嘴角叹道:“陛下莫要怪我等之前的失礼,说来,我等皆是与大明有深仇之人。若不是如此,太师也不会把我等调来,专门看押陛下。”

  原来,脱尔逊与这些百夫长,不是父辈死在与大明的战争中,就是自己的亲族惨死在大明军兵的刀下,每一个人都与大明有着刻骨的深仇。

  这也是一开始脱尔逊等人看朱祁镇很不顺眼的由来,况且朱祁镇信用奸宦,领大明二十万精锐打了一场憋屈无比,惨烈异常的败仗,自然更让脱尔逊瞅朱祁镇的态度上又多了几分轻蔑与鄙夷。

  不过,他们没有想到,朱祁镇被俘之后的一系列的表现实在是太出乎他们的预料,在那宣府城下的昂然之言,面对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太师也先跟前丝毫不惧,后一路上无论对谁都显得那样地不卑不亢,特别是一路之上,这位娇生惯养的皇帝居然在短短的一两个月的时间里,能够用双腿每日步行二三十里也不叫一声苦。

  坚毅而果决,还有那份身处敌营安之若素的从容,让脱尔逊等人渐渐地对朱祁镇的看法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而北京城下之时,朱祁镇抛却自身荣辱,以命相激明军将士的作派,更是让脱尔逊这些向来敬佩英雄的蒙古人对他的感观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很奇怪的心思,让朱祁镇感动之余又颇觉得有些古怪,明明就是生死之敌,却偏偏就坐在自己的跟前,对着自己大肆吹捧赞扬,这样的敌人,怕是比后世职场的同事都要显得可爱许多。

  那些蒙古汉子一个接着一个地上来敬酒,朱祁镇也痛快地放下了戒备之心,放怀畅饮了起来,看样子朱祁镇的这副身板不仅仅高大魁梧,对酒精的耐受性也颇强,至少十数盏酒灌下去之后,稍稍觉得肚涨,丝毫没有其他不适。

  看到朱祁镇酒到杯干,毫不扭捏,谈笑自若,倒是惹这些爽直的汉子频频喝彩,眼中的敬佩更浓。酒至半酣,袁彬与哈铭也放下了警惕之心,开始对着桌上的美食大快朵颐,而一干蒙古汉子们干脆也都放开了拘束,甚至还有人唱起了苍凉悠扬地蒙古典调。

  脱尔逊面色发红地哼起了一首苍凉的蒙古曲调,让人仿佛置身于那低头见牛羊,仰首见风霜的大草原,怎么都透着一股子凄凉,朱祁镇也不由得微微动容,原本热闹的营帐之中气氛陡然显得有些沉闷了起来。

  脱尔逊似乎也查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两声:“陛下匆怪,小人是想起了过世的父亲,二十年前,我父亲曾经与大明在大同一带作战,就再也没有回来。”

  “如果我们之间没有战争就好了。”朱祁镇抿了一口马奶酒,拈起了一块奶酪丢进了嘴里嚼着,颇为感慨地叹道。后世民族大团结搞得就不错,至少自己有不少同学都是蒙古族,而且曾经到过大草原边缘,感受过蒙古牧民的热情,不过,那些记忆此刻显得那样地遥远与模糊不由朱祁镇不感慨。

  “谁愿意打仗,还不是你们汉人欺人太甚。”一名喝得面红耳赤的百夫长听得这话,忍不住开口叫道。

  “到底是我们汉人欺人太甚还是你们蒙古人欺人太甚?”袁彬也禁竖眉喝问道:“我大明立国至今,你们蒙古人常年袭扰我大明疆界,掳我百姓,夺我财物…”

  “还不是你们汉人欺我太甚,你们的世祖皇帝在位之时,年年向我蒙古进犯,使我们多少蒙古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另外一名同样显得有些醉熏熏的百夫长也跳了起来。

  “那还不是因为当年你们蒙古人在中原作恶太多。”袁彬同样不甘示弱地跳了起来。

  “够了!”朱祁镇不禁眉头一皱,你妹的,本天子不过发了一句牢骚,你们倒好,连蹦带跳的,又不是辩论大赛。再说了,汉人跟游牧民族之间的仇恨可不是凭两张嘴几个时辰就能理得清,分得明的。

  “阿古拉,你们也都坐下来,在陛下面前不得无礼。”脱尔逊也忍不住沉声喝止了那几名跳将出来的百夫长,有些惭色地向朱祁镇致歉道:“陛下,我等失礼了”

  “无妨,蒙古人与我们汉人之间的恩怨,又岂是一句对错能分得清的?”朱祁镇笑着摇了摇头,扫了帐中诸人一言,看到他们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之色。

  “谁愿意打仗,还不是你们汉人欺人太甚。”一名喝得面红耳赤的百夫长听得这话,忍不住开口叫道。

  “到底是我们汉人欺人太甚还是你们蒙古人欺人太甚?”袁彬也禁竖眉喝问道:“我大明立国至今,你们蒙古人常年袭扰我大明疆界,掳我百姓,夺我财物…”

  “还不是你们汉人欺我太甚,你们的世祖皇帝在位之时,年年向我蒙古进犯,使我们多少蒙古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另外一名同样显得有些醉熏熏的百夫长也跳了起来。

  “那还不是因为当年你们蒙古人在中原作恶太多。”袁彬同样不甘示弱地跳了起来。

  “够了!”朱祁镇不禁眉头一皱,你妹的,本天子不过发了一句牢骚,你们倒好,连蹦带跳的,又不是辩论大赛。再说了,汉人跟游牧民族之间的仇恨可不是凭两张嘴几个时辰就能理得清,分得明的。

  “阿古拉,你们也都坐下来,在陛下面前不得无礼。”脱尔逊也忍不住沉声喝止了那几名跳将出来的百夫长,有些惭色地向朱祁镇致歉道:“陛下,我等失礼了”

  “无妨,蒙古人与我们汉人之间的恩怨,又岂是一句对错能分得清的?”朱祁镇笑着摇了摇头,扫了帐中诸人一言,看到他们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之色。

  “陛下,今日那些瓦将兵将对陛下感观大改,臣愿意暗通脱尔逊等人,对其晓以大义…”帐外寒风呼啸,隐隐约约能听到那帐外远处传来的马嘶之声,还有那些值夜的蒙古士卒的喝呼声,帐内那油灯的火光让那哈铭的双眼发亮。

  听到哈铭这话,朱祁镇不由得咧了咧嘴。“爱卿切切不可如此,若真如此做,必误了我等性命。”

  “陛下言之有理。”盘腿坐在火盆边上袁彬也颔首赞同道:“那些蒙古人佩服陛下的胆气,可并不代表他们会放过陛下。”

  “为何?”哈铭有些不满地扫了那袁彬一眼,有些泄气地道:“难道就真没有一点可能不成?”

  朱祁镇苦笑着替袁彬向哈铭解释道:“爱卿莫要忘记他们可是蒙古人,他们的亲族可都在大草原上,我们真要逃走了,你莫非以为他们不担干系?”

  听到了朱祁镇之言,哈铭眼中的亮光一下子变得黯然无比。“陛下圣明,是微臣想差了。可惜那日京师明军居然没能追上来,若不然,天子当可还都。”

  “是啊…”袁彬也禁不住大手握拳在身上的毛毯上狠狠地捶了一拳,哈铭亦是一脸的愁苦之色。

  看到两人如此,朱祁镇知道不能让他们如此泄气消沉,轻声言道:“放心吧,我们终究会回去的。在这之前,我们既然被迫留在敌营之中,却并非什么都不能做。”

  听得此言,两人都不禁一愣,齐齐看向朱祁镇。

  朱祁镇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其实,削弱敌人的手段,不仅仅只有战争。终有一天,我会让也先明白,他把我留下来,是多大的错误。”

  看到一脸自信,目光阴森的被俘天子,袁彬与哈铭不由得齐齐打了个寒战。

  “等着吧,害哥刚一穿越就从皇帝变成阶下囚的魂淡们,哥不把你们给拾缀得鸡飞狗跳,哥就不姓朱。”朱祁镇暗暗在心中朝天比划起了中指恶狠狠地发誓。

  “看来,形势于我瓦刺愈发的不利了。”抖了抖手中那份刚刚收到的情报,留守紫荆关的伯颜贴木儿眼底多了几丝怎么也抹不去的阴霾。

  “想不到,居庸关居然有这等良将,想出这等奇策,以水泼墙,将整座居庸关墙冻结如冰城一般,咱们的勇士根本没有落脚手攀之地,短短数日之间,居然就折扣了过千兵马。看来王爷此番出师,怕是只能徒劳无功了。”身边,正在品抿着从周边的汉人村镇里掠来地烈酒的万夫长巴拉也不禁有些悻悻地拍着大腿叹道。

  “是啊,我大军秋季进兵大明,如今已是初冬,天气愈发寒冷,补给开始显得艰难。而周边之明军已有蠢蠢欲动之向,若是再继续耽搁下去,我瓦刺五万大军,就等于是自陷死地了。”

  “看来,想要一举灭明,非其时也。”伯颜贴木儿端起了一杯清亮如水,然酒味却辛辣如火的汉人佳酿一饮而尽,眯起了眼睛,感受着那股子灼热顺着喉咙直入腹中,半晌这舒服地吐了口酒气,看着那厅中架起的巨大火盆,感觉着那迎而传来的炙炙热力,伯贴贴木儿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心腹侍卫身上。“这些日子,大明天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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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二十一,在这一年的冬天第一场雪降下的时候,也先终于很无奈地率领着因攻打居庸关不成而损兵折将士气低落的大军回到了紫荆关下,经过了短暂的停留之后,也先终于听从了伯颜贴木儿的进言,决定结束这场已经持续了近三个月的战争,率领大军绕行紫荆关出,十一月中,回到了已然是风雪连天的草原。

  在兴和城下,脱脱不花这位瓦刺蒙古名义上的君主亲自率领百官出城相迎也先一行,并且于当日夜,在那兴和城内临时的行宫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功晚宴,而朱祁镇,这位倒霉的穿越者兼被俘大明天子,作为也先胜利的标志物,也于宴会进行到了一半时,被也先遣人邀来入席。

  也许是因为知道朱祁镇这位大明天子脾气不好,也许是为了照顾大家的面子,总之,朱祁镇入席之后,席间并没有再继续谈论关于这一些瓦刺大军的丰功传绩。

  不过,那坐在主位上的脱脱不花显然对朱祁镇相当地有兴趣,这位对汉学也略通一二的瓦刺天子在态度上显得颇为亲厚。

  “陛下此番随淮王赴大漠,远离故都,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与朕言之,朕定当一一满足。”年不过三十,白白净净,像个白脸书生多过蒙古人的脱脱不花向着坐在自己身侧案几后的朱祁镇温言笑道。

  “…另外朕听闻陛下身边只有几个粗人在侍奉,实在是不合陛下的身份,若是陛下不弃…”

  此言一出,坐于朱祁镇正对面的也先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僵,脸色也瞬间变得阴冷了起来,看到也先的表情变化,已然明了兄长想法的伯颜贴木儿站了起来笑道:“大汗放心,淮王对大明天子礼遇甚恭,并无不敬之处。这一路虽是行军,但是淮王亦是没有怠慢之意。”

  “原来如此,是朕误淮王了,还望王爷莫怪才是。”脱脱不花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强自笑道。

  原来一片喧闹的酒宴此刻显得死寂无声,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也先的身上。

  也先嘴角微微一弯,长身而起,地向着那高居于主位的脱脱不花敷衍一礼后毫不客气地道:“老臣不敢,不过大汗,今日佳宴已毕,那老臣就先行告退了,另外老臣有一事向大汗禀明,兴和城距离明境太近,常有明这袭扰,并不安全,故老臣欲请大明天子往沙城暂居。请大汗恩准。”

  看着那也先烔烔的双目,脱脱不花表情微微一僵,旋及露出了笑容,很谦恭,犹如下级讨好上级的笑容。“既然王爷一心要走,那朕也就不留了,陛下,此去一路风霜甚寒,望陛下保重。”

  看了半天戏的朱祁镇站起了身来点了点头,他心里边对于这位脱脱不花说不上有什么好感,不过,对于这位在这个时代颇有悲剧性代表的高级路人甲,还是有一丝丝同病相怜之感。

  因为在历史上,自己这位倒霉皇帝被也先俘虏了大约一年多之后,就会被释放回大明,而这之后,就算是屁事也不干,仍旧能再登皇位,重新成为大明的统治者。

  而这位脱脱不花,却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杯具。因为血统贵为黄金家族,这才被也先奉推为瓦刺之主,则实不过是一个倒霉透顶的傀儡,一件用来表榜和代表也先权势的展览品,除了挂着大汗的名份,遵照也先的命令和意志,去当人形图章之外,其他的时间,就是蹲在自己的里边享受锦衣玉食,跟老婆和小老婆躲猫猫玩造人游戏,每时每刻一举一动,都会在也先的心腹地监视之下,怕是上厕所的自由都木有,大约也就是在几年之后,也先就会把这家伙给宰掉自立为皇。

  “看来,我穿越到朱祁镇这个倒霉鬼的身上,也总比穿越到脱脱不花这个蒙古族杯具同胞身上要好得多。”走出了大厅之时,朱祁镇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看着那位强装笑容,继续跟诸位瓦刺臣工们吹牛打屁的脱脱不花一眼,禁不由有些暗暗庆幸。心情也不由得大好起来。

  至少哥还有机会发奋图强。朱祁镇不由得感谢起了他诅咒过无数遍的时空管理局工作者们。

  “陛下,看来那瓦刺也不是一块铁板哪。”听得朱祁镇讲述了酒宴之上的经历后,袁彬小声地笑道。“想不到那也先居然跋扈至斯,也不知道那脱脱不花怎生忍得下来。”

  “不忍又能如何?”朱祁镇搓着那在火前已然回暖的手淡淡笑道:“那脱脱不花能成为瓦刺的君主,本就是那也先一力,若是真要惹恼了也先,他这个大汗,不仅是当不当得成的问题,就连性命怕是…”

  哈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也先敢弑君不成?”

  袁彬笑着扒拉了下火堆,让那发红的木炭烧得更旺一些。“这有什么稀奇的,黄金家族的血脉至今已有百余年,虽然不能说多得到处都是,可是,拿下一个不听话来,再挑一个听话的出来,想来凭也先的实力和手段,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正所谓,君不君,臣不臣,这瓦刺,便是真实写照啊。”朱祁镇笑着总结道。

  “可惜了,听陛下之言,那脱脱不花地陛下礼待甚恭,想来是有心要结好我大明,若是其实力强劲,我们或许能利用其身份,使陛下能早回大明,不过眼下看来,怕是不成了。”哈铭扫了一眼年轻的朱祁镇,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天子现如今比之当初被俘之时显得黑了许多,但是却也显得结实强健了许多,原本虽然高大魁梧,但是身子骨却不怎么的结实。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天子反而越发地显得精力充沛,而且性情也越发地果决,思考问题也不像是一个久闭于深宫,两耳不闻外事的年轻皇帝,倒像是一位久经世事的老鬼。

  PS:嗯,这个星期推荐不好,居然也能一直在新书榜第二徘徊,甚至上了周点榜,谢谢亲们的努力,晴了也在努力中!

  虽然平日天子话不多,但是很平易近人,现如今,便是那些瓦刺士卒,也皆为天子的气度所倾倒,不复当初的桀骜与难缠,甚至于,天子还跟那脱尔逊等人学起了箭术和骑术。脱尔逊等人不仅仅很是热心地教授,甚至还给天子讲解起了他们蒙古人的骑射之术的特点来。

  天子在被俘之后,只有过短短的数日消沉,在那之后,哈铭发现天子就再没有流露过哪怕是一丝的沮丧。

  不论是在宣府城下,还是刀爷加身的大同城下,又或者是身陷囚笼的京师城下,天子都显得那样的无畏与果敢。一想到那日天子于京师城下的所作所为,天子满口粗话漫骂不停,一面隔着囚笼殴打着那些瓦刺看守的场面当时让哈铭与袁彬吃惊得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但是,反而更让两人,以及那些当日看到这副场景的大明战俘们觉得天子的形象更加地高大与伟岸,而且还多了一丝亲切感。

  这样敢向面对刀斧加身而奋不顾身的天子,如何不值得自己追随?从那一刻起,就算是朱祁镇要他去死,哈铭的心底就再没有哪怕是一丝的犹豫。

  “无妨,现如今就算是我真能回去,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我已然逊位于我弟弟。”朱祁镇淡淡地说了一句之后让那袁彬搬来了一张小几,袁彬知道天子又要开始每日一次的功课,很快就把笔墨纸砚给准备好。

  研着墨,看着天子手里边拿起的大雁飞羽所制的管笔,那不过是天子在那些瓦刺鞑子射下的大雁身上亲手取下来的大雁的飞羽,并且亲手制作的简陋到极致的写作工具,一想到这里,袁彬就觉得心里边犯酸不已。

  想想天子在宫中,用的文房四宝,哪一样不是天底下最好的御制贡品?而今,却只能用一块最为普通的砚台,普通的墨,粗糙的纸张,简陋到另人发指的笔。

  不过,作为穿越者的朱祁镇丝毫没有受到袁彬地悲伤的影响,拿着那羽毛笔,看了一眼昨天所抄录到的内容,又开始向袁彬和那哈铭讯问起了他所想知道的一切。

  …卫所军士世居一地,且耕且守,战时由朝廷临时调兵遣将。不过,在我的眼里,倒是跟唐时的府兵制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应该说,本朝的卫所制度是唐朝府兵制度的隔代延续。

  例如此次土木堡之战,除了抽调京师三大营还从周边各卫所抽调了近数万兵马,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土木堡一战后,京师及周边地区的军事力量等于是被瓦刺除干扫净。

  这也是为什么整个京师变得防御空虚之后,只能从周边地区抽调大军和各种预备兵种来守京师的原因,这完全是迫不得已的举动。

  一面听着两人的相互补充,朱祁镇一面飞快地在纸上落笔,用心得就像是明天就要高考的大学生。

  因为,朱祁镇很清楚自己的未来,但是他又不想去重复着那段历史,那么在这之前,他必须努力地去吸收一切可用的知识,毕竟,干一行就要爱一行,自己既然要干皇帝这一份高风险的职业,并且还要在未来面对无数明里暗里的反对者甚至是敌人,所以,早一天准备,自己才能多一份把握,在保住自己小命的同时,去逆推那原本的历史进程,让它变轨,至少要让它歪屁股,走向不同的道路,这就是无耻得近乎卑鄙地优秀穿越者们最爱干的光荣伟业。

  而朱祁镇同样也是穿越者一员,自然也不会甘于人后,一句话:“哥来了,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就该随着哥而旋转,任由哥挥毫泼墨…”无耻穿越者者朱XX写在自己的抄录笔记第一言上的豪言壮语。

  对于朱祁镇所抄录的这些近乎白话一般的文字记录,让袁彬与哈铭很难理解,让他们所想不到的是,天子有些时候提出来的问题让他们觉得无比郁闷,比如内阁大学士几品官员才有资格干,都指挥使到底是干吗的,户部尚书管不管财政问题等等无比幼稚甚至白痴的问题。但是他们还是十分努力地配合,绞尽脑汁,设法去回答朱祁镇提到的每一个问题。

  不过,让他们敬佩的是,再累,再苦,夜里,朱祁镇都会抽出一个到两个时辰来抄录或者是提问,甚至有时候,他还把那脱尔逊给唤来,给这位瓦刺鞑子奉上马奶酒,和言悦色地向他询问着许多关于大草原的话题,以及很多关于瓦刺蒙古的事情,甚至连蒙古人的生活习俗他也要一点一滴的仔细询问。

  脱尔逊虽然是一位瓦刺中层将领,但是,却丝毫没有戒心,或者说他认为这些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有许多时候甚至还主动地透露出许多的信息,比如,蒙古人喜好烈酒,每次南下掠劫,同伴之间甚至会为了一坛美酒刀兵相向,烈酒虽然不属于贸易禁售品,但是,这项贸易的份额并不高,毕竟烈酒需要大量的粮食才能酿造,大明虽然不缺粮食,但是粮食也不可能奢侈到全事后来造酒,而大草原上可没有什么粮食作物,自然无法酿造,所以大多数蒙古人所能饮用的都是自酿地低度马奶酒。

  每个部落之间经常都会发生各种各样地摩擦…总之,袁彬和哈铭怎么也没有想到,天子居然就用这种很简单的方式,让他们听到了许多原本觉得应该属于是机密的东西。

  而天子在算术上的造诣,让他们瞠目结舌到了极点,例如天子只需要在一小张白纸上用古怪的符号写上每个瓦刺士兵所需要消耗的肉食和茶叶以及马奶酒的数量,然后很快就能得出数万瓦刺大军每日的消耗量。

  怕就算是最老辣的帐房,也比不过天子的聪慧,在那一刻,原本天子那一系列显得幼稚的举止,在他们的眼中渐渐地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PS:亲们给力,收藏破万,哇哈哈哈…爽!一娘并非是败笔,而是一种期待,哥的书哪有可能只有一个妞,皇帝要就一个妞,不让人笑死才怪。哥写的可不是言情,

  另外,有人说哥虐主,哥笑而不语…

  第二天一早,持续了近两天的风雪终于停歇,而也先也率大军再次拔营,向着那兴和城的北面,距离兴和城不过数十里的沙城赶去,一路疾行,堪堪过了午时,朱祁镇也随大军赶至了沙城之下。

  沙城不过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城镇模样,比之兴和城没有多大的区别,毕竟这里仅仅属于是瓦刺蒙古势力范围的边缘,而沙城和兴和城在数年前都只是汉人的村镇,不过,自瓦刺崛起之后,相继为瓦刺人所据,作为与大明接触的桥头堡。

  而现在,也先虽然连败两场,却仍旧没有死心,再加上如今已临严冬,所以,大军也就停驻于这一带,以便来年再作打算。

  大队在距离那沙城约还有一里之遥的时候便停了下来,朱祁镇撩开了车帘探出了头来,一股子像刀子刮脸般的冷风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紧了紧身上的皮袍,又把那头上的帽子向下拉了拉,这才好过了点。

  立在那车辕上,看着那低矮的沙城城墙,还有在沙城周围往来的牧民和羊群,还有那些狂奔向大队,呼唤着亲人名字的老幼。朱祁镇心头也不禁显得轻松了些。

  而队伍又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不过,队伍的一侧却显得有些骚动,一队骑士逆行奔来,不多时,便已赶至那朱祁镇一行人的跟前,还没等朱祁镇有所反应,就侍立于一旁战马上的脱尔逊当下满脸异色地赶紧深施了一礼:“见过郡主。”周围的瓦刺士卒也纷纷行礼致意。

  郡主?朱祁镇不由得一呆,目光落处,那为首者一身锦袍紧裹,外罩一件色白如雪的狐裘,修长笔直的小腿露在那狐裘之外,踩在那马蹬之上,俏脸因为那衣裘的遮掩,只能瞧见一双弯月般的柳眉之下,微碧的明眸灵动无比,鲜艳而丰满的红唇与那洁白的狐裘形成了色泽鲜明的反差,俏脸上的肤色却丝毫不逊于那身上裹起的洁白狐裘。

  手里边把玩着一根金丝缠绕着的马鞭,腰畔别着一柄镶嵌着珠玉的名贵弯刀,马股之上亦挂着一柄角弓还有两壶箭,身上的坐骑也份外的神骏,高大的身姿远非矮小的蒙古马可比。

  而马背上的这位郡主看来也身量颇长,坐在这样一匹高头大马上并不见得娇小,打量着这一人一马,朱祁镇的脑海里边冒出了一个很后现代的称谓:大洋马。

  郡主,王爷之女称为郡主,跟前这位少女看模样大约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莫非她就是那也先的闺女?

  “脱尔逊,那个被我大哥俘虏的大明天子在什么地方。”这位蒙古贵女把玩着马鞭,一双明眸好奇四下张望着问道。听到她这话,朱祁镇嘴角不由得一裂,你妹的,居然是也先的妹子…还真没想到,也先三兄弟一个二个全是牛高马大武大三粗的模样,倒是这个妹妹却像花儿般地水灵粉嫩,实在是很难让人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回郡主,这位便是大明天子。”随着脱尔逊的示意,这位瓦刺郡主的目光落在了朱祁镇的身上。

  “你就是大明的皇帝?”这位郡主很是好奇地打量起了从车里探出了头来张望的朱祁镇。“就是那个带着二十万大明军北征我瓦刺,结果让我大哥给打得全军覆没还被俘虏的汉家天子?”

  听到了这位瓦刺郡主之言,袁彬与那哈铭禁不住面色发黑,向着这位口不择言,张嘴就揭人老底的小妮子恨恨地直瞪眼。

  朱祁镇也禁有些老脸微红,你妹子,自己算是臭名远扬了。

  “不错,我就是,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是皇帝了,只不过是一个被你大哥俘虏的汉人倒霉鬼罢了。”朱祁镇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爽快地承认了,毕竟,再丢人也丢不到哪去了。

  听到了朱祁镇的回答,这位郡主先是一愣,旋及发出了一阵银铃一般悦耳的笑声,歪着脑袋,毫无忌惮的打量了朱祁镇两眼,很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不过终究没能保持住,笑着赞同道:“倒霉鬼,咯咯咯…还真够形象的。”

  “郡主,请不要太过失礼了。”旁边的脱尔逊一脸尴尬之色地道。

  “知道了,我就只是好奇而已。脱尔逊,你一会告诉我的哥哥们,我去猎几头黄羊,来为他们庆功。”话音未落,这位郡主单手提缰,身上的骏马昂颈转身之后,放开四蹄朝着那被冰雪所覆盖的原野狂奔而去,身后,数十骑精锐骑兵也一同狂奔而去…

  “这位是我们草原上最美丽的鲜花娜仁郡主,就算是天上的苍鹰见到了她,也要盘旋长鸣,她的脚步踩过的野草都会绽放出一簇簇美丽的花儿…”目光显得有些痴呆的脱尔逊看着这位名字叫做娜仁的郡主,嘴里边满是对她美貌的赞歌。

  看到这位年过三十地蒙古大叔的猥琐嘴脸,朱祁镇不由得暗暗撇嘴,不过,至少前世阅女无数(阅,按其原意,而非肢体语言。)的朱祁镇眼中,这个小妮子的模样长的的确算得很水灵,特别是那双微碧的双眸,让他想到了庸倦的波斯猫儿,身材似乎是也应该不错。

  天空蓝得渗人,只有少许丝絮状的薄云在天空之上缓缓地飘荡着,偶尔有一两只叫声响彻天穹的雄鹰伸展着巨翅在天空翱翔而过。

  一只浑身发色发灰的野兔轻盈而机敏地在那还未尽数化开的雪地上轻轻地蹦跳着,时不时嗅嗅残雪,奋力挖也一些细嫩的草茎或者根枝,美美地大快朵颐。

  远处,是一面镜子般宁静的湖泊,湖面上,偶尔还能见到那尚未完全融化的晶莹冰块。

  一条鱼儿,小心翼翼地用它的嘴触碰了下那水面,似乎想要去感受一下水面上的空气的清凉,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静寂的湖面微微地轻颤了颤,接着,荡漾起了鱼鳞般的涟漪,小鱼儿受惊地飞快潜入了水下那光线难及处,但是水面的波澜却越发地明显了起来。

  PS:第二更到达,谢谢亲们这个星期的无私!

  那只爬出了洞穴来觅食的兔子也似乎查觉到了危险的信号,飞快地向着远处的巢穴迈开四肢狂奔而去。就在这瞬间,一声尖啸,一只利箭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穿梭而至,将那只野兔飞奔的身形狠狠地挟制住,箭尖不仅仅把野兔扎了个对穿,还狠狠地扎入了泥土里,野兔的四肢毫无规律的抽搐着,带动着那箭尾的雕羽轻颤,仿佛昭示着它生命的脉动将要终结。

  “平章大人好箭术。”一身蒙古人装束打扮,面膛红润,身形越发显得魁梧的朱祁镇勒停了马头,看着数十步外那只倒霉的兔子,禁不住有些羡慕地道。

  “陛下过奖了,今日猎获之物,臣可是比陛下多了不少啊。”伯颜贴木儿大笑着把手中的角弓扔给了身边的侍卫,转过了脸来向着朱祁镇笑道。“原本臣还担心陛下不适应北地的寒苦,现如今倒觉得是臣想差了。”

  朱祁镇将手中那柄硬弓给插回了弓鞘之中,笑了笑后答道:“不历风雪,不知人世艰辛,你们蒙古人不是常说,再壮实的小马驹,如果不经历长途的跋涉,终就成不了良马。”

  伯颜贴木儿不由深深地看了朱祁镇两眼,看来,这位大明天子果然不是凡物,久为战俘,仍旧心志坚毅得不像话。一想到今日朱祁镇邀请自己出来狩猎,伯颜贴木儿不禁有些疑惑,毕竟,朱祁镇绝对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不过,自己也有些事情,正要跟这位大明天子讨教。

  很快,在湖畔便燃起了几堆旺旺地篝火,侍卫们娴熟地在湖边处理着那些尚余体温的猎物,以便能够让那两位盘膝坐在火边的毛皮上的贵人能够享用到美味。

  “咦,陛下,您的仆人在做什么?”两人刚刚坐下,连那端上来的奶茶都尚未来得及品尝,那伯颜贴木儿便被哈铭和那袁彬的举动给吸引住了,只见那哈铭飞快地肢解了一只黄羊的后腿之后飞快地将那些肉切成了薄片,而袁彬从身上拿出了一个羊皮口袋,倒出了一些浆糊一般深色的液体。

  旁边,那位职责是看守朱祁镇的脱尔逊此刻却犹如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学生一般,听从着那袁彬的指挥,将那些肉片和着液体在那努力地搅拌着。

  “哦,那是朕一时闲着无聊,让他们搭配出来的一种专门用于烧烤的调料。”朱祁镇笑着解释道。这些调料,确实花了朱祁镇不小的功夫,好些东西,都是通过脱尔逊才获得的,比如白糖和酱油以及生姜这类的调味品,在大草原上可没这些玩意。

  不过当那脱尔逊品尝过这种腌制过来烤肉之后,这位差点把自己的舌头也给咬掉一截的蒙古汉子很是热泪盈眶了一把,从那天开始,这家伙几乎天天跑朱祁镇那里去蹭饭。而对于朱祁镇提出来的一些小要求,他更是无条件地加以满足。

  “平章大人,一会您尝到就知道了,小的还真不知道原来烤出来的肉,居然能有这等的美味。”脱尔逊乐呵呵地一面搅拌着肉和调料,一面回过头来大声地叫道。

  “哦,看脱尔逊那小子,怕是已经尝过鲜了,既如此,那我倒真要好好地尝尝。”伯颜听到这话,不禁好奇地道。

  朱祁镇笑了笑之后说道:“那是自然,今日请平章大人来此,一来嘛,就是欲请平章大人品尝一下这等美味,二嘛,请平章大人尝一尝一种由马奶所酿造出来的好酒。”

  “马奶酿造出来的好酒?”伯颜贴木儿听到了这话,禁不住喉结一动,对于喜饮善饮的蒙古人而言,美酒比什么都都更具有诱惑力。

  “一会平章大人便知。”看到伯颜贴木儿目光流露出来的朱祁镇那张晒成了健康的小米色的脸庞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两排洁白的牙齿在阳光底下,份外的晶亮,一如两柄闪着寒光的刀锋。

  一串串的肉串看起来不仅仅油光铮亮,色泽几近金黄,而且已经腌制之后再进行烧烤出来的这些肉串所散发出来的香味则显得更加地浓郁与诱人,原本还在跟朱祁镇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的伯颜贴木儿的目光完全被这些用木盘子盛着的羊肉串子给吸引住了。

  这个时候,袁彬也从一旁边拿出了一口精巧的铜壶,倾出了洁白透亮的晶莹酒浆,一股子浓郁的酒香顿时溢散了开来,伯颜贴木儿的喉结鼓动得更加地厉害。

  一盏烈酒,伯颜贴木儿直接一倾入喉,原本红黑的脸庞瞬间有些扭曲,似乎有些发紫,半天才回过了气来,眉舒眼开的伯颜贴木儿禁不住摇了摇头:“好烈的酒,实在是…来,再来一盏。”

  往喉咙里倒下了三盏酒,似乎才心满意足的伯颜贴木儿不由得露出了一个近乎讨好的笑脸:“陛下,这真是用奶酒酿造出来的烈酒?”

  “这个自然,平章大人若是不信,尽可问脱尔逊千夫长。”朱祁镇笑眯眯地指了指旁边同样可劲地吞着唾沫星子的脱尔逊道。

  品尝着美味的肉串,饮用着那烈辣的美酒,脱尔逊把事情源源本本地道来。

  是朱祁镇听闻大草原上没有自酿的烈酒,但是草原上的勇士们都十分喜爱烈酒,有一次朱祁镇不经意间说漏了嘴,就是奶酒也可以酿造成烈酒…

  “…小的便遵陛下之命,往战俘营中选调了几名懂得酿酒的汉人,在陛下的指点之下,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做出了用来专门蒸酿奶酒的器具。”

  “…小的也亲自操作了一番,十分简单,却可蒸出不逊色于中原的烈酒。”

  伯颜贴木儿越听两眼瞪地就越发地夸张。“陛下,陛下还真是天纵之才,连这等器具都能…下臣实在是佩服得无话可说了。”

  朱祁镇端盏轻抿了一小口之后,脸上的笑容仍旧那样地淡定:“其实也没什么,昔日我在宫里的时候,也很喜好美酒,故尔,稍稍知道一些百姓酿造之法,这些日子以来,脱尔逊等人对朕礼遇甚恭,朕就想着帮一帮他们,倒是没有想到,还真做到了。”

  略一沉吟,伯颜贴木儿抬手挥退了脱尔逊,目光扫了一眼四下,周围的侍卫也知机地退得远远地,只留下朱祁镇与他对案而坐。

  “敢问陛下,这种蒸酿奶酒的器具若是要做出来难不难?”伯颜贴木儿眯起了那双看似真诚实则奸诈的眼睛,脑袋里边不知道正在盘算着什么东西。把伯颜贴木儿的表现全都看在眼中的朱祁镇嘴角勾起了一个古怪的弧度,笑意越发地和蔼起来:“说实话,其实这些蒸酿烈酒的器具其实并不复杂,而且,到目前为止,除了几名汉人匠师之外,再无旁人知晓,哦,还有脱尔逊,其余人等,尚未知晓此物。”

  “陛下圣明,这物若是流出,怕是草原之上,定然处处烈酒飘香啊…”伯颜贴木儿听闻此言,不由得拍着自己的大腿大笑了起来,声音畅快之极。“来,下臣再敬陛下。”

  “…这等烤肉,的确风味比之以往更加地浓郁,想不到陛下如此多才。实令下臣汗颜尔。只是下臣有个疑问,还望陛下解之?”

  “平章大人不需问了,其实这烤肉的方子和这蒸酿烈酒的方子,都是朕送给平章大人的礼物。”朱祁镇脸上不动声色地道,不过听到了朱祁镇此言,伯颜贴木儿的呼吸一时间不由得粗重了许多。

  伯颜贴木儿号称瓦刺第一谋主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朱祁镇送给他的这两个方子,烤肉的方子倒还没甚子,但是这用奶酒来蒸酿烈酒的方子,那简直就是万金无价。

  因为,大草原上的男子没有一个不嗜酒的,便是女性,偶尔也会喝上几口。

  奶酒的酿造工艺完完全全可以用粗糙两字来形容。虽然历元朝对其酿造工艺加以改良,但是工艺仍旧显得太过复杂和繁琐,开始酿造到成酒耗费的时间极长,除了少数的贵族才能享受得到。

  但是现在,作为后世穿越而来的无耻人士朱祁镇却不会去理会什么高度烈酒伤身的问题,他所需要干的就是用最简单的方法,让酿造出来的酒以最快地速度完全发酵之后进行蒸酿。

  有了朱祁镇的指点,使得蒸酿的密封性能得到了改观,同样,使得蒸酿出来的奶酒的度数超过了所有人的估计,两次精蒸之后,奶酒的度数已经让朱祁镇品尝到了后世高度烈酒的滋味,反正至少在四十度以上。

  若是再蒸再酿,朱祁镇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能搞出酒精来,不过那样的话,指不定不需要一个月,瓦刺的高层就会因为酒精中毒而死掉大半。

  虽然这样一来让朱祁镇觉得很解气,但是那样却会引起一系列让人难以预料的后果,说不定自己这位原本可以回到大明继续开创新未来的皇帝指不定就要死在那些跳出来抢班夺权的瓦刺鞑子手里边,所以,阴谋需谨慎,凡事要一步步地来,朱祁镇所需要的效果只是削弱瓦刺等游牧民族,以便自己在未来能够更轻松地把华夏一统。

  “陛下如此厚待下臣,下臣感激涕零,却不知以何为报。”伯颜贴木儿的双眼里尽是那令人不可逼近的金光,不过,他仍旧努力地保持住了头脑的清醒和理智。

  烈酒在大草原上相当滴有市场,可以说,大草原上的男人几乎没有不饮酒的,而其中,绝大多数的勇士都喜好烈酒。再加上北地苦寒,一到严冬,若是要出门在外,或者迁徙的时候更需要用烈酒来驱寒。

  但是,烈酒这玩意却很难通过与汉人的贸易获得,而大草原上本身的烈酒产量又实在是太低了点,况且酿出来的精品连供应高官贵人都不足,哪里会轮到那些贫民或者是中下层人士饮用。

  但是现在,朱祁镇却告诉自己,能够将奶酒用更简单和快捷的方法酿制出更多的烈酒,这不由得伯颜贴木儿不动心,只要把那几个汉人酿酒师握在手中,那么,这些烈酒,绝对是一条舀不尽地金河。

  朱祁镇这么做的原因,必然有图谋,但是不得不说,朱祁镇扔出来一个绝妙的诱饵,让他不得不接招。

  “其实,朕的确想跟平章大人做一个小小的交易。”朱祁镇将自己跟前的美酒拔到了一边,抄起了一串烤肉嗅了嗅之后却又放下。

  “哦。”伯颜贴木儿的眉头不禁微微一跳,心里边飞快地盘算着朱祁镇那所谓的小小交易到底是什么。“陛下,非是下臣不敬,陛下在我草原客居,着实为没奈何之事,若是朝庭愿意迎陛下回去,我们自然是不会阻拦的,当然这其中…”

  “朕不会拿自己来当条件。”朱祁镇淡淡地道,目光落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上,似乎有兽群正在那处徘徊,将那天空的碧色与大地的雪白分隔开来。

  听了这话,伯颜贴木儿暗松了一口气,毕竟,虽然他很喜欢财富,但是,朱祁镇绝不是财富所能比拟的无价之物,更关系到瓦刺的未来。

  “是下臣误会了,还望陛下恕罪,若是陛下有何需求,一并言之,只要下臣能做得到的,一定会为陛下办到。”伯颜贴木儿向着朱祁镇赔笑道。

  “其实这事对于平章大人来说,的确一点儿也不难,只不过,此事若要办成,怕是还需要淮王点头首肯。”朱祁镇笑了笑说道。

  对着伯颜贴木儿那双满是疑惑的眼睛,朱祁镇缓缓地道出了自己的目的:“朕希望平章大人能说服淮王,释放土木堡之战中,所俘获的汉人,如此,也能稍减朕内心之歉疚。”一想到那些如今仍旧被囚于瓦刺之后的大明战俘,朱祁镇就觉得自己的心里边仿佛被压着一块巨石,压得自己仿佛随时都喘不过气来。

  土土堡一战,大明损兵战将之惨,足令世人骇然,溃逃之后,却仍旧有数千之众为瓦刺所俘,一想到这数千条鲜活的生命很有可能就这么在大草原上为俘为奴,直至老死异乡,朱祁镇实在是不甘心到极点。

  PS:第二更到达,亲们加油,今天上第一晃悠了下,结果立即被人暴了菊花,悲哀啊…

  今天看了下,才惊觉自己的新书粉丝榜上居然已有两位凶悍的舵主,四位三杀腾腾的执事,十七位精干弟子,更有一百七十七位狂热粉丝。

  晴了的新书在初唐后,第一次有这么好的成绩,当贺之。鞠躬汗颜感谢亲们的。

  “这…这事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那些战俘之中有不少已经卖予那些部落头人为奴…”伯颜贴木儿不由得一呆。怎么也没有想到,朱祁镇拿出这个东西来作为交易,既不是换取自由,当然他就算是想换也是不可能的。

  但他却也没有拿这个来交换点更切实相关的东西,比如给予他一个帝王应有的待遇,而不是只给一头羊,五日给一头牛这种不高也不低的生活待遇,还有再要点侍女啊什么的,这些条件在伯颜贴木儿的眼里才觉得正常。

  但是,朱祁镇却没有,而是想着交换那些战俘,这让伯颜贴木儿在吃惊之余,不由得他不重新正眼打量起了跟前这位身材高大魁梧,容貌俊朗的大明天子。

  “所以,朕才希望平章大人和淮王帮这个大忙。”朱祁镇长叹了口气道:“其实,土木堡之败,非将士之过,而朕之罪也。每每思及当日,朕日忧夜思,辗转而不能寐,如今,大战已息,两国间既已罢兵,瓦刺再扣押这数千败降之军士已是无用。”

  “若是淮王欲与大明交好,还望淮王能大发慈悲之心,释众还家,既可成全他们亲人相思之苦,也能让朕稍减罪孽。如此一来,也能消减两国敌对之心,毕竟,大明与瓦刺,并不需要分出个你死我活才能消停。”

  朱祁镇看着沉吟不语的伯颜贴木儿,知道这家伙怕是已经心动,不过还需要再加一把力气。“我们汉有人一句古话,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嗯?陛下此言何意。”伯颜贴木儿总觉得此事似乎有很大的利益,但是偏巧又说不出利在何处,正绞尽脑汁地深思的当口,听得朱祁镇此言,伯颜贴木儿心头不由得一跳。

  “淮王和平章大人,是希望与一个仇恨瓦刺的大明共处呢?还是希望能与一个与瓦刺可以坐下来谈的大明共处?”朱祁镇烔亮的双眼微微眯起。“若是朕有归明之时,今日瓦刺的示好之举,朕必有厚报于淮王与平章。”

  啪,伯颜贴木儿一掌拍在自己油光铮亮的脑门上,朱祁镇这句话,顿时让他明白了自己刚才没能想通的一些东西。

  这些战俘,留在瓦刺,最多也就是拿来当奴隶用,但是放归明朝的话,那用处可就实在太大了,至少,这些人就算是不会对瓦刺感恩,但肯定会对朱祁镇这个为了他们的自由而甘愿俯身向瓦刺低头的被俘天子死心塌地到极点。

  只要这其中操作得好,到时,这些被俘的人回汉地时,肯定会大肆宣扬朱祁镇的事迹,那么如此一来,既显得瓦刺对朱祁镇的尊重和礼遇,又能让那些明人清楚朱祁镇这位被俘天子的高尚品德,必定举国称诵,怕是他那位弟弟的皇位坐得更不安稳。

  而瓦刺却获得了朱祁镇的友谊,到时候若是朱祁镇能重新夺回大明朝庭的最高权力,那样瓦刺还能从中获取更大的利益也说不一定。

  看着镇定自若的朱祁镇,伯颜贴木儿很清楚朱祁镇肯定同样清楚这些于瓦刺无用的战俘放归明地之后所造成的影响力会是何等的巨大,这些人,将会变成朱祁镇最忠实的追随者,这些人中可还有不少曾经是明朝的中层官吏和军官,绝对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陛下之举,实在是让下臣不得不说一个服字。”伯颜贴木儿摇着脑袋苦笑道,既然想通了,他必然要顺着朱祁镇的心思去做,因为那对于双方而言,都有着巨大的好处。

  “平章大人不愧瓦刺第一良臣,朕亦为瓦刺能有平章这等一心为瓦刺大局谋福者深为感慨啊。”朱祁镇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大石,脸上的笑容显得无比畅快。

  两人举盏相敬,看着这两位重量级人物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沉寂之后开始欢声笑语,脱尔逊等人不禁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而深知内情的袁彬与哈铭两人却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内心的狂喜与激动。

  而这个时候,天际那约约绰绰的黑点已然越来越近,不多时,如雷的蹄声已然近在耳边,为首者是一名一身红袍,外裹白披风的女子,朱祁镇不禁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了半天才想起这个女人是谁。

  “啊哈,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绰罗斯氏最美的鲜花,我亲爱的妹妹娜仁来了。”伯颜贴木儿站起了身来大笑着朗声道。

  英姿飒爽的娜仁轻盈地跳下了座骑,她那双明媚的碧眸水波流转,落在了身着蒙古袍服,脸庞晒成小麦色,笑容犹如那刺眼的阳光般地朱祁镇身上。“二哥,果然是你在这儿,咦?…这位是谁。”

  “呵呵,舍妹不识陛下言语恐有冒犯之处,还望陛下恕罪才是,这位是我最心爱的妹妹娜仁,还不向大明天子行礼?”伯颜贴木铁表情显得有些无奈地苦笑道。

  “二哥,他真是那个大明天子?”娜仁眨巴着那自然卷的又长又浓的睫毛,一双碧瞳里满是吃惊与好奇。当日看起来显得那样狼狈不堪,猥琐地躲在马车里边的大明天子怎么也跟今天这位站在跟前,高大魁梧,一脸阳光的英俊男子对不上号。

  “没错,我就是那个郡主口中那个带着二十万大明军北征瓦刺,结果让你大哥给打得全军覆没还被俘虏的汉家天子。”朱祁镇很是一本正经地将那句至今让他记忆犹新的话给重复了一遍。

  毕竟,让人鄙视不是什么好事,让一个鲜花般娇嫩的美女鄙视,更能令人记忆深刻。

  这句回答,顿时让娜仁很是吃惊地微启丰满地红唇,一脸地难以置信,一又充满了异国风情的娇媚碧眸里全是不可思议。

  “小妹不可胡闹,难道大明天子还有假不成?”伯颜贴木儿不禁有些头痛地沉声喝道。

  PS:第一更到达,悲剧的,看样子咱要变万年老二了,难道房二还得瑟地扭着屁股在我的世界里晃悠以证明他的存在不成?

  “见过大明天子。”娜仁听到了兄长的不满,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丁香小舌:“不好意思,真没想到,你会是这般模样,可是比当日好看多了。”

  “…”朱祁镇在后世不是没见过开放的妹子,也不是没在影视剧里边看到过大胆热辣的女性,可实际生活中还真没有遇上过当面夸自己长得好看的美女,这话让朱祁镇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作何表现。

  看到朱祁镇原本阳光灿烂的脸庞瞬间石化,似乎还带着一丝羞涩,娜仁禁不住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真如那草原上的百灵鸟般动人,颤抖的双肩让那雪裘滑落,散落出披风的那一头自然卷曲的金色发浪,内里那件紧身的红色锦袍,裹着那曲线劲暴火辣的娇躯。

  这个容貌透着异国风情、性情爽直地小妮子那高挑婀娜得犹如S形的身材,再配上那双而是长而斜往上挑至眉角,狐媚无比夺人心魄的碧瞳,一头金色的波浪长发犹如那太阳四射的光芒一般,亮丽却又不刺目,还真是人如其名,娜仁在蒙语里,就是太阳的意思。

  放后世绝对又是一宅男女神,而且是顶尖的货色,怕是不输于那些神马足球宝贝,英超女神。让朱祁镇险些忘记自己俘虏的身份而吹出一声轻佻的口哨。

  “小妹。”伯颜贴木儿实在是一脸的无奈,对于这个让人心疼的妹子,他的确是没有太好的办法管教,或者说,他们兄弟几个都舍不得让这个格桑花般娇艳的妹子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好吧,是我不对,诺,这是我猎的一只鹿,便当作赔礼如何?”娜仁掩了掩嘴,那双又大又圆的碧眸弯成了两道弦月,偏生让你觉得那眸眼儿水汪汪地透亮之极。

  娜仁的汉语说的并不标准,倒真有些老外学说中国话的味道,不过搭配她那又软又脆的嗓声,反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朱祁镇看到了娜仁座骑背上搭着的野兔,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就多谢了,方才我与你兄长不过猎了几只野兔,烤了之后尚且不够,现如今再加上郡主所赐,那倒真可以吃个痛快了。”

  听到了这句丝毫不显矫情的话,娜仁越发地觉得那日看到的那个大明天子说不定是旁人,不然,怎么会跟今日的他看起来是那样地截然不同。

  听到了朱祁镇招呼的袁彬等人自然又赶了过来,开始新一轮地处理和腌制工作,倒是惹得那娜仁份外地好奇,当听闻是朱祁镇指点的手笔时,看向朱祁镇的目光里禁不住又多了几丝钦佩。

  品尝着那那些腌制过之后再炙烤的肉串,娜仁忍不住称赞了起来。“真是好吃,没想到那些颜色黑呼呼的酱汁腌制过来肉串更加的美味。对了陛下,能不能把那些酱料也送我一些,我好拿去给大哥和娘也尝尝。”娜仁很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朱唇,让朱祁镇想起了舔食着咸鱼的波斯猫儿。

  “这没问题,只要郡主您需要,尽管拿去就是。”而她那不经意间香舌轻舔珠唇的动作,让朱祁镇的眼神瞬间像是要吃人似的,不过他很快就掩饰得好好的。继续一脸正人君子地跟那喝得已经面红耳赤的伯颜贴木儿吹牛打屁。

  不过,娜仁仍旧有所查觉,朱祁镇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狼口下走了一遭的小羊羔,这种心悸的感觉,让娜仁禁不住觉得脸蛋陡然之间有些发烧。这个汉家的天子,目光怎么那么烫人?跟那前些日子在野外遇上的恶狼似的。

  “那谢谢陛下了,对了,我听人说,您还懂得好多好多稀奇的东西,还能用羽毛来作笔,是真的假的?”娜仁那长长的浓睫眨动着,就像是那两扇撩人的雨帘,唇角微微地上翘,仿佛随时都在向人展露着甜得裹蜜的笑容。

  “这自然是真的,毕竟我只是一名俘虏,有些东西不是想有就能有的,所以只能就地取材,一句话,人都是逼出来的。”朱祁镇咬了口肉串,细细地咀嚼着解释道。

  与其说是逼,倒不如说是朱祁镇更喜欢用雁羽笔,毕竟朱祁镇虽然也会书法,但是手脚实在是太慢,对于抄录笔记这一类需要长时间地抄录的举动而方,怕是写上一天一夜,也赶不上玩一个小时的雁羽笔。

  眼前的伯颜贴木儿已然趴在了那案几上,看样子,这酒的度数还真不低。醉了也好,省得你个大男人在跟前,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当着你的面泡妹子。朱祁镇看了眼自己跟前那盏晃荡着水波的烈酒,心里边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恶作剧成功般的得意。

  “你可真够可怜的。”娜仁没来由地从心底升起了一丝怜悯,很是同情地打量眼前这位又帅又高的汉人皇帝,很难想象得到,一位高高在上,有着无上权威的帝王,不仅仅失去了所有的军队,还成为了个倒霉的俘虏,过上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甚至还被自己的臣民拒之于门外。

  听到了这话,看着这位美丽的郡主那双透着怜悯的碧眸,朱祁镇不由得心头一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其实,经历了这样一场失败,未尝不是好事,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娜仁有些结巴地重复着这句脍炙人口的经典名言。“我怎么听不明白?”

  朱祁镇耐心地给娜仁解释起了这个经典的古代故事,凭着他那张如簧的巧舌,倒是把这个故事说得活灵活现地,听得娜仁频频点头不已:“的确有些道理,可是我怎么不觉得这事跟陛下您有太大的关系,毕竟您丢的可是二十万大军还有皇位,莫非这也是好事?”

  朱祁镇被娜仁的问题给哽的白眼乱翻,差点就心肌梗塞,这软妹子怎么老是这么尖锐。就算是你可怜我也用不着这么刺激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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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错了吗?陛下。”长得性感火辣,偏生又一副清纯无知表情的娜仁无辜到极点的眼神顿时让朱祁镇有种崩溃的冲动。

  “你也没说错,不过,有些事情总是要经历过,人才会变得成熟起来。”朱祁镇恶狠狠地又在娜仁那火辣的身材还有那湿润丰满的红唇上盯了几眼以示报复,这才继续装扮出一副哲人的模样感慨道。

  “陛下这话好深奥。”娜仁歪着脑袋想了想才点头一脸崇敬地道:“不过听起来似乎又觉得很有道理。”

  “还是不要叫我陛下了,若是郡主不嫌弃的话,唤我一声朱大哥吧。”朱祁镇摸了摸鼻子干笑道。

  “真的?”娜仁那双水灵灵的碧眸微微地弯了起来,娇艳得像那格桑花般的笑容让朱祁镇觉得醉人之极。“当然是真的。”

  “那以后我就叫你朱大哥了,朱大哥。”娜仁的嘴唇很丰满,而且上唇微微上翘,露出了一点点白莹莹的贝齿,看起来特性感,让人总有种想要咬上一口的冲动。虽然她的声调有些古怪,但是嗓音却优美得就像是那新蒸出来的桂花糕似的,又甜又糯。

  “嗯,郡主。”朱祁镇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也不许叫我郡主了,就叫我娜仁吧,我的哥哥们都这么叫我的。”娜仁嗔怪地瞪了朱祁镇一眼,不经意间的,一大捆异国的秋天菠菜就把朱祁镇给砸得有些眼晕。

  “好吧,娜仁。”

  “嗯,朱大哥。”红润润的朱唇开合,长长的睫毛如雨帘般撩起,撩得朱祁镇小心肝痒酥酥的。忍不住心里一阵骚动,你妹的,还真是个勾死人的妖精,班花、校花啊神马的跟这妞比起来,别说是浮云了,怕是浮尘才恰当。

  朱祁镇嘴皮子很是能说会道,不大会的功夫,便把那娜仁逗得笑地花枝招展,而因为高兴过头结果喝多的伯颜贴木儿用他的呼噜声来表达不满时,娜仁这才惊觉已然在这里呆了不少的时候。“哎呀,我都跟娘说好了要回去了。二哥,二哥你快起来。真是的,居然又喝醉了。”

  “既然如此,我们也该回去了。希望下次有机会再跟郡主相见。”朱祁镇意犹未尽地长身而起,任由着伯颜贴木儿的侍卫们将这位抬上了马背,很有风度地向娜仁道别。

  “嗯,一定的,若是我娘和我大哥喜欢,到时候,我还会来向陛下讨要。”娜仁看了眼那袋已经转交到了自己手下的酱料袋,转过了头来向着朱祁镇一笑,金发簇拥着妩媚地笑容,就如同那冬未从那雪地里顽强挣扎露头,绽放出艳彩的无名野花。

  “脱尔逊,为何你们郡主的长像跟你们太师和平章似乎差别很大?”看着那娜仁送其兄伯颜贴木儿的大队人马离开之后,朱祁镇也在一群看押他的瓦刺骑兵的簇拥之下,踏上了归程,不过他心里边的疑惑仍未稍减。

  “那是因为她的母亲是钦察汗国,也就是金帐汗国的君主博剌汗的女儿,十八年前嫁给我们淮王的父亲老太师顺宁王脱欢,不过在十年前老太师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之后,淮王就迎娶了这位头发像太阳一般耀眼,眼睛像海子一般碧绿的博刺汗的女儿…”

  朱祁镇听到了脱尔逊的解释,顿时两眼发黑,头皮发炸,你妹的,也先这家伙也太恶心了吧,居然娶自己的后妈?

  看到了朱祁镇的表情变化,脱尔逊赶紧解释了游牧民族父死子娶的风俗,这才让朱祁镇回过味来,赶情这并不是也先贪窥那娜仁母亲的美色,而是一种风俗。

  在游牧民族的心目中,男女婚配交合,是天赋的权利,与生俱来。所以一群之中,男人不应孤鳏,女人也无须守寡。男人视所娶之女子同辈同行者,都可当做妻子;女人视所嫁男子同辈同行者,都可当做丈夫。平日男女之间的性交往很自由,父母、丈夫或妻子多不干预。那么,兄死弟娶嫂,父死子娶后母就是很平常的事,不以为怪了。

  而且长子迎娶了自己父亲的侧室,也就代表着他接替了自己父亲的权势,很具有象征意义的行为。

  那娜仁见了自己的母亲该叫什么呢?而她母亲跟也先生的娃又该唤娜仁什么呢?这种问题朱祁镇自己都觉得太过邪恶与八卦,以至于八卦的朱祁镇只能悻悻地把这个疑问埋在了心头。

  你妹的,幸好自己用不着为这种复杂到令人发指的关系头疼——暗暗庆幸自己穿越到文明时代朱祁镇语。

  “人都睡下了吗?”屋里点着三盏油灯,齐齐并排摆在这坑头的案几上,虽然油灯的光线不足以将朱祁镇的房间里照得亮堂,但是借这点灯光来写晚抄写却已完全足够,而且还能不伤眼睛,毕竟朱祁镇还年轻,可不想早早地就在自己鼻梁上架副黑框瓶底眼镜,嗯,这个时候可还没眼镜这玩意,真要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光线不足而引发重度近视,那可就太让朱祁镇得不尝失了。

  所以,朱祁镇每每夜晚秉笔之时,都要求一定要有足够的光线,对于朱祁镇要求三盏油灯照明,脱尔逊倒是没什么意见,而哈铭和袁彬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知道大明的富贵与官宦之家怕是一个房间里亮上数十盏的都有。

  “脱尔逊他们都已经各自回屋睡下了,值夜的瓦刺鞑子都不会进内院。”刚刚推门进来的袁彬也压低了声音道。

  朱祁镇笑着拍了拍坑面,待那袁彬也上了坑和哈铭挤在朱祁镇的对面之后,朱祁镇“上来坐吧,坑上暖和一些,这些日子,可是辛苦你们俩了。今天此事能成,说来,还是因为有你们俩在朕的身边啊。”

  听到朱祁镇这话,面露感动之色的哈铭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低声道:“我等不过是听从陛下的指派罢了,若非是陛下有先见之明,哪有今日?将这些战俘释归大明,实乃大明百姓之幸,陛下之功也。”

PS:第一更到达,大伙瞅,今天也要努力更新,谢谢大家一直的,万年老二总比老幺好千百倍  “朕哪有什么功劳,朕如今所做,不过是想要弥补自己之前所犯的错罢了。”朱祁镇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伯颜贴木儿确实是个信人,今日脱尔逊告诉朕,明日起,将会开始释放被囚的大明将士,朕已经着脱尔逊转告伯颜贴木儿,到时,让哈铭去盯着,虽然此事我们不能主导,至少也要做到心中有数。若是那伯颜贴木儿敢虚应世故的话,朕日后定然饶不了他。”

  “臣一定用心办事,不会让那些鞑子做手脚。”哈铭用力地点了点头答道:“不过,那留在陛下您身边侍候的人…”

  “无妨,朕也有手有脚,不至于连事情都做不了。”朱祁镇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笑道。

  袁彬抚着颔下的短须,眉头却紧紧皱着:“可是陛下,这些日子以来那喜宁那奸宦接连出谋,使瓦刺相攻我大明各处边镇,可是越发地得那也先信任。喜宁此人,对陛下恨之入骨,臣虽不怕他对陛下不利,可就怕他于此事从中作梗。”

  听了袁彬的顾虑,朱祁镇也不禁双眉紧锁,是啊,这个死太监现如今在也先的手下颇受重用,若不是因为是个被切了小鸡鸡的死太监,指不定这会子都成为瓦刺的官员了,即便如此,这家伙可是从那也先手中得了不少的好处。

  这家伙绝对是铁杆级,铁了心一条死路走到头的汉奸。若是再让他这些肆无忌惮地捣乱,对于朱祁镇甚至大明,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可惜如今此人身边有那也先所遣的护卫,不然,臣恨不得亲手手刃此贼。”袁彬恨恨地道。

  朱祁镇沉吟半响之后缓缓言道:“喜宁已随瓦刺大军南下,欲为攻大同而出谋划策,一来一去,也要月余的光景,这段时间,足够我们做释放战俘之事了,至于喜宁,且让他多活一些日子。”

  “但是,朕不会让他这么逍遥地在瓦刺活下去。”声音不高,却透溢出了一股深寒彻骨的杀意,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朱祁镇第一次有种亲自动手用一把雪亮的屠刀,把一颗人头吹下,凭着血从颈项冲出,以偿心头快意的冲动,这一切,都是因为那该死的太监喜宁。

  哈铭与袁彬的呼吸都不由一滞,头俯得更低了些。天子声音不高,可是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冰窑之中一般。

  看着跟前这两位忠心耿耿的手下,朱祁镇既幸福,又苦恼,幸福的是,哈铭此人虽然是通事出身,却因为常年与外族打交道,思想并未如那些死读书的读书人一般僵化,甚至可以说是其在为人方面十分精明,而且很有算术头脑。

  而袁彬,这位世袭锦衣卫校尉为人要比哈铭沉稳,而且善于思考,更重要的是,总能给自己提出合适的建议,因为世代都为锦衣卫,所以,对于锦衣卫十分地了解。

  可以说,这两人虽然不是什么才华冠绝之辈,但若是发挥他们的特长,那么都会成长为不错的干材。

  自己如今被困于瓦刺,尚未归国,朱祁镇可不希望自己回到了大明之后,还要被自己亲爱的弟弟给关在小黑屋里边一关就是七八年。

  朱祁镇绝对不会借助瓦刺的力量来重登帝位,那样的做法完全就是自毁前程,所以在还没有回去之前,尽量地做好所有的准备,这个时候自己可做的便该是培置心腹以用之,培养心腹之外,还可以暗中扩张自己的势力。

  在功利主义社会下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功利主义者朱祁镇只相信把主动权握在手里边,自己才能争取到自己该得和着自己需要的东西,其他的一切都是他妹的浮云。

  比如那些战俘,就是极好的人选,朱祁镇可不会有什么利用人的羞愧之心,可以说,朱祁镇甚至觉得很理所当然,因为这一切后果都是朱英宗那个倒霉鬼干的,自己不过是替他擦屁股的穿越倒霉鬼而已。

  草原之花,瓦刺最骄傲,也是最美丽的郡主娜仁,正坐在那朱祁镇的对面,双手托腮,毫不顾忌的用她那双碧波如水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正在埋头用鹅毛笔写字的朱祁镇。

  最初看到这位汉人皇帝的时候,娜仁觉得他那狼狈样儿跟他的战俘身份还真是很班配,可是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娜仁才发现,自己当时说不定是眼花了。

  高大魁梧,即使是身为战俘,却敢在自己的兄长面前谈笑自若,一举一动,既没有蒙古人那种太过夸张的行止,也不像普通的汉人一般唯唯诺诺。

  而且,他的确很不一样,脱脱不花也是皇帝,也长得很好看,可是,却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说话的时候也唯唯诺诺,跟自己身边的奴才也好不到哪儿。

  娜仁的目光里的水意似乎又多了几分,有些迷矇地落在似乎很专注,却又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的朱祁镇的脸庞上,这位汉家天子的眼睛很大很黑亮,眉毛不算浓,但是就像是两柄钢刀一般,倍添英气。

  而且鼻梁高挺,嘴唇经常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怎么看都像是在笑,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看起来又觉得很坏…

  毕竟也是,当了皇帝,娶的老婆怎么可能丑得了,几代的基因改良下来,皇帝要是不帅哥,除非是返祖现象严重。

  当然,容貌英俊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他很健言,能说会道,仿佛每件事,每样东西到了他的嘴里边都能够说出故事来,就像是那无所不能的大萨满一般。

  经过了最初的几次接触之后,娜仁越发地往拘押朱祁镇的小院走得更勤了,很喜欢来到这里,品尝一些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美食,听他说那些美丽的,或者是凄婉的故事,虽然他矢口否认是他自己编出来的,但是娜仁却觉得他不过是在掩饰,也许是喜欢看到他的模样,也许是喜欢他冲自己笑时的表情,又或者,是想听他那温和却又不失厚重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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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能进推荐榜前十五就好了。

  表情很是一本正经的朱祁镇这个流氓也同样在胡思乱想,心思根本没办法放在笔墨上,因为,坐在他正对面的娜仁身材实在是夸张火辣,偏生这小妮子又喜着紧身锦衣,华丽的描金红锦裹着她那发育劲爆的身材,还拿双肘夹着那两团丰盈搁在案几上,嗯,注意是“搁”在上面,让朱祁镇差点把眼珠子给瞪成两把锥子。

  虽然假巴一二地摆出了一副需要思考一个宏伟计划,写上一副壮丽诗篇的架势,可是那双贼溜溜的眼珠子却忍不住老往那两团搁在案几上的丰盈上转。

  “娜仁,你要是再这么盯着我看,怕是朱大哥我真的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终于,按捺不住的朱祁镇叹了口气,干脆就把笔搁下,抬起了头来,再不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朱祁镇甚至怀疑自己的小兄弟有可能会把案几给顶起来练举重了都。

  “哦,有吗?”娜仁仍旧双手捧腮,眼波如水的望着朱祁镇,嘴里边下意识地道。那模样,真个让朱祁镇想到了一个后世的形容词,花痴,不过,这么漂亮,性感火辣,而且身份高贵的花痴,实在是少见。

  至少她的表现满足了前世长相普通,体格如柴的朱祁镇不禁有些得意忘形,虽然这具身体是穿越所得,但是,终究是要陪伴自己一身的,谁不渴望自己有副好皮囊,至少朱祁镇就觉得自己现在这模样顺眼多了。

  放在后世,怕是不知道有多少无知与懵懂少女会眼冒桃心,尖叫着来抱自己的牛仔裤吧,至少通过娜仁的表现,自恋之男朱祁镇就觉得很有可能。

  “当然,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朱祁镇听到了这小妮子的回答,不由得一阵浑身无力。

  “没有啊,眼是眼,鼻子是鼻子的,没多什么东西。”

  “那你这么看着我,该不会是喜欢上朱大哥了吧?”朱祁镇笑眯眯地隔案朝着凑过去,直至凑到了距离那两眼迷离的娜仁不足一尺的距离,嗅着那娜仁呼吸间喷吐的温热,露出了一个很是邪恶的笑脸。

  娜仁的脸上几乎可以说是应声见彩霞,原本白晰透着嫩红色的俏脸上仿佛让人拿抹布刷上了一层胭脂,一张俏脸赶紧侧开,仿佛要躲避朱祁镇那像两盏会灼人地探照灯般的目光。直至此刻,朱祁镇才知道,原来这位大胆泼辣,行事无忌的少女居然也知道害羞。

  娜仁半转着身,垂下了头,那长长地犹如金色丝线一般的长发编织的细辫仿佛垂成了一道薄帘,约约绰绰间,只能瞧见她那侧脸的完美弧线。

  “你妹的,该不会玩笑开大了吧?”看到娜仁转过身之后半天不吭气,朱祁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心地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脸。“娜仁妹妹可别生气,其实朱大哥…呃。”

  朱祁镇话音未落,那娜仁已然转过了脸来,脸上哪有半分的恼意,汪汪的碧眸眼波流转,就像是湖底放着两块巨大无比的绿宝石,随时都能溢出水,偏生又流动着灼人的热情。长长的浓睫飞快地眨着,撩得人心慌意乱,贝齿轻咬丰唇,那副勾人的模样,让朱祁镇后面的话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觉得自己的鼻息瞬间有冒烟着火的趋势。

  “有一点点吧。”娜仁果然不愧是性情爽直的天之娇女,虽然娇羞,却不娇情,这样的事情,居然也能承认,让朱祁镇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有人塞进了一块通红的木碳,辣呼呼的。这妞不仅仅身材性感火辣,连脾气也这么性感火辣,倒真是让朱祁镇心里边不禁又对娜仁多了几丝好感。

  “那个,只是有一点点而已,我可不会…哎呀,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都是朱大哥你害的,害得我都差点忘记来你这里做什么了。”娜仁一眸一动,一嗔一喜,生动的表情再配上她那张绝色佳颜,仿佛让这北国的初春里,也透出了清新的嫩绿。

  “呵呵,好吧好吧,怪朱大哥,那我就在这给你陪个不是了。”朱祁镇干笑了两声,却眼之间,却又意识到虽然自己眼下的身份与处境,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实在是太多了,危机是一重接着一重,一想到这,心里边刚刚冒起来的那点花花肠子尽数熄了火。

  朱祁镇那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了去,英挺的眉宇之间,仿佛被遮盖上了一层阴云,让娜仁不由得一愣。“朱大哥,人家又没生你的气,只不过是…”

  “娜仁,不关你的事情。”朱祁镇自释一笑,递过去了一个安慰的眼神。“不过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罢了,哦对了,娜仁妹子今日来找我,不是说有事吗?”

  “哎呀,对对,有事,都险些给忘记了。”娜仁顽皮地吐了吐可爱粉嫩的丁香小舌,方自压低了嗓声小声地询道:“朱大哥您交给我二哥的那个方子,可是很能赚取财富的东西,可你为什么不为自己提点要求?你看看现在你住的,还有你用的,甚至连个侍候的奴婢都没有。反而只提出释放那些俘虏,这倒底是为什么呀?”

  “哦,你也听说了?娜仁快告诉我。”朱祁镇不由得精神一振,至从十天之前,伯颜贴木儿从自己这里把那几个酒匠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让朱祁镇的心里边颇为不安。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让对方顾忌的底牌,如果那伯颜贴木儿就算是把自己的请求忘记得一干二净,自己照样只能干瞪眼,毕竟自己仅仅只是一个战俘,高级点罢了。

  不过现在一听得娜仁提起此事,朱祁镇有种按捺不住的激动,忍不住凑上了前去连声问道。

  娜仁看到朱祁镇那脸上不加掩饰的激动与紧张,撇了撇小嘴,还是照实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朱祁镇。

  “这么说,你大哥和你二哥都同意了?”朱祁镇有种想要大笑出声地冲动,搓了搓自己的双掌,又忍不住拍了拍那娜仁的香肩。“太好了,实在是太妙了,平章果然信人,你大哥人品也不错,呵呵,哈哈哈…”

  PS:第一更到达,亲们瞅,继续保持万年老二状态,嘿嘿…真不知道我会不会过三江,连续三次申请了,如果过不了的话就算了,可能是咱写的没他们好吧。

  朱祁镇那张扬的笑声在室内回荡着,屋子外边,听到了笑声的哈铭与袁彬对视了一眼,都是很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家陛下到底遇上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与那娜仁同来的侍卫也同样只能以白眼以对,却丝毫不敢靠近那幢不起眼的屋子,因为上一次有个侍卫太过忠心耿耿,认为朱祁镇这个俘虏在言语上有对高贵的郡主殿下有不敬的地方而喝斥出声。

  结果这位忠心耿耿的侍卫当场被性格一向火暴的郡主殿下给骂得灰头土脸地逃出了屋子,从那以后,郡主殿下每次来访,朱祁镇或者是郡主不招呼的话,没有人再敢凑近前去自讨倒霉,全都闪得远远的。

  而娜仁的这一举动颇让朱祁镇感动,让朱祁镇在与娜仁言谈之间要轻快许多,不然,方才那样的调笑之言,朱祁镇脸厚再厚,亦是万万说不出口的,毕竟战俘的身份摆在那儿,话真要传到那两位宠爱这位郡主若珍宝的瓦刺实权人物耳里,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波。

  “朱大哥,你吓娜仁一跳,还以为你犯什么病了呢。”听到了朱祁镇畅快的笑语,娜仁不由得松了口气,轻拍涨鼓鼓的酥胸,一脸嗔意地横了朱祁镇一眼。朱祁镇的手拍到了她有香肩时,娜仁的身形不由得一僵,脑袋里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不过接下来朱祁镇居然自顾自去笑了,倒是让娜仁在松了口气之余,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忿,至于是不忿什么,怕是她自己也想不通,猜不透。

  听着这小妮子那绵软甜润的嗓音,再配上那张含嗔带媚的俏脸,朱祁镇不由得心中微微一荡。掩饰地揉了揉鼻尖,这才重新坐下。“不好意思,刚才实在是太激动了点,妹子不会怪我吧?”

  “怪你又能怎么样?”娜仁抬手揉了揉自己那刚才被朱祁镇拍到的香肩,没来由地觉得脸有些烧烫起来,看到朱祁镇疑惑的目光投了过来,赶紧转移话题道:“朱大哥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听到了这话,朱祁镇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掉,取而代之的是难得一见的落寞与伤感。“若非是我的原因,我大明何至于二十万精锐全军覆没?木土堡失败之过,既是因我而起,那么,我就该有责任和义务让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大明将士救出来,让他们能够回归家园,与自己的父母与亲人团聚,如此一来,也算是稍减我心头的内疚感…”

  听着那朱祁镇略带伤感的语气娓娓道来,娜仁心里边忍不住觉得有些发疼,发紧,这位平日里哪怕是见到了自己兄长都那么不卑不亢,从未见过他低下头颅的大明天子,此刻却显得那样的落寞,一丝爱怜与忍不住想抹平朱大哥心头伤痕的情绪犹如萌芽般将娜仁的心房橇开了一个小口,顽强地萌发了出来,渐渐地开始滋生…

  “虽说自己一直不想面对这个现实,可是今天你提到了,我才发现,有些问题是完全无法回避的,我这个倒霉的大明天子,是该去看一看那些因我而受累的大明将士了。”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来,这一次,他的脊梁仍旧挺得笔直,直得就像是那杆耸立在大明帝都城头的战旗。

  让娜仁不禁有种想要眯起眼眸,仿佛这样,才不会被那斜照入房的阳光挥散在他身上的金辉刺伤眼眸。“朱大哥想请你帮一个忙,好吗?”朱祁镇转过了头来,向着娜仁露出了一个令她目眩神迷的笑脸。

  “末将见过郡主,见过陛下,不知陛下这是要去哪?”看到了娜仁郡主与朱祁镇并没有向往常一般在庭院中道别,而是一同往大门行去时,脱尔逊不由得一愣,赶紧抢步上前去。

  “脱尔逊。”娜仁毫不客气地道:“本郡主要带朱大哥出去走走。”

  “这个…”看到这位娜仁郡主脸上的表情,脱尔逊知道自己一个回答不好,怕是非被这位性烈如火的郡主拾缀不过,转念之间,看到了娜仁的脸色微沉,赶紧陪着笑脸道:“既然郡主有令,奴才等自当遵从,不知道郡主想邀陛下去何处游玩,我等也好做做准备。”

  当从娜仁的口中吐出了城外俘虏这几个字时,脱尔逊的脸色不由得一下子僵住。

  朱祁镇心中暗暗紧张,不过脸上不露分毫,倒是那娜仁秀眉一挑,一脸不悦地道:“怎么,不可以吗?”

  看到娜仁的表情,脱尔逊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脑袋又低了几分,再看了眼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朱祁镇,不由得暗暗一咬牙,恭敬地领命,转头去喝呼那些骑兵准备出发,毕竟这是他的责任。

  “他们怎么这么怕你?”朱祁镇很是好奇地问道。

  换来的却是娜仁一个略显得古怪的表情,娜仁转过了头来,向着朱祁镇颇为郑重地道。“这是人家的秘密,不许你打听。”

  “好好,既然你说了,那我保证不会去打听。”朱祁镇看到娜仁如此着紧,也就懒得再多问,反正又不是自己老婆或者是女朋友,每个女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看样子她也不例外。

  瓦刺并没有所谓的战俘营,不过,几乎所有还没有分配或者是售卖给瓦刺的贵族们的那些战俘,此刻就被集中在沙城城外的一处小山凹内。

  里面的面积大约也就是数百亩地左右的开阔地,战俘有好几千人,但也不至显得拥挤,娜仁这张郡主招牌的确好用,那些看守战俘营的瓦刺军将见到了这位郡主,丝毫不敢阻拦,直接就把朱祁镇一行人给放入了山谷。

  而当越来越接近,看着那些破破烂烂的营帐,还有那些面容枯槁腊黄,死气沉沉,看到了来人也无精打彩的大明战俘时,朱祁镇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插进了一把刀子,在里边狠狠地绞着,绞得心口发疼。这些为大明,为华夏效死的将士们,若不是因为自己,又焉会落得如此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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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湿润的纤手不知道何时落在了朱祁镇握缰的手上,朱祁镇微微一愣,抬眼看向了这只纤手的主人娜仁郡主。

  “我大哥和我二哥都已经答应你的要求,别太伤心了,知道吗?”看着这张溢露出深深关切的娇颜,还有那让人心宁的棉软嗓音,朱祁镇露出了一个淡淡地笑脸点了点头。“谢谢你…”

  这句话很轻,轻得几乎连娜仁都认为自己听错了,看着那朱祁镇纵马向着那战俘聚拢处所在狂奔而去的身影,娜仁觉得像是有一只慌张的小鹿,在自己的心房里呯呯乱撞,撞得她的脸蛋都发热,发烫。“他居然谢谢我?”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微微上翘了起来,甜美的笑容从嘴角处荡漾了开来,散布在她那张娇艳的俏脸上。

  “是谁来了?”一名战俘站起了身来,凝目向着那纵马当先前行者望了过去,看清了来人的容貌之后,这名被俘的大明内卫的脸色瞬间血红无比。“陛下!是陛下,是万岁爷!”

  一个人,两个人,渐渐地,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向着那战俘营筑起的低矮栅栏边挤了过来。

  那一张张憔悴,枯槁,阴沉,甚至是绝望的面容,渐渐地在朱祁镇的眼中变得鲜活了起来,目光变得热切,表情变得生动,便是他们身上那些脏污不堪的装束,在朱祁镇的眼中,也显得那样的鲜亮。

  一直纵马狂奔至那距离栅栏十数步处,被看守战俘营的那些瓦刺士兵阻拦住,朱祁镇这才停了下来。

  “微臣、末将拜见陛下…万岁爷…”栅栏后面所有人的都在那发出各种各样地呼唤声,朱祁镇紧紧地咬着嘴唇,努力地让自己的脊梁在马背上挺拔一些,让那些远处的战俘也能够看到自己的模样。

  差不多持续了将近一盏茶的骚动之后,战俘营中的吼叫与哭泣声这才渐渐地止歇,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朱祁镇那犹如青松般傲立的身影上。

  这个时候,娜仁以及脱尔逊等人早已经赶了过来,而袁彬与那哈铭早已经跳下了马护持在朱祁镇的马前,正在跟那些阻拦在朱祁镇马前的瓦刺士兵争执。

  很快,在娜仁的暗示下,那些看守战俘营的瓦刺士兵悻悻地退开,不过,仍旧在两旁虎视旦旦,毕竟这里关押着绝大多数的明军战俘,若是要出了什么差池,身家性命可什么都保不住。

  “你们…”朱祁镇张开了嘴,可是刚刚吼出了两个字,便觉得嗓子堵得实在是厉害,心里边种有一种恨不得把那道低矮的栅栏砸毁,让这些大明将士现在就能回归家园的冲动。

  “陛下,臣等能得见陛下安然无恙,我等死而无怨!只恨当日臣等怯懦,不能一力死战,以保陛下周全。”一位虎目含泪的被俘明将忍不住拿头狠狠地撞在那栅栏上,声音嘶哑得就像是那绝望的孤狼。

  哽咽之声遍野,一股子悲伤而凄凉的气氛在战俘营中蔓延,朱祁镇再也忍不住了,翻身跳下了马,推开了一名再次想要阻拦在自己跟前的瓦刺士兵,用力之大,甚至直接将那名强壮的瓦刺士兵直接就推倒在地上。

  在那些瓦刺士兵的怒视与呼喝声中,在那些大明战俘的注目下,朱祁镇大步地前行至了那低矮的栅栏前,虽然说是低矮,可仍旧至少有近一人半高,朱祁镇隔着那栅栏,望着那一线线悲伤而激动的脸庞,将头上戴着的蒙古皮帽扔到了一旁,把身上那件厚实的蒙古衣袍也解开丢在了一旁边,在这冬寒未褪的大草原上,在这周围皆是那皮袍横刀的瓦刺精锐跟前,在那些苦苦挣扎着活下来的大明将士跟前,露出了他身上那套单薄的汉人装束。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举动出乎人们意料的朱祁镇,看着他拿手理理了自己的发髻,理了理长衫之后,郑重得犹如在祭祀天地一般,双手环于额,长辑到地…

  千百万人之上,永远都高高在上的君王,哪怕是在面对着瓦刺的凶残士卒的刀兵加身,亦未有点半折腰的大明天子朱祁镇,却在这简陋到极点的战俘营前,向着那些被瓦刺人俘虏的大明将士,低下了他骄傲的头颅,弯向了他那在敌人面前仿佛钢铁铸就的脊梁…

  “朕在此,向尔等,向那些已然在土木堡之变中,因为朕之罪过,而付出了生命的大明子民们致以歉意…”朱祁镇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情绪激动过度而显得有些嘶哑,但是,却清清晰晰地传进了附近每一个人的耳中。

  卟通…栅栏后的那些大明战俘,此刻全然泪流满面,齐齐地跪伏于地,向着那位朝他们弯天了脊梁的大明天子回礼。“臣等万死,不敢受陛下之礼。”

  “就请诸位,代那些已经因朕之过而亡故的大明将士受朕之礼吧…”此刻,再煽情的言语到了嘴边也尽成无味的苦渣,也无法去表达朱祁镇的心情。“不然,朕于心何忍?心如何安?”

  心里边仿佛也有个声音在哭泣,或许是那个朱祁镇还残留在这副身体里的意志吧,想必,他亦会认同自己的做法吧?朱祁镇嘴角微微一弯,挺直了自己的脊梁,横向走到了栅栏的另一侧,一如方才,长辑到地,仿佛不这么做,他无法去面对,又或者是无法去尝补内心的欠疚。

  栅栏后面,再没有一个站着的大明人,他们也全都拜倒于地,他们的头拜下的方向,正随着朱祁镇那沉重而显得蹒跚的脚步移动着。

  娜仁一双碧眸眨也不眨地盯着朱祁镇那显得萧瑟而又孤独的身影,看着他那向着那些战俘,弯下了那甚至在自己的兄长面前也没有弯下的头颅和脊梁,那一刻,娜仁觉得有一股温热从自己的眼中溢出,滑过了脸颊,最后,滴落在勒缰的手背上,浸出了一片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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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的眼里,这位大明天子是那样地骄傲,仿佛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情或者是人能够让他屈服,但是现在…

  娜仁纵马缓缓地前行了数步,看着那朱祁镇仍旧每隔十余步便停下,向着那些栅栏后哽咽低泣的大明将士们长辑,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

  “你们这些大明人都听着…”娜仁这位心地善良,性格又向来果敢的少女终究是忍不住了纵马在那棚栏前疾行起来。

  朱祁镇愕然,那些明军战俘们也同样满目错愕。

  “本宫乃是瓦刺太师的亲妹妹,娜仁郡主,今日,陪同你们的陛下来此,除了探望你们,还想让你们知道一个好消息。”娜仁说到了这,忍不住转头看了朱祁镇一眼,看到了他满脸的不解与疑惑,娜仁一咬牙,声音又提得更高:“太师已经决定遵从你们陛下的意志,将你们释放回大明,也就是说,很快,你们就能回家了!”

  惊呼之声此起彼伏,一双双眼睛还有面容尽是不可置信之色,就像是一群快要被绝望溺毙的人们,突然发现,有人丢下了救生用的绳子,而且,每个人的眼前都有一根。

  一脸戚容随侍于朱祁镇身边的哈铭恍然大悟地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也冲到了那栅栏前吼叫了起来。

  渐渐地,原本场面气氛低落得就个像是奥其维尔集中营一般的战俘营里仿佛被人丢进了一枚杀伤力强悍无比的云爆弹,先是一片死寂,紧接着,惊雷一般的欢呼声刹那之间响彻了整座山谷,他们那兴奋的吼叫声,就像是那能够吹散冬日阴云的狂风卷过。

  同样激荡在朱祁镇的心头,看着那些欢呼雀跃,相互拥抱的大明将士,朱祁镇觉得自己的眼眶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夺眶而出,顺着两颊而下…

  “给你…”一声透着无限关切的低唤,出现在朱祁镇眼前的,是一方透着处子淡香的罗帕。

  “谢谢,风太子了,沙子进了眼睛。”朱祁镇无比虚伪地道,赶紧背过了脸泪迹擦干,没有瞅见那娜仁一副哭笑不得,努力地抿着朱唇,想要忍住笑的古怪表情。

  不管伯颜贴木儿是看在朱祁镇所给出的利益上还是朱祁镇的情面上,总之此事他在他的劝诱或者说是怂恿之下,再加上再次攻打大同的军队眼看难有建树,而进击宣府的瓦刺大军,在野外遭遇都督杨洪所统率的八百精骑,居然被打得落花流水,连溃百里的情况下,知道现如今现这么与大明相持下去,怕是局面会对瓦刺越来越不利的也先很痛快地同意了释放大明战俘。

  而烈酒的生意很快就在大草原上的贵族中流传了开来,而最得利益者,自然是绰罗斯家族。也先兄弟三人完全地把持了烈酒蒸酿工艺,用更廉价的烈酒去冲击市场,流水一般涌入他们口袋的财富让这兄弟三人很是合不拢嘴,对朱祁镇的看法又多了几分的好感。

  而战俘的释放工作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毕竟此事已然经过了瓦刺最高实权者的首肯,并且伯颜贴木儿还按照事先与朱祁镇的约定,分批分次地将这些战俘释放,有的遣往宣府镇,有些遣往龙门卫,有些则直接护送至开平卫,总之就算是有些有心人想要完全隐瞒此事,也绝不可能。

  一个月间,陆陆续续开释了近四千余战俘,这之后,由于有一部份的战俘已经售卖予那些瓦刺的权贵,自然想要购回的话则需要慢慢地商谈。

  但是,这四千多的战俘所带来的影响,却像是一席狂涛一般,席卷了整个大明边镇,以及帝国的中心:北京。

  这些战俘抵达边城之初,边镇各堡士卒皆不敢怠慢,一面着人严加看押,一面着人已经飞报各镇守将,不过,当被释放回来的人数越来越多,而且,瓦刺居然还派遣了数队使节,一路大肆宣扬瓦刺释放土木堡之战中所俘虏的大明战俘的消息。

  各镇守将自然不敢隐瞒,立即快马飞报京师,而且更令他们意外的就是,陆陆续续释放的人质之中,其中可有不少都是他们不敢轻易扣留的人质,因为他们都有着一个特殊的身份,勋贵之后。

  现如今,大明朝庭之内,勋贵的力量虽然历经太祖时期的大力压制,但是在朱棣时间又提拔了一批新贵,距近虽然已经过去了数十年,老一代的勋贵大多都埋入了尘土,使得勋贵在朝的力量已经不足以与大明文官集团相抗衡,但是,这些盘根错结的勋贵,却也不是文官们愿意轻易得罪的,更何况,勋贵世家的势力多在军中,边镇之中,十处至少有三五处有勋贵的影子。

  而这些人的回归,自然让那些居于京师之中的勋贵家族们狂喜不已,毕竟这些能够派遣去追随天子出战渡金的勋贵子弟,多是嫡子之类的人物。

  而从他们口中得到的消息,又与那瓦刺所宣扬的瓦刺是为了早日与大明回归和平状态,才决定以释放人质来表达善意不同。

  他们是朱祁镇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以只身之力与瓦刺周旋,艰难地争斗,孤胆义斥瓦刺诸首领,才使得他们得脱贼手,重回大明。

  而在老百姓的心目中,自然是更相信自己人所言,再加上北京城攻防战当日,天子在城下的那番行止,可是数万明军将士与协助守城的百姓们可是亲眼看到,口耳相传之下,朱祁镇身陷敌营,刀斧加身,犹自怒斥敌酋。

  更当着百官之面,吼出那句至今仍旧让每一位大明人一想到就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拔剑杀贼的壮语:“大明朝除非社稷不在,否则上至帝王,下至黎庶,皆必尊之: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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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等豪言,这等壮语,令无数士子每每提及,皆痛哭流涕,感怀不已。对于听闻土木堡之败时人人痛斥天子昏庸的场面,简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过现在所有人都在称赞着天子之举,至于土木堡之耻,也渐渐地被那些善于健忘的士子们淡忘,甚至有些太学的学生认为,天子挥师北伐瓦刺,乃是效法世祖之举,奈何有奸宦进馋,臣工不力,方致此败。毕竟土木堡之败传入京师之后,王振一党立即人人喊打,成为了标准的罪魁祸首。就算是偶尔提及,也是为了引出天子后面那震人发懵的举止言行。

  “开平卫的君子堡、松树堡、马营堡,万全右卫的新河口堡、洗马林堡、上庄堡,甚至就连那密云后卫的白马关、高家堡等驻军之所,皆有因土木堡之败而被虏的将士与官员,以及勋贵…”工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兼掌内阁阁务的高谷不由得连连咋舌。

  “这等消息,必然是掩盖不了的。”由新晋内阁成员,都御史王文阴着脸,冷冷地道。

  一旁,另外几位内阁成员的表情却都各异,有喜,亦有忧。不过,这其中心情最为憋屈与恼怒的,便是朱祁钰一手提拔入阁的王文。

  两个多月之前,北京城下一战太上皇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抢眼,而刚刚继位的景帝的表现的的确确很让人失望,但是,景帝毕竟是自己的伯乐,若不是他,自己怕是熬到死的那一天都不要想像如今这样一步登天。

  “当然不能掩盖,若是传扬出去,天下人如何看待我等。”兵部尚书,同样新晋内阁成员苗衷花白的眉头跳了跳,声音古井不波。“上皇能有此义举,实为天子之福,亦是我大明之福。”

  “话虽如此,可是此事绝对不能从我等口中宣扬出去,否则,置陛下于何地?”商辂不由得沉声低喝道,声音虽然不大,却让室内诸人皆不由得心头一跳。

  “哼,不过是掩耳盗铃之举罢了,莫非以为天下人都这般不成?”看着这群鱼贯而入,赶往天子处禀报此消息的诸位同僚,苗衷不由得一脸的讥讽之色。

  与那苗衷落同于人后的高谷不由得脸色微白,凑到了这位老大人身侧低声劝道:“老大人慎言哪,天家之事,我等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他与苗衷,皆是英宗在时便入阁的老臣,自然心里边要多站在朱祁镇这边一些。

  奈何如何景帝执政,他们的话语权也便一落千丈,若不是怕朝中不稳,怕是那景帝恨不得把所有兄长执政时期的官员全都换掉。

  苗衷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老夫自世祖皇帝时便入朝为官,至今四十余载,历四朝天子,官至馆阁,已是人臣之极也,上皇虽有土木堡之败,然其知错而改,临威不惧,孤身于敌手仍敢激励我大明之士气,使京师得安,如今,更以孤苦之身予瓦刺周转,终使那些将士得以归故国,这等行径,非英主不能为。奈何…”

  “老大人所言极是,还不是那奸宦误国,才致此败。”高谷也忍不住恨声道。

  “天子怯懦,我等身为臣子,为天下社稷尚可辅佐,天子若因私而妄顾社稷,怕是大明危矣。”

  “陛下不至于如此吧?”高谷的眉心不由得一跳。

  “陛下生性多疑,上皇临危传位于陛下,乃不得已之举,可是,陛下登基以来,每日所想,便是削朝中上皇信重之臣子,任用私人,以固其权,却于国无有建树,而上皇虽身陷死地,犹自不忘大明江山,一眼,便可辨其高下。”苗衷说到了这,不禁涩声道:“你我二人,皆是正统朝旧人,上皇时的内阁旧人,而如今陛下登基已有数月,你我二人之言陛下可曾听进一言?老夫已然心灰意冷了,既然天子不欲容我,那老夫便随了陛下的意吧。”

  “至于世用,老夫有一言予汝。”

  “学生恭听老大人教诲。”高谷郑重地俯身为礼道。

  “你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然时局纷乱,不可为之时,暂作壁上观吧。”

  看着心灰意冷的苗衷那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高谷心里边不禁也有几分凄凉,不过沉吟良久之后,目光又坚毅了起来。苗衷的确是老了,连雄心壮志也都消磨得一干二净了,但是,自己却还没有,正统年间如阁者,除了苗衷,便是自己了。

  王文虽咄咄逼人,但是,自己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今上皇北狩,却声望愈隆,若是自己能够…高谷的野心,甚至把他的胸膛也烧得滚烫了起来。

  朱祁钰努力地让自己的表情保持着天子的威仪与高傲,缓缓地起身离了龙椅而去,心腹太监王诚乘势高喝退朝,留下了一众大臣面面相睽,大眼瞪小眼。

  出了大殿,铁青着脸的朱祁钰坐在龙辇之上一言不发,一双与那朱祁镇颇为肖似的眼中尽是阴枭与愤恨。王诚心里边胆寒若栗,想要开口劝解,可是看到朱祁钰那张难看到极点的脸,还有额头那跳动的青筋,很识趣了闭上了嘴。

  “混帐,这些混帐东西,莫非他们以为朕是傻子还是聋子?亏得他们成天说自己是忠臣,哼,忠臣,也不知道是谁的忠臣!”摆驾来到了永和宫的朱祁钰心中的怒火犹未消减,反有愈演愈烈之势。

  知道天子脾气,早有准备地驱散了殿内外侍女宦官的王诚听得这话,仍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两眼死死盯着殿前左右,生怕有人靠近,毕竟天子此言着着实实太过诛心。如今天子新登基,根基未稳,毕竟还有一位皇太子朱见深在那呆着,上皇的生娘孙太后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此话要是真传扬出去,真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样地风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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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一位体态丰盈,眉目如画的宫装贵妇此刻也让朱祁钰的怒火给吓得花容失色,战战兢兢地端着一盏茶水上前小心地道:“陛下息怒,若是为这些事情伤了龙体,臣妾和深儿可该如何是好?”

  听到了这软软的嗓音,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妃子那副怯生生的表情,朱祁钰的一腔怒火只得暂时捺下,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接过了杭贵妃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示意杭贵妃坐到了自己的身边。“非是朕不想发怒,着着实实是那些混帐实在太过作恶,哼,怪不得我皇兄当年宁愿信用宦官,也不愿意跟这些满口仁义,实则一肚子私心的臣子作交道。”

  这话刚一出口,朱祁钰便后悔地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子,因为那位兄长朱祁镇,如今的太上皇,是他至登基以来,最不愿意提及的人,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反倒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身边的杭贵妃脸上的笑容稍减,一双美眸里流露出了述说不尽地幽怨,虽然她一言不发,可是朱祁钰很清楚她在想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笑道:“爱妃,你且宽心就是,无论如何,将来继我大统者,必是见深吾儿。”

  听了这话,杭贵妃稍展笑颜,可是俏脸上的愁云却难以消减,把头轻轻地靠了了朱祁钰的怀中,幽幽一叹:“其实陛下不说这话,臣妾也是知道陛下的心思的,只是没想到,如今陛下贵为天子,自家的事情却作不得主,外有臣工把持朝政,而太后虽助陛下登基,可是却对陛下不冷不热,臣妾一想到这个,就心如刀绞。”

  “放心吧,朕会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大明朝的社稷之主。”朱祁钰不由得恶狠狠地恨声道。

  朕终究是天子,只要朕在位一日,朕的权柄就会越来越重,外臣不听话,朕就换听话的来,至于太后,毕竟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老妇,不过是仗着我那位皇兄,才得位太后。

  如今自己登基为帝,也是让自己的母亲吴太妃成为太后的时候了,母亲成为太后,那么内庭之中若是有什么阻碍,自己的亲娘必然会站到自己这一边,到了那时候,自己的亲儿子朱见深,怕是离太子之位也就不远了。

  听到了此言,埋首于朱祁钰怀中的杭贵妃鲜艳欲滴的嘴唇禁不住愉快地轻扬了起来,真希望那一日早一点到来,到了那时,自己定能如孙太后一般母凭子贵,之主,皇后之位可就是唾手可得了。

  朝会刚散,于谦辞别了诸位同僚,方欲上轿,却看到了那王直与刚办完宣府军务回朝,加了太子太保的石璞正缓步而行,小声地交谈着什么,于谦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径直入轿之后疲惫地垂下了眼帘。

  不知道为什么,当听闻天子孤胆周旋于瓦刺首领,终使土木堡之战中被俘的大明士卒与官员得以开释的消息传入耳后,于谦就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妥,今日天子临朝,居然不再如之前般,拒见瓦刺使节,而是方一上朝,便下旨召见了那刚刚入京不过一夜的瓦刺使节。

  并且在朝会之上,当着诸位臣工的面,很是赞扬了一番瓦刺知大义,识大体,知错能改,总之,天子的意思就是,瓦刺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放归大明将士与官员,是很值得表扬的举动,大明会对瓦刺所表达的善意作出相应的回报。

  这话一出口,让满朝文武皆尽错愕,要知道,自登基以来,天子都恨不得让瓦刺族灭,之前瓦刺所遣之使节,尽数被拒。就在三天之前,天子还信誓旦旦地要整训京师大军,征伐瓦刺,绝对不与瓦刺进行任何形势的谈判。

  可是现在,天子不仅仅当着诸位朝臣的面对瓦刺使节亲厚,甚至还欲下旨诏告天下,此乃瓦刺惧我大明天威,不得不屈从的举动。

  “天子这是要设法消除上皇的举动所带来的影响啊…”于谦心里边不由得轻叹了一声,满朝文武谁又瞧不出天子这番举动的用意,如今随着那些被释放的大明将士与官员的一路宣扬,大明北疆,无人不知天子在瓦刺为这些被俘明人所作的努力。

  天子此举,简直就像是个掩耳盗铃的笑话,可笑的是,王文等人还在朝上极力地吹捧天子此举英明盖世,威摄草原,使诸藩栗栗而不敢稍有冒犯。

  这样的话,简直就是没皮没脸的自我吹嘘,可笑的是,偏生满朝文武明知此事的因由,却又不能站出来指责,毕竟,天子如今是大明的天子,当权执政,大家总是要顾及当今天子的颜面,以及朝庭的颜面。毕竟,朝中现在许多新晋提拔上来的大臣,都不可得为了那个如今已然逊位,而且还被关押在大草原上的太上皇去得罪自己的总BOSS。至于王直、石璞等人,虽然有一心站在太上皇那边,可毕竟…

  仁义理智信这些是要讲的,不过,也得看怎么讲。想到了自己那些同僚的嘴脸,这于谦不由得觉得身上发寒。

  但是从内心而言,对那位土木堡之战后的朱祁镇,于谦还是有着一种既痛,又恨的复杂心情。

  恨是的这位天子若是能早一些醒悟,又何至于有土木堡之败?痛的是上皇在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让他明白,上皇在逢此大难之后的表现,越发地像一位果断有为的帝王,可惜,他却已经不再是大明之主。

  一想到如今坐在龙案之上,成天却总想着任用私人,设法阻扰大臣们迎上皇圣驾的新天子,于谦就觉得浑身无力。

  罢罢罢,朝堂之争,于自己何干,还不如努力做好自己份内之事,自己所忠的,非是某一位君王,而是这个大明。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该为大明做什么的于谦在想通之后,脸上的阴郁之色渐渐地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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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的信?”自朱祁钰登基为帝后,便离开了皇后居所坤宁宫,转而住进了万安宫的钱一娘一脸喜色地从那侍女的手中接过了一封信件,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

  信封里的信纸很薄,不过寥寥两三张纸,上面朱祁镇用白话讲述着大草原春日的风景,接着便如丈夫吩咐妻子一般叮嘱了一些家常琐事,让钱皇后好好地养好自己的身子,不要为自己担心,自己在草原上生活得相当不错,餐餐有酒,顿顿有肉,而且那些看守自己的瓦刺士卒们对自己都十分恭敬,没有丝毫为难…

  钱一娘原本接信之后险些夺目而出的泪水终究没有流出,钱一娘将那封短短的信看了又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看不完,看着那信纸上那些的字迹,娇俏的脸上尽是那写不尽,道不出的温柔与欢喜。

  看到了这些日子郁郁寡欢的钱一娘的表情,那位贴身侍女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一面小声地道:“那位送信过来的春瓶姐姐说太后那边也接到了上皇的信,太后高兴得都落泪了…”

  “母后这些日子也不好过啊…婉儿,把那信匣拿来。”钱一娘终于把恋恋不舍地合上了信,小心翼翼地将信纸重新装回那表面沾着污渍的信封之中,接过了那婉儿递过来的信匣打开,里边亦放着几封信封同样粗糙的信件,这些,全是朱祁镇被俘之后,托人寄来的。

  身为战俘,又身处于颠沛流离的行军路上,能够将这些信寄出,并且呈送入宫中,可以想象到这些信要经历何等的艰辛才能安全送来,每一封薄薄的信件,都沉甸甸得让她心疼无比,却又幸福无比,自己的丈夫,终究是爱着自己的,便是身陷敌营,也一直在思念着自己。

  都被钱一娘小心翼翼地保存在这信匣之中,几乎每隔一两日钱一娘就会翻开来重新阅读,仿佛如此,呆在这寂寞深宫里的她才能活顽强地活下去,等待着她思念的爱人,在某一日回到她的身畔。

  “走吧,随我去见母后,劝劝她老人家。”把那信匣放在了自己的枕边,纤长的玉指恋恋不舍地摩挲了那檀木信匣许久,钱一娘才艰难地扭转婀娜的身姿离去。

  一彪人马从那开启着城门的沙城驰出,直往那沙城北约数里的吴家庄行去,为首者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如今日益受也先重用的喜宁。

  一身蒙古锦袍,头戴小圆盔,就连那原本束于头顶的发型也已然换了,剃了个暴傻的地中海式发型,甚至还将那些垂散下来的头发如蒙古人一般结起了发辫,喜宁身形太过干瘦,容貌和嗓音太过阴柔猥琐。但是光从装束和发势来分辨的话,已然完完全全像是一个典型的蒙古贵族。

  喜宁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背叛了原来的主子,投至也先帐下后,会有这样的际遇,从一个一闻不明的小太监,转眼变成了也先身边的红人,就算是那些原本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瓦刺贵族与大臣,如今见了自己,就算是不跟自己打招呼,也绝对不敢像过去那般对自己大肆嘲笑。这种感觉,让喜宁越发地庆幸自己的选择是那么的正确。

  用还不纯熟的蒙语呼喝着那些骑士,喜宁更加地觉得自己不可一世,当他转头看到那些马队中央的两辆大车时,表情却仍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狠厉与鄙夷。

  这些东西,都是也先呈给朱祁镇的,毕竟现如今也先在伯颜贴木儿劝说之下,也已然决定与朱祁镇修好,所以,这些车东西中,有不少就是原本属于朱祁镇的,后被瓦刺所虏获,现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另外还有一些就是也先进贡给朱祁镇的生活用品与用具。

  原本这等事情是别人的,可是闲得蛋疼?也不知道这家伙有木有蛋,总之闲得鸡鸡木有的喜宁觉得这正是一个好机会,让朱祁镇那个倒霉天子看看自己如今的权贵与盛气的好机会,好好地羞辱羞辱那主仆三人,所以,他主动地要求得到了这个任务。

  一想到自己高高在上地,用高傲的目光去打量着那位已然身为俘虏的天子,羞辱着这位曾经主宰着自己命运的大明天子。那种快意,简直让他那变态的灵魂都在激动地战栗。

  很快,便来了到关押朱祁镇这位大明天子的宅院,这所宅院并不大,不过也理算小的,毕竟,伯颜贴木儿这人对朱祁镇的态度还是十分恭敬,手下自然也不敢太过怠慢,所以特地挑选了此处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宅院交给朱祁镇居住。

  喜宁在台阶前下了马,负着手,缓步走到了台阶,台阶之上镇守的乃是看押朱祁镇的那些瓦刺士卒,虽然对喜宁不熟悉,但是他们却认得那位随同喜宁前来的也先的侍卫头子。

  “那朱祁镇可在里面?淮王殿下使节到此,尔等还不速来相迎?!”喜宁步上了台阶之后,看着身边那些对自己恭敬的瓦刺士卒,一股子傲气由然而生,胆气更壮,对着那紧闭的大门高喝道。

  正在指挥着几个从战俘营里被释放的太监上菜的袁彬听到门外那尖锐的叫唤声,不由得眉头一紧,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旁边有名同样原本是战俘,被释放之后却不愿意离去,而愿意追随在朱祁镇身边的锦衣卫的表情也不由得面现怒色。“哪个王八蛋这么嚣张,我看看去。”

  “还是我去吧。”袁彬阻止了那名侍卫,径直向着那紧闭的大门行去,待他抬手推开了大门瞧见来人之后不由得一呆,半天才看清来者是谁,脸色瞬间冷若寒冷。

  “怎么,认不出奴,认不出本官了吗?”看到那高大的袁彬陡然现身的瞬间,做了几十年太监的喜宁陡然身形一矮,不过很快又挺直了腰板,原本的好心情顿时多了几分羞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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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来来,快都坐下,今日,朕让你们尝尝一种新手艺,这可是朕的御厨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新鲜花样。”朱祁镇笑眯眯地向着那鱼贯而入的脱尔逊等人大声招呼道。

  “多谢陛下,我等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脱尔逊嗅到了摆在厅内案几跟前那些小小的汤锅里飘扬出来的香味,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星子,先是向朱祁镇恭敬地一礼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坐到了案几前,一个小巧碳火盆上架着一口小锅,锅里的汤浓白如奶,偏生透着一股子让人垂涎欲滴的浓香。

  而在案几之上,摆着一盘盘削得薄如蚕翼的肉片,还有一些看起来葱翠欲滴,叫不出名来的蔬菜,跟前还摆着一个不知道混合了什么东西的酱碟,同样溢散着勾人馋虫的香味。

  “陛下,这些是什么锅子,怎么这么香啊?”一名百夫长深深地嗅了嗅那冒着淡淡白气的汤锅,觉得那股子香味甚至让自己现在就有种端起那锅汤来品尝的冲动。

  “这些肉切得着实太薄了些吧?怕是连牙缝都塞不住。”另外一名百夫长打量着其他菜肴,不禁好奇地拿手拈起了一块近乎透明的羊肉来打量,那模样和那表情,真个就像是个穷乡僻壤来到大城市里下馆子的乡巴佬暴发户,而且还是土得掉渣那种。

  听了这话,朱祁镇不由得咧了咧嘴,差点笑出声来。你妹的,难道哥让御厨给你切成一寸厚血淋淋的白片肉,你才吃得爽不成?

  脱尔逊也觉得丢脸之极,忍不住瞪了一眼这位属下,转过了头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陛下恕罪,都是一群话都不会说的莽汉子。”

  “无妨,真性情而已,朕焉有怪罪之理,不过,一会你们就知道把羊肉削得如此之薄的好处了,因为这生肉只需要这么在汤中轻涮几下,便可食用。”朱祁镇笑了笑,当先提筷做起了示范。

  看得朱祁镇如此做,脱尔逊等人也有样学样,笨拙地拿着筷子挟起了薄如蝉翼的生羊肉,在番涨的汤锅里涮了几涮之后,便沾了沾酱料,然后放入了口中。

  加了香辛料的酱汗包裹着那肥嫩透爽的,轻轻一涮就变得卷曲的羊肉入口之后,有着一种难言的细嫩和润滑的口感,还有那些酱汁在嘴里边荡漾着,碰触着味蕾,鲜香辛多种味道让他们甚至想要把自己的舌头也吞进肚子里。

  第一筷的时候还慢条斯理的,接下来,根本就不用朱祁镇吆喝,一个二个全跟饿死鬼投胎吃第一餐似的,甚至有个嫌筷子用不习惯的百夫长干脆就拿手抓起了肉片在锅里涮。

  看到那家伙猴急成那样,朱祁镇差点没把嘴里的酒给喷出来,乖乖,看样子美食的诱惑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小。

  涮羊肉吃着,烈酒佐之,吃是这票瓦刺人全都满脸的油汗,连呼痛快。“陛下,想不以这羊肉居然还能这么吃。”在等人上新切好的羊肉的间隙,脱尔逊忍不住意犹未尽地道。

  “是啊,以往咱们要么就拿白水煮着,捞出来抹点盐就吃了,要么就拿火烤好之后,还是抹点盐就吃。”这话说着,连那名说话的百夫长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不到原来可以这么吃,而且还有这么多的香料可以入味。”

  朱祁镇笑眯眯地道:“其实这些香料,南边都有,不过更多的是西边。就像那胡椒,可就是从西边来的,不过,现如今陆路不好走,多从海路来罢了。”

  “哦,这我知道,咱们瓦刺就常跟西边的汗国交易,可真是有不少新鲜的东西,那边的弯刀的质量可是这个。”其中一名百夫长抹了抹油嘴,翘起了大拇指,一脸的油光铮亮。

  “是啊,不过那些弯刀太贵了,怕是一把就得几匹良马的价钱…”

  一面吃着,一面开始吹牛打屁起来,朱祁镇笑眯眯地自饮自酌,时不时插上两句嘴,气氛融洽而火热。这些日子以来,这些所谓监视和看押朱祁镇的瓦刺将士,完完全全没有一丝对待人犯或者是战俘的态度了。

  院门处,两边的争执之势愈来愈烈…

  “你是哪一国的官?不过是陛下身边的小宦罢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想让天子来迎?滚开!”袁彬冷脸负手走到了距离那喜宁一步之遥,沉声怒喝道。

  听到了这话,喜宁那张灰白色的脸犹如刷上了一层石膏,长不出胡须的脸庞瞬间扭曲了起来,旁边那些随同他前来的也先侍卫甚至有人毫不顾忌的笑出了声来。

  “你,你…你这个小小的锦衣卫,还不也是个奴才,而且还是朱祁镇那个俘虏的奴才,也敢在瓦刺太师的使者跟前放肆?!”喜宁的嗓音尖锐得就像个寡居多年的泼妇在骂街。

  话音未落,就见那近在咫尺的袁彬突然两眉一挑,一巴掌把喜宁直接给扇得滚倒在地上。要不是旁边的也先侍卫见势头不对阻止得快,袁彬那包含着怒火和杀意的拳脚可能就会直接落在被一巴掌抽得嘴角冒血,两眼满是星光的喜宁身上。

  被两名也先的侍卫钳制住的袁彬犹自怒吼:“你个连都没有的死奸宦,居然敢直呼上皇名讳,老子袁彬就算是今日不活,也要把你&#!&…”袁彬可是出身锦衣卫,家中数代尽为锦衣卫,初入锦衣卫时,干的便是缉盗拿奸的事情,市井街骂,刑讯逼供更是拿手绝活,虽然现在被那两名也先侍卫拿住施不得拳脚,但他那张刁毒的嘴就正好派上用场,污言秽语别说是半天爬不起来的喜宁,就算是那些听懂汉语的也先侍卫也不禁嘴咧得老大,暗暗感叹大明天子身边果然个个都是人物,就凭这些话,能把死人给气的从棺材来爬出来拚命。

  “你敢打我?我杀了你!”喜宁看着落在手中的几枚断齿,怨毒的尖叫声在宅门处回荡着,手已然摸上了腰间那柄也先赐与他的弯刀,就在此时,一只武孔有力的大手压在了他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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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中,宾主正在尽兴欢饮,可以说,在脱尔逊等人的眼里,朱祁镇是一位高贵而又极富亲和力的贵客,而且很大方,这也使得他们与朱祁镇更加地亲近。以至于朱祁镇每每缺什么的时候,不需要他动嘴,这些瓦刺将帅都会设法给他送来。

  所谓的日献一羊,五日献一牛的规矩早已经被这些瓦刺看守刻意忘却,经常主动地给朱祁镇进献一些可口的猎物,以及其他的生活用品。

  这倒真让朱祁镇觉得自己就这么在大草原上不花钞票的晃荡,不需要担心工作问题,不需要回到那该死的地下室,有人在身边侍候着,甚至连被子都不需要自己来整理,这样的生活,对于前生比民工好不了多少的朱祁镇而言,的确也是一种令他很满足的幸福。如果不是内心的责任感,还有他知道瓦刺会在几年之后就会因为内乱而消亡,而自己还背负着沉重的穿越者要改变历史的光荣使命,说不定就这么生活下去也是不错的。

  就在这时候,宅院门外传来了争吵与喝骂声,打断了厅中诸人的喧嚣。朱祁镇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冷,手中的酒盏顿在了案几之上,因为他听到了袁彬的怒吼声。

  脱尔逊等人自然也不是聋子,看到朱祁镇变了脸色,哪里还不知道门外的叫骂声肯定与这位大明天子有关。

  朱祁镇撩着前襟快步行至了宅院大门处,原本阴沉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他看到袁彬正被几名侍卫打扮的瓦刺人按住,而那一身瓦刺贵族打扮的喜宁就像是一条激动了发颠的疯狗,正拿脚去踢那袁彬。旁边,几名冲出来想要抢回袁彬的锦衣卫也同样被瓦刺侍卫锁拿住用刀架在颈项之上。

  “都给我住手!”朱祁镇不由得沉声喝道。

  喜宁刚刚要踢出的脚不由得一歪,擦着那袁彬的眼角踢了个空,但那鞋底仍旧让袁彬的眼角擦出了一槽白肉,很快血便涌了出来,沾红了袁彬那又怒睁的眼睛。

  看到袁彬脸庞上的鞋印,再看到那喜宁那张狰狞而张扬的丑陋嘴脸,朱祁镇顿时觉得脑袋里边就像是有人塞进了一枚大炮仗似的,轰一下就炸了开来。

  “朕!”第一个字还保有身为帝王的尊严,后面三字却滑稽而又无比流畅地变成了标准国骂,怒吼之声顿时脱口而出。声音之大,震得房门上的诸人都不禁觉得两耳嗡嗡作响。

  身随声起,朱祁镇以一种所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敏捷和暴力,狠狠地诠释了一回大明天子的威仪,一只至少四十二码的大脚飞起,直接就踹在那喜宁的胸口,这个上一秒钟还在房门处撒野的死太监就像一根细笔杆一般地飘飞了起来,连惨叫都没有就直接滚倒在了那台阶之下,半天不见动弹。

  也先遣来的一众侍卫看得嘴夸张的咧着,就像是一头头等待着被拖上盗猎者拖车的倒霉河马,看也想象不到,这位高大但是向来显得文质彬彬的大明天子,居然会如此的暴力与野性。

  “放开我的人!”朱祁镇恨恨地冲那台阶下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喜宁吐了口唾沫,转过了脸来,拿捏起了大明天子的派头沉声喝道:“这些人,可都是你们的太师特许留于朕身边侍候的,莫非你想违抗太师之令吗?”

  “格里木,还不让你的人放手。”脱尔逊赶紧冲了过来喝道,生怕朱祁镇这位突然暴发的大明天子再与这些人发生什么冲突,毕竟在脱尔逊等人的眼里,喜宁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向来是被人所瞧不起的,所以朱祁镇方才的举止,脱尔逊等人不拍手叫好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会去阻止,不过现在看到朱祁镇红着眼珠子瞪那也先的侍卫,脱尔逊知道再不出面,怕是事情就有些难以收拾了。

  那位陪同着喜宁前来的也先的侍卫头子格里木看到朱祁镇那双仿佛像是从那万载寒冰里抽出来的刀子一般锐利的目光,亦不由得在心里边打个寒战。听到了脱尔逊的喝声之后,顺势放开了袁彬。

  朱祁镇伸手扶起了袁彬,看到眼角那犹自还在流血的伤口,心中怒火更甚。“快进去,让他们给你清洗包括一下。朕在这里,看谁敢对我的手下无礼!”

  听到了这话,格里木的脸色沉阴了下来:“南人的皇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们这些能够把你抓来的蒙古勇士,应该对一个连自己的自由都保护不了的俘虏保持尊敬?”

  “有本事,拿刀子冲老子这儿来,看是你先捅死我,还是朕先把你的脑袋拧折!”血气再次上涌的朱祁镇丝毫不怯地站到了格里木的跟前,双目死死地盯着这个也先太师的侍卫头子,眼中的歹毒与疯狂,让刚刚还嚣张无比的格里木不由得下意识地退了一小步。生怕这位魁梧高大,身形极具压迫力的大明天子真会那么疯狂。

  仙嗡一声弦响,一道黑色闪电突如其来的划过长空,将那格里木头上载着的圆盔直接撞飞出去,连人也被带了个踉跄,黑色闪电余势未休地扎入了旁边那打开的大门之上,箭羽炸开,箭尾犹自在那嗡嗡地轻颤,这一番变故,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得一跳,就在诸人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便听到了一声娇喝。

  “格里木,你要是再有一句敢对他不尊近的话说出来,本郡主会把靴子塞进你那张臭嘴里。”一声威风凛凛的娇喝声陡然从街角处传来,所有人都不由得齐齐闻声转过头去。

  一匹高大矫健的火红色骏马缓缓行来,马背上执缰纵马的正是那喜披雪裘,内着火红紧身棉袍,碧眼金发的娜仁。此刻俏脸含煞,双眸冰寒如铁,丰满而又性感的嘴唇紧抿,嘴角微弯着,那淡淡的笑意也让人心头升起了寒意,冷艳到了极点。

  “参见郡主。”见得来人,所有瓦刺军将全都不敢怠慢,当既跑拜于地齐声恭敬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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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里木,站起来!”俏脸冷若寒冰的娜仁纵马奔到了那门前,一双柳叶刀般眯起的冰眸直刺在那跪伏在台阶之上的格里木身上。

  “郡主,我尊敬的主人,奴才不敢。”听到了这话,格里木的头颅埋得更低了,就连身体仿佛也因为恐惧而忍不住在颤栗,这倒让正在平息自己怒火的朱祁镇份外地好奇。这千娇百媚的火辣小妮子难道还是个脑袋上长角的恶魔不成,这些家伙怎么怕她怕成这样?

  至于喜宁,悄悄地睁了睁眼睛,看到了那个火红色的身影之后,脸色一白,两眼死死闭上,保持着刚才昏迷的姿势继续趴着。仿佛来到这里的,是一头可怕到极致的凶兽,而不是一位美丽绝伦的少女。

  “不敢吗?”娜仁先是向那还站在那台阶之上的朱祁镇可爱地眨了眨眼,声音仍旧冷若寒冰,险些让朱祁镇还以为娜仁那个调皮的举动只不过是个错觉。

  “每人抽自己十个耳光,然后给本郡主滚远一点,若是下次,再让我看到,或者是听到你们敢对朱大哥不敬的话…”

  “奴才不敢!”听到了这话,格里木如蒙大赦一般长出了一口气,呯呯呯在台阶上连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就像是在抽打杀父仇人一般,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子,只几巴掌,朱祁镇就看到了那格里木嘴角和鼻子都开始浸出了血丝。

  你妹的,这小妮子该不会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草原版杀人狂魔吧?怎么谁见着她都像耗子见猫似的,一想到了这,原本平抑的八卦之火忍不住熊熊燃烧了起来。

  “谢谢了,如果不是你,今天的事情,怕是很麻烦。”望着那些狼狈而去的也先侍卫,还有那个一直装死,被侍卫直接丢在马背上离开的喜宁,朱祁镇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很是诚恳地向着娜仁道。

  “朱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上次帮你的忙,你可是什么客气话也没跟人家说过的。”娜仁不由得掩唇低笑了起来,又媚又娇的碧眸横了朱祁镇一眼,飘逸的金色发浪随着她的动作,垂散开来,仿佛是那渐渐涌开的光晕,让人有种目眩之感,哪有方才箭射铁盔地冷若冰霜、铁血女悍匪风范,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小女人姿态,变化之外,莫说是朱祁镇目瞪口呆,便是那旁边一声不吭静候着的脱尔逊等人也不禁下巴和眼球险些掉到地上。

  “该不会是我眼花了吧?”哈铭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皮,就像是个重症近视青光眼患者在怀疑自己的视力。

  “陛下天纵之姿啊…”某位侍卫如此感慨道,只要眼珠子不瞎,今天这一幕,任谁都知道,这个性格火辣的瓦刺郡主,怕是真地喜欢上了目前在大草原上“客居”的大明天子了。

  只有那眼角受伤,已经包括妥当地袁彬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可是天子的心腹近侍,这些又岂会看不出来,只是,袁彬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消息。“看样子,是该找机会向陛下进谏一番了。”袁彬幽幽一声低叹道,把那哈铭拉到了一旁,两人表情凝重地小声嘀咕起来…

  “对了,今天你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把娜仁迎进了房间之后,朱祁镇笑着问道。

  “没什么事情,不过,就是想过来走走罢了,怎么,不欢迎我吗?”娜仁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道,一副古灵精怪的表情。

  “怎么会不欢迎,高兴还来不及呢。”朱祁镇干笑了两声解释道。好歹人家也帮了自己不少的忙,再说了这妞长的也颇为符合自己的审美观,不喜欢见到才怪。

  “其实,今天我来是有事找你。那个,我们派去大明的使节已经见到了你的弟弟,也就是现在的大明皇帝。”娜仁抬起了碧眸,颇有些担忧地关注着朱祁镇脸上的表情变化。

  “哦?”朱祁镇微微一愣,旋及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出所料的表情。然后示意那娜仁继续说下去。

  “他们还带了国书,听那些使节说,你的弟弟对我们瓦刺能识得大体十分地满足,不仅仅赐下了不少礼物,而且,还下旨宣告天下,言明瓦刺顺应人心,意欲示好大明之意…”娜仁的声音不大,声音又绵又软,份外悦耳。

  默默地倾听着娜仁之言的朱祁镇嘴角的微笑始终没有消失掉,对于那位历史上曾经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边整整八年的弟弟,朱祁镇穿越以来,虽然没有相处过,但是在后世早就领略了人心险恶的他还是很有心理准备的。

  毕竟那位弟弟可是为了帝位,不仅仅废了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还将自己足足拘禁了八年,最还,还是靠着一票不甘于现状,又极富赌徒心理的文武大臣们的联合之后,乘自己的好弟弟在病中之后,突然发动了政变,最终才将自己推回了帝位。

  看着表情阴讳不明的朱祁镇,娜仁忍不住开口道:“不过,草原至大明帝都一带,却是人人皆知,那些战俘,皆是朱大哥您凭一已之力所求,并不是像你那个弟弟那般胡诌的那样。”

  “这我知道,我那位好弟弟,怕是现如今已经觉得皇帝的位置的确是很好坐,所以,才会如此。”朱祁镇向着娜仁露出了一个笑脸。“其实我很理解他。”

  “理解?”娜仁的目光不由得一阵凌乱,眨了半天浓浓的睫毛似乎才反应过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什么意思,莫非你不怪他?”

  “有什么好怪的?”朱祁镇轻叹了一口气道:“引发这一切后果的,是我自己,与其去哀天怨地的,还不如想一想怎么做,怎么去回应他的手段。”

  朱祁镇扬了扬他那双犹如两柄出鞘钢刀一般的浓眉,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地嘲讽之意,就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却让那娜仁一双妙眸中的水意更浓,倾慕之色怎么也遮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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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弟弟如今是大明的天子,而你如今不过是…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这么说。”看到那朱祁镇移过来的目光,娜仁显得有些心慌意乱地解释道。

  “没关系,这跟你无关。”朱祁镇不由得心头一暖,温言笑道:“你对我没有丝毫的恶意,我岂能不清楚?”

  听到了这话,娜仁的俏脸上不由得又添了几丝胭红,虽说她性格要强,平时行事也是毫无顾忌,可是在他的面前,却怎么也觉得有种束手束脚放不开的感觉,但是自己又偏生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哪怕是他只冲自己笑一笑,也会让自己觉得世界突然间变得无比美好。

  看到娜仁那张红粉粉的脸蛋藏在那头篷松卷曲的金发间,还有那险些滴出水来的碧眸,朱祁镇不由得心头微微一荡,险些就忍不住想要抬手去摸一摸那张近在咫尺,秀色可餐的俏脸。

  伸手到了一半才发现自己狼型毕露的朱祁镇很是尴尬地把手给收了回去,胡乱地扫了扫那案几上莫虎有的灰尘,才严肃了表情道:“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我逊位于他,他即便不感我恩德,但是,至少不敢杀我。”

  “…那意思是说,你若是回了大明,岂不是等于是去受苦?”听到了朱祁镇之言,娜仁的表情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便是那刚才还在扭捏地揪着衣角的手不由得一紧。

  “也不一定,只要能布置妥当,你朱大哥我还是有把握的。”朱祁镇扬了扬眉笑道,眼中的精芒一闪而没。

  “什么有把握?”

  “…现在不能说。”朱祁镇一阵无语,哥可是在谋划国家大事,又不是解决家庭纠纷,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易泄露,再说了,有些事情,若是被漏了出去,怕是就不灵了。

  “好吧,不说就算了。”娜仁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突然拍了拍手。“对了,朱大哥,上次你跟我提过玻璃匠,我打听出来了。”

  “真有?”朱祁镇不由得心头一跳,脸上的表情也微微动容。说实话,自己这个穿越人士也有点失败,作为驴友,望远镜、指南针啊神马的都是常规装备,自己就有过单筒和双筒的望远镜,可自己却不知道玻璃是怎么烧出来的,或者说,知道玻璃的成份构成,但是真要想烧制,绝对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

  而玻璃,不仅仅是用在科研上,在军事上同样重要,有了望远镜,就可以在敌人发现自己之前及时发现敌人的踪迹,作好战斗的准备。

  如今,大明最大的敌人就是这些在大草原上肆虐的蛮子,快马来去如风,而大明却以步军为主,若是不能提前预知敌人的所在,那么两军相遇时,大明的军队明显要吃亏。

  因为娜仁之前向朱祁镇描绘过东欧地区有彩色玻璃制作的壁画,还有窗户,所以,朱祁镇才这向娜仁问了句,倒真没想到她会把这话记在心中,如此甚重地对待,这让朱祁镇在吃惊之余,又不由得不感动。

  “是不是又想要说谢谢你?”娜仁看到了朱祁镇的表情,丰满红润的嘴唇有些不情愿地撇了撇。

  “呃…”朱祁镇有些哑口无言地干笑了两声,挠着头皮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难道自己该跟她说,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你妹的…男人跟女人说这话也太恶寒了吧?

  “怎么,不知道怎么报答我?”娜仁看到朱祁镇的窘态,小妮子大感得意地又凑近了些,甜而诱人的香味袭入鼻脑,一张千娇百媚的俏脸让朱祁镇有种呼吸相闻的错觉。

  “说吧,你希望我怎么报答你。”看着那张肉呼呼红艳艳的湿润嘴唇,朱祁镇有种恨不得咬上一口的冲动,目光也像是两柄铁勾子,似乎随时都能把那裹藏着性感高耸的两团丰盈地衣掌给撕得粉碎。

  “算了,先记在帐上,总之,你欠我的。”娜仁脸蛋很快又再次红了起来,显得有些心慌地退了回去,端起了案上的热茶,似乎想借此把自己的羞颜藏在那冉冉升起的热气后面。

  她哪里受过男人这样无礼地,肆无忌惮的逼视,可又偏生对朱大哥恼不起来,心里边还有种得意与欣喜,就像是那孔雀,喜欢在人前展露自己的美丽,获得了掌声一般。

  “嗯,我欠你的,来日,当有所报。”朱祁镇看着娜仁,颇有些感怀,这位少女的心思,他如何不明,可是如今,他却只能装着作不明,不然,还能如何去做?

  娜仁倒不清楚朱祁镇的心思,很是兴奋地提议道:“好了,朱大哥,听说这一带又见到黄羊群了,咱们明日去猎羊怎么样?上次娜仁可是答应过朱大哥的,好好地教一教朱大哥的骑射,现如今可正是好机会哦。朱大哥也能陪娜仁出去散散心。好吗?”

  “明天吗?”朱祁镇略一沉吟之后笑道:“两天之后吧,这两天,大哥还有事情要办。”

  “很重要吗?”娜仁有些不太情愿地扁了扁嘴嗔道。

  “如果不重要,朱大哥又岂会辜负娜仁的美意,你说是吧?到时候,朱大哥可还要好好地让妹子指点箭术呢…”朱祁镇呵呵一笑,嘴里边一列列的广汉高铁飞驰而过。听得又小姑娘心里边又喜又甜,直至离开时,脸上的得意与欣喜犹自未褪。

  矫健地翻身上马,勒住了马缰转了过头来向着那立于房门处的朱祁镇嫣然回眸一笑:“朱大哥你可别忘记答应娜仁的事。”

  “放心吧,朱大哥说话向来算话,后日再见。”朱祁镇一脸亲切温和地笑容摆了摆手,待看着那娜仁及一干侍卫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街角之后,朱祁镇脸上的笑容也完全地消失,沉声向着身边的哈铭吩咐道:“…让袁彬等人来我房中议事,莫要让脱尔逊等人打扰到。”

  听得此言,哈铭心中一凛,沉声应是。

  朱祁镇所居的小院外,十数名被瓦刺所俘,后被释放时,自愿留下来侍候朱祁镇的原大内侍卫,此刻正表情严肃,目光警惕地守候在院门附近与院墙周围,在经历了土木堡之败被俘之后,原本他们已然完全绝望,因为,在大明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的战争史上,还没有过赎买战俘,以及交换战俘之类的行为出现过。

  也就是说,他们的后半生很有可能将会在草原上,被当成任人使的奴隶或者是牛马,凄凉的渡过一生。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同样身陷敌手的天子,却没有忘记他们,虽然不太清楚天子使用了什么手段,才让他们这好几千名战俘重获自由。

  但是有一点更可以肯定的是,天子此举,已经让他们觉得便是天子此刻让他们去赴死,他们也能够毫不犹豫,目前留下来侍奉天子的,一共有三十余人,这还是因为天子担心留下的人太多,会引起瓦刺高层的不满,才决定只留下这点人的。

  不然,愿意留下来侍候天子的人数,怕是翻上十倍还不止。

  而为首的侍卫,正是当日陪伴在朱祁镇身边的那名侍卫头子年宁,如今他身上的伤早已经痊愈,在来到了朱祁镇的居所住下的这段时间,原本显得很虚弱的身子骨也日益地强健了起来。

  现在,他就镇守在院门处,时不时回头望向那间独立于院子中央的屋子,那里,肯定是天子正在与臣下商议着重要的大事。

  “都打起精神来,知道吗?”年宁轻喝了一声,拍了拍其中一名侍卫的肩膀,然后绕着院墙周围开始讯视起来。

  “袁爱卿伤得如何?”朱祁镇看到了坐在离自己最近位置上的袁彬额头上包裹着的纱布,不由得温言询道。

  “多谢陛下关心,这等小伤不碍事,只是今日陛下太过莽撞了,望陛下以后慎之。”袁彬笑了笑之后沉声道。

  朱祁镇揉了揉下巴,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之后严肃地答道:“朕知道了,只不过,若是连你们都保不住,朕便是能安危无恙,又有何用?”

  看到了朱祁镇脸上的表情,一想到方才天子在门前的举动,诸人不由得感动到无以复加,齐齐拜下。“臣等被虏于瓦刺,本以为必死,今得陛下垂怜,方得脱苦海,今,陛下又多番维护,臣等若不效死,焉有颜面苟活于世?”俘臣卫观童拜伏于地,哽咽道。

  “好了,都不必多礼,坐下吧,诸君皆是朕的心腹,今日,有件事情,朕要与你们合计合计。”望着跟坐着的诸人,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今日从那娜仁口中得知的消息缓缓地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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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千,七千有木有?!有木有?!哪个哥们还是姐们说要跳楼的…嘿嘿嘿,哥瞅你是跳捏?还系不跳?

  呃,为了不出现人命,允许你只用跳三级台阶就好,嘿嘿。

  在座的诸人的脸色全都变得无比地难看,甚至是一脸的愤恨,还有难以置信。

  “新皇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其中一人,忍不住小声地愤愤道,这话引得诸人都一脸的赞同,谁也没有想到,新皇如今帝位已稳,不思将太上皇迎回,不念太上皇当日在京师臣下,以命相争,以激数十万军臣士气之恩,更不念太上皇与瓦刺周旋,方使数千大明战俘得脱大难,使得国威上涨的恩情,反而尽搞一些小动作,而且甚至玩起了掩耳盗铃这样无比荒诞甚至蹩脚的行为。

  让人没来由地觉得无比失望和鄙夷,若不是君臣之仪,早已深植于人心,怕是有些人很有可能会跳起来骂娘都说不定。

  “朕的弟弟原本不是这样的。”朱祁镇扫了诸人一眼,把诸人的情绪变化一一收入眼底,轻轻地叹了口气:“当日土木堡之败,罪在朕,朕自知无颜面对天下百姓和诸位臣工,特自逊位于皇弟,本就已息了主掌皇权之心,只望我那位皇弟能够担起这副担子,为我大明重塑天威之姿而努力…”

  袁彬恶狠狠地一咬牙,长身而出,跪倒在朱祁镇的身前,深伏于地道:“陛下,我等虽为明臣,然自受缚于鞑子之日,本以为一身前程性命,万事皆休。不想,得陛下援手,解我等于危难之中,臣等便是肝脑涂地,亦不能报陛下恩泽之万一。”

  “今陛下虽退位为上皇,然臣,仍旧是上皇的臣子,效为陛下效死!”说到最后,袁彬声音陡然提高,铮铮之音,在室中炸响。

  诸人皆一脸激奋之色,齐齐跪伏于地:“臣等与袁大人一般,一心愿为陛下效死!”

  “朕知卿等之心意,今日起,朕当与诸卿,以性命相托,勿相负。”朱祁镇站起了身来,理了理身上的冠带,向着这些心腹臣子,长揖一礼及地。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与激奋,在那些人的心中汹涌不已,虽然他们未能看到天子在京师城下的铮铮傲骨,但是他们在宣府城下,见到过天子面对瓦刺首领的刀兵威胁时傲然而立的身影。

  虽然他们没有看到天子在行军途中的狼狈与艰苦,但是当天子那一日,在战俘营前,一如现在一般深深拜下时。不管现在他是否只是一个身份高贵的囚徒,他们只知道,这,才是值得他们用生命甚至是灵魂去追随的君王,他们眼里心中,永远的大明天子。

  室内已然显得安静了许多,只剩下袁彬、哈铭、高赟三人被留了下来。至于其他人,都去做他们该做的事去了,这些被留下来的人,每一个人对大明的忠诚都是不需要去置疑的,他们对朱祁镇的忠诚,也有着同样的份量,而方才的那番互动之后,才能让他们放下心头最后一丝负担,站到朱祁镇的一边,朱祁镇日后也才好有信用得过的人手来谋划。

  毕竟,朱祁镇的敌人可不仅仅只是明面上的瓦刺和所有与大明帝国怀有敌意的国家,他的亲弟,如今的大明天子的举动,已然很明显地向天下人宣布,朱祁镇这个太上皇将会被他彻底地孤立,也可以说自己的好弟弟正是期望借助于这个看似掩耳盗铃之举。想好好地看一看,还有谁敢于站到自己的这一边来。

  幸好,朱祁镇是穿越者,清楚历史的走向,才能够预知,或者是从朱祁钰的举动中,感受到这位好弟弟的险恶用心,提前布置,以为自保,亦设法自争!

  “还有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喜宁那个杂种,不能再留了。”朱祁镇一提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咬起了牙根骂了句粗口。

  三人先是错愕,旋及也是一脸的赞同之色,若不是天子骂粗口的行为不妥,指不定他们会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陛下,我等亦恨不得食此奸宦之血肉,然此獠如今已为也先之爪牙,深得也先之信重,若是想要明着取起性命,那实在是太难了…”哈铭的脸色不由得抹上了一层阴云与恨色。

  “要除此人,必须要有万全之策,而且,不能让也先把此事牵扯到陛下的身上才是。”袁彬活动了下自己的双手,阴冷的脸庞上亦全是狰狞的杀意。

  看到袁彬虽然满怀仇恨,却仍旧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理智,朱祁镇不由得暗暗点头,看样子,这位锦衣卫校尉出身的心腹,的的确确是一个可堪大用之才。

  “朕倒是有一策,不过,需一得力之人相助,别急着表态,朕知道你等都愿为朕赴汤蹈火,然此策颇有些行险,所以…”朱祁镇的目光扫过了诸人,最终落到了坐在最后面,须发都略显斑白,一脸忠厚长者模样的高赟身上。

  高赟不由得眉头一扬,越众而出,跪伏于朱祁镇的身前。“陛下有命,臣焉能不从,臣愿意为陛下击杀此獠。”其他人的脸上都不禁流露出了稍稍的失望。

  “起来起来,朕可不需要你动手。”朱祁镇笑着扶起了高赟温言道。“待明日,朕会亲自去见也先,朕决定,向我大明边镇索要一些财帛,以作我等安顿之资。”

  听到了这话,在坐诸人不由得眉头一跳,表情都颇显得迷茫。“陛下,这跟杀喜宁有何关联?”

  “陛下莫非是想…”袁彬略一深思之后,若有所悟地问道。

  朱祁镇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容微微颔首:“朕要借也先之手,除掉喜宁!喜宁不死,朕一日不得安。”

  朱祁镇的声音愈发地低沉,一起袭杀叛徒喜宁的计划,很快便在几人的合计之中成形…

  “陛下放心,臣一定依计行事,将那奸宦除之。”高赟这位长得忠厚老实的臣下脸上也露出了阴森森地笑意。

  “另外,若是你能得见杨洪杨都督,着他安排一下,加强长城边上的上庄堡和膳房堡的兵力。若是他有疑问,你直接告诉他,是朕希望他这样做。我想,以杨洪之智,当知道朕想告诉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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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朕还有一件事,需要卿去替朕办。”商量完关于袭杀喜宁的计划之后,待那高赟离开之后,朱祁镇的目光落在了哈铭的身上。“那娜仁郡主已经答应了朕,会将那两个懂得烧得玻璃的奥斯曼奴隶交给朕,到时,朕就把他们俩交给你了。”

  “另外,朕这里有差不多两千两现银,另外还有一些金银古玩,你都带上,等瓦刺下次遣使往大明之时,你们便随使团南归,嗯,到了宣府或者是大同后,设法回京师近郊,试制玻璃,若成,便是大功一件,不过此事,需要稳妥,明白吗?”

  “陛下,臣不愿意回去。”听到了朱祁镇之言,哈铭的脸色不由得大变,高声答道。“臣愿意随侍陛下左右。”

  朱祁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爱卿之忠心,朕很清楚,也很欣慰,不过,朕如今身困于瓦刺,有许多的事情不方便去做,也不能去做,所以,只能拜托你们。”

  “陛下…”哈铭两眼一红,再次拜下。

  “朕知道你颇有才干,交际方面甚是擅长,而且,商贸之事物甚为了解,精于算计,否则,朕也不会将此重任委予派予你。明白吗?”

  “微臣明白,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将事情做得妥妥当当的。”哈铭沉声答道。

  “这一次随同你回去的,除了那两个奴隶之外,我会再遣几个人随你同去,身边也好有个帮手。到时候,多招一些信得过的工匠,好好地让他们把那一身本事学到手中,若是信不可,宁可少招人。另外,此事,切切不可外泄一丝一毫,便是你在京师近郊,也要隐忍…”

  “朕会去找伯颜贴木儿商量一下,让他把手中掌握的皮货牛羊,跟你做交易。这样,你就可以把皮货贸易放在明面上,玻璃之事,只需暗中进行便可,唔…我已经着人跟我那位外公说了,到时候,他会从旁边暗中襄助,这样的话,也能少掉许多的麻烦…”朱祁镇一面考虑,一面慢慢地向哈铭解释,同样也是在向这些愿意把生命交到他手中的心腹解释,他这么做的原因。

  “朕如今不过是一个囚徒罢了,若是有朝一日重回大明,怕是我那位好弟弟肯定会很不放心,朕之所以提前作这些布置,就是不希望到时候,束手待毙。”

  听到了此言,袁彬与哈铭都不由得栗然而惊,想想吧,世祖为了帝位,把自己的侄儿给干掉,而仁宗与自己的兄弟争位时的惨烈,天家无情,这样的事情,即使往更坏的方面去考虑,也不是不可能的。

  “陛下,臣知道该怎么做了。”哈铭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答道。

  “陛下您真是这么想?”也先目光显得有些迷茫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笑吟吟的朱祁镇,甚至有种想要抽自己两耳光子,以便让自己从梦幻中清醒过来。

  “若无此想法,又何必今日亲自登门来寻太师商议?”朱祁镇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道。“既然朕的好弟弟答允了两国交好,那么,朕这个太上皇,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听到了朱祁镇这句隐含忧怨与恨意之言,也先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按捺住内心的兴奋,频频颔首道:“不错,陛下言之有理,是该如此。陛下放心,既然陛下有心,那下臣定当替陛下办好此事。不过…”

  “不过什么?”朱祁镇一脸迷茫的表情看向那心里个像是被丢进了发情的母狗在抓挠的也先,心中暗暗冷笑不已。

  旁边,伯颜贴木儿死死地盯着朱祁镇,仿佛想从他的脸庞上找寻出什么破绽出来,至少,他不认为朱祁镇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享受层次更高一点,因为,他似乎嗅到了一股子淡淡地,阴谋的味道。

  也先颇有些悻悻地拍着大腿道。“小王也曾多次遣使往诸镇,不过,诸镇皆严辞拒之,甚至还杀我瓦刺使节,如今,陛下虽有意,可是那诸镇之守将…”

  听到了这话,朱祁镇嘴角露出了一意味深长的笑意,不过他没有让那也先继续在那尴尬地辩解。“太师有心了,其实今日朕来,就是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朕会遣我身边之人随使节同往之,这样一来,应该不会再发生意外或者是误会。”

  “哦,不知陛下意欲遣何人往之?”伯颜贴木儿不由得眉头一跳,笑呵呵地问道。

  “朕的身边,留下来的,还真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人物。”朱祁镇摸了摸鼻尖笑道:“袁彬乃是朕之心腹,却不过是一区区锦衣卫校尉,那哈铭亦不过是一通事罢了,嗯,朕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哦,还请陛下明示。”也先看了伯颜贴木儿一眼,旋及笑道。

  “朕的身边,因为一些战俘不愿归明,留了下来,其中就有一个百户,叫高赟,为人颇为忠厚,且朕仔细问了,他与杨洪两家有旧,所以,若遣其往之,就算是不能把事情办成,也能保性命无忧。”

  “哦?高赟…”也先摸着颔下长须,眯起的两眼里精光乍现,似乎是在脑海里边回忆这是何等人物。

  倒是那伯颜贴木儿几乎不加思索地便答了出来。“那高赟本就是大明边军的一名百户,后为我大军所败被擒,与那些木土堡的战俘关押在一块,前此日子遣散之时,执意留于陛下左右侍候,倒是个实诚人。”

  “呵呵,想不到平章大人对朕身边之事了若指掌,着实佩服。”朱祁镇皮笑肉不笑地暗讽道。

  伯颜贴木儿淡淡一笑,并不作恼,又续道:“兄长,小弟以为,以一百户为使,的确是太过失了陛下的天威与身份。”

  “哦,二弟有何良策?”也先双眉一挑,扫了那朱祁镇一眼之后向伯颜贴木儿相询道。

  “弟曾听闻,大明天子之使,多以文臣持节,亦有宦官持节之事,不知下臣所言可有差池?”伯颜贴木儿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朱祁镇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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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婢参见淮王殿下,平章大人。”喜宁迈步入厅,看到了朱祁镇冷冷的目光正盯着自己,不由得暗暗打了个寒战,不过旋及又大起了胆子,径直步入了厅中,向着那也先兄弟二人拜下。

  “陛下乃是大明的天子,喜宁你为何不拜?”看到那喜宁向两人行礼之后便已然起身,也先抚着颔下长须笑眯眯地道。

  最擅查颜观色的喜宁眼珠子贼兮兮地转了一圈,一脸正色地道:“陛下乃是大明的天子,虽是奴婢的旧主,而奴婢如今乃是瓦刺人,侍奉的是淮王殿下,是殿下的奴才,自当向自己的主子行礼,而非外人。”

  “好你个奴才,居然当着陛下的面如此无礼,该打!还不向陛下陪罪?”也先听完,不禁放声大笑起来,良久方自止住了笑声,一脸嗔意地责备道。

  “是,奴婢失礼了,望陛下不要怪罪。”喜宁转过了头来,看也不看朱祁镇,仅仅只是拱手为礼,便束手退到了那也先的身后,仿佛那里才是他该在的位置。

  “喜宁啊,本王这里有一件难事,想听一听你的意见。”也先拍了拍自己那肥得快要冒油的肚子,眯起了眼睛道。

  “王爷您尽管吩咐就是。”

  也先呵呵一笑,便将方才朱祁镇所言娓娓道来,未了,还加上了一句:“听闻大明常有宦官为天子使节,所以,孤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这…”喜宁不由得一愣,隐蔽地扫了那面无表情的朱祁镇一眼,心里边暗暗盘算起来,脸上却仍旧满是讨好谦卑的笑容,那双窄眼,几乎被挤成了只能扎进针尖的细缝。“奴婢是王爷的奴才,还请王爷做主。”

  也先颇为受用地点了点头笑道:“唔,虽说是的孤的奴才,不过,你帮了孤不少,此事,孤也不知道该不该遣你前往,所以,想听一听你自己的意见。”

  厅中陷入了静寂之中,朱祁镇端着茶碗,慢条斯理地抿着那碗奶茶,旁边,伯颜贴木儿的双眉越锁越深,似乎有些什么大难题困扰着这位瓦刺智囊。

  喜宁怎么盘算,都没有发现在这里边有什么对他不利之举,至少,他才是出使大明边镇的正使,再说了,遣五百瓦刺精兵护卫,再不济,也能从容退走,至于那位什么高百户,这等区区边军百户不过是个老粗,如今天子身边,最让他忌惮的,不过是袁彬一人而已。

  其他的人,喜宁还真没觉得有谁是自己的对手。对于喜宁来说,他内心并没有明晰的善恶忠奸,作为一个遭受过巨大身体痛楚的缺憾人,他对权势富贵有着远胜于常人的渴求。

  在大明的皇宫内,他不过是是个人尽可欺的奴才,卑躬屈膝,毕恭毕敬,出了宫,依旧是常人眼中的残废,侧目之中尽是暗藏的鄙夷。

  然而,这不是男人的男人却也有着自己的雄心壮志,他的内心也有着自己的奋斗偶像,比如三宝公公郑和,比如秉笔太监王振。虽然他没有这些前辈们的学识与见地,但天赐良机,就在喜宁认为自己的下场即将跟自己的顶头上司王振一般时,老天爷给了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给了他一个宽广的舞台。

  他要让世人知道,他,喜宁,一个人人都看不起的人,也能从草原杀回中原,也能建功立业,也能在青史上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就像那些为异族效力的先辈,历匈奴三朝而不倒的中行说一般,成为瓦刺的王佐之材。

  在喜宁眼中,皇帝也好,瓦剌太师也好,都是他可利用的工具,虽然他表面做小伏低低入尘埃,但内心却是不屑的。一个是生生丢了皇位的丧家犬,一个是茹毛饮血游牧草原的蛮夷人,他定要周旋其间,游出自己的一片海域。

  “怎么,还没想好吗?”也先略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奴婢愿意,能为王爷做事,是奴婢的本份,也是奴婢的荣幸,定会替王爷办得妥妥当当的。”喜宁终于下定了决心,拜倒于地答道。

  “好,难得你如此忠心,放心吧,孤会重用你的。”也先脸上的笑容又添了几分,目光落到了朱祁镇的身上。“那还请陛下…”

  “太师放心,到时,朕会拟好旨意,交予使节。”朱祁镇不咸不淡地说完,拂袖起身。“此间事了,那朕就告辞了。”

  “下臣恭送陛下。”也先礼数上数是没有怠慢,伯颜贴木儿却抬起了手。“兄长,那小弟也就先行告退了,顺便代兄长顺陛下一程。”

  “怎感烦劳平章大人。”朱祁镇的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跳。

  “无妨,下臣其实是有些小事,要跟陛下商量。陛下请…”伯颜贴木儿笑呵呵地当先引路,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步跟上。

  “陛下想杀喜宁。”伯颜贴木儿的居所之内,伯颜贴木儿与朱祁镇对案而坐,一双满是精明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朱祁镇。

  朱祁镇坦然地面对着伯颜贴木儿那犹如刀子一般的审视目光,陡然在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朕知道,此事能够瞒得过你兄长,却不见得能瞒得过你,果然…”

  听到了朱祁镇亲口承认,伯颜贴木儿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怒色,反而是一脸的疑惑与探询。“你就不怕我告诉我兄长,陛下意欲借刀杀人?”

  “因为朕知道贴木儿你是一位真正的瓦刺智者,所以,你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去那么做。”朱祁镇原本提起的心不由得又落回了肚子里边,虽然自己已经多次地试探过了对方,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才会冒险地出此险策,以谋喜宁之命。

  当然,也隐隐地希望伯颜贴木儿瞧不出,但是现在,伯颜贴木儿虽然瞧出了究竟,却并没有当场揭穿,看来,自己的冒险,还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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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妹的,玩心跳差点玩成心跳鄹停。”朱祁镇不由得暗暗搓了把手心的冷汗悻悻地嘀咕道。

  “为什么?我真实在很好奇,陛下为何如此肯定?”伯颜贴木儿端起了桌案上的烈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唇须向朱祁镇道,说实话,他真的很好奇。

  “喜宁这等小人,怕是平章大人也不喜欢吧?”朱祁镇笑了笑,不待那伯颜贴木儿回答又接着说道:“此人一心想挑起瓦刺与大明相争,可是,两国之争,莫不是以千万百姓子民为代价。”

  “瓦刺如今虽然势盛,不过,却并非没有敌手,而我大明,浩浩百万之师,万万之民众,又岂是瓦刺能轻易啃得动的骨头?…”

  “他之所以想要从中挑唆,不过是希望证明他于瓦刺的重要性,可他却只是为了自己打算,并非是为了瓦刺之国势着想。这等自私自利之小人,若是平章大人能视若无睹,那朕就真看走了眼了。”

  看着那朱祁镇在自己的跟前侃侃而言,伯颜贴木儿的心中的震撼实在是难以言喻,就好象自己的思想被眼前之人拿着一柄锋利到极致的手术刀,轻易地剖开,然后一一地摊开在地面上。

  对于喜宁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伯颜贴木儿是打心眼里厌恶,更何况喜宁不停地鼓惑着自己的兄长南征明地,瓦刺最精锐的勇士最擅长的乃是弓马,而非攻打城恒险关,连续的死伤甚重,已然更让伯颜贴木儿对喜宁这个一心只想要立功的死太监充满了杀意。

  况且,对于熟知大明地大物博、经济强盛,内心颇为亲近汉人的文字和思想地伯颜帖木儿来说,这种做法无疑会让瓦刺自食恶果。

  不仅仅会让大明与瓦刺之间的关系愈发恶劣,使得瓦刺更难从明地获得他们所需要的盐、铁,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

  更重要的是,如今瓦刺可不是没有敌人,草原上的生存法则可是极其残酷,倾瓦刺之力也难以攻克大明这个庞然大物。到时候,得不尝失之下,指不定那些部落和敌人又会再次从阴暗处走出来,就像是一群恶狼,咬向与大明相争得偏体鳞伤的瓦刺。

  对于蒙古与明廷的关系,伯颜贴木儿的心中自有一套处置方略,而朱祁镇这位被俘的大明天子,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要修好与大明的关系,那么,他决不能让喜宁这个自私小人成为搅局的一枚烂棋。

  朱祁镇的话不知道何时说完了,但是那伯颜贴木儿仍旧是一副有些发愣的神情盯着跟前这位大明天子,仿佛想要探究他的脑瓜子里的大脑沟回究竟是怎么构成的。

  “陛下实非我等愚人可比,下臣拜伏,只是,陛下如此锋芒毕露,难道就不怕我等心中忌惮,而不放陛下归明吗?”伯颜贴木儿又灌了一盏烈酒,哈了半天的气,似乎才恢复了几分理智,冷静地问道,语气却显得那样地咄咄逼人。

  “朕从一开始就说过,放不放朕回归大明,决定权在平章大人的手上,若是平章大人意欲任由太师挑衅大明,想要与大明争夺天下,把朕一直扣下去,甚至杀了朕,亦无不可。可若是平章大人想要让瓦刺能够稳住大明这个难以战胜之强敌,以便能腾出手来扫荡一切草原之敌,那么,留着朕这条命,怕还是有些用处的。”朱祁镇挑了挑那两道犹如利刃般的浓眉,坦然直面伯颜贴木儿道。

  “再说了,伯颜之思,与朕想合,瓦刺与大明,很难分出胜负的,何必再如此互耗实力?”

  伯颜贴木儿脸上露出了几丝强撑的笑意:“陛下好一张利口,如此说来,怕是下臣还要多谢陛下施那借刀杀人之策不成?”

  “其实杀喜宁,于你我双方,皆有利,平章大人方才不也在暗中推波助澜?”朱祁镇笑吟吟地端起了跟前的酒盏,与那伯颜贴木儿手中的酒盏相撞之后,一饮而尽。“朕非言而无信之人,平章大人之义举,朕感铭五内,日后,若是瓦刺有危难之机,朕若有实力,自当不会让卓罗斯氏灭族。”

  听到了这话,伯颜贴木儿不由得心头一跳。“陛下您是什么意思?”

  朱祁镇呵呵一笑,站起了身来,脸上的笑容愈发地意味深长:“朕只是打个比方,相信以平章大人之智,也先太师之威,瓦刺可日益强盛。只是,世事难料,就如朕,焉知会有落入瓦刺之手一日?”

  看着那朱祁镇离开的背景,伯颜贴木儿抬了抬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悻悻地一拳砸在那案几之上,震得那案几上的碧玉酒盏倾翻于案…

  出了门厅,朱祁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鬓角已然被汗水所浸湿,深深地长吸了一口气,强打精神从那袁彬的手中接过了马缰,翻身上马,勒缰而去…

  “距离宣府还有多远?”喜宁懒洋洋地在马背上打了个哈欠,向着那身边的瓦刺千夫长询问道。“先行的信使派出去了没有?”

  “放心吧,早派出去了,说不定现下那些南蛮正在城下等着咱们呢。拐着这道山隘,便可见那宣府城了。”那位千夫长拿着腰间的皮囊灌了一在口马奶酿造的烈酒,挤眉弄眼好半天才长出了口气解释道。

  那股子浓烈的酒气,裹夹着口臭味道传入了喜宁的鼻中,死太监直接给熏得两眼发绿,厌恶地以袖遮面,继续纵马前行。这样的不愉快,很快就被喜宁抛在了脑后边。

  毕竟如今他的地位和身份跟上一次来到宣府城下时已然是大大地不同了,如今的喜宁,可是瓦刺的太上皇,太师也先的心腹红人,更是身为此次出使的正使。

  代表的,可是把大明给打得狼狈不堪,险些连京师都被攻陷的大瓦刺。如果当时不是那朱祁镇坏事,自己说不定还能获得更好的待遇,更好的封赏。一想到朱祁镇,喜宁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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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位自己过去的主子,喜宁是半点好感也欠奉,甚至可以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喜宁会毫不犹豫地干掉朱祁镇。本来有一个绝佳的杀掉朱祁镇的好机会,就是那日北京城下战败之后。

  当时,也先本就是起了杀心的,再加上自己从中蛊惑…可谁知道那日老天发什么神经,居然在秋季出现了雷暴雨,还生生地劈死了那太师也先的坐骑和去牵马的侍卫。

  居然把那些瓦剌高官全都吓得胆寒若栗,再加上那伯颜贴木儿从中说和,一个绝佳的机会居然就此失去。

  这家伙明明已经成为了瓦剌的战俘,却还整天拿腔捏调,也先和那伯颜贴木儿等瓦剌高官却偏偏又吃他这一套,对这个被俘的大明天子反倒是越发地恭敬了起来。

  更让喜宁愤怒的是自己本想要上门去羞辱这个落难的天子时,反而讨了一顿好打,还让那些也先的侍卫埋怨了自己好一番。

  喜宁郁闷得想要自杀,可没有想到,居然老天爷也帮助自己,居然让自己等来了机会。

  太师贪婪无度,可谓是天下一等一的财迷,而今,朱祁镇居然想要讨好于太师,居然愿意帮助也先从明庭处获取财物。

  如果自己真要顺从着照办的话,朱祁镇在太师也先的眼里,岂不是会越发地重要?想到了这,路上把此事的利和弊揣摩了无数遍喜宁的嘴角阴阴地微翘了起来。“咱家偏偏不让你如意,只要咱家再挑唆一番,看那太师还保不保你,到时候…”喜宁那犹如徘徊在荒坟上的猫头鹰般的笑声,回荡在旷野之中,不男不女的阴枭声,让那些左右邻近的瓦刺骑兵纷纷目露厌憎之色,勒马尽量地离那喜宁远一些,仿佛那是一坨挡在路中央的臭狗屎。

  而就在喜宁身后不远处,那一脸老实憨厚,一路上沉默寡言的高赟阴冰的目光扫过了喜宁的背影,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摸了摸那腰间的腰带,似乎确到了什么硬物,控马的大手微微一紧,垂下了眼帘。

  腰带里的东西,是在临出发的时候,天子的心腹袁彬悄悄地潜入了使团里,交给自己的。那是一封专程给喜宁的阎王帖。明天的今天,一定会是喜宁这个奸宦的死祭。一想到这,若不是天子的叮嘱,还有那袁彬潜入使团时的郑重嘱托,高赟的心里边禁不住有种恨不得现在就抄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喜宁的背部的冲动。

  不大会的功夫,高耸的宣府城廓,就显现在了这只快马奔行的使节团的眼前,而那名先前被遣来的瓦信信节,此刻正一脸愤忿之色地与一众大明兵将侯在那距离宣府还有数里的驿馆外,等待着那使团的到来。

  为首的,是一位年约四旬,一双浓眉墨黑如铁,一脸桀骜不驯之色的大明武将,身后排开数百精锐铁骑,哪有半分迎接的姿态,倒像是专程来这里等待群殴的。

  “本将大明宣府镇守,都指挥使江福麾下守备杨俊,见过瓦刺来使。奉都指挥之命,为瓦刺使团接风洗尘。”待到这只百余人组成的瓦刺使节团驰到近前,为首武将冷着脸纵马前行,甚至连礼都不行,一双刀子般锋利的目光在扫过那些膘肥体壮的瓦刺骑兵,最终落在了那一身锦袍华服的喜宁身上。

  “大胆,见我瓦刺使节,为何不行礼,莫非大明这个礼仪之邦,连礼节都不懂吗?”身为使团护卫指挥的千夫长孛尔术不由得勃然大怒,纵马前行,大声喝道。

  听得此言,杨俊身后诸兵将皆尽面现愤色,若非是那杨俊抬手喝止,怕是这一言相激之间,便是一场生死鏖战。

  杨俊缓缓地收回了抬起的手臂,脸色仍旧冰若寒,便是那从口中吐出来的字句,也犹如一团团寒冰,重重地砸在瓦刺诸人心头。“你瓦刺与我大明分明是敌对之国邦,本将今日,若非是奉了指挥使之命,再此接侍尔等,怕是,本将现在就不会刀兵不出鞘,与尔等安然相对了。”

  孛尔术听得此言,面色涨得发紫,目露凶光地死死盯着那披盔带甲,傲然挺身纵马的杨俊,大手已然摸上了腰间的刀柄。

  这个时候,方才还一副老神在在,似乎荣辱不惊的喜宁收敛起了嘴角那一丝几不可查的笑容纵马而出,拦在了那孛尔术的跟前。死太监一脸正色地望着那面寒如冰的杨俊道:“杨守备,我等乃是奉大瓦刺国太师,淮王也先之命,前来出使,你怎么如此待慢我等?”

  “待慢尔等,尔等又能如何?!”杨俊打量了喜宁两眼,不屑地冷哼了声道。身后诸将士亦不由得嬉笑出声来,仿佛他们不是来迎接使团,而是专程来嘲笑一群来自大草原的。

  “你!南蛮子,莫非还没被我瓦刺杀怕不成?!”孛尔术不由得大怒,弯刀出鞘,直指杨俊。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百余骑齐齐抽刀而出。

  杨俊亦勃然变色,呛啷一声,腰间雪亮的长刀已然入手,春日的艳阳,犹如那洗刀的铁水般,在银亮刺眼的刀身上游移不定。身后数百骑亦全长刀出鞘,刹时之间,气氛陡然显得剑拔弩张起来。

  原本陪着笑脸,守候在驿馆外的杂役们都不得一个二个脸色雪白如纸,全然是一副不知所措之色,那名驿丞算是个机灵人,一趟子就溜回了驿馆里,探头探脑地往外瞧着,生怕这两批人马真个厮杀起来,那自己真要成那被殃及的池鱼了。

  “杨守备,你是什么意思?!”喜宁的脸色也刷地一下白了起来,不过好歹总算是强自镇定住心神,沉声喝道:“大明天子已然明旨天下,与我大瓦刺修好,莫非,杨守备想要抗旨不遵?”

  喜宁阴测测的声音仍旧在两军中间回荡不停:“你这么做,可不仅仅只是抗旨,甚至是危及两国方平息的战火。到时候,不知道新登基的大明天子,会不会杀鸡,敬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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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那呼啸的风儿刮过,吹得那新绿的枝头沙沙外,聚集着数百人的驿站前再没有其他的声音。杨俊那像是在万载寒冰里浸过数十载般的冰冷目光钉在那喜宁的脸上良久,才缓缓地收回了战刀。“本将已完成大都督所交待的接待之务,吴驿丞,他们就交给你了。尔等的头颅,暂且寄于颈项之上,他日,杨某必亲取之,驾!!”

  话音未落,杨俊暴喝一声,勒缰纵马而起,身上健马扬起双蹄,生生地临空转了半个圈,然后随着那杨俊的喝呼之声,朝着那宣府城狂奔而去,身后数百骑亦冷冷的扫过使团诸人,皆尽尾随狂奔而去,数十息后,除了一群还在发呆的驿卒,就只剩下那瓦刺使团。

  “该死的南蛮子,下次让老子见着,定然饶不了他。”一想到方才那杨俊的目光,孛尔术觉得自己就像是让狼盯着的猎物般,浑身都不自在,不由得恨恨地冲地上吐了口浓痰,将那弯刀入鞘,受那冷风一激,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然尽被冷汗湿透。

  “哼,这些南蛮子,不过是仗着人众势众罢了,孛尔术大人切莫高看了他们才是,今日,他们居然如此相待我等,等着吧,太师会让他们知道,激怒咱们瓦刺的怒火!”喜宁摸着自己没有一丝胡须的下巴,阴测测地笑道。

  “喜宁,方才杨守备在此,你为何不将上皇手书之诏拿出来,交予杨守备?”这个时候,旁边早已忍耐不住的高赟忍不住喝问道。

  “你懂什么?你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小百户,焉知邦交这等国之大事?”喜宁冷冷地扫了高赟一眼冷笑道:“莫要忘记了,咱家才是正使,使团之事务,皆由咱家拿主意,莫要以为你是上皇遣出来的,就敢在此指手画脚。”

  “你!喜宁你莫要忘记了,太师和上皇是怎么吩咐你的!”高赟隐隐在心头查觉一丝不妥,总觉得方才那喜宁的举动实在是诡异了点。

  “咱家自有主张,我等既为堂堂瓦刺上使,代表的可是淮王,区区一个守备来迎,分明是大明未将我等放在眼里,若是咱家就这么将国书交出,岂不是失了我瓦刺的颜面,更失了王爷的脸面,将军以为如何?”喜宁撇了撇嘴,把目光落在了那表情在听了高赟之言所显得有些犹豫的孛尔术脸上。

  听到这话,孛尔术一拍腰间刀鞘,梗起了脖子,一脸的桀骜不驯。“正使言之有理,哼区区一个守备,连本将军的官职都抵不过,这等下臣,焉能将我家王爷的国书相递,。”

  “正是此理,呵呵…”看到那孛尔术被自己轻易地说服,喜宁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丝嘲弄的戏谑之色,嘴上附合,心中连连冷笑不已。这些人也不过是一票没点脑子的北蛮子罢了,哼…

  “那南蛮,莫要再说话了,扰了王爷的大事,小心鞭子。”孛尔术越发地得意了起来,回过了头,瞪得那高赟一眼喝道。

  高赟咬着牙根,努力地压抑住恨不得冲上去扑杀孛尔术和喜宁的冲动,垂下的眼帘里,满是那阴寒的冷光。

  驿站内外,过百的瓦刺骑兵或是坐于厅中,或者是席地而坐,炙烤起了带来的羊羔和路上猎到的野味,一面骂骂咧咧地催促着那驿站内的驿卒们快点去拿酒食。

  而喜宁与孛尔术及另外几名军官皆坐于正厅之中,尝着那驿站所呈之酒食,一面嬉闹不停,喝得面红耳赤的孛尔术此刻全然把方才在驿站外所受到的惊吓抛在了脑后,不停地大声谈论着去年八月,随太师也先,征战大明的丰功伟绩。

  唾沫星子横飞地描述着他宰杀大明将士时的情形,惹得其中几人未能参与此战的瓦刺军官羡慕不已,喝彩连连,而喜宁,居然也是一副眉飞色舞之态,时不时还向这些瓦刺人描述起了大明军将溃散时的丑态,仿佛这一刻,他已经全身心地成为了一名优秀而骄傲的瓦刺人。

  “一群狗杂种,外加一个连都没有的怂货。”在厅外不远的另外一间房间里,与几名瓦刺士兵一块用餐的高赟忍不住怨毒地咒道。

  “你这个南蛮子,说什么呢?”坐在那高赟身侧的一名瓦刺士兵,眯着熏熏的醉眼,扫了高赟一眼,喝道,嘴中的碎肉和酒渍,险险就喷到了高赟的脸上。

  “呵呵,没什么,兄弟我内急,想找个地撒撒。”高赟露出了一个憨厚地笑脸陪笑道。

  “哈哈,那还不滚,记得滚远一点,要是咱们在屋子里闻到了你的骚味,就让你狠狠地吃一顿鞭子,明白吗?”坐于主席的那名瓦刺小头目不由得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喝道。

  “南蛮给我站住。大哥,是不是让人跟前这南蛮,正使可是交待过的,不能让这家伙跑了。”旁边有个稍微清醒一些的蒙古汉子不由得喝止了脚步刚刚迈出了房间的高赟,转头向那名瓦刺小头目道。

  “怕什么,你还怕他跑了不成?哼,没点胆气的南蛮,敢跑的话,周围几里可都是荒野,他要敢跑,老子的弓箭正好有时间没见血了,拿他来祭祭,顺便到时候把他的脑袋拿来装烈酒喝。”

  听到了此言,厅中诸人不禁畅怀大笑了起来。“滚吧,最好小心一点,真要敢跑,那你的脑袋就别想保住!”那名清醒的蒙古汉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朝着那还僵在房门口,似乎显得无比猥琐的高赟挥了挥手,就像是在驱赶一只令人生厌的牛蝇。

  “不敢,不敢,兄弟我绝对不敢逃的,兄弟还想着回瓦刺,好好侍候我们的上皇呢。”高赟陪着笑脸说完,转身走向一旁的走廊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只有那双目之中的寒意越来越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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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赟虽然垂着头,目光却警惕地扫着四周,直到走出了那喧闹的地方,来到了驿站内一个静僻的角落,方自暗松了口气,扶了扶腰带中暗藏的硬物,不由得紧皱起了眉头。

  看样子喜宁那死奸宦今日的一系列举动,分明就是想破坏此次出使,到时候,回了瓦刺,再从中挑唆,必会让那也先牵怒于上皇,到时候,上皇的境况危矣。

  但是现在,前来接洽的守备杨俊却已然悻悻而走,连带数百精骑也尽数归了宣府,如今,这驿站之内,仅余十数驿卒,如果能擒得下那喜宁,又如何能破坏那喜宁的奸计。

  高赟正束手无计之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不由得身形一僵,略一转头,却看到了一名驿卒正骂骂咧咧地朝着这边走来,一面解着裤带,看样子,怕是来出恭的。

  “咦,你是何人?莫非也是那瓦刺使团中人?”驿卒怎么也没有想到突然会从阴暗处窜出一个人来,吓得手一抖,差点把已经解开的裤带给失手掉在地上。

  高赟顾不得其他,伸手将那驿卒拽到了一旁的角落处,沉声喝问道:“驿丞现在何处?”

  “驿丞大人自然在驿站之内,这位大爷,您有事的话,小的给您叫去。”看到高赟那张看似忠厚,实则杀气腾腾的脸庞,那不过是在驿站里边打工的小驿卒站高赟一吓,两腿不由得一软,差点就吓晕过去,连声讨饶道。

  高赟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了一锭银子,塞进了这驿卒的手中。“若是你能够将那驿丞请来此处,老哥我还有打赏。明白吗?”

  感受着那锭银子在手中沉甸甸的感觉,原本心头的惊惧仿佛随风飞去,两眼放光的驿卒顿时来了精神。连裤带都忘记提着,满脸讨好地笑容一个轻地作揖:“这位爷,小的一定请驿丞大人过来,您放心好了,一定不会让旁人知道您在这儿。”要是别人知道了,岂不是后边的赏银咱就没了?

  看着那两眼放光,甚至连小解都顾不上,就咬着银子提着裤带往那来路冲去的驿卒,高赟只能悄然地换了另外一个角落,紧张地注意着那无人的小径。

  等待是最能煎熬人心的,似乎每一点时间的流过,都让高赟觉得自己的心脏会向上跳动,仿佛在下一刻,就会跳出自己的喉咙。

  隐隐传来的脚步声让高赟不由得下意识地把身子再往角落里缩了缩,不大会的功夫,两个黑影出现在了小道之上,当借着那满天散下来的星光,看清了来人都是汉人装束时,高赟不由得长长地吐了口气,不过他仍旧很小心地猫在原地。

  “小兔崽子,在哪呢?人呢?!”吴驿丞没好气地向着那名唤他前来的驿卒喝问道。

  “就在这儿,大人,小的哪敢骗您哪,诶,您瞧,那不就是吗?爷,您可把小的给吓的。”驿卒刚要解释,便看到了另外一处钻出了一条黑影,看清来人之后不由得又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脸。

  “这是你的,拿去吧。”高赟直接又扔过去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前在可是明朝中前期,这个时候的银子的价值,可是远远超过明朝中后厚和晚期,光是这十两银子,足够那个驿卒舒舒服服地过一整年,或者是买上几亩上好的田地。侍弄得好了,指不定就是传给后代的田产。

  “三儿,就给老子站在那儿。你到底是谁?!”驿丞看到那魁梧的高赟靠上前来,不由得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喝道。

  “兄弟我是此次瓦刺使团副使,原大明龙门千户所百户高赟,土木堡之败后为瓦刺所俘,后随侍于上皇左右,今奉上皇之诏,随使节团南来,有要紧之事,寻那可做主之人。”高赟看到这位驿丞一脸的惊惧之色,只能悻悻地压低了声音道。“此事,干系重大,莫要让任何人知晓。”

  听得这话,驿丞不由得仔细打量了高赟几眼,能够成为驿丞的人,或许不是能有多高才学的学问人,但是,侍人接物这一方面,绝对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正使是喜宁,他不也奉了上皇之诏吗?”

  看到这名驿丞一脸的狐疑,高赟心里焦燥万分,但是一样到袁彬和天子的郑重嘱托,他只能强忍住内心那腾腾的火苗。“宣府镇守,杨洪杨都督乃我远房表叔?今日为何来迎使节团的是都督长子,而非都督亲至?”

  “你与大都督乃是亲戚?”驿丞不由得一呆。“那为何今日不上前答话?”

  “上皇所予我的乃是密诏,岂可人前张口便宣,若是如此,我又何必寻你来此?”高赟忍不住低喝道。

  驿丞左思又想,跟前这个人就算是吹牛B,对自己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而且听其语气严厉之极,怕是真有什么要紧之事,只是,自己不过是小小驿丞,他找到自己,又能如何?

  “这…高大人您唤小的来,是欲为何?”

  高赟从怀里边掏出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信,郑重地递到了那名驿丞的手中:“我这里有书信一封,还望吴驿丞能够帮忙,务必要在今日子时之前,交予大都督手中。若是门子不信,你可告知门子,说是大都督表侄高赟的家书,其人必会替你通传。”

  “这,这与天子密诏有何干连,我说高大人,您该不会是在诳小的吧?”驿丞看着那封信,不由得有些犹豫不决起来。

  “天子密诏,我岂敢轻予于你,这封家书,若是你能及时递至大都督府上,日后,自然是少不得你的好处。”

  高赟的双眼死死盯着这位吴驿丞,冷冷地道:“若是你不愿意做,现在老子就让你死!…”话音未落,一柄雪亮如水的短匕首瞬间就架到了吴驿丞的喉结处。另外一只手麻利无比地直接就封住了吴驿丞的口鼻。就像是一个持刀行凶,杀人劫财的惯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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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两人挨得极近,而那名被吴驿丞唤住的驿卒却与他二人相距十数步,心中正幸福地盘算着该怎么花这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加此时乃是黑夜,只当是两人又凑近了些密议什么事情,浑然没有查觉到那高赟身溢而不散的杀意。

  吴驿丞感受到了那喉结处的寒凉,还有那高赟那眼中赫赫的凶光与杀意,哪里还敢有半分的犹豫。“大,大,大人您别,小的岂敢不尊,您小心您的刀刃,小的这就去给您办得妥妥贴贴的。”

  “如今,老子已经信你不得,你且让那驿卒过来,将此信交予他,当着老子的面吩咐他赶回宣府,投大都督府…”高赟冷哼了一声,犹如那两把利刃在摩擦的声音在那驿丞的耳边轻轻响起。“此事若是成了,仍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大人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您放开了些,小的也好吩咐那小子做事。”性命被捏在那高赟的手里,吴驿丞哪里还敢不应允,再说了,若真还能因此事而立功,凭啥不做?真要扮个临死不屈,那是二B才干的,自己本就是明人,凭啥子不为自己大明的皇做事,一想到这,精神胜利法很快让这位吴驿丞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注脚。

  “三儿,你个臭小子滚过来…”虽然高赟已然收回了短匕,像是很随和地立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吴驿丞却很清楚,他那双刀子般的眼神,正在自己的脖项处游移着,那种视觉带来的毛骨悚然感,让吴驿丞觉得就像是一个身手老练的屠户,正在观察哪里下刀,才会让屠宰的对象能够更快地被放光鲜血。

  “诶,大人,您唤小的有什么事?”唤着三儿的驿卒赶紧把两锭银子都藏进了怀中,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陪笑道。

  “这位使团的大人说了,咱们驿馆里的酒味实在太淡了,不适合使团那些尊贵的瓦刺客人的口味,所以,你小子现在快赶回城里边,让那城中的刘三娘再准备一批好的烈酒,就说本大人要的,只要是好的,酒钱少不了她的。明白吗?诺,这里是十两,就当是先下的订钱,若是差事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大人您就放心好了,小的给您好办事,保证妥当。”见着银子,三儿的目光差点要亮过那天的星光。

  “哦对了,本大人这里有封私信,乃是杨都督的亲戚要交给杨都督的,现在本官离不开驿站,所以,就让你小子去跑一遭,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的,不过,这差事若是办砸了,不说杨都督的刀子利不利,就算是本官这儿,你小子往日在驿馆里偷偷吃下去的东西和银子,就得给本官老老实实的都吐出来,明白吗?!”驿丞陡然沉声一喝,把那三儿给吓得一哆嗦,指天画地发誓不已。

  “好了,滚,若是有人问起你去哪,就说是办酒的事情,明白吗?”驿丞虽然官不大,甚至可以算是不入流,但是,在驿卒的跟前拿捏起身份来,还倒真像是个一品大员似的,看得那高赟直瞪眼。

  “小的明白,大人您就放心。小的告辞!”三儿点头哈腰地保证之后,窜入了那黑暗之中。

  “想不倒你一个小小驿丞,对付下属,倒是颇显本事得很嘛。”高斌看着那三儿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叹道。

  吴驿丞嘿嘿一笑,冲那高赟抱拳,脸倒是颇有些自得之色。“大人您可是在说笑话了,这些杂役啊,就得当跑堂伙计般使唤,该闭一只眼的时候,就得闭,该严的时候就得严,就像那些读人说的,恩威并施,不然,怎么让这些地痞无赖似的家伙好好地做事干活。”

  “哦,对了,下官与大人一见如故,不知大人可愿意赏脸,到下官处一聚,咱们把盏尽欢,顺便等那边的音讯如何?”吴驿丞看到那高赟脸的神色,心明眼亮的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去做。

  听得此言,高赟不由得脸露出了几丝赞许的笑意,冲这位吴驿丞翘起了大拇指:“好,驿丞大人够意思。请!”

  “大人请,不瞒大人您,咱还真不愿意侍候这帮鞑子,这些年,咱们这些边镇之地,可是让这些畜生给祸害惨了。可惜,职责所在,下官是不得不为啊…”吴驿丞挑了个话头,既表明了自己对瓦刺鞑子的痛恨之心,又同时把事情往一推。

  “姥姥的,这小子该不会是条鲶鱼精转世?”高赟看着这位唾沫星子横飞的吴驿丞,不由得有种哭笑不得,又偏生不得不佩服这个圆滑得犹如一条鲶鱼,精明得犹如那奸商的吴驿丞。

  “你且在此等着,待我传禀我家老爷。”听闻是自家老爷亲戚的信,门子倒也不敢怠慢,接过了那封信,疾步向着那厅中行去,不多时,来到了那房门前,候在房门外的亲兵伸手拦住,那们门子赶紧将信递,一面解释起来。

  正在房之内端坐于案后,训斥长子杨俊今日鲁莽之举的杨洪看到了那名门子,不由得开口喝问道:“什么事?”

  “老爷,城外那个接待瓦刺使团的驿站的驿卒给府里送来了一封信,说是您的远房表侄高赟给您的。”那门子赶紧答道。

  “高赟的信?”杨洪抚了抚雪须,脸犹有淡淡的蕴色,如今他虽年近七旬,须发斑白,虽是一身便服端坐,但是身形魁梧高大,双手仍旧满是老茧,双目烔然,动静之处,仍旧犹如一头随时会扑杀猎物的恶虎。

  那方才在驿站跟前杀气腾腾,凶横跋扈的杨俊此刻一脸垂头丧气地侍立于一旁边,看样子,方才正在受老爹杨洪的训斥。

  杨洪让那亲兵将门子放了进来,接过了信一面心里生疑。“他不是留在了瓦刺,随侍在太皇身边吗?怎么会让那使团给老夫送信。”

  “高赟高表兄?”杨俊不由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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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他,当初他从老家来投奔老夫之时,你尚与你母亲在原籍,后来,老夫见他虽无大略,但是为人忠耿,颇有武勇,便让他去军前效命…”

  杨洪接过信之后,似乎信致颇高地解释了起来:“后来因功升至百户,在天子伐瓦剌之时,倒是见了他一面,原本还以为土木堡之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没想到,上皇能有这等手段…嗯?!”

  杨俊正在倾听自己父亲之言,突然看到摊开了信纸的父亲陡然白眉一扬,心头不由得一跳。“父亲,怎么了?”

  “高赟居然在此?”杨洪看了那封只有寥寥数言的信纸,脸上的表情顿时阴沉了下来。

  “您是说,他在使团之中?”杨俊不由得一呆,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远房表亲,他实在是没什么印象,可怎么也想不到,这位随侍在被俘的上皇身边的远房表兄,居然会在这里。

  “去唤那人进来。”杨洪没有答儿子的话,凝着眉头沉声喝道。不多时,一脸不知所措的驿卒三儿被两名亲兵给押至了书房。

  “小人叩见大都督。”看到了这位主掌宣镇军务数十载,威名积盛的杨大都督。三儿在门外腿就软了,直接就在门外跪下。

  “莫要害怕,老夫且问你,是何人交予你此信的?”看到驿卒这等表现,杨洪只得和声问道。

  “是驿丞吴大人,是他着小的来给贵府上送信。对了,驿丞大人还千叮万嘱,让小的切莫对其他人泄露半点。”三儿虽然害怕,不过脑袋倒也机灵,说起话来条理分明。

  “那你可知道,是何人将此信交予驿丞的?”杨俊忍不住喝问道。

  三儿赶紧分辨道:“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对了,当时,有个瓦刺使团的人非要让小的去找驿丞大人,说是有要事,两人聊了之后,驿丞大人就将此信交予了小的。小的离得太远实在是听不清楚吴大人和那位爷在聊些什么。”

  “父亲…”杨俊转过了头来正欲说话,却看到杨洪的眉头越来越紧,似乎在深思什么难题,杨俊硬生生地将后面的话咽下闭上了嘴,生怕打扰到父亲杨洪。

  “俊儿。”

  “孩儿在!”

  “着人备快马,随这位小哥往驿站一行,去见那驿丞,若是那人真是高赟。怕是…将有大事发生。”杨洪轻轻地叹了口气沉声吩咐道。太上皇的密诏,既然指使高赟冒着被瓦刺使团诸人发现的危险,设法地朝自己传递信息,那么,怕是这事情绝对小不了。

  “那孩儿亲自过去。”听那杨洪叮嘱得郑重,杨俊不敢怠慢。

  “不行,今日你方与使团发生了冲突,如此时候再去,岂不是让人生疑?”杨洪摇了摇头,向着门外喝道:“着人让王佥事过来,老夫有要事找他…”

  三儿呆愣愣地瞅着那位表情越发显得凝重的大都督,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大都督,居然为了这封信如此大动干戈,实在是…

  “从这里到城里不过五里路,那三儿骑马去的,来回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莫非是信没送到,又或者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不成?”吴驿丞的房中,端着酒杯,闻着那浓烈的酒香,却半点酒兴也无的高赟不由得疑问道。

  “大人,您就放心好了,三儿这小子虽然贪财,喜欢占偏宜,可是做起事来,却是整个驿馆里最妥贴的人,不然,下官哪还会留他到今日。”已然在房中饮酒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看到那高赟脸上的表情愈发地焦燥,吴驿丞不由得劝道。

  “希望吧,不然,唉…”高赟思来想去,唯今之计,亦是只能枯等,若是明日,那宣府之内还没有回音的话,问题可就大条了。

  ,如今,喜宁在也先的心中份量颇重,自己就算是想要杀喜宁,也只能暗中下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如若不然,上皇必然会受到牵联,到时候,上皇…

  一想到了这,高赟就越觉得心里边憋闷得快要吐血,就在此时,听得那远处传来了脚步之声,高赟的眉头不由得一跳,目光落在了那吴驿丞的脸上。

  “似乎是三儿那小子,嗯,有人跟他一起来了。”坐在面对着大门处的吴驿丞眯起了眼睛望向门外,顿时发现了异样。话音未落,原本斜坐于旁的高赟就像是条矫捷的黑豹一般,轻盈而又无声地滑到了门边,腰间的短匕,已然到了身中,那双隐匿在黑暗中的黑瞳中,倒映着那屋内的灯光,却清冷无比。

  一身驿卒打扮的三儿的身后,跟前一名一身短工杂役打扮的魁梧汉子,肩膀扛着一坛酒,直直行来。

  “高赟可在你处?”方自进了门,那三儿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那名随同三儿同入房中的魁梧汉子便将那酒坛子往那旁边一搁,焦急地低喝出声。

  “大人,这位乃是大都督府上派来传话的。”三儿赶紧解释道。

  “王老哥?…”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躲在门后,手执凶兵蓄势待发的高赟闻来人之言后,不由得一呆,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低呼出声。

  来人霍然转身,看到了从门后显得了身形的高赟,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难以言表的喜色。“你个狗日的,没事吧?当初,老子还当你死在了鞑子手里呢,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还活着。”两人当初曾同在那杨洪麾下效力过一段时间,性情颇为相投,所以,杨洪也才特地令其前来相见。

  “老哥,咱哥俩就先别述旧了,是杨大人派你来的吗?”高赟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焦急地追问道。

  看到高赟的表情,王参将也知道现在不是途旧的时候,当下答道:“自然是奉了大都督之命,否则,老哥我堂堂的都指挥佥事,又岂会着这身杂役装束,来这鬼地方见你。到时有何要事?非得如此…”

  “都指挥佥事?”吴驿丞不由得一呆。心里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一面庆幸自己做对了,二嘛,实在是想不到,一封信就引来了这么个正三品的武将。

  “吴驿丞,劳烦借您此间一用。”高赟却转过了脸来,望向那吴驿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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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位大人慢聊,三儿,跟本官出去,到院门处说话。”吴驿丞自然不敢耽搁,百户倒还罢了,都指挥佥事可就不一样了,像自己这种不入流的官,这位王佥事随便伸根指头,都能捏死自己。

  待那两人离去,听得那高赟附耳之语,王佥事的脸色亦不由得大变,低喝出声。“你是说上皇他要…”五指一并,拢指为刀作了一个横切。

  “正是,此乃上皇之密诏,着我带予大都督,不过如今,小弟实在是走脱不了,只能请托老哥了。”高赟点了点头,然后拔出了腰间的短匕,在那腰带上一划,露出了缝于腰带之内的一张绸书,郑重地交到了王佥事的手中。

  “你且宽心,老哥我一定会送至大都督手上。”王佥事亦不敢怠慢,接过之后,心小翼翼地藏入了怀中,一面保证道。

  “那有劳王大哥了,还请大哥替小弟带句话给大都督。喜宁此人,生性多疑,狡猾如狐,此事益早不益迟。”高赟此刻才算是长出了一口大气。

  “那老哥我也就不多停留了,来日你我兄弟再把酒言欢。你放心吧,你所说的,老哥都会源源本本禀报大都督,请他决断。”王佥事摸了摸怀中的那份密诏,拍了拍那高赟的肩膀,转身大步而去,高赟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一屁股倒坐在胡凳上,连灌了几大杯酒,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轻松之色。

  “嗯?”喜宁一脸疑惑之色,看着那位进入了厅中,前来请使团入宣府城的大明文官,不由得下意识地问道:“你是说,杨都督在城中迎侯我等?”

  “正是,大都督已然知晓昨日之事,颇为欠咎,故今日特遣下官前来拜会诸位,一来,为昨日杨守备这无礼,向诸位赔个不是,另外嘛,就是奉大都督之命,请诸位往宣府城中,大都督以在府中设宴,敬候诸位。”这名文官笑咪咪地说道,脸上的表情一团和气,目光也显得那样地温润纯良。

  听得此言,昨天夜里酒后痛斥宣府大明官员的瓦刺使团诸人都不由得在脸上露出了笑容。孛尔术正欲起身开言答允,却被那喜宁抬手拦住,不由得一愣。

  喜宁不动声色地递给了孛尔术一个稍安勿燥的眼神,慢条斯理地刮着指甲里的污垢,连眼皮也不抬地拿腔捏调道:“大都督于府中迎候,听起来,似乎是给足了咱们大瓦刺面子了。是吗?”

  听得此言,在场的瓦刺人都把目光投在了那喜宁的身上,似乎都不太明白,人家大都督都已经放低了姿态,你丫怎么倒在这里装起了牛逼来了。

  立于厅中的官员听得此言,看到那喜宁一副旁若无人的举动,不由得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悦,声音也冷了几分。“正使上此言何意?莫非大都督的善意不够吗?”

  喜宁翘起了兰花指,吹了吹那打理干净的指甲:“咱家所代表的,可是瓦刺,代表着淮王殿下与大明握手言和的诚意,可是你们大明宣府上下,是如何待我等?”

  “仅以一个小小守备来迎候,还对我等出言不逊,以刀兵相胁。连宣府城都不让我等入驻,置我瓦刺使团于何地?置我大瓦刺颜面于何地?!”喜宁这番言语一激,方才还觉得那大明官员说的有几分道理的那些瓦刺乡巴佬们顿时觉得喜宁此言大有道理。

  孛尔术亦不由得满面的敬佩之色,转过了头来,指着那名大明官员喝道:“正是此理,我们瓦刺对你们明国以诚相待,尔等却如此怠慢,是何道理,是何居心?莫不是以为咱们大瓦刺怕了你们这些南蛮不成?”

  大明官员脸色已然全黑了下来,一脸地蕴怒之色:“下官已经解释了,那不过是一场误会,还望诸位莫要计较,大都督到时,自然会向诸位解释因由。”

  “说得好听。”喜宁看到周围的瓦刺乡肥佬已然被自己挑起了怒火,心中暗暗得意,突然一掌击在案几之上,脸上犹自义正言辞地喝道:“你且回禀杨洪,昨日之事,若是他不前来,给我等一个交待,休想让我们踏足宣府一步,我瓦刺使团,不是任人呼来喝去的野狗。”

  “你!”那名大明官员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不由得气极而笑:“好一个大瓦刺,哼,本官看你们能有多大的耐性,在这等下去。”言毕,大袖一拂,往厅门外大步行去。

  “那就不送了,今日之内,若是大明无有诚意,休怪咱家不给你们机会。”喜宁不由得冷笑道。

  “正使大人,咱们真不去?”孛尔术看到那大明官员在厅中诸人的嘲笑与骂斥声中愤愤而离,不由得抹了把脸,压低了声音凑到那喜宁的跟前小声相询道。

  喜宁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解释道:“千夫长,咱们可是使团,代表着大瓦刺的使团,如今,大明朝已经被咱们给打怕了,连天子都在咱们的手里边,可是咱们站在上风,焉能低声下气的去见他们,那岂不是折了太师的颜面?”

  “不错,那些南蛮子就是喜欢拿腔捏调的,咱们草原上的汉子,岂能由着他们,大不了,再打上一场,最好把他们新立的皇帝也给俘虏了。”一名百夫长顿时跳了起来,很是志高气扬地喝道,这话顿时赢得了满堂瓦刺人的喝彩。

  而困坐于厅内的高赟脸色黑得怕人,却又无可奈何,自己这个副使根本就没有当自己是什么副使,而观喜宁一路行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喜宁果然真如自己想的一般根本就不希望此次的出使有什么结果,甚至是想要借由此来引发也先诸人对于上皇的不满,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杨大都督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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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怒气冲天的大明官员出了驿站,接过了驿卒递过来的马缰和马鞭,撩起官袍一个腾身便跳上了坐骑挥鞭而去,动作之敏捷,便是那些驿卒也差点看傻了眼。“咱们大明的文官,啥时候有这等好身手了?”其实一名驿卒望着那名文官疾驰而去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呆愣愣地感慨道。

  “我倒觉得这位大人不像是文官,倒像是咱们的边军精锐。”另外一位驿卒却有着不同的意见。

  “你们两个混帐,都在胡说些什么?!”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驿站门口的吴驿丞听到了两人的对答,不由得脸色一变,厉声喝骂道:“还不快去做你们该做的事,若是再让本官听到你等在那些瓦刺人前胡言乱语,本官就向上峰请军令,斩了你们!明白吗?”

  看到平时一团和气的上官突然变了脸,居然威胁到性命,一干跟店伙计没多大区别的驿卒真个给吓得小脸煞白,哪里还敢在多一句嘴,全都灰头土脸地一趟子消失在了驿站之内。

  看着那些个被吓得厉害的驿卒,吴驿丞脸上却没有半点的得意,眉头反倒是皱得更紧了。“看样子,这位官员,怕还真是边军精锐所装扮,唉,他奶奶的,老子怎么这么倒霉…”说不定,自己所主管的这间驿馆,要发生什么大事,而这一次的起因,怕是就跟那位曾经抄刀子威胁自己的高百户有关。

  那名从驿站出来的大明文官,纵马狂奔,直入大都督府中,入了厅中,便看到那顶盔戴甲,全副武装的杨洪及数员大将还有几名文官正于厅中议事。

  “报大都督,那喜宁拒绝前来赴宴,当着末将的面着力挑衅一干瓦刺鞑子,毫无诚意。”这位伪装大明文官的武将当即行礼禀报道。

  “果然如此,看来,那高赟老弟所料不差。大都督,您看…”已然脱去了杂役打扮,换上了一身甲叶铮然的将军铠的王佥事不由得紧皱起了眉头。

  杨洪略略颔首,目光扫了一眼周围诸人。“诸位,都已经看到了上皇的那份密诏了吧,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大都督,奸宦喜宁卖国求荣,这等叛逆,人人得而诛之!”杨俊挺起了胸站起身来大声地道。

  “不错,大公子言之有理,上皇有诏,我等岂可不遵,这几月以来,喜宁常常随瓦刺大军南下,袭我大明村镇,掠我子民,毁我田地,背井离乡者数以万计。此贼若是不除,我大明北疆难安。”王佥事也站了出来进言道。

  “大都督,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个时候,那些原本都闭目垂眉头沉思状的文官里站出了一位。

  “讲。”杨洪连眼皮也不抬,双目凝视着那份被再次传回了手中的密诏。

  “如今,天子已下诏,我大明与瓦刺停战,不可轻启战端和边衅,下官也深恨喜宁此獠,然若大都督刀兵一动,必然会激动瓦刺,到时候,大军压境,那轻启边衅的罪名…”

  “正是此理,还望大都督三思才是,当今天子才是大明正朔,上皇的意见与天子相左,自当以天子旨意为尊才是。望着大都督顾念宣府百万父老,谨慎行事才好。”另外一位文官也站了出来苦劝道。

  “大都督如今圣眷正浓,区区一个喜宁,焉有杀不得的道理,他瓦刺有兵,难道我大明没有不成?上次一战,大都督以八百铁骑,溃十倍之敌,如今,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另外一名武将忍不住跳出来喝道。

  “赵将军,话可不能这么说,此事,可不单单杀个奸宦这么简单。”一位文官又忍不住站了起来:“事关朝庭之颜面,焉能不谨慎从事?”

  “朝庭的脸面,陛下与上皇的意见相左,此事…”武将之中,亦有谨慎之士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

  但是,任凭他们在争在吵,杨大都督却一直盯着手上的那份密诏,紧抿着嘴唇,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双眉也紧锁着,对周围所生的一切视若不见,听而不闻。

  “诸位将军,诸位大人,都请稍安勿燥,大都督自有主张。”旁边,立于那杨洪身后边的师爷见得自家老爷那眉头一扬,心知道怕是大都督心中已然有了决定,于是站了出来,开言提醒正在争执的诸人。

  原本显得有些喧闹的厅中很快变得冷清起来,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落在了那缓缓站起了身来的杨洪身上。

  杨洪的目光终于离开了那份密诏,抬起了那双烔然有神的眼睛,扫了在场诸人一眼沉声道:“诸位,想必都还记得当日,瓦刺于土木堡败我大明二十万精锐之后,挥师西来时的情景吧?”

  “…当时,情形之危,实在是稍有不慎,宣府就有城破之险,老夫就在城头之上,看到陛下立身于城头之下,面对刀斧加身,却犹未改颜。当时,老夫曾想,若是陛下因为老夫闭门相拒,而遭不测,老夫当会了断此老迈之躯,赎已不敬天子之罪。”杨洪的声音不高,语气平淡中,却溢散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苍凉。

  “然幸得苍天护佑,天子一路平安,更于京师城下,孤身于数万瓦刺虎狼之中,立身,立言,激我大明百万臣民将士必胜之心,不然,安有京师城下之大捷,瓦刺不遭此厄,又焉能轻易退走,使我大明能够从容调度,稳住北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杨洪的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仿佛是为自己的话打上注脚。“…老夫久在宣府,焉不明那瓦刺对我大明是何等心思,常年侵我大明边界,袭我军镇,掳我边民,天下无人不知这些游牧之徒凶残嗜杀,狼子野心。莫非诸位以为,他们是真心与我大明握手言合不成?”

“今,上皇北狩,不顾身危,犹为大明社稷,一意除奸,我等身为臣子,焉能不尽本份,不遵诏令?”杨洪的声音陡然一提  “大都督忠肝义胆,着实令下官汗颜自惭,然大都督若遵上皇之诏,又欲置天子于何地?”为首的文官一脸纠结地站出了人群,深深一揖。

  听得此言,原本因杨洪一席话,激得面现赤色,满怀激昂的文武诸官皆不由得齐齐色变。

  是啊,若遵上皇之命,那岂不是说…一想到前些日子,瓦刺释归战俘之后,朝庭的反应。还有那天子意欲掩耳盗铃似的反应,都很清楚,杨洪如果真这么做了,当今天子,不知道要恼怒成什么样子。

  “对那喜宁奸贼,末将等亦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然事关重大,末将请大都督三思。”一员大将越众而出,面色虽然不甘之极,却又不得不违心附之。

  “不错,大都督当顾全宣府之地百万黎庶为先,岂可因一小贼…”

  “都不用再说了。”杨洪眉头一声,双目烔然,手扶腰畔剑柄沉声喝道:“在老夫眼中,喜宁这等叛国之奸孽,凡我大明子民,人人得而诛之。老夫身为大明之老卒,岂甘落于人后?!”

  声硬如铁,置地有声,言罢,杨洪大步向那厅门外行去,一众武将听得此言,不由得面色涨紫,王佥事更是顾不得其他,大声喝道:“末将愿为大都督前驱。”

  杨洪的脚步在那厅门外略略一顿,头也不回地喝道:“诸将皆留镇城中,不得擅离,不然,休怪老夫军法从事。来人,备马!”

  “父亲!”杨俊大急,向着厅门冲去,谁知堪堪冲到了厅门台阶处,被杨洪留下的亲兵已然横鞘拦阻在杨俊的跟前。

  “你们居然敢拦我?!”杨俊不由得双眉一立,沉声怒喝道。

  “大少爷,老爷的吩咐,小的们只能照做,望大少爷能明白老爷的苦心才是。”亲兵只能苦笑着解释道,但是脚下却纹丝不动,钉在那杨俊的身前。

  “杨守备,你若是心疼你父亲,那就听老夫一句话,回来坐下!”那名白发苍苍的文官,忍不住跺脚轻喝道。

  “父亲…”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杨俊死死地紧抿住了薄唇,大手紧握成拳,良久方才愤然转身,朝那位开口提醒他的文官郑重一礼之后,安坐于椅上,似乎在闭目养神,可是那一直在摩挲着腰间战刀刀柄的大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唉,大都督为国分忧,实令我辈汗颜尔。”一面脸色数变的文官颓然地坐回了椅上,脸色发苦地道:“枉本官自幼读那圣贤之书…”

  厅中诸文武听得此言,表情都难看到了极点,却偏生又无法分辨。倒是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文官瞪了这位年轻同僚一眼:“休要自责太过了。大都督如此做,不光是为了我等,更是为了宣府百万黎庶,日后,若是大都督离去,我等莫要负了大都督这份心意,用心镇守边陲,安抚四民才是。”

  “老大人所言有理,大都督如此待我等,我等焉敢负大都督?”王佥事脸上的阴郁上多了几分狠决。

  “如今时辰近午,不知诸位可要先用膳食?”吴驿丞步入了堂中,笑眯眯地向着那坐于上首,正看着厅中诸人大发厥词的喜宁询问道。

  “不忙,这位驿丞,咱家有件事想问问你,久闻宣府杨大都督性情刚烈果决,可是真的?”喜宁摆了摆手,却问起了不相干的话题来。

  “这,下官这等不入流的,哪里能知晓,只不过听闻大都督治军严谨,军法森严有度,宣府一地,皆感其威,这倒不假。其他的嘛,下官倒是没什么印象。”吴驿丞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厅中沉默的高赟一眼,呵呵笑道。

  喜宁眯起了奸诈如狐的窄眼,用他那尖锐如泼妇的嗓声问道:“那你觉得,像你们大都督这等人杰,会否屈尊降贵,前来这小小驿馆,邀我等往宣府宴饮?”

  “这个…下官实在是不敢,也不能猜度,毕竟,大都督这等人物的心思,焉是下官岂能揣摩得了的?若下官真有这本事,怕是宁可拜入大都督府为一僚属,又岂会在此小地方,做些捞小油水的俗事?”吴驿丞眉头微微一笑,洒然笑道。

  “呵呵,好一个小驿丞,居然也有这等口才,倒真叫咱家小瞧你了。”喜宁不由得“娇笑”数声,那稀疏的眉头扬了扬,正欲再问之时,却看到那原本正跟诸人吹牛打屁热火朝天的孛尔术突然脸色一变,伏身于地,将耳紧贴于地,似乎在倾听着什么,不由得一愣。

  喜宁还未来得及相询,“骑兵,至少一千之数!”孛尔术已然脸色大变,跳将了起来喝道。“怎么回事?!”喜宁听得此言,亦不由得脸色大变,指着那立于堂中的驿丞喝问道。

  “诸位大人切莫惊扰,想必是大都督差人前来想迎诸位了吧。”吴驿丞看到厅中那些瓦刺鞑子一个二个目露凶光,手按腰间弯刀,小心肝也不由得狂跳起来,赶紧分辨道。

  孛尔术径直喝道:“巴根,去看看,来人打的是什么旗号。阿尔木,让弟兄们准备好弓箭弯刀和马匹。”

  “将军何必如此着紧,那杨洪,焉敢在此时违背大明天子的意愿?”回过味来的喜宁略略一想,一副心中了然的模样笑了起来劝道。“即使此来,不过是示威罢了。”

  孛尔术虽然平时对喜宁很恭敬,但是那不过只是为了拍喜宁这位王爷跟前红人的马屁,而对于那位正向着此处前来的杨洪,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听得喜宁之言,孛尔术摇了摇头肃容道:“还是小心一些的好,那杨王可不是什么善与之辈。”杨王,乃是边镇之外,常年与宣府相争的这些游牧民族对于杨洪这位大明名将的敬称。

  “呵呵,也罢,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喜宁洒然一笑,很不以为然地道。

  此时,已然能听到那远处传来,犹如滚雷一般的隆隆蹄声,就像是那一道洪流,正由远而近,奔腾袭来,那仿佛犹如翻卷奔腾不息的洪峰一般的轰鸣声,让使团诸人的心头,不由得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高赟觉得自己的心跳,也仿佛随着那隆隆的蹄声而开始加速跳动起来。

  SP:第二更到达,有人说哥拖戏,或者是灌水,嗯,能理解,因为现在更新的太少,大家看不连贯,所以才会造成这种假象滴。

  另外,我也会谢谢大家的提醒,争取不发生这样的问题。

  待到那喜宁一行人来到了那驿站门前,看到了旌旗招展,烟尘滚滚而来的大队大明铁骑时,原本喜宁那淡定从容的心情亦不由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披盔带甲的千余大明铁骑,默然疾进,一顶顶铁盔之下,是一双双冷漠而又桀骜的鹰目,身上的铁甲叶片,随着那座骑的奔行而有节奏地撞击着,发着的声音,犹如磨刀出鞘,一种森寒的杀意和锋锐感,让喜宁有种想要拔腿而逃的冲动。

  “上次听闻,我瓦刺近万骑兵攻打宣府,居然被杨王以区区八百铁骑就给击得连败百余里,一路逃回草原,王爷一怒之下,将那万夫长给斩了。今天见到这一千铁骑,才知道这位杨王还真是…”孛尔术看着那一千全身铁甲掩庇,背负弩弓,腰悬战刀,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大明铁骑,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些除了百夫长才披一些链甲,其余的战士不过是皮甲掩身的瓦骑兵,不由得两眼红得就像是那徘徊在银行门口蹲点守候的抢劫犯。

  除了装备上的差异之外,这一千大明铁骑军容肃整,千余人,无人开口喧嚣,只有那沉闷的马蹄和金属撞击声阵阵袭来,这等精悍的铁骑,在大草原上,怕是难得找出与之比肩的。

  但让孛尔术庆幸的是,宣府的骑兵不过千余,而大明其他地方的军队虽然也有精锐,却不是来去如风的瓦刺精骑所能匹敌的。

  想想那大明天子所率的二十万精锐,不就是最好的注脚吗?

  高赟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大明铁骑,还有那高高飘扬的战旗,让他一时之间,难以压抑心头的激荡,眼眶都隐隐湿润了起来,他的确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重回大明之土,见到那迎风烈烈,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伏的大明团龙旗。

  那面战旗之下,是与身边的大明铁骑一般,同样披盔带甲,须发如雪的杨洪扬大都督,随着那身下的座骑的疾奔,带得那白须飘飞,却怎么也遮掩不住他那双白眉之下不怒自威的烔然双目。

  不过数十息间,原本似乎还远在遥不可及处的大明铁骑已然驰至驿站之前,杨洪勒住了马头,双目扫过立于馆外的诸人,最终目光落在了那锦袍结发,却面白无须的喜宁身上。

  杨洪目光犹如两柄出鞘的利剑般,刺得喜宁不由得下意识地垂下了头,仿佛不如此,就会被那杨洪的目光刺伤。

  后续近抵驿站的大明铁军犹如那遇上了礁岩的洪汉,流畅地绕行驿馆的周围,如水银泄地一般,将那本就不大的驿馆团团围住。这一没有善意的举动,让喜宁心中的担忧越发地沉重了起来。

  “老夫便是大明宣府镇总兵杨洪,瓦刺使节何在?!”杨洪勒停了马头,把玩着手中的马鞭,看着那些从一开始的镇定到现在开始显得有些惊魂不定的瓦刺使团成员,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淡淡地道。

  “末将乃是瓦刺绰罗斯部千夫长孛尔术,见过杨王。”孛尔术略一侧头,却看到那喜宁垂着脑袋,脸上白得有些惨人,不由得撇了撇嘴,看样子这些南人也就是嘴上的功夫。当下便站了出来,向着那稳坐于坐骑之上的杨洪深施了一礼:“孛尔术代我家王爷,向杨王问安,若是有暇,还请杨王能到我们大草原上的瓦刺王庭作客。”

  听到了这话,杨洪不禁宛尔一笑,抚着颔下雪白的长须摆了摆头“也代老夫向你家王爷问安,另外也谢谢你家王爷的美意,老夫年纪大了,腿脚可不利索,不若你回去之后问问你家王爷,什么时候有空,再到老夫的地盘上逛逛,到时,老夫定然会设宴以待。”

  孛尔术脸的笑容顿时僵住,看着这位淡笑抚须,威震大草原的大明宣府总兵,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毕竟,嘴硬能有什么用?这位镇守边塞数十载,声名赫赫的大明名将,焉是自己一个小小千夫长所能对付得了的?

  听到这暗藏机锋的对答,喜宁越发地觉得不妙起来,而整个驿馆已为那杨洪手下铁骑团团围住,自己便是想离开,怕也没机会了。

  “怎么,老夫的问话,尔等没有听到不成?”杨洪的眉头不悦地一扬:“老夫今日欲在城中宴请诸位,算是为昨日犬子不恭之处赔罪,诸位不来倒也罢了,还扬言,非老夫亲自前来相邀不可,如今,老夫已至,莫非,敢有此豪言壮语的瓦刺使节,连答老夫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吗?!”声音不高,可那股不怒自威的煞气,却让使节团诸人不由得齐齐打了个寒战,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盯向了那喜宁。

  “下官参见大都督,大都督能亲自前来,实在是出乎下官等人之预料,其实,我等实该前往宣府拜会大都督,只是不想,那位官员居然把下官的一句戏言当了真,还望大都督恕罪才是。”喜宁强自镇定地挤出了一个卑微地笑脸,身子越发地显得佝偻与卑微。

  “喜宁?”杨洪那双雪眉微微一挑,翻身跳下了马来,仿佛像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一般,把玩着手中的马鞭,缓步走到了喜宁的跟前:“汝是喜宁?”

  “正是下官。”喜宁硬着头皮笑答道。

  “汝就是那个昔日侍奉于上皇身边,后叛入瓦刺,为先也效命的喜宁?”杨洪双手负于身后,魁梧高大的身躯傲然立于喜宁的跟前,似笑非笑地道。

  听到了这话,喜宁的额头已然泌出了大滴的冷汗,内心的恐惧,已然让他的双腿开始发软,强自露出了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语气越发地卑微:“…大都督,下官乃是女真人,当年为明人所掳,后被净身入宫,皆非自愿,本就不是明人,岂可言叛?大都督实在是言重了。”

  杨洪不由得发出了一阵爽朗地笑声:“呵呵呵,好一张利嘴,怪不得那也先委你为正使,前来使我宣府。把国书拿来给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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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王爷的信重,下官又焉敢不尽心尽力效命?”喜宁却不敢如往常一般面带得色,不过听这口气,似乎自己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吧?赶紧伸手不怀,将那份国书恭恭敬敬地递到了那杨洪的跟前。

  “好,好一个焉敢不尽心尽力效命。”接过了国书,看也不看便甩手丢给了身边亲兵的杨洪不由得大笑了起来,笑声未歇,杨洪大手陡然抬起,只见一道如黑色闪电一般的鞭影直接朝着那立于身前的喜宁扇了过去。

  杨洪常年于边镇挥军作战,虽然如今年近花甲,但仍旧骑得快马,开得硬弓,数月前,更是亲帅八百铁骑,溃瓦刺近万铁骑,还亲自手刃数名瓦刺骑兵,对付寻常三五个汉子照样不费事,单是这一鞭子,别说是喜宁,便是那孛尔术也休想躲得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杨洪腕力之大,将那喜宁身上的锦袍直接抽得裂开,连人都被这一鞭之力给抽得滚倒在地上。

  “杨王你…”孛尔术哪里料想得到,方才还笑意吟吟的杨洪陡然之间就变了脸,一大鞭子就把代表瓦刺的正使给抽翻在地上。不由得脸色发白,手欲往腰畔弯刀按去,却看到了周遭那些傲立于马背之上的大明铁骑不知何时已然强弩在手,那黑亮透着幽光的铁质箭头,就仿佛是一条条吐着蛇信的毒蛇正虎视眈眈,孛尔术的手不由得僵在了半空,从那一双双冰冷噬血的目光里,孛尔术感觉到的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冷血。

  “老夫在教训大明的叛逆,尔等若是识相,给老夫滚到一边去。”杨洪电目一闪,冷冷地扫过孛尔术诸人,原本温润的声音也陡然转冷,就像是刚刚还是轻风拂柳的春日,变成了暴雪狂卷的严冬。

  那犹如方自从万载寒潭之中抽出来的宝剑般冰寒而又刺骨的目光,犹如一盆雪水冲这些瓦刺鞑子当头浇下,让使团之中蠢蠢欲动之人皆尽丧失了妄图想要反抗的勇气。

  “杨王,他如今可是我瓦刺正使,您这么做,就不怕我们王爷震怒?你就不怕你们的天子治罪不成?”孛尔术声色俱厉的喝道,可是底气十在是不足,与其说是吼,倒不如说是哀求。

  杨洪连理都没理会孛尔术,缓步走下那翻滚在地上,按在那被鞭子抽到的痛处在干嚎的喜宁跟前。挥手之间,就是一鞭狠狠抽下去,这次,喜宁的喉咙犹如那被敲烂的破锣,悲惨得就像是让一群食人魔在轮他大米。

  杨洪不紧不慢,鞭鞭碎衣,鞭鞭用力地抽在那在地上翻滚的喜宁声上,每抽一鞭,都会冷冷地喝问一声。

  “食君之禄,当分君之忧,此言,想必你也在禁中读过吧?上皇待尔等不薄,安敢背之?!”

  “辽东之地,本就属我大明之疆域,尔虽非汉人,然汝既世居于辽,自然乃是我大明治下之民,焉敢妄称非我明人?!”

  “汝既非我明人,亦非是瓦刺人吧,既然今日愿为瓦刺效忠,那为何不向我大明效忠?!”

  “朝三暮四之徒,焉还有脸妄谈忠孝之心?!”

  随着杨洪的喝问之声,每一鞭抽打在那喜宁的身上的脆响,都让他们不由得哆嗦一下,如抽打在孛尔术等人的脸上,心头。

  喜宁身上的皮裘、锦袍已然全被抽烂,每一鞭下去,都会带起一条鲜红的血槽,飞溅的鲜血,随着鞭梢,甩打在了勃尔术等人的脸上,他们却连去擦拭的勇气也没有。

  高斌双目眨也不眨地看着那早已惨叫得语不成声,浑身碎皮,鞭痕道道的喜宁,下意识地伸出了笑头,舔了舔那嘴角不知道何是溅上的鲜血,舌尖传来的咸腥,没没有让他觉得有任何不适,反而在心头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连抽数十鞭子下去后,被抽得昏死过去,又接着被抽醒过来,如此反复的喜宁早已遍体鳞伤,便是努力躲闪的头脸上都有着几道狰狞的血痕,头上那种蒙古式的小尖顶盔早不知道被抽飞到哪去了,变形扭曲的脸上的哀求之色,就像是那已经被押入了屠宰场的野狗。“大都督饶命…求大都督饶了奴婢吧…”

  听到了那喜宁口中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求饶之声,已然因为活动而让额头浸出了汗水的杨洪喘了几口粗气,看着那连滚动的力气都没有的喜宁,声音不由得透出了一阵快意:“你如今求饶了?”

  “汝可记得,你随瓦刺大军南下我大明边镇,毁了我多少田地村镇,伤我多少子民,掳我多少人口,他们求尔等之时,尔等可有怜悯之心?!”

  “紫荆关下,汝居然敢假传上皇旨意,诱使守备都御史孙将军中了尔等之奸计,以至数千将士战死,紫荆关破,使我大明帝都险陷于瓦刺贼手之时,你可想过会有今日?”杨洪凑低了些,双目死死盯着那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的喜宁。透着涛天怒意的斥责,让在场诸人心头都犹如压了巨石,但凡大明之军民,皆不由得满脸恨意,满脸怨毒地盯着那犹如一条垂死野狗的喜宁。

  而那些瓦刺鞑子,不知道何时,早就聚拢成了一堆挤到了那驿馆墙角,就像是一窝抱堆的鹌鹑,在那瑟瑟抖个不停。

  “饶你?”杨洪放声大笑了起来,白眉之下,是那双犹如噬血恶虎一样的双瞳。“老夫若是饶了你,焉能对得起我大明宣府镇百万军民?”

  “老夫若是饶了你这个奸宦,又怎么对得起孙将军和那死在紫荆关下的数千大明精锐,还有被瓦刺杀害的无数大明军民冤魂?!”

  “老夫现在不会杀了你,因为,你那条狗命,实在不配污了老夫腰间这柄专杀鞑子的宝刀。”

  “老夫会命人剁去你四肢,斩为肉糜,拿去喂野狗,将汝装入木箱之中,送往京师,让天下人都看一看,背叛我大明者,应该是什么下场!至少,在你离开宣府至京师的这些日子里,你是死不了的,你该庆幸才是,呵呵呵…”发泄过后,仿佛全身骨头都舒坦了的杨洪不由得颇有兴致地向喜宁解释起了对他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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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洪向身后勾了勾手指,几个一脸横肉,满目狰狞的大明精锐悍卒狞笑着扑上前来,将那喜宁的四脚死死按住,其中一人拔出了腰间那寒光四溢的战刀,不由分说一刀挥下,随着一声凄厉得像是将死野狗的惨叫声,一汪血水飙飞起来。

  孛尔术等人看着那被扔到了一边犹自在抽搐的断手,脸色一片死白,眼珠凝固在眼眶之中,目光里除了恐惧,就是那即将感同身深的绝望,喉咙里像是被人拿一坨大便给死死堵住,作声不得。

  旁边的人早有准备,将一张已然准备好的棉布粗暴地压在那喷血的伤口之上,然后用布条紧紧地缠住,之后,对于喜宁其他被斩断的四肢如法泡制…

  看了眼那已经痛得死去活来,生生看着自己的手脚被斩断抛飞,嘶叫得声带破裂的喜宁,杨洪恶狠狠地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厌恶地转开了脸,理了理那被疾风拂乱的雪白长须,向着那孛尔术等人走去。

  看到这位白发苍苍,却煞气外溢的老将军步步逼来。看到他背后被几个大明精锐砍断四脚,却偏偏还活着求死不得的喜宁,孛尔术等人的心直接就凉到了屁眼。

  “杨王,莫非你真要将我们瓦刺使团赶尽杀绝不成?”努力地想往后退,却被同伴给阻拦在前方的孛尔术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我等不过是使节随员罢了,还望杨王不要伤了两国的和气…”

  “慌什么,老夫乃是堂堂的大明一品大员,后军都督府左都督,统领宣府边镇数万精锐之师的总兵,岂会杀一些连胆气都没有的废物,老夫是要你去告诉也先。喜宁乃是我大明叛国之奸逆,其罪,当诛九族。这等,背主忘宗之徒。他也先也好意思用其为正使,就不怕把瓦刺的颜面都丢光了不成?”杨洪轻蔑地扫了那孛尔术等人一眼,沉声喝道。“把你们的兵器都留下,然后滚吧。”

  听得此言,本以为必死的瓦刺诸人皆不由得长出了一口大气,孛尔术听得此言,原本差点软得跪倒在地上的膝盖也总算是有了支撑的动力。

  还没等他们战战兢兢地在那些大明铁骑虎视眈眈地监视之下走完,再次听到了杨洪的喝声。“尔等回去告诉也先,若真心与我大明讲和,便放下刀兵,送我上皇归国,不然,下次老夫就不会如此客气了。”

  “杨王放心,小人一定会把您的意思转呈我家王爷。”孛尔术挤出了难看的笑脸,灰头土地脸随着自己的同伴仓皇而去,至于那个喜宁,关他屁事。“他要真是咱们蒙古汉子,说不定老子还会为会出出头,妈的,就是一个只能背后装逼,没卵子的阉货,要不是他,说不定就没这事了。”终于跑到了坐骑身边,翻身上马,随着同伴仓皇而去的孛尔术心中越想,越是充满了对喜宁的恨意。

  而高赟,最后一个爬上了马背,回首望去,看到了杨洪那白须翻飞的身影,情不自禁地抱拳恭身一礼,暴喝一声,纵马随同那些瓦刺精骑纵马狂奔而去,心中的激动与兴奋虽然无法宣泄出口,但是,此刻他那张垂下的脸庞上,全然是快意的笑容…

  “大都督…”看着那些瓦刺鞑子仓皇的背影,还有那高赟马上一揖,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的杨洪,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了疾奔的蹄声,还有兴奋的吼叫,不由得转过了头来,看到了一名被留守于府内的亲兵一脸喜色地疾驰而至身下,翻身跳下了坐骑拜倒在地:“禀大都督,朝庭来使,议大都督驰卫京师守宣府御瓦刺之功,晋爵为昌平侯。还请大都督速速回复领旨。”

  “昌平侯?呵呵…也不知道,陛下知道老夫今日之举后,会不会后悔今日之举。”杨洪微微一愣,旋及低笑道。“来人,将那喜宁装入木箱之中,一并带上…”

  “遵大都督令!”

  打马狂奔至夜,终于远离了那令他们胆颤心惊的宣府镇及杨洪,行至了长城脚下的瓦刺使团一行人正围坐在篝火旁,咬着备下的牛羊肉干,心中的惊惧却犹未散去,窃窃私语数就像是无数只讨厌的绿头苍蝇在火堆前盘旋。

  “喜宁死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国书,仪仗,全都丢在了宣府,甚至咱们的弯刀和弓箭,这样回去,真不知道王爷会发多大的火?”

  “那杨王会不会故意让咱们跑,然后再遣兵来杀咱们?”一位瓦刺骑兵不由得想起了草原上的部落争战之时,最为常用的一种手段。

  “都给老子住口,你们这些混帐想吃鞭子吗?难道你们这些草原上的勇士,已经被吓破胆了吗?”被自己部下的议论给闹得心神不宁的孛尔术不由得大声怒喝道,瞬间,原本就像是一群仓皇失措的老鼠吱吱不停的瓦刺骑兵们不由得停止了喧嚣和议论,纷纷埋下了脑袋。

  孛尔术看到这一幕,在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得有些泄气地坐倒在篝火旁,如同嚼蜡一般,用牙根狠狠地磨着那透着淡淡盐味的牛肉干,心里边杂乱不堪。

  南来时,趾高气昂的瓦刺使节团,现如今,就像是像是一群被猎人人追赶得狼狈不甘,在阴暗的洞穴里苟且残存的豚鼠。内心里满是惊惧不安,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大脑里边还时不时地回忆起那驿馆跟前,那个白须白发,犹悍狠得犹如噬血凶兽的杨王,用马鞭抽打那喜宁的场景,还有那几名大明精锐,毫不留情地当着瓦刺诸人,硬生生将那喜宁给削去四肢,装入木箱的场面。

  这一路上,一想到一个被削成人棍的大活人被装进了木箱,偏生还死不了,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他们也杀过人,也同样用各种残忍的手段去杀害或敌对的部落,还有大明边镇的军民,可是在今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喜宁的下场时,却连一丝丝反抗的勇气也没有。

  PS:对于喜宁这等人渣,一刀轻松了解,着实在偏宜他了。

  因为,他们的面前,站着那位连也先都在心中忌惮三分,甚至送信示好的杨王,这位大明边镇镇守了数十载,可止草原小儿夜啼的大明名将。数月之前,本以为瓦刺的实力足以增强他们面对这位死敌的勇气,可是结果,近万精锐,生生让他率领的八百铁骑给打得狼狈逃窜,犹如一群懦弱胆怯的黄羊,这更是让他们升不起反抗的勇气与决心…

  “其实将军不必如此多虑,此番南行,惹出这番祸事的,乃是喜宁自己,而非将军之过。”就在孛尔术愁得一脸苦逼模样,心潮起伏的当口,旁边传来了一个生硬的声音。

  “是你?…”听得此言,孛尔术不由得扭头望过去,看到的却是那位被诸人险些都遗忘掉的副使高赟。

  孛尔术身边的几名百夫长也都把目光投向了这位顶着一张憨厚笑脸的汉人身上。

  “你这个南蛮子,胡说什么…”一位百夫长不由得喝骂出声,却被那孛尔术用恶狠狠地眼神把后半句话给生生地梗在喉咙里边。

  “你是叫高什么?”孛尔术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剃得青溜溜的头皮,一双细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跟前的高赟,仿佛想要从他脸上的表情或者是目光中看出异样。

  “在下高赟,乃是明皇驾前侍奉的小人物,奉陛下旨意,随喜宁同使大明。见过将军。”高赟憨厚地笑道。

  “高赟,你方才说,此次出使,非我等之过,有理由吗?”孛尔术抄起了跟前的一块牛肉干,朝着那高赟扔了过去,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怎么真诚的笑容。

  “谢谢将军。”高赟接过之后,毫不客气地用牙咬下了一块牛肉大嚼了起来,就地盘腿坐下之后言道:“其实若是当初将军愿听在下一言,就不至于会有今日之局面。”

  “你什么意思?”孛尔术脸上的假笑一僵,目光冷了下来,仿佛像是一个屠宰户般,仔细地打量着高赟的身上什么地方最好下刀。旁边的那些瓦刺军卒也全都变了脸色,这话等于就是在赤裸裸的打脸,如果不是孛尔术示意诸人稍安勿燥,指不定他们现在就扑了上去,让这个南蛮子尝尝瓦刺勇士拳头的厉害。

  “最好说清楚,不然,本将军就先把你给宰了。”孛尔术是一个位直爽的蒙古人,威胁也很干脆,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犯罪心理学和刑讯技术。

  高赟暗暗鄙夷了孛尔术一番,脸上的笑容未改。“其实,将军既然知晓那位杨大都督的威名,您又何必任由那喜宁去一再地挑衅大都督的底线呢?”

  听到了高赟这话,孛尔术一愣,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懊恼。身边的诸人也不由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该死的,当初就不应该让那个阉货如此嚣张,现在,不仅仅他自己给整成那样,还连累了咱们。”一名百夫长忍不住悻悻地以拳捶地,那架势,就像是恨不得把那远在百里之外宣府城中的喜宁给砸扁掉一般。

  “真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还把咱们也给连累了。”听得此言,仿佛所有人都找到了一个可以渲泄自己愤怒与不满的突破口一般,就差没声泪泣下的痛诉喜宁是天下第一号二逼阉货。

  一番发泄之后,诸人的心情总算是舒坦了些,可是,心里边仍旧愁云满布。“王爷对那阉货可是信任备至,如今,那家伙让杨王给抓了,王爷能不迁怒于咱们吗?”

  “这个…”孛尔术也犯了愁了。

  看到这帮子智商高于二百四十九,低于二百五十一的蠢货,高赟好不容易才压下内心想要捧腹狂笑的冲动,一脸正色地替他们分析了起来。“诸位将军,若不是喜宁太过嚣张,激怒了杨王,怎么会有这等下场,王爷又岂会责怪诸位过甚?诸位将军莫要忘记了,他才是王爷亲自指派的正使啊,诸位不过是王爷分派过来,保护使团的护卫罢了。可是,杨王之威,王爷尚惧三分,他敢激动杨王,就算是当场身死,也怪不得诸位啊。”

  孛尔术也不禁眉飞色舞地一拍自个的大腿:“对啊,毕竟杨王一千精锐铁骑就在眼前,就凭咱们这一百来号人,难道还能强过上次南侵宣府的那一万精骑不成?想来王爷即使有怨怪之心,也不会太过重责咱们的。”

  “呵呵,高兄弟,可真得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这番开解,我等都还不明白其中的关窍,怕是即使回去了,少不得要受王爷的重罚呢。”这下子孛尔术脸上的阴云总算是散去了大半。

  “不过,回去回复王爷之时,高兄弟可得跟咱们一起去向王爷解释,知道吗?”孛尔术虽然有些笨,却也不傻,拍了拍那高赟的肩膀以示亲热之后,很是热络地道。

  “没问题,毕竟在下好歹也担着一个副使的名头,自然是该向王爷禀明事情的真相才好。”高赟心里边狂骂这群见也先如耗子见猫的没胆鬼,一面拍着胸口爽快地应承道。

  而随着这番对话话在使团中传播开来之后,营地里的阴云总算是散去了不少,不少人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甚至还能开上一两句玩笑了。

  “慢慢地高兴吧,一群。”高赟也在笑,不过笑声里的含义,又岂是这些二逼的瓦刺鞑子所能明白的。

  “怎么了,跟我出来你不开心吗?”一身红火色裘衣的娜仁乘着她那匹同样红火鲜艳得犹如一团火焰的阿拉伯马,就像是那在广袤的大草原上飞腾的火焰,只不过现在这位烈焰女神脸上的表情亦充满了嗔意,撅起了嘴儿,很是怨对地发着牢骚。

  “哪有不开心了。”心里边正在盘算着那使节团离开沙城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三天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抵达了宣府城下的朱祁镇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神了,赶紧向着那娜仁露出了一个笑脸说道。“只不过方才想事情有些走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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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什么看?都给本郡主滚开,滚得远远的!”娜仁刚要开口,却看到了周围的侍卫,还有那脱尔逊等人,舍不得发泄在朱大哥身上的怒气陡然暴发了起来,手中的马鞭迎空虚甩,脱尔逊等人哪里敢惹这位性烈如火的郡主殿下,当下纵马四散而去。

  朱祁镇一脸黑线地瞅着这个抓狂的女人,半晌,将那些人几乎赶得不见影子了,娜仁这才勒马奔回去朱祁镇的跟前,可是小嘴依旧撅着,而漂亮白晰的脸蛋或者是因为方才的消耗与怒气,变得像是那秋天成熟的苹果般可爱。

  “跟人家出来打猎你都会走神,莫非人家在你的眼里,连手中的马鞭都比不上吗?至少你还知道时时刻刻地提着它。”娜仁气鼓鼓地瞪着那近在咫尺,相距不过半个马身不到的朱祁镇。

  “呃…好妹子,该不会是朱大哥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你发这么大的火吧?”看着那张绝色俏脸上的薄怒嗔意,朱祁镇有点尴尬地把马鞭丢在马鞍上,抬起双手一脸的无辜模样。

  “你…”看到了朱祁镇那张健康而又英俊的脸庞,还有脸上那淡淡的,似乎透着无奈的笑意。娜仁那满腔的怒火尽数熄灭,只有几丝不甘,几丝幽怨,从那双水汪汪的碧眸里流转出来。“你为什么不收下那些侍女?”

  听到这话,才省起方才娜仁随口说起要送自己几个侍女居然不是戏言,一脸门子瀑布汗的朱祁镇有不由得有些头疼地道:“呃,娜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妹子你想过没有,朱大哥如今可不是大明的天子,而不过是一个居住在关押居所里的战俘罢了。”

  娜仁愤愤地甩了甩马鞭:“不听,在人家的眼里,你就是朱大哥,可不是什么战俘,再说了,我的哥哥们都对你很恭敬的,没有人把你当作战俘看待。”

  “好,娜仁当然不会把朱大哥看成是什么俘虏。妹子能如此关心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收下这些侍女,实在是不得已。”朱祁镇不禁笑着解释道。

  听到了此言,娜仁脸上的嗔意稍减,但是却疑虑未消,一双水汪汪的碧眸仿佛在期待着朱祁镇说出下文来。

  “不过,朱大哥毕竟是天下人皆知的俘虏,所居之处,内外皆是你兄长所遣看押士卒,而院中,又皆是朱大哥我的部下,哪里还有空闲的地方让那些侍女去住?”

  “再说了,朱大哥现在也过得挺好的,不需要再来几个女人侍候。”朱祁镇的解释,总算是让那娜仁疑心尽去。

  不过这丫头犹自不甘地道:“哥哥你可是大明朝的皇帝,我听哥哥们说,大明的宫殿,比我们瓦刺整个王庭都还要大,而且宫殿里边,有着数不清的宫女和宦官侍候。所以人家就想着,哥哥你会不会不习惯这样没有人侍候的日子,所以才…”

  话说到了这,看着那张一副楚楚可怜表情的俏脸,朱祁镇要再不动心,那真可以跟柳下惠那个变态结拜了。“娜仁,我…”

  “朱大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看到那朱祁镇流露出感动与幸福的脸庞,心跳越来越快的娜仁鼓起了勇气,双手无意识地扭着那手中的马鞭,把那鞭梢紧紧地卷在手指上。

  “黄羊群!”一声犹如爹死娘改嫁的嚎叫声突然在原野上响彻,让原本想说些什么的朱祁镇不由得错愕地转过了头望过去,果然,就在右侧的草原缓坡上,现出了一群动物的身影。

  原本被远远赶开的那些侍卫和精骑,此刻就像是一群打了鸡血的野狗一般哇啦啦地嚎叫着纵马狂奔而去。

  “我靠,不就是几只四蹄动物吗,用得着这么叫唤?”被打断了话头的朱祁镇不由得悻悻地低骂道,而这个时候袁彬与那卫铭童等近侍也已然纵马驰到了跟前。

  娜仁那双愤怒得险些要喷出火来的双眸恨恨地瞪了那袁彬和卫铭童等人一眼,撇了撇嘴,这才向朱祁镇展颜笑道:“朱大哥快点,今天出猎,能遇上黄羊群,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呵呵,好,今日就让妹子好好看哥哥我的箭术。”朱祁镇颇为自信地拍了拍腰畔所另的角弓,打马朝着那草坡之上狂奔而去。

  自己天气回暖以来,朱祁镇就不再戴那蒙古式的风雪帽了,重新穿回了一身汉人的装束,上下起马来,倒是略写不便,不过纵马奔行之时,衣袂翻飞,一副我欲乘风去的英姿,倒是颇为吸引娜仁这丫头的目光,当然,袁彬等人在心里边对于朱祁镇时时不忘大明,不忘的举动,又在心里边感慨涕淋了一番。

  而看在娜仁的眼里,自然是觉得心上人的模样简直帅到掉渣,哪怕是因为身上的坐骑突然因那草甸里钻出来的野兔而受到惊吓,以至让正准备开弓搭箭的朱祁镇一阵手忙脚乱的举动,也显得那样地可爱。

  “没关系,总是还有机会的。”有着草原人那坚韧不拔的性格,敢爱敢恨的娜仁毫不气馁地紧紧地握起了拳头,脸上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展开了那足以让天上的骄阳也逊色的笑颜,朝着那朱祁镇追逐而去…

  是夜,带着一天狩猎的兴奋与疲惫的主仆三人却没有休息,在那灯火的映照得昏黄的房间里,小声地交谈着。

  “…陛下能婉拒娜仁郡主的盛情,实乃明智之举。”袁彬一脸正色地道:“既然天子不欲陛下归明,肯定会设法阻挠,若是陛下真的答允了,在此笙歌丝竹的话,若是传回大明,对于陛下更加不利。”

  “袁彬言之有理,其实,除了这一层之外,朕更担心,若是真让那几个侍女来了,焉知有几个上真心侍候朕的,说不定,伯颜贴木儿和也先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朕的周边,内内外外,怕是再无隐秘可言。”朱祁镇淡笑道。

  听得朱祁镇此言,卫铭童与袁彬不由得连连颔首,一脸的赞同之色,毕竟此地乃是在大草原上,在瓦刺的地盘上,自己等人的一言一行本就很难隐瞒,除了在朱祁镇的房中密议之外,其他的时间里,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若是再来上这么几位可以近身侍候陛下的侍女,到那时,怕是只有蹲守在茅房里猥琐的交流才有安全可言了。

  “对了,不知道那使团可到得宣府,真希望杨大都督能除去喜宁这个奸宦。”卫铭童在一旁忍不住想到了另外一件要事。

  “应该能,高赟一定会有办法将陛下的密诏交予大都督的,只要大都督收到陛下的密诏,那喜宁必死无疑。”袁彬的语气比那卫铭童多了几分确定。

  “无论成与不成,事情在两三日内,必见分晓。”朱祁镇抚了抚自己的前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除去此贼,也先身边再无对我大明边镇了如指掌的谋者,如此一来,那也先若是想要南侵,怕是更加地缩手缩脚了。”

  “只是,朕这么做,苦了杨洪了。”朱祁镇摇了摇头苦笑道。他早从旁人的口中了解了这位性恪果决,世代大明忠良的宣府总兵,杨洪杨大都督是何等样人。

  如果不是因为杨洪对大明帝国的忠诚和那种宁折不弯的脾性,这一点,朱祁镇很清楚,自己分明就是利用了这位为大明守边四十余载,立下了赫战功的名将性格上的优点,亦或者是弱点。

  若是其他圆滑一些的官员,朱祁镇哪怕就是写上一百份密诏也不会有一丁点的用处。

  “陛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您的用意,其实依微臣之见,大都督,怕也应该是很清楚的。”袁彬看到朱祁镇一脸黯然之色,不由得开口劝慰道。

  “陛下,袁校尉言之有理,以大都督之智,自然清楚后果的,不过,如今大明北疆正处势危之时,新皇既然再有不满,也不敢做得太过,毕竟,大都督久镇边镇数十载,新皇自然也需要顾及边军之心。”卫铭童点了点头分析道。

  得了这二人之言,朱祁镇也不禁心情好转了些,不由得点了点头笑道:“也是,唉,或许是我太多虑了,希望杨洪吉人天相。若是事有万一,他日,朕必厚报他杨家。”

  “陛下仁厚,杨都督能听得陛下此诺,当可无憾矣。”卫铭童重重地点了点头。

  袁彬压低了声音道:“对了陛下,今日微臣听脱逊尔言,如今,被瓦刺所平定的漠北鞑靼诸部因瓦刺南侵,兵力皆尽抽调于明境,已然开始蠢蠢欲动,与那跟瓦刺互相攻伐的漠北东部的兀良哈,也就是咱们大明所称的朵颜三卫暗通款曲,怕是,瓦刺安宁之日不多矣。”

  “哦,此消息,能确定吗?”听到了此言,朱祁镇不由得眉头一挑,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惊喜之色。

  “微臣若是不能确定此消息,又怎敢妄言之。臣是从那脱尔逊及娜仁的侍卫交谈之中,方知晓此事。据说,一个月之前,也先便已听闻了消息,而今,已然调遣万余精骑,以镇漠北。”袁彬郑重地道。

  “好,呵呵…此消息对于瓦刺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可是对于我大明而言,却是极为有利的。”朱祁镇脸上的笑容又添了数分。“鞑靼远在漠北,而且十数年前便已被也先所平,阿鲁台一系几乎尽被斩尽杀绝。虽说也先此举,震摄了鞑靼诸部,可是仇恨的种子,也却种下了,如今,也先一间攻略大明,反倒忽略了那远在漠北之地,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壮大的鞑靼诸部。”

  卫铭童有些疑惑地道:“可是陛下,如今漠南漠北,皆承认脱脱不花乃是草原的共主,鞑靼诸部如今虽然休生养息,恢复了一些元气,即使与朵颜三卫联手,但是实力仍旧不足…”

  “呵呵,无妨,若只是区区一个鞑靼,或者是朵颜三卫,的确是没有办法让也先感受到严重的危机,不过,瓦刺可不单单止有外敌,亦有内忧啊。”

  “他也先既然敢有胆子把朕留在大草原上,那他就该去承受朕留在此所带来的后果。”

  听得此言,卫铭童与袁彬不由得眼前一亮:“陛下的意思是…”

  “那边,还有着一位大草原名义上的共主呢。而且,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大草原上,他们向来是讲求以实力为尊。瓦刺拥有着雄厚的兵力,还有着很强的号召力的,可不单单只有也先兄弟三人。”朱祁镇的嘴角翘起了一个邪恶歹毒的弧度,就像是一头侍机而袭杀猎物的凶兽,唇间那亮出来的白牙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对啊。”听得此言,袁彬恍然大悟般地一拍大腿:“陛下之言甚是有理,不错,脱脱不花虽然只是个傀儡,可是毕竟大草原名义上的主人。”

  朱祁镇淡淡地道:“脱脱不花早年和弟弟阿噶多尔济、满都鲁流落到我大明边镇一带放牧。正是因为其无根基,也先给推举起为大汗。可是他或许也没有想到,早年的经历,倒让这位大汗心里边颇有心机,此人为人和顺,善纳人言,十余载的大汗坐下来,在瓦刺之中,可以说是颇有人望。”

  “今次,也先率瓦刺主力大军进犯我大明,而脱脱不花这位大汗自领一军,镇守于长城口外,作为接应。却在听闻也先于京师城下大败之后,便先引军退走。也先虽颇为着恼,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去收拾脱脱不花,毕竟,在瓦刺各部,脱脱不花经历了十数载之经营,也颇受拥戴,所以也先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随意地撕破脸。不过,也先已然对其滋生了不满,而朕还记得脱脱不花于兴和城宴请朕时,那也先于席间,借机发难,以彰权威之事…”

  照朱祁镇那冷静而客观的分析,袁彬与卫铭童亦不由得心服口服,承认朱祁镇之言其是有理。

  “由此观之,瓦刺如今虽然看起来强大,实则内忧外患比比皆是。只不过,陛下以为,我们该如何去做?”

  朱祁镇不动声色地道:“改日,着那脱尔逊替朕宴请那阿刺老将军,毕竟他好歹也给朕进献了不少的牛马器皿。而且,阿刺与脱脱不花关系最为亲厚,且乃是瓦刺除了也先与伯颜贴木儿之外的第三号实权人物,在绰罗斯部落中,亦极有威望。而且,其子阿木尔和阿古达木皆是智勇双全之辈,在瓦刺年轻一辈之中,可算得上是个中翘楚,为人所敬佩。”朱祁镇揉了揉发紧的眉头,嘴角露出了一丝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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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宁被杀,也先大怒,可是在听了逃回来的使团诸人的解释和证明之后,除了发泄似地抽打了这群保护不力的混帐一顿之外,却也只能无可奈何。毕竟,杨洪这人,自己都尚且忌他三分,哪里会料想得到喜宁居然会如此嚣张跋扈。

  也先也只能恨喜宁这个白痴自己倒霉,心疼的就是自己身边从此少了一个对大明边镇了如指掌,熟知大明军务调派的心腹谋士。

  至于伯颜贴木儿心里边却是痛快与兴灾乐祸居多,而朱祁镇得知此消息之后,足足笑了好一会,这才心满意足地连呼痛快。

  “高赟,这番出使,着实辛苦你了,也让你受委屈了。”看着这位绞尽了脑汁,总算是设法将自己所交待的任务完成的忠诚下属,朱祁镇心中充满了感动。搀扶起了高斌,看到他那一脸风霜之下,却满是那尽掩不住的喜色与感动之情。“谢陛下,微臣能够为陛下效命,这原本就是微臣的本份,再辛苦也算不得什么。”

  “你很好,朕知道,朕知道的。可惜,朕如今什么也不能给你…”朱祁镇的大手用力地拍了拍那高赟的肩头,却发现,自己这位落难的天子,不知道该如何去感谢这位将自己的生死置之于度外,终究帮助自己将那喜宁诛除的高赟。

  落难的皇帝,如今更是变成了倒霉的上皇,真要去封官许愿,说出来怕是朱祁镇自己都不信,何况他人?

  袁彬清了清嗓子,走上了前来劝道:“陛下此言差矣,宣府、大同城下,陛下刀斧加身,却宁折不弯,京师城下,更是欲以身明志,激我大明千万百姓效死之心。于瓦剌营中,却委屈求全,只为能救我等脱鞑子之手…陛下您已经做得够多的了,臣等若是为陛下效命,还求回报,焉有颜面苟活?”

  “正是此理,望陛下莫要太过忧思才是,如今,喜宁既失,那也先等于失去了一南侵大明的得力臂助,陛下应该高兴才是。”高赟虽然长相老实忠厚,可他不傻,看到了天子的表情,还有旁边那深知天子秉性的袁彬之言,当下已然明白,深深拜下,恳切地道。

  “是啊,朕的确应该高兴一些才是。”朱祁镇知道现在封官许愿什么的都是扯蛋,当下点了点头,坐回了榻上。“可惜朕不能身临当场,杨都督那番痛斥喜宁之言,着实痛快!可惜了…”

  “陛下不要多想了,以杨大都督在边镇的威望,新皇立足未稳之时,焉敢轻动之?”袁彬笑道。

  “希望我那位弟弟能够知道轻重就好。”朱祁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去了解那位已然成为了大明新天子的亲弟弟的真实想法。

  朱祁镇心中暗暗凉笑道。“朱祁钰啊朱祁钰,老子这个当哥的辛辛苦苦,差点连命都丢了,还不是为了大明帝国?你丫倒好,一门心思想把哥往死里整,既然你小子敢阴哥,那哥不表示一下,又岂能对得住你这位把哥给关小黑屋禁闭的好弟弟?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穿越者这个号称自带主角光环的特殊身份。”

  “诸位爱卿,都说说,此事当如何处置才好?”面色铁青得怕人的朱祁钰负手游走于花厅之中,周围站着几位馆阁重臣,要么就是各部尚书,而自登基以来,为其所提拔上来的心腹之士亦在其中。

  听闻朱祁钰之言,高谷合眼垂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实则暗暗观察着厅内诸人。馆阁重臣之中,情势已然发生了变化,原内阁首辅苗衷已然黯然请辞,另外一位原内阁成员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的曹鼐随天子北伐瓦刺,已于土木堡战死。

  而如今首辅苗衷一去,还有死在了战场上的曹鼐,余下的,高谷、陈循虽然至正统十年入阁,至今也有五年,却在首辅苗衷与次辅曹鼐在时,没有多少话语权,而且两人不通兵事,在天子的眼里,还比不上在闻知土木堡之败后,大批文武战死,相当于火线入阁的商辂和彭时。

  比高谷年长数岁,为人处事要比高谷圆滑得多陈循如今更是被推上了首辅之位,而高谷,却连次辅之位也没能顶上,反倒是让那王文给占了去,高谷虽然心头忿愤,却也无可耐何,谁让那王文是新皇朱祁钰一手提拔而来的天子亲信。

  至于火线入阁的商辂和彭时,虽然是由高谷与陈循共同推举的两位年轻大材,不过这事没有新皇点头,自然也是办不成的,恩典也就只能算到朱祁钰的身上。也就是说,高谷在内阁,几乎被完全地孤立掉。除了木桩式地应卯之外,仿佛房间地被人遗忘。

  不过即便如此,高谷却仍旧一副宠辱不惊的状态,按照入阁上班,该下班就下班,对于政事的处置,只要大家不问,他就干脆不发言。

  而也因为他这种沉默的态度,再加上他在朝中的威望,朱祁钰最终放弃了将高谷弃而不用的想法,至少,朱祁钰还要在人前化妆,自己其实是一位心胸开阔的天子,看看,咱亲哥留下来的重臣,咱也用了不少嘛。

  “陛下,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向来以仁义治藩,既与瓦刺已然罢兵言和,又岂能轻启边衅,杨洪乃朝庭之重臣,本应熟知朝庭之法度,明陛下宽仁之心。不想,却做出这等事情,着实令人婉惜啊。”陈循抚着长须摇头轻叹道。

  “这一点,爱卿不言,朕也知晓,朕问的是,此事当如何处置。”朱祁钰扫了那陈循一眼,心里边暗骂了一声老滑头,这些道理,在场的人难道还不清楚吗?一堆废话。

  “是,臣正在想。不过陛下,臣有一言,当禀明陛下。”陈循倒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浑没有半天被天子讽刺之后的羞愧感,不愧久混官场的老官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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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且说说。”朱祁钰看其他人似乎全都皱巴着脸,不由得有些悻悻地摆了摆头,望着那新任的首辅陈循言道。

  “喜宁乃是大明叛逆,背上皇而效国敌求荣,按我大明律,其罪当诛九族!”陈循大袖一摆,表情显得份外地严肃与果决。

  此言一出,却把所有正在走神,或者是凝眉苦思的内阁成员们的兴趣全都勾了起来。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陈循的身上。但是那高谷也不禁有些愕然,老好人陈循,啥时候变得这么…

  “那依首辅大人之见,杨洪违抗天子旨意,擅杀瓦刺使节一事,朝不应该计较,反倒应该嘉奖不成?”王文阴测测地闷哼了一声冷笑道。

  “呵呵,王次辅莫要忘了,杨洪并没有擅杀瓦刺使节。”陈循笑眯眯地回了一句,顿时把王文给哽的两眼翻白。没错,虽然喜宁给杨洪给扣了下来,虽然喜宁让杨洪得鞭打得不成人形,甚至还着令部下将喜宁四脚削去装入木箱。可问题是,喜宁的确还活着,自己攻击杨洪擅杀瓦刺使节之言,反倒成了陈循反击之言。

  “可是首辅大人,杨洪虽未致喜宁于死地,可他毕竟违背了陛下旨意,若是不作处置,若是边镇军将,皆借此事为由,到时,怕是国将不宁矣。”商辂站了出来平静地道。

  “这是自然。”陈循淡淡一笑,然后朝着那凝眉沉思的朱祁钰一揖。“杨洪擅扣瓦刺使,有过,然喜宁乃国贼,可谓是天下人尽皆知,杨洪擒下此奸宦之后,囚往京师,这一路百姓万人空巷,皆颂杨都督忠君为民之心,此乃功也。国朝立国以来,过必罚,功必赏,杨都督此事,功、过皆有。

  然,国朝新逢大变之期,杨都督乃是久镇边镇数十载的名将,威名赫赫,此非常之时,若是处置不当,那臣等便是死,也难辞其咎。所以,臣等踌躇,还望陛下圣裁。”

  “…卧槽啊,这老东西也太奸滑了,既替杨洪求了情,偏生还滴水不漏地分析了杨洪的功过,一扭屁股又把拿主意的责任推回给了天子。人材啊…”所有人全都暗暗咧嘴,冲这位把说给说得滑溜无比,偏生让人又寻不着他一丝错处的首辅暗翘大拇指。心中的妒忌和敬佩夹杂在一起。

  朱祁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一脸正色,表情谦恭,目光无辜的陈循,有种恨不得抄起鞋底子往他脸上砸过去的冲动,自己正想寻个人来拿主意,那么,万一群臣涌动,作为天子的自己方好让臣下来当替罪羊。

  现在可好,这丫的把路全边堵死了,反倒把拿主意的责任推回了自己的头上,而且,自己还没有理由去反对。这让朱祁钰如何不恼?

  可偏生又发作不得,毕竟,天子与臣下之间,还是要讲尊卑,更是讲脸面的。正所谓君君臣臣,若是天子连脸皮都撕了不要,硬是要臣子去担这个责任,那以后,还有哪个臣子敢站到自己这一边来?

  朱祁钰可是很清楚国朝文官们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特别是每每午夜梦回之时,那些大臣们用手脚和牙齿,生生将那三名王振余党诛杀于殿内的狰狞嘴脸,就总会在脑海里出现,时常会一身冷汗的惊醒过来,那仿佛已经成为了他内心最为恐惧的梦魇。

  这也是为什么朱祁钰一上台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培养和扶植亲信臣下的原因,就是因为生怕那历历在目的场面再次出现在眼前。

  朱祁钰脸色阴沉如水,并没有立即回答那陈循之言,缓步于厅中绕起了圈子,目光从厅中诸人的脸庞上一一地扫过,但是,他收获的,尽是失落,没有一个人敢用目光与他这位天子对视,与其说是恭敬,还不如说是在逃避。“王八蛋!”朱祁钰在心中恨恨地痛骂道。

  或许是走累了,朱祁钰坐回了那龙案后面,看着那眼前的碧玉茶盏手指轻轻地在案上叩击着:“诸卿乃是国之栋梁,而杨洪的举动,不仅仅牵涉到天子的颜面,同样也涉及到了朝庭与诸藩之间的关系,我大明周边藩国无数,若是此事不能妥当处置,那日后,诸位边将皆如何胡来,那到时候,朝庭如何处置,诸藩又如何交待?”

  朱祁钰好歹肚子里也还是有些弯弯道道的,再提这个话题虽然显得有些勉强,但他却点明了并非是主要去追究杨洪,而是针对这种事情,朝庭应该拿捏出一个相应的对策来作为范本,也算是勉勉强强将了这些内阁大臣一军。

  朱祁钰嘴里说着话,目光却一直盯着那王文,王文不由得有种如坐针毡之感,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样子,自己再不出头的话,焉能对得起天子把自己当作心腹的信重?别说是每一位文臣都视之为毕生奋斗目标终点的首辅之位,怕是自己绞尽了脑汁,无数次为天子充当马前卒才换来的次辅之位都要摇摇欲坠了。

  “臣以为,功必赏,过必罚,此乃国朝之体制,更事关陛下的威仪和我大明的江山社稷长久,轻忽不得…”王文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表情肃穆,语气凝重,犹如一位亢然直谏的铮臣一般,侃侃而言。

  “…所以,臣以为,杨都督当削职去官,诏示天下,以儆效尤。”王文此言,不由得让再场诸人齐齐色变。

  陈循眉头一挑,却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而高谷好歹也早人老成精的人物,此刻听王文之言,心中暗暗冷笑不言,倒是那商辂听言,不由得站了出来喝道:“不可!次辅大人,杨都督乃是国之柱石,若是为一叛国奸宦,而伤边镇数十万将士之心,于国大不利也,望次辅大人慎言。”

  年方不过三十五的商辂,比起陈循、高谷和王文来,都显得年轻太多,而且入阁之前,官职并不高,但是,他的话,却不能不让朱祁钰重视,因为,这哥们实在是个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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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说读书的成绩,商辂是明代近三百年科举考试中第二个“三元及第”(同时获得解元、会元、状元)(第一个是黄观,被朱棣除名。所以又说商辂是明代唯一“三元及第”),正统十年会试第一(会元),继而殿试第一(状元),三元及第之光,在明代只有被朱棣除名的黄观和他有此殊荣。

  何况他又是国子监出身,执掌国子监近二十年之后,门生弟子遍天下地原国子监祭酒李时勉的得意弟子。在年轻的士子官员之中,威望极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非常时期征诏入阁。招其入阁除了因为他的学识以及在年轻官员中的威望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确十分有才干。

  “商卿之言也有些道理,杨洪自永乐年间,就为我大明征战四方,数十载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若是如此处置,的确会寒了天下军镇之心。”朱祁钰虽然偶尔在与上皇帝,也就是自己亲哥哥朱祁镇的问题上,显得过于敏感。

  但是,他终究也不是个智商低下的二百五,被王文那么一刺激,再加上商辂这么一分析,朱祁钰总算是恢复了几分理智。毕竟,事关国体,也关系到边镇数十万将士的军心,处置不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陛下的意思是…”王文也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他心里边很清楚,天子真要照自己的话做了,那自己可真就是上了岸的咸鱼,一辈子都别想翻身,甚至还有可能在青史的奸臣榜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可不傻,原本他还以为高谷会跳上来,却没有想到居然是商辂这小子,虽然心里边很不舒服,但是这小子入阁时间不比自己晚,而且,在年青官员中的声望不小,而那些占比极重的青年官员又恰好是大明清流的主体。为了自己身后的清名,不落个涎着脸去拍天子马屁的骂名,王文决定暂时放过这年轻小子一马。

  重要的是,王文只是被天子强逼着出头的,既然有人愿意跳出来接掉话茬,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有过,当罚,有功,也当赏。”朱祁钰苦恼的发现,决定权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看样子,就算是全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真正能挺身给自己卖命的,怕是连一个也没有。卧槽泥马的,这叫什么事啊?

  “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仿佛是为了特地给朱祁钰添堵,高谷此刻站了出来,很是一本正经地道:“那喜宁如今已押解至了紫荆关,至京师不过数日便至,该如何处置,还望陛下圣栽。”

  听到了这话,朱祁钰好半天才忍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粗话。“…朕今日有些乏了,待明日朝会之期,再议便是。诸位卿家退下吧。”

  “臣等告辞。”这几位内阁大员皆恭敬地施礼退下。方离那花厅不远,便听到了花厅之中传来的一声脆响,仿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一般。

  约约的咒骂之声也传扬了出来,不过这五位内阁大员仿佛都是聋哑人一般,垂着眼帘,疾步继续朝着内阁所在行去,天子发怒,爱发就发去,咱们可没必须再回去受那唾沫星子的洗礼。

  “…老大人尽管放心,下官一定萧规朝随,当不致老大人的苦心白费。”新任宣府守将都指挥江福一脸恭敬地坐在下首,向着那居于主位的杨洪言道。

  “呵呵,有劳江指挥了。”杨洪抚了抚雪须,脸上露出了几丝淡笑微微颔首。一身便服端坐,魁梧高大的身形里仍旧蕴藏着可怕的暴发力,双目烔然,动静之处,仍旧犹如一头随时会扑杀猎物的恶虎。

  “不敢当。大都督乃是我大明武将之楷模,镇边数十载,威名赫赫,为外寇所惮,镇边数十载,功勋无人可及。今大明蒙难,诸军栗然,唯有大都督敢以轻骑八百,溃十倍之顽敌,实在自京师一战之所,前所未有之功勋。下官当时听得此消息,只是恨不得能提刀追随大都督,快意雪我大明前耻。”江福说到热切处,忍不住起身拍着腰畔的刀鞘感慨道。

  “江指挥能有此心,乃我宣府边镇百万军民之福音也,今日始,宣府诸事务,就有劳江指挥了。”杨洪看着这位四十余岁,一脸义气风发的新任宣府总兵,心里边颇为欣慰,却仍旧有些黯然。自己毕生努力的心血,尽在于此,如今,终究是要托付于他人矣。

  “大都督有命,末将焉有不尽心力之理?”江福听闻此言,深深地长揖了一礼。

  着人将江福送出府门,安坐于厅中的杨洪犹如老了十余岁一般,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

  听得心头发酸的杨俊不由得恨恨地在拳击在茶几上,震得那桌案上的茶盏颤颤。“天子安能如此欺我杨家。”

  杨洪雪眉一立,瞪目低喝道:“住口,汝休得胡言!”

  立于一旁的老二杨能赶紧上前拍了拍自己兄长的肩膀小声地劝道:“兄长您就别惹父亲生气了。如今兄长虽然被贬为了白丁,可有父亲在,想来兄长起复并非是难事。”老三杨信也是频频点头不已,小声地劝慰着被天子下诏削职为民的兄长。

  “大公子,汝代父过,实乃天子从轻发落之举也,还望大公子能想开一些才是。”作为杨家多年的老幕僚,王中恺清了清嗓子之后开言道。

  “代父之过,乃是儿女的本份,这倒是没什么,只是恨日后,难有上阵杀敌之机了。”杨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脸苦涩地道。自己正值壮年,正是适合在边镇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华,而今却因天子一诏,便被削职为民,心中的阴郁,又岂是三言两语消减得了的。

  “俊儿莫非是怪为父?”杨洪略略有些不耐地紧皱起了眉头低喝道。

  杨俊听得此言,赶紧起身恭敬地答道:“父亲切莫如此说,孩儿岂敢。孩儿只是觉得,凭什么把上皇和陛下要把咱们杨家卷入这场纷争之中。”语气之中犹有忿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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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杨洪不由得勃然作色,一掌拍击在案头,震得盏壶齐颤,杨俊不由得身形一颤,可仍旧硬着头皮没有退说,仿佛是在无声地抗议。

  “兄长,快给父亲认个错吧。”杨信不由得大急,低声向自己家兄长劝道,却被那杨俊瞪了一眼,丢给自己一个后脑勺,不禁有些无语,对于这位性格刚烈,在战场上,比狐狸还狡诈,比豺狼更残忍。但是在与人相处或者是其他方面,考虑问题向来喜欢钻牛角尖的兄长,他实在是没有丝毫的办法可想。

  看着这个性格倔强的长子,杨洪想要喝骂出口的话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俊儿,若是那日,瓦剌兵临宣府城下时,上皇亲来叩门,你说,为父开城门,还是不开?”

  “这…”听得此言,杨俊一时间却也没办法说出一个让自己内心满意的答案。

  “俊儿是不是很难作出选择?”杨洪的声音又放柔和了些,看着满脸挣扎的杨俊问道。

  “是,若是孩子,确实不知道当时该怎么做才好。”杨俊颇有些颓然地道。那日,他也是在场的,当时听闻父亲暗中示意亲兵与城下对答时,他心里边确实认为父亲的做法置天子若无物,是不对的,但是这种话,他终究是没办法说出口。

  毕竟宣府城中,十万军民百姓的性命,自己的父母兄弟皆在其中,他也不希望因为天子的命令,而让这十数万人因而送命。

  “可当时,上皇替老夫做出了选择。”杨洪的声音显得很平静,但是那话语里透出来的沉重却让所有人心里边仿佛揣进了一块巨石,沉甸甸地。“上皇面对着瓦刺人的刀兵,他为了宣府十数万军民百姓,宁可自己命丧鞑子之后,亦不越往前迈上一步。陛下如此待我宣府十数万百姓,也等于是救了这十数万军民,如今,陛下密诏以除喜宁,那是因为,喜宁此人,熟悉我大明边镇之兵力布置,不杀其人,我大明边镇军民焉能得安?”

  听得父亲的解释,杨俊那原本一脸倔强的表情渐渐地转变成了羞愧之色。“父亲,孩儿知错了。”

  “上皇身陷敌营,仍旧不亡大明之军民安危,为国谋策,为父焉能不遵?上皇若是以私为重,为父岂会从其诏?为父知道你代父受过,不能沙场杀敌明志,心里边终究是不舒服的,可是如今事已致此,多言也无用。”杨洪抚了抚雪白的长须,起身走到了近前,拍了拍长子那宽厚结实的肩膀。

  “不,孩儿愿意遵圣意,毕竟父亲与母亲年老,膝边岂能无儿女照料,孩儿为长子,自当担之。”听了父亲的解释,总算是想通了的杨俊这个时候再没有了方才的桀骜。

  这番言语,倒真叫杨洪老怀大慰。笑吟吟地转眼望向另外两子杨能和杨信。“你二人仍为边镇之军将,日后,为父不在身前督导,也切切不可懈怠。”

  “孩儿谨遵父命。”杨能与杨信相视一眼,齐齐拜下,恭敬地答道。“此番父亲回京安居,孩儿与弟弟远在边镇,不能在身边孝顺您老,还望着父亲能保重身体才是。望兄长…”杨能话到地处,却已然是虎目含泪,哽咽难言。

  杨洪此刻亦是老泪在眼中盘旋不已,但终究是忍住,轻叹了声温言道:“痴儿,老父身体健硕,活个十年八年毫无问题。到是你们弟兄二人,莫要负了咱们杨家忠烈之名才是。”

  “二弟三弟放心就是,为兄自要侍候好父亲与母亲,你二人记得,多替兄长杀些鞑子才是。”杨俊跨前一步,将二位弟弟一一扶起,露出了一个大大地笑脸言道:“若是日后为兄回边镇之时,你二人连个四品的卫所指挥佥事都做不到,休怪为兄不留情面,揍你们俩。”

  听到了这话,老二老三不由得齐齐狂翻白眼,哥仨身坯差不到哪,年纪也相差不大,平时操练就难分胜负,谁揍谁还不一定呢,不过此刻,看到旁边抚须一脸温馨慈笑的父亲,杨能与杨信也只能悻悻地道:“放心吧大哥,咱们杨家的汉子,可没一个是沙场之上的孬种。”

  “天子真是好手段,可惜,比起上皇来,终究是差了不止一筹啊。”等兄弟三人离开了内厅,厅中只剩下老杨洪,还有那坐于下首的心腹幕僚王中恺,此刻,王中恺抚着自己那斑白的长须长叹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杨洪缓缓摇了摇头,轻吟着那三国曹魏兄弟相残的经典名句。

  “大都督慎言。”听得这话,王中恺不由得脸色微变,小声地道。

  “先生放心,老夫自当不会述与外人知晓。”杨洪笑着冲这位追随自己三十余载的心腹幕僚道。室内外皆是杨洪心腹,在此发发牢骚倒是无妨。

  听了这话,王中恺在满腹感动之余,仍旧是有些心惊,毕竟,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了些,虽然如今天子所行,但凡是一双招子没瞎的文武百官,看不出天子用心的,怕是还真没几个。

  王中恺不由得叹道:“上皇的应对,倒是远比天子辛辣得多,借也先与大都督之手,一个小小的喜宁,就让天子坐立不安,只是也苦了大都督。”

  “这点苦头,比起能亲手鞭斥喜宁那个国贼的痛快来,又算得了什么?”杨洪不以为意地一笑。“若不是上皇于密诏中交待,老夫当场就要了他的性命。”

  “看样子上皇倒真是料到了大都督的心思,如此一来,喜宁只要不死,陛下也绝计不敢太过为难大都督。只是…”王中恺撇了撇嘴,不知道是该称赞这位远在草原,暗中策划了这么一起不仅仅报复自己的好弟弟,而且还顺道除奸的太上皇呢?

  还是应该报怨他在既做了好人,又做了坏人。

  如何杨洪不收拾喜宁,肯定屁事也没有,但是收拾了喜宁,自然就有了事,可偏偏朱祁镇在信中的留书,却又把杨洪所会遭到的惩罚降到了最低点。

  毕竟,杨洪只是擒下了国贼,大张旗鼓地交予朝庭发落,从这一点上看来,杨洪做得对,天下谁也没有脸敢跳出来为那国贼说话。

  并且,还将喜宁这个大包袱丢给了朱祁钰这位天子头疼去,杀他,合乎民意军心,不杀,那朱祁钰这位天子莫非连自己的臣民江山都不顾惜,去拍与大明相争数十载的瓦刺的马屁不成?

  可就算是他想拍也没办法,因为削去手足四脚,连舌头都割掉的喜宁就算是送回给也先,还不如送一头猪过去,至少也先这些瓦刺蛮子还能尝尝肉味。

  故此,喜宁被押至京师之后,天子便下诏将那喜宁凌迟,另外就是寻了个由头,以怠慢使节,擅起边衅的罪过安在杨洪的长子杨俊身上,罢其军职,而杨洪只是调离了边镇,而且还把督练京师兵马的重权交到其手中,以示信重。

  既警告了,也奖赏了,不过杨洪心里边很清楚,天子这么做,是很无奈的,但是他也只能如此做,不然,寒了天下百姓,文武勋贵地心的话,怕是他这个天子也当不长久的。

  “上皇…唉,若是宫中无奸佞之徒,上皇又岂会逢此大难,而北狩于瓦刺。”杨洪亦是一脸的婉惜之色。

  “大都督,老朽有一言,一直想相问之,大都督您就不怪上皇?”王中恺忍不住开口问出了这个在心里边揣了很久的疑惑。

  “不怪。”杨洪沉吟了半晌,缓缓沉声道:“惊闻土木堡之败时,老夫心中,对上皇颇有怨愤之心,然…土木堡之后,上皇身边再无谣言惑心之辈,上皇终显其才其志,之后的行止所为,天下人皆识上皇之英武矣,宣府城下,老夫之所为,虽说是为了宣府数万百姓之性命,然究起来,亦是置上皇于死地…”

  “大都督您…”王中恺意欲开口相劝,却看到杨洪抬手示意,只得咽下话语,任由杨洪继续说下去。“上皇的铮铮刚骨,让倒让老夫想想起了当年的世祖皇帝,只惜老夫率宣府之兵卒勤王京师时去得晚了,不能一睹上皇浩烈之风。”

  “此番老夫赴京,怕是难再有重回边镇之时,三十余载镇边,老夫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之懈怠,每战必争先杀敌,只可惜,边镇之危,数十年犹未可解,愧对这宣府上下百万黎庶矣。”看着颔下那已然如雪般白的长须,杨洪不由得谓然长叹道。

  “大都督又何必如此,边镇之危,非国朝始,我华夏有史以来,边患犹未尽绝之…”王中恺摇了摇头,一脸的涩意。“华夏多危难哪。”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过沉重了些,杨洪强振笑颜朗声道:“今老夫回京师,掌左军都督府事,督练京营军马。自当多为朝庭多练强兵悍将,愿陛下能有世祖之志,终使我汉人,再不复前朝之厄。”

  “大都督能有此心,国朝之幸也。”王中恺见得杨洪脸上阴郁散去,也不由得松了口气笑答道。

  “…我二哥怎么来了?”与朱祁镇携骑而行的娜仁看到了朱祁镇院门外的侍卫和马匹,凝目一观之后,有些愣神地道。

  “这我哪知道?”朱祁镇一脸浑不在意的模样,实则心中暗笑不已。丫的,哥还以为你们哥几个有多沉得住气呢,这才多少天,就匆匆的上门来了?

  “呃,那人家今天就不陪朱大哥了,不过,今日朱大哥你射下的黄羊要归人家。”娜仁的俏脸微微泛红,转眸过来,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道。声音又甜又软,仿佛像是窑藏在那蜜糖罐里丝线一般。

  “行,只要妹子想要,朱大哥都送你。”朱祁镇笑眯眯地看着这位年轻而又充满了无限活力的绝色郡主道,不论其他,绰罗斯几兄妹之中,对自己最真心实意,没有心机的,怕也就是这位少女。

  而伯颜贴木儿虽然对自己甚为恭敬,他看重的,除了自己的身份之外,更多的却是自己的利用价值。对这位频频帮助自己而从来不要求回报的小姑娘,朱祁镇如何能不喜爱?

  “不,人家就只要朱大哥新手射中的那两只。”娜仁固执地摇了摇头,水汪汪的碧眸充满了期盼,就好象是一位渴望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姑娘。

  “好,袁彬,把那两头朕亲手射下的黄羊交给娜仁郡主。”朱祁镇笑了笑,回头向那袁彬招呼道。

  “那朱大哥,小妹就先告辞了,对了,可不许告诉我二哥我来过这里,不然人家不理你了。”娜仁一脸滋滋的喜意,还不忘记又叮嘱了一番朱祁镇。

  看着那些眼巴巴地瞅着这边的伯颜贴木儿的侍卫,还有两人大赤赤地在距离院门不远的这里嚣张的交谈,朱祁镇很是觉得哭笑不得,你哥要真不知道,除非他的手下集体耳聋眼瞎。

  不过朱祁镇嘴上倒是应得很痛快,好好地配合了一番娜仁郡主的掩耳盗铃之举。“行,好妹子,哥哥保证一句也不告诉你哥。”至少你二哥从其他渠道得知的话,那可就怪不得朱大哥我了。

  听得这话,心里边甜滋滋的娜仁实在是掩饰不住那轻快翘起来的嘴角,还有那可爱眯起的碧眸流露出来的欢喜。“嗯,过几天,人家有礼物要送给你,到时候,可不许不接受。好了,人家走了,朱大哥保重。”

  看着那纵马前行,时不时还回眸一笑,千娇百媚的娜仁,朱祁镇心里边不由得谓然一叹,这丫头,要不是瓦刺人该多好,想到了这,朱祁镇不禁有些赫然地摸了摸鼻头,看样子自己花花肠子又痒了…

  “陛下,您可真让下臣好找啊。”坐在朱祁镇的小院内,品抿着奶茶,皱巴着脸色仿佛满是愁云的伯颜贴木儿见得那朱祁镇缓步入了厅中,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脸,站起身来恭敬地想迎道。

  “原来是平章大人,朕方才出去逛了逛,游猎一番。倒是没有想到平章大人今日居然会突然造访,所以回来晚了,还望平章大人勿怪才是。”朱祁镇把手中的马鞭丢给了袁彬,笑着示意那伯颜请坐,自己毫不客气地直接坐到了主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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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能有此雅兴就好,草原之上,娱乐之物实在难得,陛下能喜好游猎,倒也能解解烦闷,这些日子,看陛下精神渐长,身体越发地健硕,下臣高兴还来不及呢,焉敢怪罪陛下?”伯颜贴木儿坐回了案后,端起了茶碗向着朱祁镇遥敬之后笑言道。

  “那就好。这些日子,朕听闻太师似乎不太高兴,动辄训斥打骂手下军将官员,朕乃客居于此,所以不太清楚,不知平章大人可否说与朕知晓,到底太师所为何事,如此发怒?”朱祁镇痛快地将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角的水渍,冲那伯颜贴木儿笑问道。

  “陛下此言,倒真是让下臣有些失望。”伯颜贴木儿张了张嘴,看着朱祁镇那张笑眯眯的脸庞,实在是有些愤怒,又有些郁闷,不过更多的,还有一种敬畏。

  精通汉学的伯颜贴木儿自认自己的才略智计,不单是在瓦刺,就算是在所有蒙古汗国里,也能排进前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位明明只是一个战俘的朱祁镇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无力感。

  哪怕是自己心里边有着再多的盘算,可是落到了朱祁镇的眼里,就像是鲁班门前玩斧头似的。总有一种被看穿,束手束脚之感。

  伯颜贴木儿对于瓦刺帝国,有着自己的宏伟蓝图与梦想,但是这一切的先决条件就是,尽最大的可能,不要与那强大到极致的大明帝国再发生冲突,那会极大地削弱掉瓦刺对于草原的控制力。

  而能与大明帝国交好的话,不仅仅能够从大明帝国获得许多大草原上无法获取的重要资源,还能够抽调出无数的精锐,专心地去平定和统一草原上的诸部,终有一天,瓦刺,会像当初的成吉思汗一般,让草原,变成绰罗斯氏的。

  这也是伯颜贴木儿明知朱祁镇要杀喜宁,而不阻止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伯颜贴木儿会答应朱祁镇,说服自己的兄长,释归大批大明战俘的原因。

  伯颜贴木儿跟朱祁镇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能获得朱祁镇的友谊,对于瓦刺而言,是绝对有利的。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伯颜贴木儿明白,朱祁镇表现出来的手段越是高明,对于瓦刺而言,就越有利用价值,因为,朱祁镇身处于大草原,已经丧失了其本身拥有的巨大价值,可是,相对于大明帝国而言,则不一样。

  只要放归朱祁镇,必然会对大明这个庞大到令周边诸藩国打心眼里敬畏且只能仰视的庞大帝国造成极大的震动。对于朱祁镇和其弟朱祁钰之间明里暗里的交手,冷眼旁观的伯颜贴木儿焉能看不清楚?

  这位英明睿智,手段果决的被俘天子即使回到了大明,虽然帝位已失,或是凭着他在土木堡大败之后的一系列的作为,照样让人没有办法忽视掉他。

  甚至可以说,新皇如今在大明民间的声望,甚至还不如朱祁镇这位被俘于瓦刺的倒霉天子。

  对于朱祁镇的暗中布置,在伯颜贴木儿所能知道的范围内,他不仅不阻止,反而会设法地去帮助他,不单单是因为尊敬,更重要的是,大明帝国朝野的注意力如果都集中在内争内斗方面,那么,对于瓦刺帝国的崛起,绝对是一个美妙的契机。

  而获得了朱祁镇的友谊,不管他是否能够成功,作为棋手的瓦刺,总是能站在最具有优势的角度,获得更多的利益。

  只不过,自己的好兄长,瓦刺的实际最高权力者也先,却总是看不透这些东西,或者应该说,他的目光和理智,已经完全地被财富和权势给掩盖和吞没。

  也先总是希望能从朱祁镇的身上压榨出更多的财富,对于物质财富的痴迷,还有那喜宁的刻意怂恿与蛊惑下,甚至让他把伯颜贴木儿的苦苦劝戒也抛诸于脑后。

  这也是伯颜贴木儿为什么可以兴灾乐祸地冷眼旁观朱祁镇计除喜宁的原因,甚至于,如果朱祁镇不动手的话,指不定哪天朝喜宁下手的就是伯颜贴木儿自己。

  只不过,让伯颜贴木儿感到烦恼,甚至有些闹心的原因,却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朱祁镇的一系列举动。也是伯颜贴木儿为什么今天会出现在朱祁镇的院子里的原因。

  听得那伯颜贴木儿满是幽怨的语气,朱祁镇呵呵一笑,抚了抚浓眉,哥瞅你们哥几个真要还能坐得住的话,那还不如去和尚庙里搬几尊泥菩萨摆在淮王王府里。既然你们自己找上门来了,就说明,你们的心已经开始不平静了。

  抬手接过了卫铭童递来的茶盏,示意他退出厅外,这才反问道:“哦?平章大人此言何意,莫非是朕做错了什么不成?”

  “这些日子,下臣听闻,陛下与阿刺老将军,还有脱脱不花大汗走得很近。不知此事,下臣有没有听错。”看到朱祁镇一副油盐不进的惫怠样儿,伯颜贴木儿不禁心中恼意顿声,冷哼了一声言道。

  “阿剌乃是瓦刺名将,声望威著,颇有长者之风,朕闻名已久,如今,朕北狩于草原,与阿剌老将军乃为近邻,自然是要结交一番,多多亲近,呵呵。”朱祁镇抿了口热茶,用眼角的余光瞄了脸带蕴怒的伯颜贴木儿一眼,心中暗笑,顿了顿之后言道:“至于脱脱不花大汗,乃是瓦刺之主,与朕颇为相得,偶尔遣使相探,这不为过吧?莫非淮王觉得,大汗与朕之间的闲话,也需要一一向他禀明不成?”

  听了这话,伯颜贴木儿不由得一阵白眼乱翻,说到斗嘴,自己还真不是这个大明天子的对手,干脆单刀直入正色道:“这倒不需要,只是陛下,您乃是大明的天子,为我绰罗斯氏的贵客,如今却在瓦刺结交各路权贵,这恐怕,若是落在外人的眼里,还以为下臣及兄长待客不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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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可是大明的天子,即使被囚于瓦刺,却也没有任何一人敢轻忽他的影响力,这些日子以来,阿刺,这位向来与脱脱不花亲厚的瓦刺第三号人物频频与朱祁镇走动。

  更是使得瓦刺贵族圈子隐隐泛起了一丝不显眼的波澜,而也先此刻,却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收拾鞑靼各部,以及朵颜三部的威胁之上,对于伯颜的担忧哧之以鼻。

  他不明白,但并不代表伯颜贴木儿不明白这其中的隐忧,这也是伯颜贴木儿今日亲自前来拜访问朱祁镇的因由。

  “话可不能这么说,朕算是绰罗斯氏的客人,但是,汝与汝兄,可是以瓦刺之名义,将朕囚来的吧?”朱祁镇的声音微微一冷,脸上的笑容倒是未变分毫。“莫非伯颜平章的意思,朕只是你们的俘虏,没有结交瓦刺权贵的资格?若是如此的话,平章直言便是。”

  “陛下说笑了,您是我瓦刺的贵客,我等焉敢有怠慢之礼,其实这些日子,下臣一直设法说服兄长,送陛下归明,就是希望陛下能够明白我瓦刺无有与大明为敌之心。”

  “下臣与兄长向来敬佩陛下之风骨,待遇甚恭,我王兄多次言明,不许任何人怠慢天子,瓦刺上下焉有敢对陛下不敬者,必受严惩。”伯颜贴木儿不禁有些头疼地解释道。对于朱祁镇这张大牌,实在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还得跟供祖宗似地供着,这种感觉,让伯颜贴木儿憋屈之余,又有些惆怅。这也是为什么也先很少会亲自来拜访朱祁镇的原因,更多的时候,都是让自己这个弟弟代劳。

  如果不是自己一贯对朱祁镇亲厚,频频示好,指不定自己也要受不少的白眼和冷遇。那种感觉,倒像是自己才是那倒霉的战俘。伯颜贴木儿含着一包眼泪在心中感慨道。

  听到了伯颜贴木儿之言,朱祁镇的心里边禁不住泛起了一丝波澜,是啊,大明,那才是自己魂系梦牵的故土。好不容易按捺住了心头的激荡,朱祁镇淡淡地道:“哦,平章大人有示好之心,朕领了,只是,既然淮王与你,皆有欲与大明和好之心,为何还将朕留于草原?”

  “这个,非是下臣无能,乃是这些日子事务纷扰,故此,尚未与吾兄长取得一致。不过陛下放心,无论如何,下臣都会设法恭送陛下回大明。”伯颜贴木儿长身而起,跪于朱祁镇的案前拜下,语气之坚决,仿佛他不止只瓦剌的重臣,更是愿把自己生死交予大明天子的忠臣。

  朱祁镇深邃的目光注视着那伏身于案前的伯颜贴木儿,心里边很清楚,伯颜贴木儿与其说是给自己这个大明天子一个承诺,倒不如说他是为了给自己的野望和雄心打上一个注脚。。

  朱祁镇从案后站起了身来,绕过了长案,伸手将那拜下的伯颜贴木儿搀扶起来,看着这个矮自己小半个头,野心却并不比自己小的伯颜贴木儿,朱祁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比欣慰与真诚的笑意:“伯颜平章有此心,朕深知。若是朕能回明,他日,必予伯颜以厚报。”

  “有陛下此诺,下臣便是肝脑涂地,也要报答陛下。”伯颜贴木儿看到了朱祁镇的表情,心里的狂喜翻江蹈海一般,只要朱祁镇不把瓦刺当成敌人,或者是视为他与亲弟弟对抗的盟友,那自己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不必如此,朕向来知恩图报,人敬朕一尺,朕当敬人一丈。”朱祁镇笑眯眯地回到了案后坐下之后,嘴里边又开始跑起了广汉高速列车。“平章大人以诚待朕,朕自然也要以诚回报平章。”

  “人犯哥一尺,哥要还他一丈还差不多,”这才是朱祁镇心里最诚恳的大实话。至于人敬一尺,我敬一丈,在朱祁镇的眼里,那不过是拿来在嘴上忽悠人的玩意罢了。

  月华高升,大明帝都会昌伯爵府内院后宅,仍旧亮着点点的灯火,一个下人正在那漆黑的夜色中,提着灯笼当先引路,身后是手中捏着一封信的中年人,正疾步向着后宅那会昌伯孙忠的卧房行去。

  “是谁在外边?”老态龙钟,斜卧于榻上,眯着双眼正在假寐的孙忠听得那在房门外疾走,止于门外的脚步声,不由得撑开了眼皮,轻声喝问道。

  “父亲,是孩儿,您可是歇下了?”门外传来了恭敬的声音。

  “原来是继宗啊,进来吧,来人,把烛火挑亮一些。”孙忠抚了抚雪白的长须示意着跪侍于房内的侍女道。

  不大会的功夫,原本昏暗的房间里又显现出了一片光明,年近五旬的孙继宗迈步入室,恭敬地向着自己的老父孙忠长施一礼:“夜深了,父亲怎么还不休息?”

  “人老了,睡的就少了。”孙忠翻身坐了起来,拍了拍榻头示意自己的长子坐到身边来,一面笑言道。“有什么事吗?若无大事,你不会在此事来打扰为父的。”

  “是,方才,有人持上皇之手书,前来拜访孩儿。”孙继宗上前,替老父揪了揪被角,小声地道。

  “什么?”孙忠那雪白的眉头不由得扬了起来,原本毫无精神的双眸也陡然一亮。“你是说…”看到自家孩子颔首示意,孙忠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又快了许多。“尔等退下,孙六娃,替老夫守好门口。”

  “奴才知道了。”一直留侍于房内的孙府家生子心腹孙六娃恭敬地领命之后,顿时将那些役人侍女尽数从这间宽大的卧房里驱出,守在门外。室内,仅余孙忠父子于灯火之下。

  “…我那可怜的好外孙啊。”看罢了信,因为心情激荡,一时之间不禁老泪纵横的孙忠不由得悲声道。孙继宗也好过不到哪儿,眼里边含着泪花。“父亲莫要太过伤心了,您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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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年过耄耋,早是大半截入土的人了,再能保重,又能活得了多久?”孙忠不禁凄然而笑:“自皇即位之始,为父本以为我那女儿,总算是熬到了头了,可谁曾想,居然出了这样的事,都是王振那个奸宦,害我那苦命的外孙身陷鞑子之手…”

  “父亲,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莫要再提了,照信中所述,怕是皇回京之事已然有了转机矣。”孙继宗不由得开言抚慰道。

  “你以为,陛下会让皇轻易回来不成?”听了自家儿子之言,孙忠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当今天子,多番举动,谁不知道,他这是欲置你那外甥于死地,如今,为父更是听言,当今天子已起废太子之心意,你觉得,他会接皇回京吗?”

  “可是父亲,皇留明明说了归期不远,那这作何解?”孙继宗抬眉望向老态龙钟的父亲,一脸的疑惑之色。

  孙忠再次看向手中的信纸沉吟良久,方自挑眉道:“皇没说清楚,不过,老父观皇自土木堡之后的连番作为,的确是性情大变,非往日可比。英武果决,意志之坚。已非往日在帝位时,喜纳臣下讨好献谄之言那么简单。京师一战,皇威望之隆,远胜当今天子多矣。

  况且,据那些被释归的勋贵子弟之言,似乎那瓦刺贵族下,皆不敢慢怠于皇,礼遇甚恭。而那瓦刺太师之弟伯颜,大将阿刺,自视如皇之臣下…

  若是能于瓦刺有人臂助,怕是他真有办法。对了,来者何人,你可询问清楚?”

  “父亲,孩儿已经仔细打听过来,来者是一名被俘后释归的通事,唤作哈铭,听其言,似乎久侍于皇身边,如今乃是奉皇之命,于京师城外,置以工坊商舍…”孙继宗不敢怠慢,把自己知道的一一说了。

  听闻之后,孙忠抚须微微颔首道:“既然皇如此吩咐,老夫就不出面了。你就自己看着办,唉,想不到皇北狩,犹记咱们孙家。”

  “终究是自家的亲…”孙继宗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父亲一眼,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道。

  “为父岂会不知此理?”孙忠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接过了儿子递过来的热茶抿了一口,昏花的老眼里边闪烁着狡狐般的精光:“如今你要做的就是少结交大臣,多往宫中走动,务必要让你那妹子明白此理。咱们孙家虽是外戚,却无太多臂助,你在锦衣卫的位子,位高权重,更是要小心,莫要让人拿捏了把柄,失了此位,怕是事情就难有转机了,知道吗?”

  虽然孙忠话没有说透,但是孙继宗已然心领神会,按下了心头的激动,恭声答道:“孩儿明白,只是,朝中诸臣若是…”

  “无妨,新皇位不过半年,执政之事,虽无错漏,却也无甚建树,倒是在皇的事情,连番举动,错漏百出,你以为,朝中的百官都是聋子瞎子?只不过如今,当今天子有名份,有大义。”

  “别小看朝中文武百官,还有那些勋贵,哼,若是皇真能归明,到时候,京师肯定少不得一番风起云涌。老夫还真是期待啊。”孙忠站起了身来,一双浑浊的老眼眺望着那外面的星空,眼中的热切,仿佛犹如一团簇簇燃烧的火焰…

  空寂而呈莹白色的月高悬于京师的空,给整个大明帝国的中心,撒了一层带着诗意的银色光辉。

  街早已没了行人,只有那更鼓之声在静寂的京师街道回荡不已,城中的老树那抽出来的枝芽,正乘夜而努力地萌发,滋生。紫禁城中,也已然除了寥寥的灯火之外,显得那样地死寂。

  “太后,夜都这么深了,您快回去歇息?”看着那跪拜于殿中佛堂前的落寞倩影,宫女阿紫不由心头升起了几丝疼惜,终于又忍不住再次开口劝道。

  “就好了,听大师们说过,拜菩萨是需要诚心的,心不诚,则不灵。”清越甜软的声音略略显得有些疲惫和沙哑。

  “可是太后莫要忘记了太皇太后的嘱咐,还有皇说过的话。您若累出个什么好歹来,日后,奴婢便是死,也难以向太皇太后和皇交待啊。”听得此言,阿紫心头不由得一悲,双眸里不禁泛起了水雾。

  “好了,小阿紫,本宫知道了,陛下的话,可是句句都记得,焉敢忘却?”昔日的钱皇后,如今的钱太皇双掌合十于额前,再次起身之后,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回身冲那身畔险险落泪的阿紫嫣然一笑道。“只要皇能回来,菩萨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他。”

  “太后…”阿紫不由得哽咽出声来,跪伏于钱皇后的跟前。

  “好了,小阿紫莫哭,本宫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你放心,菩萨一定会保佑皇的,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皇知道,臣妾在这里等他…”轻柔地搂着这位贴身侍婢,钱太后脸带着甜笑,眼里的水气已经缓缓地顺着脸颊向下滑落,在那透入堂前的月光下,晶莹剔透…

  啪!…一声脆响,一个从大明掠来的名贵官窑青花碎裂当场。也先却仍旧余怒未休地想要寻找能够让自己继续发泄心头不忿与怒火的物件。

  “兄长熄怒,您莫要气坏了身子才是。”伯颜贴木儿忍不住揉着眉心,头疼地劝道。

  “孤总有一日,要让阿剌那个老东西为今日之言,后悔一辈子!”也先悻悻地坐倒在胡榻,大手愤愤地拍打在扶手,余怒未消地喝骂道。

  “兄长,其实阿刺老将军他…”

  “二弟你不用再劝了,哼,那个老东西,还不是仗跟随父亲征战多年的功勋,才有今日?若是没有咱们绰罗斯氏,这条老狗焉能有今日之地位,安敢如此无礼?!”也先越想越怒,忍不住开口喝骂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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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退下。”眼看兄长又要发飙,伯颜贴木儿赶紧挥了挥手,示意那些已经被吓破了胆的侍女和侍者离开大殿。“兄长,阿剌或许有依老卖老之嫌,然今日阿剌之举,也实在是情非得已罢了。还望兄长能够三思啊…”

  “情非得已?”也先听闻此言,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自己的亲弟弟一眼。“有你这么帮外人说话的吗?”

  听到了兄长的责备,伯颜贴木儿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强打起了精神苦口婆心地道:“兄长,我这可不是为了外人说话,而是为了咱们兄弟,更是为了咱们准噶尔部绰罗斯氏一族的荣耀和长久啊。”

  “自土木堡一战以来,我瓦剌诸部,于大明疆域之内多方鏖战,虽然大涨了我瓦剌之士气与在草原上的威望,可是损兵折将,却也颇重,有些小部落男丁十余四五之数,可见其惨烈程度。”

  听了这话,也先也不禁有些黯然,的确,自己同父异母的四弟的性命就丢在了北京城下,那一幕,直到今日,还历历在目。准噶尔部虽然如今经历了多年的征讨,吞并与整合,已然成为了整个大草原上的霸主。但是,经历了与大明的多番交锋之后,折损之惨重,实乃是往昔征伐草原诸部未有的。

  “…至出兵大明至今,所掳之财物兵器,尽归我准噶尔部所有。而其他随我们出征的诸部,却…如今,其他出兵的部族,可是在暗里,已然有了不小的怨言了。”

  伯颜贴木儿虽然已经很小心,但是说到了这儿,也先还是忍不住瞪了自己的亲弟弟一眼。“怎么,他们有怨言?哼!要不是本王,他们焉有今日?!再说了,在大明征战的数月间,他们难道就没有纵兵掠劫过吗?他们抢到的财物,又何尝分予本王半分?”

  也先此刻哪里还有瓦刺第一人的威仪,简直就像是一个活蹦乱跳的葛朗台,为了一根烟芯草而愤怒地咆哮:“哼,现如今倒好,还真把本王当块肥肉,都把自己当成狼了,谁都想来咬一口不成?”

  看着暴燥而抓狂的大哥,伯颜贴木儿不由得在心底升起了一丝无力感。“兄长,您又何必如此,拿出一些财物,分赐诸部,不仅仅可以平息诸部之怨,还能收诸部之心,何乐而不为?”

  “况且如今漠北不稳,而朵颜三部虎视眈眈,我大瓦刺内部若再不稳,怕是…”

  “二弟啊,不是为兄说你,你也太过仁慈了,那些家伙,就是一群狼崽子,不能喂饱了,不然,哪里还会为咱们卖命。”也先看到那二弟苦苦相劝,心中烦燥之感愈发地重了,不过对于这位一心为自己作想的弟弟,他还是没有办法发火,只能反劝道。

  听得此言,伯颜贴木儿在心中一阵黯然,看样子,自己的兄长,真的是已经被功勋和骄傲,还有那些财富给塞满了大脑了,这些日子,愈发地听不进自己的良言。

  “…二弟啊,兄长知道你是为了咱们绰罗斯氏,为了准噶尔部着想,可是,没有那些钱财,咱们准噶尔部怎么能够招募更多的勇士,给勇士们配上更好的弯刀和战马?样样都需要钱,兄长也难为啊,要不,兄长就拿出…”也先扳了扳自己的手指头,一副心疼到滴血的表情:“罢,既然是二弟开口了,为兄就拿出一万两整。如何?”

  “光是从朱祁镇的身上敲诈到的财物,足足有十五万两之巨,这还不算那两万两从大同诈来的黄金,就拿出一万两…算了,看样子,再说下去,怕也是没有效果的。”心中苦笑的伯颜贴木儿站起了身来向着也先长施了一礼:“兄长能如此,诸部定然会感恩待德,不过,一万两似乎少了些,小弟愿意私下拿出一万两银子予兄长,凑足两万两银子,以安抚诸部。”

  “哈哈哈,二弟看样子还真不缺钱。行,为兄就听你的。兄弟齐心,咱们准噶尔部才能成为草原的霸主。”听得伯颜贴木儿之言,感受到了兄弟之情的也先总算是摆脱了拿出一万两白银的悲伤,拍了拍二弟的肩膀,一脸的豪情。

  “另外,小弟还有一事,望兄长能够答允。”伯颜贴木儿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来意道明。

  “嗯?你要我放了朱祁镇,放了那个大明天子?!”也先双目瞪得就像是那快要渴死在河滩上的鲶鱼,声音也陡然提高了八度。“不行!绝对不行,哼,二弟不是我说你,那家伙乃是我瓦刺之大敌,能够俘获在我手,焉有再放归之理?”

  “可是兄长,如今明皇在我手中,既不能换财物,也不能再从大明的手中获得利益,留于我手,不仅仅让大明仍旧视我为仇寇,根本就是烫手的羊骨头,还不如送归明庭,以息两国之争。涨兄长仁爱之名,使兄长声威更著。而交好了大明,我瓦刺也好专心收拾漠北之敌还有朵颜三部。”

  “二弟,你以为,把那明皇送回去,大明就不会与我瓦刺为敌不成?哼,你看那杨王于宣府是如何待我瓦刺使节的吗?”也先很不以为然地道。“有明皇在手,咱们瓦刺就等于是手上多一张对付大明的好牌,大明反而不敢对我瓦刺轻易举兵,若是失了他,你就不怕大明为雪前耻,挥军来攻不成?”

  “可是兄长,您难道就没有发现,如今明皇留驻于此,对我瓦刺已经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伯颜贴木儿却没有放弃。

  听到了此言,也先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皱起了眉头,深思起了伯颜贴木儿之言,以及那朱祁镇在大草原上的所作所为。

  在朱祁镇的指导下,蒙古人酿出了浓烈的高度马奶酒,成为了瓦刺贵族们宴会上的佳品,以至于蒙古贫民能够饮用到的马奶酒越来越少,部族之间开始产生了怨言。

  使得也先不得不考虑恳请大明重开边贸,而且还希望能够通过贸易获得高度酒。以减少贵族们用蒙古人最喜爱的马奶酒来酿造高度酒,减少马奶酒的消耗,平复内部矛盾。

  而朱祁镇发明的新式羊肉吃法涮羊肉,几乎风靡了整个大草原,同样受到贵族们的狂热追捧,但是,这样一样,对于各种香料的需求自然是大大增加,而这一切,同样需要通过贸易来从大明的手中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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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如今,诸多瓦刺权贵皆以结交朱祁镇这位大明天子为荣,虽然他只是一个战俘,但是却似乎像是一块磁石一般,吸引着无数人的注意力。

  每一位去拜会过这位大明天子的瓦刺贵族,都会用毫不吝啬的赞美之词,去称诵这位天子的人格魅力。脱脱不花,这位瓦刺名义上的统治者,可是丝毫不犹豫地讨好着这位被俘的大明天子,他这种以礼相侍的做法,可是赢得了不少贵族的好感。而与那脱脱不花向来走得很近的阿剌更是…

  俘虏了皇帝,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就像现在,朱祁镇就像是一根品质优良的搅屎棍,让整个大草原变得乱七八遭。许多的事情,似乎都超出了也先的预料和控制范围。

  如今这一深思下来,也先才惊觉好像有不少的事情,似乎都隐隐跟这位大明天子有所关联。

  “兄长,三思啊…”看到也先的表情已然发生了动摇,伯颜贴木儿决定趁热打铁。

  “容我再想想,再想想。”也先终究还是舍不下,或者说,大明天子终究是代表着自己的伟大功勋,简直就是一枚活着的,能够四处走动,宣扬自己战胜大明的勋章。

  “…夫君何必如此,若是惹得兄弟之间不愉快,伤了兄弟之情就不好了。”其其格给自己的丈夫解下了外袍,一面笑着劝解道。

  “你懂什么,如今果的瓦剌所依仗的不过是我准噶尔部的强大。诸部也正是因为畏惧我准噶尔部方才翼附,若是有一日准噶尔部一旦起了纷争而势微,必为诸强所吞。”伯颜贴木儿倒靠在榻上,享受着侍女的按摩与轻捶,面色不愉地道。

  “有些话,就算是说予兄长听,他也不见得能听得下去,哼,阿剌和脱脱不花此二人如今是越走越近,真不知道那老家伙到底明不明白,他真要是犯了我兄长忌讳的话…”伯颜贴木儿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夫君,这些日子,妹妹可是常去那大明天子那边。”其其格关切地看了自己丈夫一眼,抬手给伯颜贴木儿揉起了太阳穴,一面小声地道。看到伯颜贴木儿只是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其其格不禁轻笑道:“夫君或许不知吧,今日妹妹特地来寻妾身,问如何制作甲具呢。”

  “哦,嗯?”伯颜贴木儿只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之后旋及觉得不太对头,赶紧坐直了身子,望着那一脸古怪笑容的妻子。“其其格你是说…”

  其其格笑意吟吟地点了点头,伯颜贴木儿的嘴不由得大大地咧了开来,目光呆滞地瞪着自己的妻子半天吭不出一声,一副让天雷给劈得外焦里嫩的表情。为自己的心上人或者是给自己的丈夫缝制铠甲,这是草原未婚女性对自己的心上人表达爱意的一种表现,或者是已婚女子的责任。

  “这丫头真是看上大明天子了?!”半晌之后,仍旧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的伯颜贴木儿忍不住抚了抚自己那油光铮亮的脑门,一脸错愕。“我怎么不知道。”

  听得这话,丰韵犹存的其其格不禁掩唇娇笑了起来:“瞧夫君这话说的。这些日子,您还有大哥都忙于政务,哪有时间去理会妹子的事情,倒是那丫头,老往妾身这边钻,总喜欢打听那位大明天子的故事,妾身就一件件地拈给她说…”

  听着那妻子的述说,这段时间被瓦刺的政务军务,还有各种杂事给纠缠得脚不沾地的伯颜贴木儿不由得错愕地发现,自己的妹子,怕是真的让那朱祁镇这个倒霉的大明天子给迷住了。

  看到自己的丈夫脸上的表情由疑惑变成了震惊,之后干脆就从榻上爬了起来,在房间里边绕起了圈子,其其格也不再多言,很是贴心地拿起了茶壶放到了火炉上,渐渐地,奶茶浓郁的香气溢满了整个房间。

  “看来,或许这也是不错的机会。”伯颜贴木儿在房里逛了盏茶的功夫,终于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容显得那样地意味深长。

  “夫君不反对?”其其格看到了丈夫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好奇地道。

  “反对?当然要反对,仁娜可是我跟兄长手心的珍宝,焉能让她陪那大明天子回明庭去吃苦。”接过了其其格递过来的奶茶,舒服地抿了一口,伯颜贴木儿长闷哼了一声答道。

  “那为何夫君您又说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其其格颇有些不解地道。

  “那是因为娜仁让我想到了一个法子,让大明天子跟与我瓦刺亲近的办法。”伯颜贴木儿脸上的笑容,奸诈得就像是一只体重超标的狐狸。

  看到伯颜贴木儿的表情,其其格不禁有些可怜起了娜仁那个痴心的小姨子来。“您的意思是…”

  “兄长成婚近二十载,膝下可是有不少的子女,待嫁的女儿也有不少,若是能从中择一佳者,以配大明天子,到时候,我瓦刺与大明可就是翁婿之邦了,哈哈哈…”伯颜贴木儿越想越美,越想越妙,不由得放声大笑了起来。

  “夫君,那娜仁怎么办?”

  “娜仁,她自然要留在草原上。”伯颜贴木儿的笑容稍稍止歇正色道:“我跟兄长虽然尊敬朱祁镇这位大明天子,但是他终究是个俘虏,亦是一枚重要的棋子,他日,自然要将其送归明庭,他的弟弟如今贵为天子,又岂会不担忧这位昔日天子威胁到他的帝位,兄弟之间,必然会发生争斗,娜仁若是嫁过去,若是有个万一,我们兄弟到时可就真的悔之不及了。”

  “对了夫人,你也记得替我劝劝娜仁那丫头,让她熄了这个念头,日后,随便她想嫁给草原任何一位王公贵族都可以,哼,有我们弟兄在,谁也不敢欺负她。”

  “有了夫君这话,那妾身也放心多了,夫君放心,妾身知道该怎么做了。”其其格在心头不由得谓然一叹,看样子,自己终究还是帮不上娜仁的忙,但是夫君说的话又何尝没有道理,也是为了她好。

  摇了摇头,把这些事情抛开,其其格又笑言道:“夫君,大哥既然反对将大明天子送归明庭,您又何必再多言?”

  伯颜贴木儿笑着摇了摇头:“如今,大明天子在我瓦剌的手上,已经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了,反而会引起大明军民的反感,送其归明,乃是两利之事,兄长看不清,不代表他以后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有了姻亲,我的计划就更多了几分把握,若是天子迎娶兄长的女儿,如此一来,想必兄长对于大明天子的戒心,也会少上几分。”伯颜贴木儿喜滋滋地扬了扬眉头大笑道。“这个办法,我一定要告诉兄长,让他也知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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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各位童鞋去得瑟  四月初,位于长江之南,江西省境内的吉安府安福县,这座驻立于泸水之畔的小城,早已繁花尽盛,绿树篷枝,城外那一块块的水田里,尽是辛勤操劳的农人。

  居所位于泸江之畔的李宅之内,病重已然不良于行的李时勉,由长孙李骥搀扶着立于那二楼之上,望着那碧波荡漾的水面,还有那往外的路人,心中的淤结,似乎也随之散了不少。

  “自永乐十二年离乡至正统十三年归乡,四十余载,方归故乡,如今,倒是越发了觉得怎么也看不够这里的山山水水。”李时勉轻轻地拍了拍那雕栏,脸上满是感怀。

  “是啊,孙儿也觉得,还是家乡,更适合爷爷将养身子。”看到了祖父的表情,李骥露出了一个笑容。“爷爷您操劳了一辈子,如今是到了歇息的时候了。”

  “是啊,可惜老夫离京太早了。若是爷爷在京,当时必定以死相谏陛下,何至于有土木堡之难?”李时勉愤愤地道,一时之间,那张枯槁的老脸上浮现出几丝因为愤怒而泛起的红晕。

  “爷爷,您还是回榻上歇息吧。这里风大,对您的身体不好。”李骥看着爷爷那张枯槁的脸庞,还有那如雪的须发,心中已然满是悲凄。整个江西最好的大夫都来看过了,留下的都只有一句话,老人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再治下去,也延不了多久的性命。

  “无妨,爷爷的身体,爷爷自己很清楚,倒是爷爷的身子,拖累了你的前程。”李时勉轻轻地咳了咳,转过了脸来,望着这位丰神俊朗的长孙,一脸欣慰地道。

  长孙虽然年不过二十,然其之聪慧,亦不亚于五岁发蒙,七岁就能背诵《四书》、《五经》,十二岁能诗会赋的自己。甚至犹有过之。

  去年便已中了举人,若不是因为祖父的病,李骥已然放弃了今年的春试,就是希望能够在祖父的身边,再多陪伴他一些时光。

  “爷爷说的是哪里话,如今,父亲在外赴职,孩儿身为长孙,焉能不服侍爷爷榻前?”李骥笑了笑说道:“再说了,只要爷爷身子骨强健,孙儿便是再多留几年又有何妨?”

  “爷爷知道,凭孙儿之才,京师赴考取个进士,自然不是难事。”回到了卧榻坐下的李明勉看着跟前这才聪慧孝顺的长孙,眼里有着说不出的喜爱。“不过,爷爷有件要事,让你去办,你若是应了,爷爷觉得那会比你多陪在爷爷身边,更让爷爷高兴。”

  “爷爷您这是要孙儿去做什么?”李骥不由得错愕地抬起了头来,望着向那满脸慈祥的李时勉。

  李时勉从那枕下拿出了一个檀木盒子,郑重地交到了李骥的手中。“爷爷沉疴难愈,怕是再难赴京了,所以,爷爷要你赴京,代爷爷上书。请陛下设法迎回上皇,多修兵甲武备,他日,雪我大明今日之耻,以复永乐之盛世!”

  “你若还是爷爷的孙儿,就听爷爷的,爷爷自知大限将至,不久于人世,所以,希望孙儿你能帮爷爷,让天下人都知晓,我这个冢中枯骨就算是死,也不忘大明的荣辱。羞一羞那些朝堂之上,连句公道话也不知道站出来说的大臣们。他们如今所作所为,连老夫这个将死之人都不如。”说到了这,须发飞扬,双目透着异样光彩的李时勉不由得声音越发在厉苛。

  李骥看着跟前两眼神光烔然,面色沉肃的爷爷,一时之间,那一幕幕自己只是听说过的往事,仿佛都演绎成了一副副鲜活的画面…

  犹如永乐年间,向世祖上书,犯言直谏,入狱一年而不悔。

  犹如洪熙元年,睹奸臣宦官擅权误国,犯言直谏,仁宗恼羞成怒,命武士以金瓜扑杀,险险身死于大殿之上。被流放到交趾犹自上书,惹怒仁宗,押于牢狱犹自不悔。

  宣宗即位,听奸宦之言,又险错杀,李时勉却照样保持着刚刚入仕之初的铮铮风骨,正统年间,对权奸王振哧之以鼻,为王振所忌,戴枷示众,却仍能破口大骂奸宦误国…

  “爷爷更要你记住,咱们安福李家,世代忠良,若是日后,天子行止有差,朝内有奸佞之辈据位,孙儿若是不敢冒死直谏,爷爷就再也不会认你这个孙儿。明白吗?!”说对最后,李明勉的声音越来越低,气若游丝,双目之中的光晕也在渐渐地消失,只有那只干枯的大手,仍旧死死地抓着那李骥的肩头,紧得犹如一柄铁钳。

  已然泪流满面的李骥缓缓拜倒于榻前:“孙儿李骥,愿在爷爷榻前明誓,若是他日,天子行止有差,朝内有奸佞之辈据位,孙儿若是不敢冒死直谏…”

  听着那孙儿的誓言,一辈子都在为大明效忠的李时勉,至死仍旧未忘雪国家之耻的李时勉的唇角,微微地向上翘了翘,仿佛像是卸下了最后的重担一般,轻呼出了一口长气,合上了双眼…

  当日,李骥挥泪拜别陷入昏迷中的祖父李时勉,赴京上书。三日后,一直昏迷不醒的一代大明铮臣李时勉,终逝世于家乡安福…

  “你说什么?!”朱祁镇目瞪口呆地看着阿剌那张笑得犹如绽放的菊花般的老脸,一时之间愣在了当场,看着那一箱箱抬进来的财物与器皿,朱祁镇有种被迫卖身的诡异感。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今日,老朽受淮王和平章大人之托,前来向陛下说媒。”或许是对于汉地的婚礼风俗不清楚,所以,阿剌到此之后,指了指那满了差不多一屋子的礼物,乐呵呵地道明了来意。

  “说媒?”朱祁镇大脑里边第一时间出现了娜仁那个性感火辣,万种风情的异域少女那张娇羞的绝色面容。一时之间,心里边像是让人给丢进了一大捆的爆竹,呯呯地响个不停。

  PS:第一更到达,猜猜朱朱是怎么跑的?

欢迎各位童鞋去得瑟  看到朱祁镇那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只当朱祁镇这位大明天子是让突如其来的幸福给砸懵了的阿剌抚得花白的长须乐呵呵地继续道:“正是,陛下久留于我瓦刺,身处异乡,身边皆是一些粗鄙之人在照料,着实让我等心怀愧疚,本欲以使女贡之,奈何陛下不纳,想来是嫌弃那些使女太过粗俗,不堪为用。”

  “…我们俄日敦塔娜郡主,乃是王爷最为宠爱的女儿。正值妙龄,不仅天姿国色,而且性情纯良,对陛下更是倾慕已久,若是能与陛下结秦晋之好,当为瓦刺与大明之幸事也。”

  “谁?!”朱祁镇的嘴巴顿时咧成了正在表演诗歌朗诵的河马,眼珠子差点瞪成了西安的名胜古迹大雁塔。

  如此夸张失态的表情,把正咧着嘴摆挤眉弄眼扮媒公的阿剌给吓得一哆嗦。“我们俄日敦塔娜郡主,王爷最宠爱的三女儿,莫非陛下见过不成?”

  “…俄日敦塔娜?”朱祁镇砸了砸嘴,这名字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特别是把前两个字跟后面分拆之后再读起来更诡异。

  “正是,俄日敦塔娜如今芳龄十六,正值大好年华,擅编织,识女红,而且颇通汉学,甚慕汉家诗,为淮王和平章大人所喜…”阿剌还以为朱祁镇心中有意,顿时大喜,唾沫星子横飞地如果电视购物节目主持人一般推销起了那也先的闺女来。

  “陛下不可…”恭身立于朱祁镇身后边的袁彬与卫铭童此时已然从最初的震惊之中清醒了过来,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之后,袁彬凑到了朱祁镇身边小声地进言道。

  “放心,朕自有主张。”总算是回过了神来的朱祁镇回给了袁彬一个稍安勿燥的眼神,他又焉能不知道此事不单单只是牵涉一男一女,更是牵涉到自己能不能正大光明地重回大明,重夺权柄的关键。

  自己是一位战败被俘的帝王,这一点,不论如何否认都是没有办法去掩饰的,也没有掩饰的必要。而自己意欲重回大明的渴望与目标一直都没有掩饰,在那些被释归大明的战俘们大肆宣扬之下,不论是大明军民,还是瓦刺的游牧民族,都很清楚。

  自己在造势的同时,也给了大家一个明确的概念,那就是,自己生为大明人,死为大明鬼的意志是无比的坚决。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朱祁镇要婉拒那些侍女的原因之一,就是一个态度问题,让天下人都明白,自己这个落难天子风骨仍在,不贪异族所献的享乐,心系故国。

  所以,朱祁镇明明知道娜仁那位郡主心系于已身,却成天装傻充愣,有时候被那袁彬等人刻意破坏自己与那娜仁之间的暧昧气氛也不会去责怪袁彬等人,就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爱了娜仁,或者说是娶了这位瓦刺的郡主,自己那位好弟弟指不定会敲锣打鼓放炮杖大声叫好。说不定还会明旨来慰问自己,希望自己为两国的团结和谊,留在草原吃喝玩乐调戏闺女一辈子。

  不过朱祁镇惊掉下巴的是,也先和伯颜贴木儿这两个草原蛮子居然是想让自己去娶也先的闺女,如果说是娜仁那丫头,或许朱祁镇心里边还会小小地纠结一下啊神马的。但是对于那个名字诡异,不知道美丑性情的也先闺女,朱祁镇实在是半点兴趣也无。

  “老将军之言,太师与平章大人之美意,着实令朕心慰之。”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茶盏遥近阿剌,浅抿了一口继续道:“然俄…嗯,俄郡主既是太师与平章大人手中之明珠,瓦刺之贵女,慕者如云。而朕不过是落难天子,实在是高攀不起。”

  听得此言,阿剌脸的笑容不由得一僵,面现错愕:“陛下此言何意?莫非陛下以为,太师与平章大人乃是与陛下戏言不成?”

  “此事,太师与平章大人可是亲口询问过了郡主,郡主久慕陛下之英姿,心生爱慕。而陛下客居于我瓦刺,我瓦刺下可谓是礼遇甚恭,不敢对陛下有丝毫不敬之处,陛下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听到了这话,朱祁镇差点笑出声来,丫的,老家伙居然也知道打虚假,哥连瞅都没瞅见过那俄什么的丫头,想来那丫头片子也没见过自己,也不知道从哪升出久慕之心来。

  你妹的,跟后世电视购物声嘶力歇地在怒吼八星八钻有啥区别?

  守候在屋外的那些人不禁发出了一阵噪杂的低喧,朱祁镇眉头微微一皱,淡笑道:“朕乃是客居,行仪之简,实在是难以启齿,再者说了,朕终究是要回大明的,若真要迎娶瓦刺贵女,也该待朕回明庭之后,禀报母后,择良程佳期,再与瓦刺议婚才是。”

  “朱大哥!”朱祁镇话音未落,便听得那屋外响起了一声脆生生带着嗔怒之意的喝声。朱祁镇的心头不由得一跳,光是听声音,朱祁镇就已经知道,怕是娜仁那丫头杀门来了。

  “老臣阿剌参见郡主。”阿剌不由得愕然地反身望去,却看到了那一头金色阳光般波浪卷发的娜仁郡主俏然立于房门处,一手扶着腰畔弯刀,一手提着一件崭新的,似乎刚刚制成的皮甲,一双微微红肿的碧眸,含羞带煞地直视着那居于主位的朱祁镇。

  “你现在就回去,告诉我那两位好兄长,就说人家大明天子已经答允了,只要他们肯放归大明天子,大明天子就一定会娶俄日敦塔娜。我说的对吗?朱大哥。”娜仁缓步走入了房中,俏脸刻意露出来的笑容却显得那样的悲伤与说不出的失望。

  “娜仁妹子…”看着娜仁那双发红的碧眸里徘徊的水雾,朱祁镇觉得自己的心口一时之间疼得厉害,本来,还以为自己真的什么都可以放得下,谁能料想,看着了此刻眼含怨泪却强颜欢笑的娜仁,直让朱祁镇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流氓强奸犯。

  :第二更到达,嗯,能猜得出来了吗?

欢迎各位童鞋去得瑟  “不敢当,您乃是堂堂的大明天子,我不过是一个草原上不知礼仪的野姑娘,又怎么担当得起陛下用妹子来称呼。”娜仁看着那站起了身来,表情复杂的朱祁镇,心里边犹如刀绞一般,方才站在门外,听得朱大哥并没有直接拒绝阿剌,娜仁恨不得将那件花了好几天功夫,亲手缝制出来的皮甲砸到这个负心的家伙脸上。

  可是现在,就站在咫尺之遥,却心头一软,便是一句责备之言都难以出口,心中的凄苦,谁人能知,谁人能晓。

  “那个,既然陛下跟郡主有要事相商,那老朽就先告辞。”看到那娜仁郡主和朱祁镇之间那异样的暧昧气氛,人老成精的阿剌要是看不出来才真叫瞎了眼了,这个时候,自己再继续呆下去,那简直就是自讨没趣,反正明皇也已经给出了回答,自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将目光从那显得有些仓皇的老阿刺的身上收了回来,目光再次落在了站在跟前,紧紧地抿着丰唇,长长的浓睫下,是一双凄美述怨碧眸的娜仁,朱祁镇终究没能阻止自己心头的爱怜,绕过了案几,走到了那娜仁的跟前。

  抬起了手,轻轻地,犹如擦拭一件完美的珍宝一般,拭去了她眼角已然溢出来的晶莹。“好妹子,你又何必呢?”朱祁镇的声音显得那样地暗哑与深沉。

  娜仁没有躲闪的意思,任由着朱祁镇那只略显得粗糙的大手抚过自己的脸颊,痴痴地望着这位高出自己大半个头的英俊天子,心头的委屈更甚:“你为什么要答应,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第一次,娜仁不再有任何掩饰地说出了心头一直埋藏久酿的话儿,换来的,是朱祁镇那一脸的疼惜与沉默。

  “放心吧,我不会纠缠你的,在草原上,男人不能没有自己的衣甲,这是上次那两只黄羊的皮革硝制之后,我亲手做的,今天原本…就当是我给你和俄日敦塔娜的贺礼吧。”娜仁咬着丰唇,避开了朱祁镇那只停留在她脸颊上的手,轻轻地抚了抚那件自己亲手一针一线逢制出来的皮甲,狠狠地推入了朱祁镇的怀中,然后转身向着屋外奔去。

  摸着那件缝制得无比精致的皮甲,看到那娜仁甩手时,那似乎满是细密伤痕的纤手,朱祁镇觉得自己的心里边就像是有人往里边扔进了一枚手雷,把自己的理智完全地摧毁掉。

  “娜仁,站住!”朱祁镇紧紧地抓着那件皮甲,撩起了前襟大步而出,向外追去。方赶到了屋外,就听到了袁彬焦燥的喝声。“陛下不可!臣请陛下三思啊!”

  朱祁镇的脚步不由得一顿,可是,看到了手中那件系着娜仁一片痴心缝织出来的衣甲,大手不由得一紧,就像是抓住了某种情感的寄托。“朕终究只是个凡人…”

  没有在理会院中诸人惊讶与诧异的目光与表情,朱祁镇的脚步越来越快,冲出了院门时,却只能瞧见那娜仁纵马朝着远处狂奔而去的身影,而她的随身侍卫们,全都呆愣愣地瞅着她的身影。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追上去?”担心佳人万一想不开,出了什么事的朱祁镇不由得喝骂道。

  “郡主不许任何人跟着她,否则…”娜仁的侍卫头子一脸无奈与焦急地道。

  朱祁镇不由得闷哼了一声,抬手夺过了娜仁侍卫手中的马缰,翻身跨上了健马,将那皮甲搁于鞍前,顾不得那些侍卫一脸的错愕,纵马狂奔而去。

  “怎么办?”尾随着朱祁镇的脚步追到了院门的卫铭童不由得喘着粗气向着身边一脸焦燥的袁彬追问道。

  “还能怎么办…”袁彬很是无奈地苦笑道:“还不去找脱尔逊,告诉他一声,着人去追陛下才是,若是陛下有个万一,我们,唉…”怎么也想不到,向来理智无比的天子,今天居然会如此的冲动,这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

  “如此一来,怕是天子回明,又多了一层变数啊。”袁彬的眉头紧紧地凝成了一个川字,心里边颇为无奈地叹道。

  “娜仁,快停下…”纵马奔行了十数里,额头上已然被那毒辣的日头给晒出了汗水,又被疾风吹干成了盐沫的朱祁镇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杯具。马术比不过那妞,身上的座骑也没有娜仁的汗血宝马快,追了老久,愣是距离没有拉近半点。

  娜仁或许是听到了朱祁镇的呼唤,勒马停了停,还没等朱祁镇松口气,那匹宝马却又扬起了四蹄狂奔,朱祁镇气的直瞪眼,不过很快朱祁镇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以娜仁的骑术,还有她座下的宝马,怎么可能自己追出了十多里差不多二十里路,差距仍旧只是这么远呢?

  除了放水,朱祁镇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形容词。于是,这位英明果决的帝王作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勒停了身上坐骑,然后作踉跄状,无比夸张的大叫了一声,然后从马背上缓缓地摔倒在草地上,你们没看错,朱祁镇此刻犹如慢镜头在播放一般的缓慢动作“摔”下了坐骑。

  娜仁的背影不由得一僵,身上的爱马犹如有心灵感应一般顿时煞住了疾奔的脚步,金发飞扬间,娜仁回眸望去,正好看到朱祁镇这位心上人儿一脸痛苦的滚倒在马下时,娜仁的芳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朱大哥!”原本心中的忿闷与不甘瞬间被抛之于脑后,顾不得自己明明应该是在生气,奋力一勒缰绳,带着坐下爱马前蹄扬起,生生地一个一百八十度后转,然后朝着那朱祁镇的位置狂奔而来。

  距离朱祁镇落马之处还有数丈之遥,骑术精深的娜仁不待身上宝马停稳,一个飞跃跳下了马来,径直朝着那朱祁镇逛奔而去。跪在了朱祁镇的跟前,紧张无比地扶住了朱祁镇的肩膀,一双碧眸里泛起了疼惜的泪花:“朱大哥你没事吧?都怪我,明明知道你的骑术不好,还让你追了这么久。”

  PS:今天有事情,小家伙有些烧,现在才赶上,不好意思了。

  “没事,只要你不恼朱大哥就好。”朱祁镇脸上那虚伪到极点的痛苦表情瞬间散去,张开了大手,紧紧地握住了那娜仁伸过来的纤手。

  “你真没事?”娜仁看到朱祁镇脸上的表情,再看向那匹闲得蛋疼直打响鼻,目光似乎都带着鄙视的朱祁镇的坐骑,仿佛明白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渐渐地由关切与疼惜变成了蕴怒,犹如一座即将暴发的火山。“朱大哥,你骗我!”起身就欲离开。

  “好妹子,朱大哥没骗你,真的是‘摔’下马的。”朱祁镇的脸皮何其厚也,大手再度用力,将那重心不稳的娜仁带倒,歪倒在自己的怀中,双手就像是一道铁箍般,将娜仁那温热而性感火辣的娇躯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你快放开我,你这个坏蛋,骗子!你你你…”娜仁哪里会想到平日里文质彬彬,举止绅士的朱大哥陡然间变成了一头流氓,身子被他紧紧地搂着,任凭她如何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而那肢体交缠,傲人的双峰紧紧贴在朱大哥灼热的胸口因为摩挲而带来的刺激,未经人事的娜仁哪堪这等刺激,咬着红唇,扬起了那未被束缚着的双手,可是,看到了朱祁镇那双剑眉下灼热得仿佛能点燃太阳的目光。

  “妹子,朱大哥舍不得放手。”朱祁镇看着俏脸上泛起了一层瑰丽的晕红的娜仁,感受着胸腹间传来的异样,觉得自己的嗓音就像是被柴火烘干了一般。“放了你,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听着那火辣辣的话语,娜仁不由得浑身发软,抬起的双手落在了朱祁镇的颈项处,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把俏脸埋进了朱祁镇宽厚的胸膛,仿佛不如此,不能遮掩住内心的娇羞与甜蜜。“你说的是真的?”声音透过了衣襟传出了朱祁镇的耳中,显得很是沉闷,但是那热气喷吐在朱祁镇的胸口带来淡淡的酥麻感。

  “当然是真的,你对我的好,我全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你那样全心全意地对我,朱大哥便是瞎子,也能感觉得到妹子的心意。”朱祁镇原本紧紧搂着娜仁的手稍稍松了松,右手轻轻地勾起了娜仁的下颔,让两人的目光触碰在了一起,沙哑的声音里透出来的真挚,让娜仁觉得自己就像是掉进了蜜糖做成的陷井。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的哥哥们,娶我。”大草原上成长起来的姑娘回复了她那泼辣爽直的本性,一双长而媚的碧眸,就像是那趴在主人的怀里休憩的波斯猫儿。

  看着娜仁,朱祁镇脸上的笑容里边不禁多了几丝难以言喻的苦意:“不是朱大哥不知道妹子的心意,朱大哥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天底下,有什么苦衷能够阻拦我们?是我的哥哥们吗?他们最疼我的,一定会听我的话。”娜仁小嘴撇了撇,带着嗔意的双眸瞪了朱祁镇一眼。那勒着朱祁镇颈项的手反而更紧了,原本是朱祁镇紧搂着她,而现在,倒像是她扑在朱祁镇的怀里,贪恋着这种感觉,不愿意分离。

  “娜仁,你该知道,朱大哥是大明人,终究有一天,要回到大明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那细腻光洁的脸颊,朱祁镇的笑容里边更多了几分的不舍与无奈。

  “我知道,就像我娘,嫁给了我父亲,随我父亲不远万里,来到了这里,这我也能做到。”那双碧眸里透出来的坚决,让朱祁镇觉得就算是万钧重锤也难以砸碎。“我不想离开你,我认定你就是我的男人,虽然我不懂得汉家女子的刺绣,可是我能给你缝制最好的皮甲,给你煮奶茶,甚至可以陪你上战场,用我手中的弓箭替你杀掉你的敌人。”

  娜仁这样赤裸而又坦诚的表白,让朱祁镇觉得自己的心里边溢满了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但是,一想到袁彬等人那一双双企盼的目光,还有那被俘岁月,所经历的斑斑血泪,还有那前世记忆中华夏民族的屈辱。

  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争取回那个本就应该属于我的位置,让历史因为我而改变。但是,她又该怎么办?

  “朱大哥,你到底有什么难事,让你连娶爱你的女人的勇气也没有。”看着那表情复杂,目光愈发显得黯然的朱祁镇,娜仁没来由地一阵心凉,一阵凄苦感让她觉得有种揪心的痛楚。

  朱祁镇缓缓地坐起了身来,扶着那娜仁削滑圆润的双肩,看着这位让自己心动的女子,千言万语的解释,却都让朱祁镇觉得不知道从何说起…

  “朱大哥…”听了朱祁镇的解释,明白了朱祁镇的矛盾与痛苦所在的娜仁再也忍不住眼眸里的泪水,依偎在朱祁镇的怀里任凭那泪水沾湿朱祁镇的前襟。

  “…你大哥不愿意让我回明庭,处处设法阻挠,你二哥虽然有心助我,可是,瓦刺的大权,毕竟是由你大哥所主,他不点头,你二哥也没有办法。”朱祁镇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娜仁犹如缕缕阳光般灿烂的秀发,缓缓地沉声道。“你大哥今日着那阿剌前来提亲,怕是这其中,就有其试探之举,若是我娶了那俄郡主,或许你大哥就能放心的送我离开瓦刺,可是朱大哥根本不愿意,但是,又不能放弃任何一丝回到故乡的希望,只是设法推诿拖延…”

  “不行!要娶,你只能娶我。”娜仁抬起了俏脸,抹掉了脸上的泪痕,倔强地叫了起来。看着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朱祁镇心里边最柔弱的地方仿佛让一根针给狠狠地扎了一下。

  “我知道,其实在瓦刺,能让朱大哥在以后的日子所能想念的,也只有娜仁…”朱祁镇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俏脸,犹如捧着那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一般。

  娜仁痴痴地看着跟前的心上人,她很清楚大明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明白自己兄长眼里,这是一个奇货可居的宝物,一想到大哥和二哥对于自己欲嫁朱祁镇那种坚决的反对态度,心里边犹如翻江蹈海一般,咬着朱唇,娜仁的表情渐渐地发生了变化,犹如做出了一个艰难无比的抉择,一句话陡然脱口而出:“我带你走。”

  PS:第二更到达,今天晚上十二点开始,本书就有进V了,无数的童鞋们对于偶拖稿或者是更新慢的怨念也让偶无比地汗颜。

  进V之后,基本六千字保底,如果大家捧场,晴了会努力,争取能够经常暴发,让童鞋们看得爽,看得痛快。

  欢迎各位童鞋们进群里得瑟。

  “什么?”朱祁镇看着那脱口而出一句无头无尾话的娜仁,不由得一愣。

  “对,我带你走!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一起走,回你的大明。到时候,等你从你弟弟那里夺回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再娶我。因为,我这辈子认定了,你是我的男人。我愿意等你,也愿意帮你,但是,如果到时候你不娶我,我就杀了你!”娜仁的碧眸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异样光彩,双手棒着朱祁镇那满是须茬的宽厚脸颊,鼻息相闻间,一句连着一句急促地道。

  说完之后,娜仁双眸越发地显得光彩迷离,嘴唇里吐出犹如梦呓一般的低吟:“我认定你了,这辈子都去…”“朱祁镇没有说话,只是将娜仁紧紧地楼进了怀中,之大,让娜仁有种自己的腰背仿佛被勒断的错觉,不由得下意识地扭动起了娇躯,似乎想要避离一些,让自己能够痛快地呼吸到空气。

  感受着怀中佳人那越来越滚烫的娇躯的磨研,来到了这个世界,憋了半年的下身巨龙早已不堪折磨想要高高昂起,朱社镇的呼吸也显得粗重了起来,沉重的呼吸声,吹在那娜仁的耳翼,滚烫的气息让娜仁觉得个像是有风暴在耳边涌动,成形。

  感觉到了自己光滑平顺的小腹被异样的顶住的娜仁的身子愈发地软了,她却贪恋地将双手也勒住了朱祁镇的颈项,急促的呼吸在他的耳边喷吐着:“要了我,朱大哥,那样,我才能成为你的女人…沉默的朱社镇的呼吸又陡然粗重了几分,那种犹如呻吟一般的低吟,简直比世上最烈的酒还要醉人。“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朱祁镇恶狠狠地咬着牙,那狰狞的语气,就像是那饥饿到想要撕碎。中猎物的凶兽。

  紧紧地楼着那怀中娇弱的可人儿,朱祁镇站起了身来,然后转身,向着那身边不远处那低洼处的小村林行去,每一步,仿佛都有一股火焰在朱祁镇的心头烧灼,似乎要把两人都烤熟,烧焦…盛夏的阳光那炙热的光辉,透过那村叶的间隙,斑斑地散落了下来,映照在那林间两具的身躯上,一具强健而伟岸,一具娇柔而火辣。

  身上的汗水,犹如那密林间,流淌于叶片上的轻溪,无声地涓涓而流。一脸满足与倦怠的朱祁镇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结实的胸口上下起伏着。

  “好些了没?”朱祁镇轻轻地啄了娜仁那被汗水粘湿的金色发丝,声音里边透着一种难言的畅快。朱祁镇实在是感谢那也先,若不是他让那阿刺来提亲,激怒了娜仁这个性情刚烈,又对自己倾心的少女,自己或许这一辈子都只能把对娜仁的爱恋深藏于心头,但是现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原本以为那已然正在渐渐关闭的回明之路,却因为这种偶然性,被娜仁的纤手,掀开了一条捷径。

  “嗯…”,”,方才胆大得犹得一匹小母马般狂野的娜仁此刻听到了朱祁镇的询问,居然羞得把头深深地埋进他那宽厚的怀抱之中,俏脸上残留的红晕与汗滴,还有那丰盈高耸的及香臀上那淡淡的指痕,还有那两各浑圆的长腿间那还残留的艳红和靡液痕迹。都见证着方才那迤通而又的一幕。

  “娜仁害羞了?嘶…好好好,朱大哥不说了,你这丫头,怎么比狼还凶。”

  “不许笑话人家。”娜仁松开了咬着朱祁镇胸口的牙齿,有些怯生生地伸出了粉嫩的丁香小舌,轻轻地舔拭着咬出的牙痕,一双含羞带嗔的碧眸砸出了一大捆秋天的菠菜。

  朱祁镇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娜仁那涨鼓鼓的落蕾,顿时惹得那娜仁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难自抑的低吟,仿佛要滴出水来一般的妩媚双眸透出一股子企求与婉拒。

  朱祁镇才像个胜利者般嘿嘿一笑,暂且放过了这个初经人事的美人儿。

  “朱大哥,我们这就一起走,好吗?”依偎在朱祁镇的怀里,幸福得仿佛觉得自己被天使包围的娜仁用脸紧紧地贴在朱祁镇的胸口,倾听着那有力强健的心跳声,这一刻,身心都已经完全地属于了朱大哥的娜仁,心底原本的最后一丝犹豫也金部被抛下。

  “我现在不能就这么离开。”朱祁镇将那原本散落在身周的里衣捡了起来,体贴地给那娜仁披上,欢愉过后,朱祁镇的理智也重新回到了头脑之中。

  在娜仁那充满疑惑的目光与表情前,朱祁镇艰涩地笑了笑。“我不希望你的大哥会因此而牵怒于袁彬他们,因为我而死的人已经太多了,我不能再让他们死在你兄长的手中。”

  虽然朱祁镇没有明说是谁,但是他眼底的无奈与沉重,慧质兰心的娜仁已然明白了朱祁镇的所指,抬起了皓腕,任由那遮掩着骄傲火辣地娇躯的里衣滑落在一旁,轻轻地揽住了那朱祁镇的颈项,生涩地用朱唇印在朱祁镇的脸颊上。“我明白,我听你的。不论是你想怎么做,告诉我一声就好。”

  朱祁镇紧紧地再次把娜仁搂入了怀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双目里除了幸福与满足,就剩那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果决。“娜仁,给我三到五天的时间,“当已然打理好了型容,离开了那令他们眷恋的小树林回到了马背的朱祁镇和娜仁顺着原路奔行了数里之后,便遇上了正一路搜寻而来的袁彬等人及娜仁的侍卫,见得两人款款行来,虽然两骑两隔甚远,可是怎么都觉得两人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不过,熟知娜仁脾气的那些侍卫精骑哪里敢开口相询,脱尔逊、袁彬等虽然也是满心疑问,却也知道此刻不是表现八卦爱好的时候。

  “朱大哥,那我先走了。”一路无言,在距离那沙城不足两里地的时候,娜仁终于勒住了马头,一双合情脉脉,满是不舍的碧眸落在了朱祁镇的脸庞上。“等过几天,若是有闲暇,朱大哥你可要再随小妹一同出猎,猎更多的黄羊送给人家。”

  “嗯,妹子你先回去吧,朱大哥答应你了。”朱祁镇虽然满心不舍,但是脸上的表情仍,日显得那淡然与温和。

  娜仁勒马转向沙城的方向,刚刚前行了数步,又勒住了马头娇喝道:“卫沙师偻。”

  “奴才在。”侍卫中有人应声而出,显得精度,脸上也没有多少肉,那双仿佛永远都眯成两各细线,双臂显得特长的卫沙狐狸朱祁镇倒是识得,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神出鬼没,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百发百中的箭术,据娜仁之言,这位就是她的箭术师傅,同时也是草原上最优秀的猎人。

  当年,曾经凭着两匹马两张硬弓和四壶箭,用了五天的时间,将屠杀了他的金家,掠夺了他的羊群和财物的一百来号草原上的流氓者,全部钉死在他的箭下。不过最后也险些身死于茫茫草原,后为出外寻猎的娜仁所救,最终成为了她的箭术师傅和心腹死士。

  “今天起,你跟着大明天子,要是朱大哥有什么事需要交待你去办,你知道怎么做吧?”娜仁双目盯在那卫沙狐狸的脸上沉声吩咐道。

  这位年近四旬,两鬓飞霜,却仍,日精悍无匹的大草原著名猎手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恭敬地长施了一礼:“奴才遵命。”简短的回答之后便不再多言,勒马越众而出,奔行到了朱祁镇的侧后方,与那袁彬等人挤到了一块。倒是把袁彬等人给弄得一头雾水,可偏偏此时又不能相询于天子,只能暗暗憋住。

  “朱大哥,娜仁先走一步。”娜仁贪恋地望了朱祁镇最后一眼,一咬樱唇,纵马疾奔而去,那头飞扬的金发,却一直在朱祁镇的目光之中飘舞翻飞不停……陛下,您说的可是真的?!”听闻了此消息,脸上惊喜交集的卫铭童的声音亦不由得高了起来。”陛下,娜仁郡主可信吗?”袁彬虽然也激动,但是心思深沉的他却考虑得更加地谨慎。“她可是也先与伯颜最为疼爱的妹子,若她真愿意出手相助,陛下的确可以早脱囚笼。”

  朱祁镇重重地点了点头:“你们不需要怀疑她,她不会骗联的。”一提到娜仁,朱祁镇的嘴角忍不住轻轻地翘了起来,仿佛在回昧那白日坦诚相对时的温柔与。

  看到朱祁镇脸上那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袁彬虽然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他却一直知道,那位娜仁郡主早就对天子情根深种,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娜仁郡主居然愿意为了天子,而背叛自己的两位兄长,这让袁彬不由得暗暗对天子翘起了大拇指,看来,天子的人格魅力不仅仅对男人有效果,对女人的杀伤力更为强劲。

  朱祁镇提起了笔,一面在纸上奋笔疾书,一面沉声吩咐道:“哈铭遣来的商队如今就在兴和城一带,高贯,联这里有封信,望你设交到来人手上,务必要让他两天之内,赶回宣府,设告之于宣府都督金事王将军,由他去呈予新任总兵江福。”

  “陛下何不直接密诏于江福?,一高赟不由得一愣,疑惑地道。“江福才是宣府总兵,拥有决策及调兵之权。”

  “前些日子,会昌伯已着人送来密信,言明江福乃明哲保身,手段国滑之人。

  不然,新皇也不会择其入驻宣府,以安抚宣府父武之心。”袁彬替朱祁镇解释道:“若是信直接交到他的手中,怕是他会着人送往京师,以待新皇之诏,再作处断。”

  听闻此言,高赟不由得瞪圆了眼:“那既如此,即使王佥事知晓,又岂能令他改变主意?”

  “所以,朕还要给杨信,杨能,此二人乃杨洪子嗣,皆是战赫赫之辈,在宣府颇有重望,此二人若是能与王佥事联手说那江福,至少,能够有五成的把握。”尊祁镇停下了笔,淡然地道。

  听得此言,卫铭童不由得脸上一变。”只有五成把握,陛下,如此是不是太过冒险了。若是无人接应,由沙城至宣府,只要事稍泄密,为怕…。”

  “也先生性贪婪无度,自土木堡以来,其人越发骄横,目无余子,早为眼前之利蒙蔽,根本就不会放任朕离开瓦刺的。”朱祁镇紧紧拢起了眉头沉声言道:“而朕的好弟弟,亦同样不希望朕有离开瓦刺,回到大明的那一天。”

  朱祁镇扫了一眼在场的诸人,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沉重与黯然,朱祁镇的声音陡然一高。”机会是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而不是靠等待等来的,朕不是那守株待兔的农夫,你们是吗?!”

  “微臣不是!”袁彬看着那已然立身而起,负手而立的天子,努力地挺直了自己的脊梁沉声答道。

  房中的诸人皆尽坐直了身躯,挺直了脊梁,这一刻,仿佛那个孤身立于京师城下,立于囚笼困锁之中,面对着那无数瓦刺凶兵加身,亦敢于昂首向天,向着京师百万军民大声即呼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那个大明天子。在大草原上消沉了将近半年之后,又重新焕发了他那令天下人仰慕的光彩与霸气。

  “微臣也不是!”一个又一个的声音陆陆续续地答道,一个个跪伏于地的身影挺直了起来,就像是那一个个丘陵,那声上的泥土被那涛天的洪流卷过之后,不仅仅没有倒塌,反而露出了内里那峥嵘而傲立的巨石刚峰。

  “不说只有五成机会,哪怕是只有一成的机会,朕也要赌,也必须赌这一把!就算是那江福没有派兵前来,朕也要回去,哪怕是死在归途,朕也要死在大明的疆域里!”朱祁镇声音铮然如金铁交鸣。”朕不是那宋徽宗,朕没有倒下,膝盖,就绝对不会再向大明的敌人弯曲!”

  听得此言,室中气氛微微一滞。但是很快,十数人齐齐向着朱祁镇拜下。”臣等誓死追随陛下!”声音虽然不高,却无比的坚决,那种视死如归的忠诚。让朱祁镇觉得犹如那黄钟大吕一般,在自己的耳中,心头炸响,隆隆不停。

  朱祁镇看着这一张张热切的脸庞,不禁有眼眼眶发热:“诸卿因朕而入贼手,今日,朕又要行那冒险之举,尔等却甘之如饴,卿等今日不负朕,他日,朕必不负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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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沙狐狸于第二日一早,与天子侍从高赟悄然离开了朱祁镇所驻院落,悄然往那兴和城奔行而去,于兴和城中,按照那朱祁镇事先的嘱咐,于兴和城外的集市中,见到了那哈铭所遣来的商贩队伍中的为首商客…。

  两天之后,宣府城内都督佥事王进昌的府中,一名从草原而来的疲惫商客深夜登门求见,半个时辰之后,一脸紧张与焦灼的王进昌匆匆地出了府,携着那名潜客,朝着那杨府行去。

  三更声余音未绝,整个宣府几乎是一片漆黑,而原本也同样陷入了黑暗中的宣府镇总兵府邸后书房里,又们们地燃起了明亮的灯火。满脸倦色与不解的江福一身便衣,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连袂而来的王进昌与那杨能、杨信。

  “三位深夜来寻本官,到底是何等要事,要做得如此隐密?连本官的亲兵也不许留在房中。若是三位的解释,不能让本官满意的话…。”语气也透着一股子浓重的不满,想想也是,谁三更半夜的让人从暖被窝里拖出来都不会有好脾气。

  “江总兵,末将等如此做,实在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还望江总兵勿怪。”王进昌大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绸书,恭敬地递到了那江福的跟前。

  江福满脸疑惑地接过了此物,摊开一看,甚至连内容都还没来得及看,就堪堪扫到了那绸书未端的签押,不由得两眼一鼓,双手下意识地一拢,将那份刚刚展开的密诏瞬间笼于双手之中。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江福似乎才回过了神来,双眼恶狠狠地落在了那王进昌的身上,低声喝问道。”这是什么。

  “上皇决意于三日后,肆机脱瓦刺贼手移驾南行,请总兵大人出兵于野狐岭、虞台岭一带布防。

  以备接应上皇车驾。”王进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汪福不由得脸色大变,摊开了手中的那份绸书,重头倒尾细读了一遍之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愣在当场。足足过了小半盏茶的夫,江福感觉自己似乎才能呼吸到那新鲜的空气,

  江福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来,在室内疾走不停,嘴里边时不时地冒出几句难听的市井俚语,而杨氏兄弟与王进昌都只能默然地望着这位宣府镇的最高军事指挥者。

  “上皇他简直…,这怎么可能?”江福好不容易站定,抄起了桌上的茶水,也不管那茶仍旧热烫,便直接一口尽灌下,转过了脸来,此刻,原本向来和蔼的嘴脸也因为肌肉的有些扭曲变形。”难道上皇他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

  “瓦刺鞑子在沙城、兴和一带皆有重兵,周边数十里亦常有游骑,上皇他怎么过得来?就算是真能冲过来,野狐岭、虞台岭地盘那么大,难道要本官把我宣府数万精兵尽数撒出去不成?”

  “若是瓦刺鞑子恰巧重兵来犯,我宣府以何御敌?!”

  一声声地怒吼,让江福犹如一头愤怒的恶狼般在书房内咆哮不停。“如今我大明与瓦刺已熄战火,上皇这么做,难道他就不想一想后果?”

  “江总兵请慎言。”杨能忍不住眉头一扬,站了出来亢声道:“上皇意欲归明,乃是我大明之幸事,宣府上下军民,当戳力相助之,瓦刺若是有心进犯,何需理由?”

“你!杨守备,本官才是宣府总兵,这等道理,你以为本官不明白不成?”江福在心里边狂骂不停,天子让自己前来驻守宣府,不仅仅是为了要安抚因为调走了大  都督杨洪的宣府诸军,私下里,江福来宣府之前,天子朱祁钰曾于御书房中秘密召见了江福,至于两人之间的谈话内容,只有江福与新皇才清楚,那就是不惜代价,

  设阻挠朱祁镇回到大明。

  而现在,江福刚刚接手宣府事务,忙得焦头烂额,还没来得及去做朱祁钰交待的事务,这个时候,朱祁镇居然又来了密诏,说是要设逃回来了,这让江福焉有不方寸大乱的道理。

  听得那江福的喝斥声,杨能还欲再言,却被人抽了衣袖,一转头,却看到了那王进昌暗暗摇首,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王进昌清了清嗓子跨步上前,俯低了身形小声地道:“江总兵,若是上皇真能脱瓦刺鞑子之手归明,而我等遇诏而不迎御驾,那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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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福的目光不由得一凝,原本那张狰狞的面容也在瞬间僵硬。是啊,上皇若是真脱了贼手,那自己算是什么?天子必然怨怪自己,而上皇也肯定要怨怪自己,这些  都还是小事,大事就是,自己明明接诏而不迎御驾,若是经上皇之口而出,那么,自己的下场,怕是比那被押在京师被凌迟三日而不绝命的喜宁怕也好不了多少。

  越想,江福就越觉得此事实在就像是前行的道路上一个巨大的地狱深渊,自己明明知道危险,却偏偏只能直线进行,一步步地迈过去。方才还因为夜凉风冷,披上了一件披风的江福觉得自己此刻身上仿佛所有的汗腺都在疯狂的工作,背上已然被汗水浸湿。而心头却偏偏是一片冰冷。

  怎么办?不奉密诏,天子喜,然若那上皇真能摆脱瓦刺鞑子直入宣府,到那时候,自己必然死无葬身之所。

  奉了密诏,挥军相迎,那此事绝对是隐瞒不掉的,若是上皇不至,天子又闻知此消息,自己的下场必然是罢官去职,眼看自己刚刚由从三品的指挥同知提升为了指挥使,更是任职一镇总兵,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时,转眼却要将到手的荣华富贵皆尽抛下,又如何叫江福舍得?

  你奶奶的,老子现在真他妈的左右为难——含着一包热泪的大明宣府镇新任总兵江福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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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进的新书,其他类别的小说订阅都两千多了,我的居然不到一千,水叶子大大居然也跟我差不多,是都写得不好吗?还是历史类现在真的没落了?

  怎么办?这是一个让以待白天之后再议的借口,半是强迫地将那杨家两位公子和王进昌赶出了总兵府后,最令宣府总兵江福心乱如麻的问题。

  即使是那位重金聘来的师爷匆匆赶到之后,听到了江福所言之事,一时之间,也给唬得六神无主,老半天脸上才恢复几丝血色,紧皱起了眉头,绞尽脑汁地替东主想办,怎么解决这个把东主置于生死忧关的重大事件。

  江福焦燥地在房中踱着步子,脑袋里边却是一团乱麻,毕竟此事实在是太过大条了。能够来接任杨洪为宣府这个重镇的总兵,原本江福还颇有些志满意得,希望自己能够继往开来,打造一个更好的局面。

  当时闻知了那杨洪之所以被撤换的真实原因时,江福心里边当时还真有些兴灾乐祸的意思,只不过他谁也没告诉罢了,但是现在,江福悲催地发现,自己也陷入了与那杨洪当时的处境,甚至是更加的恶劣。

  “妈的,早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打死老子也不可能来趟这趟浑水。”江福悻悻地低喝了一声,一掌拍在了案几上,震得那案上的茶盏连声颤响,惊得那位师爷险些也把手中的热茶泼在身上。

  “东主,你总得替本官想个子,就算是不能两全齐美,至少也能让本官少担一些责任才好。”看到这位平日里给自己出了不少好点子妙妾意的师爷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江福脸上的苦色更深,步到了那师爷跟前,行了半礼道。

  “东翁切莫如此,老朽可承受不了,上皇这一着棋,等于是把东主您逼到了死解上,若说是想要两全其美的解决…”这位年过六旬的师爷拈着自己那三缕长须露出了一个涩涩的笑意:“怕走到最后,反而两头落空。唯今之时,确实如东主所言,少担责任,或者是不提责任方为上上之策。”

  “哦,师爷可是有了子?”听得此言,江福不由得两眼一亮。

  这师爷却眯起了眼睛,那双己然显得混浊的老眼闪烁不定,足足有柱香的夫,就在那江福等得不耐烦,恨不得抄起腰刀拍在这个两眼都快眯成了细缝的师爷脑门上时,这位师爷总算是脸上露出了几分胸有成竹的笑容。“东主,老朽倒是有一计,可以解东主之近呃…”

  不多时,听完了师爷之语的江福不由得喜动颜色,连声称妙。“哈哈哈…师爷果然不愧是高材,如此,当可解本官心中之烦忧矣。”

  “东主,此事益急不益缓,还望东主即刻施行,免得…”

  “放心吧,师爷且稍待!本官这就去颁布军令。”江福大手拍在那师爷的肩膀之土,留下了那个被他这位常年打熬身子骨的武将的大手给拍得呲牙咧嘴揉着肩膀还得陪着笑脸的师爷,一脸兴冲冲地朝着那书房外快步行去。

  王进昌的府内,杨能、杨信与王进昌三人围桌而坐,桌案上摆着那王府的厨子们大半夜爬起来烹制的美味佳肴。时令鲜蔬,几样小菜,虽然不丰盛,但至少深夜里能够赶至出这样色香味的佳肴,已是不错的了,旁边还有一坛刚刚开的佳酿。

  酒壶已然干了两壶,可是桌上的菜,却只动了寥寥几筷,三人的神情都显得份外地郁结。王进昌端起了酒杯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来调解气氛,可是终究只化作一声叹息,将烈酒直倾入喉中。

  年纪最小的杨信终究忍受不了这种死寂的气氛带来的压抑感,狠狠地灌了一杯酒,顿顿地将酒杯顿在桌案之上。“再议,奶奶的,如此紧迫之军情,焉能再议?!莫非他江福真以为抱紧了新皇的大腿呃…”

  “三弟休得胡言!”杨能不由得脸色一变,喝止了那杨信。

  “哼,不说也罢,反正他要不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才怪。”杨信悻悻地又小声嘀咕了一句道。

  “三公子,其实此事实在是难为,也怪不得江总兵如此。”王进昌不由得挤出了一丝丝笑意说道,不过语气也同样显得十分地萧瑟。王进昌很清楚天子与上皇之间的暗争,至少,被杨洪视之为心腹的他可是从杨大都督那里知道了不少的内幕,所以江福如此,王进昌多少能了解一些这位新任总兵的烦恼。

“难道我们就这么枯等不成?”杨能虽然喝斥了弟弟,可是他心里边也同样很是不平。自己的老父临行之时,特地暗中嘱咐兄弟二人,若是天子有诏,当设遵行,可是如今,却在那江福处给拦了回来,让他们如何不恼?破晓更新组ZY王野提供  “枯等着也不是办,可是如今,调兵之权,皆在江福手中,你我若是擅自调动兵马,那可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王进昌瞪了那杨能一言道。

  “若是不能调兵,那我就调家丁!”杨信突然眼前一亮,以手击案扬声喝道。

  听得此言,杨能与王进昌不由得对望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喜色。“对啊,父亲走时留下的八百家兵分予你我兄弟,我们再凑上一凑,足可凑出千骑精兵。”杨能击掌笑道。

  王进昌脸上的笑容却没能持续多久:“再加上老哥我,顶天也就是一千五百骑,可是,谁能知道陛下是走野狐岭还是虞台岭,莫要忘了,两地皆是险要之地,而且相隔数十里,一千五百骑,哪怕是接应一处都稍显不足,也先若真发兵来追上皇的话,必是重兵压境…”

  一时之旬,室内又否次陷入了沉寂之中,而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人从厅外快步疾奔面来。一名王进昌的亲兵领着一名武将匆匆地步入了厅中。

  “咦,刘将军,您怎么来了?”一看到来人,王进昌不由得有些愕然地道,这位刘将军乃是江福心腹,随其同入宣府镇的,此刻见得其到来,王进昌心中暗想,莫不是现在江福就已经想到了对策不成?

  “王将军,两位杨将军都在,正好,末将奉江总兵之命,特地来寻三位。”刘将军步入了厅中向着这三人抱拳见礼之后肃容道。“总兵大人有令,近日听闻土庄堡、膳房堡、新河口堡一带,有匪徒横行作乱,使得大明行商折损财货,所以,特地令王佥事领步骑三千,往上庄堡一带巡视驻边军卒,严查此事,另令二位杨将军各领步骑一千五,往膳房堡、新河口堡一带巡视查探,若是有匪亦,当可聚兵以迁之。总兵大人已然着令信使往此三堡,还望三位将军速速起程,以免误了军令才是。”

  “过…王进昌眨巴着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江总兵还说什么?”

  “总兵大人令末将前来传令,他已然往南,巡查各堡及各卫所守备军务去了。末将传令之后,会立即赶去与总兵大人汇合,三位将军,末将这便先行告辞了。”这位刘将军简直就像是一挺重机枪,没等三人完全反应过来,已然匆匆辞行,大步向着府外行去。

  “好一个江福,妈的!”王进昌这个时候总算是全明白了,不由得恨恨地骂了一句,一掌拍在了大腿上。“老小子,跑得倒挺快的。”

  面现喜色的杨信转过了身来,看到王进昌如此,不由得错愕地道:“王大哥怎么了?这不正好吗?咱们手头不正缺兵,现在兵送来了,而且上度堡距虞台岭相去不过十数里,膳房堡、新河口堡距那野狐岭也不过十数里地…”

  “的确如此,算起来,他江总兵还算是帮了咱们的大忙,可是三弟,你难道没听清楚军令吗?”杨能转念一想,也已然明白了过来。“他可没有让咱们去接上皇,但是又许了咱们兵马前往。”

  “一句话,这老小子怕担这个责任,所以,全推到咱们身上来了。”王进昌抄起了桌上的酒又抿了一口,烈酒入喉带来的辛辣感让他不由得哈了一口大气。“如此一来,能迎上皇回明,天子就算是知晓了,也拿他无可奈何,要怪,就只能怪咱们,也只能怪那一现了‘匪讯’。若是迎不到天子,咱们也不过是奉了其军令巡边,天子仍旧怪不到他,他仍旧能得天子宠信。”

  “如此也好,至少,他没有设阻挠,还能予我们兵马,提供了便利,他不担就不担,咱们想担也担不了。”杨信倒是不以为然地道。

  听到了杨信这句有些像发泄似的话,反倒是让王进喜解开了心结:“不错,呵呵,还是三公子这话在理。”

  “这倒也是。”杨能不禁自释一笑。厅中,三人畅快的笑声溢散了开来…

  就在当天下午,王进昌领一只兵马直往土庄堡而行,杨氏兄弟也各领兵马往膳房堡和新河口堡而去,而就在兵马出城之前一个时辰,那名给王进昌送信的大明行商商客,已然乘着一匹快马出了宣府,向着那正北方打马狂奔而去…

  “郡主,你怎么能背叛王爷?,“朝鲁的脸色不禁又白几分,冒着凶兆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瞪向那站在娜仁身后不远处的朱祁镇。“肯定是你,你这个卑鄙的南蛮皇帝,居然敢诱拐我们郡主。”

  “住。!”娜仁不由得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朝鲁,你和阿木干他们几个都是我二哥才遣过来的,到底他让你们来做什么,别想瞒过我。”

  “郡主,平章大人就是担心你因为这个南蛮皇帝,做出什么令人痛悔莫及之事,才让我等前来保护郡主殿下。”朝鲁一咬牙,跪伏于地,大声地喝道。“平章大人和王爷,都可是您的亲哥哥啊,您怎么能因为一个外人,背叛他们?”

  “背叛?!”娜仁冷冷地笑道:“我的好二哥明明知道我爱上了这个男人,却设阻挠,还盅惑我大哥嫁女给他,还遣了你们来暗中监视我,这就是他疼爱我的方式?”

  随着娜仁的一声喝令,那些早就准备好的侍卫全都一涌而上,将朝鲁等数人皆尽擒住,捆住四脚,连嘴里都塞进了破布,扔在了一堆,只能拚命地瞪着眼珠子,眼着瞅这些人在跟前轻松地交谈着,一面大口地咀嚼着随身携带的肉干,时不时灌上一口奶酒。

  “马力应该足够我们赶到虞台岭。不过从这里到虞台岭,路途多山地丘陵,顺利的话最少要有三个时辰,途中倒是不容易遇上游骑,不过,最好还是能够小心为上。”朱祁镇灌了一大口的奶酒,把那皮囊交还给了袁彬,一面倾听那卫沙狐狸之言,就在这几天,卫沙狐狸多次地探查了前往虞台岭的道路,今天,他就是领路的向导。

  “三个时吧…”朱祁镇抬头打量了下天色,现在还不到午时,完全能够在天黑之前,赶至虞台岭,只要能够遇上王进昌所率大明步骑,那么他们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只不过,朱祁镇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一块半斤重的肉干捏在手中,半天却没有一丝食欲。

  “朱大哥怎么了?你别担心了,这一路,卫沙狐狸已经探娄多次了,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娜仁似乎看出了朱祁镇的不妥,曲膝跪坐于朱祁镇的身侧,抬手将那块肉干夺过,将一小袋肉松递到了朱祁镇的跟前,“快吃吧,光喝奶酒,是不住的,知道你吃不太习惯肉干,这是我今天特地给你准备的。”

  “谢了妹子。”接过了那一小袋肉松,朱祁镇回给娜仁一个温柔的笑脸,不客气地打开了袋口…口酥软成丝状的肉松,一口奶酒,不大会的夫,那一小袋肉松和小半袋的奶酒全进了肚子,疲惫的身体似乎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今天之内,必须赶到虞台岭,否则,越是耽搁,变数越多。“

  “嗯,那我就去叫大伙准备了。”娜仁地点了点头,起身去招呼侍卫,收拾马匹,准备上路。

  “这几日,娜仁怎么样?”也先坐在主案上,翻看着那些伯颜贴木儿递来的军报,还有一些需要他处置的文案一面问道。

  “自那天她到了大明天子的府上闹了一回,回来之后那丫头倒是没有哭闹,只不过,却阴沉了许多。便是其其格去劝了也没什么用处。”听到了也先提起娜仁,伯颜贴木儿不禁有些头疼。

  他倒是没有想到,娜仁还真是对那朱祁镇情根深种。就因为是自己出了主意,让兄长嫁女,而不想让娜仁这位他们兄弟最为疼爱的妹子去做朱祁镇的女人,就因为这个原因,从那天到现在,那丫头就跟仇人似的,别说是跟自己说话,就算是自己亲自找上门去,那丫头也是避而不见。

  或许等一段时间,她的心情平复了,再劝劝她就好。“我可是为了整个瓦剌的前途,也同样是为了她的将来。”伯颜贴木在心中如此对自己说。

  “对了,你说明天子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本王嫁女予他,为何还如此推三阻四的?莫非是嫌本王的女儿配不上他吗?”提到了娜仁,也先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干脆就把那些东西全都扔到了一边,犹有余怒地道。

  “兄长,依小弟之见,怕是那位明天子不是不愿意娶,而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迎娶罢了,他的顾虑也确实是有道理。”

  伯颜贴木儿颇有些悻悻地拍了拍自己那油光铮亮的脑门道,自己当时真是被这个主意给冲昏了头脑,没有想到,如果天子真要迎娶了兄长的女儿,那大明军民对迎归这位居然已经开始在草原上享乐的天子的意愿怕是会降低不少。

  指不定那位朱祁钰会利用这个借口,设阻挠朱祁镇于草原,那自己的一石数鸟之计,哪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莫非二弟也觉得,只有等明天子回明,方可娶我  女儿不成?…也先不悦地扫了伯颜巾木儿一眼嗔道:到那时,你又怎么能保证他一定要娶我女儿?”

  “这…”伯颜贴木儿让也先这话给哽得两眼翻白,吭哧半天却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也先之言。而就在这个时候,却看到了那脱尔逊与赤那气坏败坏地向着这边大步奔来,不由得心头一跳,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扼着他的呼吸。

  “王爷,平章大人,娜仁郡主以狩猎之名,邀请天子出行。我等意欲追随,却被娜仁郡主斥骂不得跟随,只能遣小股游骑跟随,不想,至那哈流土河河岸处,郡主等人并未向北,反而一意向南而行,末将总觉不妥,特地来禀报王爷,请王爷和平章大人决断。”

  “你说什么?!”也先和伯颜贴木儿听到了脱尔逊急促的禀报声,不由得齐齐色变。

  “这,这丫头…她这是想做什么?!”也先的脸色铁青得怕人。“莫非……”

  伯颜贴木儿表情变幻不定:“应该不会吧,兄长,她终究是咱们的妹妹,难道还能去帮那些外人不成?”不过,伯颜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明显的显得不是那么自信。作为一位谋臣良将,伯颜贴木儿的确很合格,但是在这种决断方面,他却远远逊色于也先。

  也先咬着牙根,表情扭曲而狰狞,面色赤红犹如滴血,嘴皮子都在哆嗦。“可是二弟你莫要忘记了,小妹的脾气最是固执。认准的事,向来是极难改变主意。嗯不到,她居然敢为了一个男人,一个我们瓦刺的敌人,背叛自己的兄长,敢背叛我们绰罗斯氏!”也先觉得自己的胸膛险些都要被气得爆炸掉,被自己最疼爱的妹子背叛,甚至比被敌人拿把刀子捅自己的腹部还要疼痛。

  看到也先气得手脚都在哆嗦的模样,的颜贴木儿赶紧伸手一把扶住了也先坐回榻上,开言安慰道:“兄长此事如今尚不清楚是真是假…”小弟以为,当先遣精骑去追,或者是小妹贪玩,想去远一些的地方游猎,也是有可能的?”

  “对对,追,你们这些混帐还不快去?!”听到了伯颜贴木儿之后,也先挣扎着坐了起来,向着那还跪拜于地的脱尔逊等人怒喝道。

  “该死的,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看到脱尔逊等人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大殿,也先的脸色才稍稍恢复了一些,仍旧没有罢休。“既然他们是沿河南下,必然会走虞台岭。”

  “来人,着令阿剌,领兰万精骑即刻南下,赶往虞台岭一带搜寻朱祁镇,一定要把他给抓回来!若是让那朱祁镇走脱,本王就要他阿剌的脑袋!”

  随看也先的军令一出,原本显得安宁的沙城顿时涌动了起来,不过一柱香的夫,一股股的兵马从各种涌来,汇聚于城外,犹如一道不可阻挡的铁骑洪流,向着正南方狂涌而去。

  伯颜贴木儿仍旧留在殿中,陪在那正依在榻上闭眼休息,旁边的侍女正胆战心惊地给犹自余怒未休的也先推拿按摩顺气的也先。看着兄长的表情,伯颜贴木儿此刻心头亦是一团乱麻。看样子,从头到尾,兄长分明就没有半点想要释放那朱祁镇的意思。

  “或许,娜仁如此做,对于瓦刺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伯颜贴木儿心头暗道。可是转念一想阿剌一万铁骑奔涌南行,再加上那脱尔逊等人尾随而去,那大明天子想要走脱的机会,怕是连一成都不到吧。

  那朱祁镇的性子,若是真追上了,怕是…伯颜贴木儿不由得低叹了一口气,脸上不由得挂上了几丝阴郁与凝重。

  不过如今,兄长正在狂怒之中,自己的劝解,怕是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伯颜贴木儿想了想,踱步到了殿门口,招来了自己的心腹近侍,小声地嘱咐道:“你即刻带来去关押大明天子的院落里查看,所有还留在院落里的明人,全部给我抓起来,押入我府中看押,记住了,若是他们不反抗,切切不可出人命,押入府后,不可虐待他们,明白吗?”

  “奴才遵命,可是万一太师问起来…”那名侍卫有些犹豫地道。

  “无妨,太师那里,我自会解释,汉人有句俗话,凡事要留三分余地,若是那大明天子真逃了回去,那么这些人质,就当作是顺水人情罢…”伯颜贴木儿颇有些无奈地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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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多远?”身上的衣甲,已然尽被汗水所浸透的朱祁镇在马背上立起了身来,打量着周围那高低不平、起伏连绵的丘陵,在这里,视线完全被那些丘陵所阻拦。

  “再翻过这座高丘,折向往东五里便是一马平川,奔行二十里便可直抵虞台岭处,经过了虞台岭的豁口,往南奔行不到十里,就是大明的新开口堡,往左,则是新河口堡,两处皆干余兵马驻扎。”卫沙狐狸解下了腰间的皮囊灌了一口奶酒,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总算是…”听到了这话,已经身心俱疲的朱祁镇仿佛让人给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一般,挺直了坐于马鞍上的腰背,回头望去,除了那在哈土流河被扔下的那几名侍卫之外,所有人都没有掉队,而那娜仁仿佛一脸疲惫之色也没有,还时不时地奔行去队伍的后面,招呼大家走得更快一些,跟上队伍。

  看到这一幕,朱祁镇不禁有些羞愧,自己堂堂大男人,体力居然连女人都比不过。

  不想,那卫沙狐狸似乎瞧出了端倪,呵呵一笑解释道:“其实像陛下这样短短半年不到的夫,能够操控马匹如此熟练已是不易,不过,比起咱们这些自幼便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自然是差上不少,不懂节力之,所以陛下才会深感疲惫。”

  朱祁镇扫了一眼,袁彬等人跟自己也差不多,那些瓦刺侍卫虽然也显得疲惫,但是却仍旧能谈笑自若,控马仍旧轻松而犹有余力。“不愧是游牧民族,至少在骑术方面,的确是占了上风的。”

  “陛下放心,我们得住。”袁彬纵马到得朱祁镇的跟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笑道,虽然身心疲惫,但是一想到即将踏足大明的疆域,袁彬等人的心情显得无比地畅快,身上也仿佛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朱大哥,要不要让大家再休息一下。”娜仁这个时候也从后队驰了过来,到了朱祁镇的跟前,看到爱郎那副疲惫的模样,禁不住心疼的询问道。

  “没事,走吧,不到三十里路了,就有是一个时辰左右就能赶到,不能再耽搁了。”朱祁镇回给娜仁一个笑容,看了眼天色说道。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朱祁镇知道,这一次的逃跑计划完全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但是,这又偏偏是唯一的机会,时间,只要能抢在也先等人反应过来之前,冲入大明的疆域之内,那么,自己就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否则,一切都将会化为泡影。

  正北方向,距离他们这一小股人马约十里处,数百骑兵正不惜马力地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地接近。而在另外一个方向,近万铁骑,汇拢成为了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气势汹汹地向着那虞台岭的方向直逼而来…

  “不对劲!”刚刚翻过了那道高丘折往东行了数里,终于看到了平坦的开阔地,在场诸人都不由得如释重负的当口,卫沙狐狸却陡然高喝了一声,翻身跳下了战马,飞快地取下了箭壶,将壶中的羽箭尽数倾出之后,将箭壶紧贴于地面,附耳其上。

  见得那卫沙狐狸这等举动,朱祁镇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心脏都被提到了喉咙。全都盯着那闭上了眼媾侧耳倾听着卫沙狐狸。

  “骑兵,最少近万,北方,东方都有,看样子我们已经被发现了。不对,苏合,你回去,看一看我们的后方,有没有骑兵!”卫沙狐狸紧紧地贴着那箭壶,吼出了一个又一个让人惊心胆颤的坏消息。

  “后方有骑兵,至少有七百八骑。”苏合纵马奔上了山脊,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立即打马冲了回来,一面高喝道。

  听到了这个消息,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袁彬等人更是面若死灰,目光之中透着一股子无言的绝望。

  “后方的骑兵离我们有多远?!”朱祁镇剑眉挑起,高声喝问道。

  “最多六七里地,他们恰好也是在山梁上,所以我看得很清楚。”苏合不敢怠慢,立即答道。“不过他们都是一人双骑,速度很快,最多还有两柱香的夫,就能赶到这里。”

  “把马背上所有不需要的东西全都扔掉。都看一下自己的座骑,有不支的就放弃,换乘那几匹空马!”表情也变得紧张的娜仁顿时高声厉喝了起来。“朱大哥,你们立即换马。”

朱祁镇当下也知道不是废话的时候,立即换乘上了一匹因为主人被捆在哈土流河而一只空着的  战马。而袁彬等人也不需要朱祁镇催促,飞快地换乘到了那些空马上。

  “现在我们应该往哪走?”换乘了马的朱祁镇向着那已起身,正飞快地将散落的羽箭重新装回箭壶的卫沙狐狸喝问道。

  “我们的人马都已经很疲惫了,追兵全是一人双骑,所以我们只能继续向南前行,希望陛下您说的大明援军能够发现这边的异常,及时赶到,不然…”卫沙狐狸一面继续飞快地整理着身上的装备,将那马背上的毛毯等事物全都扔到了地上,一面飞快地解释道。

  “知道了。”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身边那一脸担忧望着自己的娜仁,伸出了手,握了握那娜仁的纤手,然后松缰纵马,一行数十骑沿着那西侧山脚,朝着那正南方向狂奔而去。

  虞台岭是位于新河口村北里许处,东西走向的一座山梁。山梁中间有一道自然形成地南北长约数里的豁口,是历史上连接坝上坝下的又一重要通道。

  而王进昌此刻就率领麾下步骑三千连带自家的五百家兵,屯兵于豁口北端,不过,由清晨至今,已然足足等了五个时辰,却仍旧未见有任何的动静。“也不知道两位公子那边是什么情况。”王进昌悻悻地挥了挥手中的马鞭,向着身边的副将小声地道。

  “若是二位公子那边有了消息,定然会及时来报将军的。

  看样子,应该也还没有消息才对。将军,要不要再遣探马去探探?”身边的副将将那顶铁盔摘下,手搭凉棚,向着北方望去,那平坦的地平线上,却没有任何的动静,不由得心头一阵失望。

  “让他们再遣十骑探马,把搜索的面积扩大到北边三十里,若是…嗯?”王进昌话音未落,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细小的黑点,正疾速地向着这边靠近。

  看到了那正飞速接近的黑点,王进昌的表情也顿时变得严峻了起来,大声地喝令道:“号令全军,做好准备!”

  随着一声声号令的下达,王进昌麾下三干官兵与五百家兵皆尽做好了准备,全都凝目望着那已然能够看清所着军甲的大明侦骑。

  “怎么样?看到什么了。”不待来人驰到近前,王进昌已然纵马前行,一面大声地喝问道。

  “禀将军,瓦刺大军,至少有一万兵马,正向着我们这边而来。”跑得气喘吁吁的侦骑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属还看到了一小股骑兵,正沿着西侧山梁下的谷地向着咱们这边过来了。”

  “那一小股骑兵可有旗号?”王进昌心头一跳,厉声喝道。

  “没有,不过在那小股骑兵身后,似乎也有一股数百人的瓦刺铁骑互在追击他们。”

  王进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脸喝令道。“全军立即前进,所有骑兵,先随本将速速前往,步卒随后赶来,于副将,立即遣人放烟火,传讯号于各烽火台,着令各堡军卒,有大敌进犯!”

  不大会的夫,三千余步骑全都动了起来,当先的是王进昌领着五百家兵及八百余骑兵,当先向北奔进,而后是两干余名步卒,在各级军官的喝令声中,也狂奔地飞奔了起来。

  “烽火,二公子,您看!”站在一座丘陵顶端张望的杨府家将突然高声大喝了起来,惊得那懒洋洋斜绮在一块巨石上假寐的杨能不由得跳了起来。“哪个方向?”

  “咱们的西边,应该是虞台岭那一边。”家将打量了两眼之后大声的答道。

  听到了这话,杨能恶狠狠地吐掉了嘴里边咀嚼的草根,一把将那柄搁在身边的长刀提在了手中,向着那些或坐或卧的士卒们厉声喝道:“弟兄们,给老子全都上马,王将军有难,我等立即赶往虞台岭增援王将军,都给老子快点!给老子通知我三弟…”

  随着那烽火台被点起,虞台岭和野狐岭周围的数堡大明军卒也全被惊动了起来,早就得到了王、杨吩咐的各堡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召集兵将,纵马扬鞭,杀气腾腾地朝着那虞台岭处直奔而去。

  至那大明与瓦刺两国握手言各至今,宣府边镇又再一次出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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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再快一点!”卫沙狐狸纵马在前引路,时不时地回首大声招呼道,不过他的声音却很快就被那越发密集,犹如雷霆一般的隆隆蹄声所掩没。

  正北方、东方的地平线上,已然能够持到漫长地犹如黑蚁一样的小黑点在飞快地蠕动,而两个方向的天空,几乎被那喧天的烟尘所遮掩,阿剌奋力地鞭打着战马,目光直视着前方那一小股骑士,一面愤怒地大声咆哮看,催促部下们再快一些。

  脸色铁青的朱祁镇努力地抽打着身上的健马,似乎想要把身上坐骑的最后一丝精力也全部榨干,已然在这片开阔地上奔行了十数里,而那看似近在咫尺的虞台岭仍旧还在那视线可及的远处。

  “不行,再这么下去,马匹根本就冲不出五里路了。”一名侍卫忍不住大声地叫嚷了起来,换来的是身边的侍卫长抽过来的一马鞭。“有力气废话,还不如再加快一点。”

  听到了侍卫长的厉声高喝,这位帽子被抽飞的侍卫只能咬着牙根,努力地纵马继续奔行。不过,几乎所有人身下的健马已然全是汗水,脚步都已然显得有些迟缓了起来。

  眼看着那虞台岭最多也就只有里许,而斜抄过来的瓦刺铁骑最少还有两里路途,朱祁镇原本紧绷的心弦刚刚稍松,便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健马悲鸣了一声之后便身子一矮,旋及自己的身躯轻飘飘地悬空了眨眼的夫耳中听到了刺耳的惊呼和尖叫声,就觉得自己的腰间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扯了自己一把,然后便撞在了一具强健有力的身躯上。

  朱祁镇努力地睁开了眼睛,才惊觉自己在半空中生生被那娜仁给带上了她的马背。不过因为朱祁镇的坐骑的阻拦,后方的二十余骑都不由得减缓了速度。

  “怎么样,没事吧?”娜仁也勒住了爱马,好让那朱祁镇平稳地落地,一面关切地询问道。

  “没什么…嘶。”朱祁镇双脚一落地便感觉到了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从那脚髁处传来。妈的,看样子是州才身上健马失蹄的时候,马蹬挂到脚髁了。

  看到朱祁镇脚方一落地便一个踉跄,若不是娜仁从马上拉住了朱祁镇一只手,说不定这会子他就会摔在地上,看到了他的情况,勒马停下来的诸人都不由得脸色一变,原本在队伍最前头的卫沙狐狸此刻已经来到了朱祁镇那匹倒伏于地,正在努力挣扎的坐骑跟前只看了一眼就无奈地摇了摇头。

  “朱大哥,来,上我的马,我们还能冲过去。”看到朱祁镇强忍痛楚的表情,娜仁一咬牙,想要将那朱祁镇拉上自己的马背,朱祁镇一咬牙,强忍着巨痛,借力跃上了娜仁的坐骑,搂紧了娜仁的纤腰任由那娜仁驾驭着坐骑继续向前奔行。

  奈何娄骑早已马力不继,短短里许之地却就像是远隔千山万水一般,眼看着那东面向南包抄的瓦刺铁骑距离那豁口越来越近,直至赶在他们之前截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朱祁镇不由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朱祁镇陡然听到了身后的袁彬等人突如其来的惊喜的吼叫声堪堪闭上的双眼陡然睁圆。从那横截出来的山脉的尽头处,已然冲杀出一只打着大明团龙旗红袄蓝甲的大明骑兵,迅捷的速度,犹如一道色彩鲜艳的电蛇,向着那些尚未反应过来的,截住了朱祁镇等人前进道路的瓦刺骑兵猛扑上去。

  一柄柄雪亮的战刀纷纷扬起,犹如一片刀林一般,就像是在几眨眼的夫里,措手不及的瓦刺骑兵甚至还来不及让身上的坐骑转向,已被被那些杀气腾腾的大明铁骑给撞上,撞碎,撞开…

  这一刻,在经历了绝望的谷底地朱祁镇终于看到了希望,一种能够活下去,回到属于自己的历史轨道的希望。让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

  随着这只突如其来的大明铁骑的杀出,瓦刺铁骑洪流不由得一滞,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里居然会出现一只大明的军队。

  这干余气势汹汹的大明铁骑硬生生将那瓦刺骑兵组成的包围圈撞碎之后,丝毫没有停顿,径直冲到了朱祁镇一行人跟前,然后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者,正是那都督佥事王进昌,手中的战刀已然沾上了瓦刺勒子血迹的王进昌目光扫了诸人一眼,最终落在了那与娜仁共乘一骑的朱祁镇的身上,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疑惑之色。

“王大哥,上皇  在此,速速护驾!…高漓也已然瞧清了来人的面容,不由得大喜,连声高喝道。

  听得此言,只是在那宣府城头上远远瞧过朱祁镇一回的王进昌不由得大喜。当胸一抱拳大声高喝道:“微臣参见上皇。军情紧张,请上皇恕微臣不能全礼。”

  行了礼,那王进昌扫了一眼似缓实疾,进逼而来的过万瓦刺铁骑,心知情势危极的王进昌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高喝起来:“诸位兄弟,上皇在此,我等已迎到了上皇圣驾,如今,瓦刺教子欲劫回上皇,我等该如何做?!”

  “保圣驾,杀da子!”干余大明铁骑一双双赤热的目光都在那已然在马背上强忍着脚髁的巨痛站立了起来的朱祁镇身上,举起了手中的战刀,齐声怒吼。

  “兄弟们放心,援军的弟兄们最多一柱香的夫便能赶至,只要咱们能够保护住上皇,就是大一件,身家富贵,就靠今日一搏!”王进昌恶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大声地激励士气。

  朱祁镇听得王进昌之言,心领袖会地高声喝道。“朕在此立誓,今日但凡是战死沙场者,家属可领抚恤一百两,良田五十亩,免税赋五十年。

  听得此言,干余将士先是一滞,旋及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呼之声:“上皇万岁!”声音之大,仿佛连那隆隆的过万瓦刺教子的铁蹄之声也给掩盖过去。

  看到这一幕,朱祁镇不由得咧了咧嘴,妈的,看样子啥时候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都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才行。

  随着千余大明铁骑开始拢军布阵,那王进昌也已然纵马到得那朱祁镇的身边。

  朱祁镇极力地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向着那王进昌点了点头力“不知王将军带来多少人马?援军何时可至?”

  “微臣麾下一千三百骑,后面还有两干余步卒正在赶来,微臣在行前,已然点燃了烽火,想来用不了多少,杨能、杨信的兵马,还有周边各堡将士,都会赶过来。到时,上皇当可无恙。”

  “看看罢,只希望阿刺这个老家伙不要太冲动了,若真是一拥而上…”朱祁镇打量了左右一眼,虽然如今已经被千余大明铁骑给团团围在中央,不过,外围可走过万的瓦刺精锐,而这个时候,更多的瓦刺da子再次封锁住了那王进昌他们突破的包围圈。

  也就是说,他们这千多骑兵,如果就像是被关在了笼子里边的困兽,能不能活得下去,就要看其他各路兵马能不能及时赶到,当然,也要看阿刺这个瓦刺大将,到底是不是一心想要自己的性命。

  看看那缓缓围拢过来的瓦刺铁骑,一时之间,朱祁镇的手心已然满是汗水。所有的人都紧张地戒备着,一张张的弓弩都已然上弦,随时准备着要接战。

原本已经在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笑容的阿剌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早在王进昌率领那千余大明铁骑出现的时候变得难看无比,不过他终究是瓦刺的宿将,当下连连下令,随着一声声苍凉呜咽的号角之声,过万的瓦刺铁骑非但没有一涌而上,反而是均匀地挤成了一个半圆,向着那位于山脚下开阔地的千余大明铁骑缓缓挤压  过去。依靠人潮的气势,缓慢地给那朱祁镇等人增添内心的压力。

  终于,在距离那大明骑兵聚集的地方约里许时,阿剌下令全军暂缓了进军的脚步,亲自率领过百亲卫纵马至距那大明铁骑一箭之地,高声喝道:“大明天子可在,老夫瓦刺左丞相阿剌,请大明天子一见。”

  “我大明上皇焉是你这老儿想见就能见的?!”王进昌不由得一恼,正欲开口喝骂,却被那朱祁镇抬手阻止。“让朕去见一见他又有何妨,还能拖延一些时间。”

  “可是陛下……”王进昌还欲再言,看到了朱祁镇坚决的表情,只得恭身领命。

  朱祁镇在数十骑大明铁骑的保护之下,也缓步向前,来到了距离那阿剌不过数十步的地方,高声言道:“老将军别来无恙。”

  听到了这话,阿剌差点就气歪了嘴,什么话嘛,老夫累死累活地追了你一天,你倒好,还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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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朽参见陛下参见郡主。今日陛下外出游猎耗时太久,淮王份外担忧,特命老朽前来迎驾,还望陛下与郡主与老朽同归才是。”阿剌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了一个平和的笑容,仿佛此刻不是两军对垒,倒像是街坊四邻站在房门口吹牛打屁。

  “老货。”朱祁镇暗骂了一声,不得不佩服这老家伙装傻的本事,伸手握住了那正要开口的娜仁的纤手,娜仁很是乖巧地抿紧了丰唇,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甜笑,在人这么多的地方,朱祁镇能够这么做,说明他的的是关心和爱着自己的。

  朱祁镇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加地和蔼:“老将军美意,朕心领了,其实朕在草原之上,叨扰了淮王及脱脱不花可汗已久,心中已颇为欠疚,今日,既然大明边军已来迎驾,朕还是回大明的好,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扫了一眼那些杀气腾腾的瓦刺精骑,朱祁镇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陡然提高:“望老将军告之淮王一声,他对朕的款待,朕与大明,皆铭记于心,他日,必有所报。”

  “南蛮天子,莫要给脸不要脸,我父亲请你回去,那是对你客气,如若不然,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阿剌的身侧,一位武孔有力的剁形大汉开口怒喝道。

  “阿古达木,休得无礼!”阿剌不由得脸色一变,朝着他沉声喝道。

  “可是父亲…”阿古达木还欲再言,看到阿剌那犹如锥子一般的警告眼神,不由得一滞,悻悻地闭上了嘴。

  “陛下,犬子无礼,还望陛下勿怪。”阿剌向着朱祁镇一抱拳,扶了扶腰畔的弯刀,神情转冷:“陛下是不欲随老朽回我瓦刺吗?娜仁郡主,你莫要忘记了,你可是我瓦刺贵女,你这么做,就不怕淮王和平章大人伤心吗?”

  朱祁镇感觉到了那娜仁的纤手一僵,握着她纤手的指掌不由得又加了几分力,高声喝道:“阿剌,娜仁如今是朕的女人,若是淮王和平章大人有意见,尽量让他们来寻朕便是。”

  阿剌不由得一滞,旋及冷笑道:“陛下既然如此说,老朽也懒得理会此事,不过今日,陛下回也得回,不得,那就别怪老朽及部下不客气了。”

  “既然如此,那朕便拭目以待,不过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想让朕回去,那就来吧!最多,让你们把朕的尸体抬回去。”朱祁镇冷冷地喝道:“朕既然已经踏上了大明的土地,就没想着再活着离开。朕的大好头颅在此,阿剌你若有本事,就来取去!”

  朱祁镇的厉喝声随着草原上的疾风呼啸面过,千余大明铁骑内心的热血全被点燃。“我等誓死追随上皇!”随着那王进昌的怒吼,千余铁骑齐声的怒吼之声响彻天地,过万瓦剌铁骑却寂然无声,这些人数不足他们十分之一的大明铁骑,此刻就像是一头被激发了所有的怒意和士气的凶兽,面对着汹汹的狼群,丝毫不惧。

  “对了,还有一事,朕忘记提醒老将军了,不知道老将军若是杀了朕,那准王是会高兴呢?还是会生气,老将军莫要忘记朕的这番话就好,我们汉人有句话朕就送予老将军…”高震主,。呵呵呵…”朱祁镇阴笑着勒马回转。

  听得此言,原本一脸怒意的阿剌顿如让人迎头浇上了一盆雪水般,心头不由得一凉,半晌作声不得。

  “父亲,下令吧,我就不信,咱们过万瓦刺勇士还杀不光这千余南蛮。”阿古达木气得脸色涨紫,腰间的弯刀已然出鞘,狰狞的双目死死盯着那在大明骑兵的簇拥之下,缓缓退入了阵列的朱祁镇身上,恶狠狠地道。

  “混帐!老夫自有主张,休得再胡言乱语。”阿剌勃然色变,沉声低骂道。

  阿古达木忍不住亢声道:“可是父亲,太师有言,您若不擒下南蛮天子,肯定要受处罚。”

  “你以为杀了明天子,太师就能放过为父不成?糊涂!”阿剌摇头长叹了一声道。转身向身边的亲兵吩咐道。“传令全军,不得擅动,如有违令者,杀!”

  “来人,向淮王报讯,老夫已将明天子困于虞台岭处,不过各路明军正纷纷赶来,还望谁王速速遣大军增援。”

  阿剌有条不紊地连续下了几道命令之后,像个没事人似的勒马退回了队中。阿古达木几番想要开口追问,却又不敢去打扰此刻脸沉如水的阿剌,只是悻悻地抽开了几个不开眼的亲卫,解开了腰间的皮囊,灌了几大口烈酒下去。

阿刺却没有理会那正在生闷气的儿子,抚着  长须陷入了沉思,眼中的精光闪烁不定,因为方才朱祁镇的那番话,着实是击中了他的要害。

  高震主,这话听在阿剌的耳中,怎么都觉得刺耳,可是,他却又不得不栗然而惊。嗯自己年轻时便追随老太师脱欢,随老太师在大草原上东征西讨,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之。

  而后,又随准王殿下身畔十数年,同样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夫,可以说,瓦刺能有今日,他阿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劳,而随着征战连连,阿剌的部族自然也是愈发地强大起来,如今,已经成为了瓦刺实力仅次于绰罗斯氏的第二大部族。

  而正是因为自己部族的强大,阿剌已然能够查觉到了也先对自己的不满和戒备之心,在大草原上,弱肉强食就是永恒的真理,在自己之前,也有过其他的强大部族为也先和脱欢效命,但是他们最后的命运,就像是一个个可怕的噩梦一般,至今仍旧缭绕在阿剌的心头。

  所以,他一直极力地保持着低调,为了能够保全自己的部族,甚至去结好脱脱不花引为外援,又将子为质,充为也先的手下,才能使得那也先一直没有对自己下手。

  但是,阿剌很清楚,也先之所以没有对自己下手,那是因为自己向来行事低调,一直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也先的手中,且在瓦剌颇有声望,与诸部皆尽交好。若是没有充份的理由,也先对自己动手,必然会让整个瓦刺掀起一场难以预料的风波。

  而方才朱祁镇那话,让原本想不管死活,把明天子给擒回去的阿剌醒悟了过来,若是真要带回一个死掉的大明天子,自己能交待得过去吗?

  更重要的一点是,如今大草原上危机四伏,瓦刺国势虽盛,可是周边诸部落都蠢蠢欲动,瓦刺内部已然都对再跟庞然的大明继续交锋保持着怀疑和反对的态度,包括阿剌自己也觉得再与大明为敌,而任由周边的势强大起来实为不智之举。

  而自己真要杀了大明天子,那么,说不定就会成为大明与瓦刺握手言和的替罪羊,就算是大明不想要他的命,怕是也先也会以此为由,要自己的老命不可。

  呆呆地立于马背之上的阿剌真个是越想越心惊,正所谓人越老,胆越小。总之,阿剌越是犹豫,就越发地觉得自己不能对大明天子下手。

  而就在此时,远处奔来了一名千夫长,冲到了那阿剌的跟前便滚鞍下马拜倒疾声道:“卑职参见丞相,东方出现大量明军骑兵,正向我们赶过来,约有两千骑。另外,虞台岭内正有数千明军向着这边赶来,最多可两柱香,便会到此。请丞相决断…”

  “丞相,事不宜迟,恨下令吧,若是明军援军一到,我们就算是想擒回大明天子,怕是就难了。”旁边,一句将军也忍不住开口建言道。

  “放肆!”心头已然作出了最终决定的阿剌瞪了那名将军一眼喝道:“准王有令,要擒下的是活的大明天子,如今,大明天子分明心怀死志,若是挥军相逼,天子若是身陨,此责任谁来承担?!”

  听到了这话,那位将军不由得悻悻地翻了个白眼。“丞相莫非就这么算了不成?若是准王怪罪下来,怕是你我都吃罪不起啊。”

  “你莫要忘记了,淮王早已遣使于明,一心欲与大明握手言和,如今,若是大明的上皇死在我们的手上,大明焉还能与我瓦刺互市通关?到时,大明再挥军北来,迫我瓦刺与之交战,你说,哪个罪更大一些。”阿剌抚着领下长须,一脸阴沉地道。

  听到了这话,那名将军干脆闭嘴退到了一边。心说自然是你老人家承担,反正你才是一军主帅,抓不抓都是你说了算。反正老子担也担不了多少的责任。

  阿剌眼珠子一转,招来了一名亲卫:“来人,给老夫向那大明天子带个悔…”然后附在其耳边一番低语,那名亲卫顿时心领袖会地纵马朝着那明军阵列方向狂奔而去。

  不大会的夫,便接近到了距离那大明军阵一箭之地处厉声高喝道:“小的奉丞想之命,求见明天子。”

  “看样子,那老家伙想通了。”朱祁镇听得此言,不禁咧嘴畅笑了起来,春风得意马蹄疾,不外如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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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呵呵,阿剌老将军既然愿意以礼相待,若是朕不表示一番,的确也显得太不近人情了,袁彬,拿纸笔来。”

  朱祁镇听完了那名侍卫传达的阿剌地意愿后,点了点头,在身边侍从的帮忙之下,跳下了战马,接过了袁彬递来的纸笔,略一沉吟了,便在那摊开于一面盾牌之上的纸张奋笔疾书起来,不大会的夫,朱祁镇收笔而起,将这张纸折好之后交给了那名阿剌的亲卫笑道。“你且拿去交予阿剌老将军,让他交给太师,顺便让他替朕跟谁王说一声,多谢太师厚待了,他日瓦刺再与我大明为敌,若是太师落于我大明之手,朕也定然以礼侍之。”

  听到了这话,那名阿剌的亲卫不由得脸色微变,不过还是强忍着怒意恭敬地接过了那张纸条。“多谢陛下,小的会如实禀报我家主人。”

  “上皇,现在咱们怎么办?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看着那名阿剌的侍卫离开了大明军阵回到了瓦刺骑兵的队伍中,王进昌颇有些担忧地道。“也不知道两位杨公子到哪了,若是他们能够及时赶到,前后夹击之下,这过万的瓦刺精骑,不过是些土鸡瓦狗罢了。”

  朱祁镇紧皱起了眉头苦笑道:“现在我们只有等,看一看援军什么时候到,我们这边的实力越强,越能让他忌惮。到了那个时候,才能促使阿剌这条老狐狸最终放弃请朕回草原的想。”

  “那大明天子还说了什么?”看完了那封朱祁镇要自己转交给太师也先的信。那名亲卫吭哧了半天,才将那朱祁镇最后说的那句话小声地告诉了阿剌。

  阿剌却没有亲卫想象的那样暴跳如雷,只是眉头微微一颤,旋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真不知道,今日老夫放过了这位大明天子,日后,会不会成为瓦刺的罪人,唉……”

  “妾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那名亲卫不由得满面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真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阿剌脸上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来人,传令全军缓步后撤集结,莫要让那些明军找到机会,既然擒不回明皇若是再折扣兵马,呵呵,到时候,太师怕是更要生气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快点,都他娘的给老子再快点!”杨能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脑袋上的头盔在途中被一棵大树的横枝给擦掉了也顾不上去捡,兄弟二人在那野狐岭外汇合之后,便加速向着虞台岭疾奔而来。

  虽然十数里地的距离对于骑兵而言,也就是两刻钟的夫,可就是这两刻钟的时间,让杨能觉得比起成亲拜天地等着入洞房之前的那一刻还要更令他心焦与急燥。

  “二哥你怎么停下来了?”杨信此刻也纵马冲到了他的身边,解下了腰间的水囊灌了一大口,抬手递给了杨能,杨能毫不客气地连灌了几口,凭由那清凉的水顺着嘴角流过颈项流入了衣襟,感觉着那种浸骨的萧爽和湿意,才将那水囊扔给了杨信。“还有多远?”

  “拐个这个山脚,就差不多了,走吧,也不知道王大哥接到了上皇的圣驾没有,如果瓦刺知晓了上皇南逃,怕是必然大军出动,就凭王大哥手上的兵马,怕是抵挡不住。”杨信将水囊拧紧之后答了一句,继续纵马,与其兄重新汇入了铁流之中,纵马扬鞭,向着那前路狂奔而去。

  眼看就要拐过了山脚,看到那广阔的平时之时,杨能便觉得原本疾奔前行的队伍似乎缓了下来,先是一愣,旋及大怒。“谁他娘的慢下来了?!还不给老子快点。”

  “二公子,您看,瓦刺大军!”就在这个时候,一骑冲到了近前,向着那杨氏兄弟二人招呼道。杨信与杨能疑惑地对望着了一眼,喝开了拦路的骑兵冲上了那山脚的斜坡上,待看清了那平原上的情况时,两人一时间全楞在了当场。

  入眼所见,走过万的瓦刺铁骑正在收拢大军,缓缓而退,而在另外一头,却是千余明军骑兵组成的严整军阵,亦在缓缓后退,地上既没有断臂残肢,更没有一丝交战过的痕迹。

  这让的景象,让杨氏兄弟不由得把睛珠子瞪大到了极致。“这他娘的到底怎么一回事?”别说是他们,几乎所有冲过了山脚拐角的大明骑兵都被这像是和谐社会大家庭里两个部落在表演古代战例才有的方式给惊呆住。

  就好像一个杀气腾腾,怒气冲天的暴徒,明明可以一刀子就把对方捅穿,可到了跟前,却居然伸士无比地收起了屠刀,一个礼貌地问候之后,拍自行离开。

  这个时候,总算是从那动缓缓后退的大明军阵之中遣出了一队快马冲过来,杨能杨信才从震惊之中回过了神来,招呼中仍旧傻了吧叽瞪眼珠子的部下们前去与王进昌的骑兵汇合。

  “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途中,杨信忍不住抓住了一个过来传讯的骑兵喝问道,那名骑兵一脸的郁闷:“小的也不知道,上皇上前去跟那瓦刺大军的头头说了几句话之后,那瓦刺大军的头头又派了个小兵过来找了上皇,然后上皇似乎给对方写了什么东西,接着,他们就退兵了。”

  听得更是一头雾水的杨信嘴咧的都快要看到那生虫的后槽牙。“啥?这样他们就退兵了?”

  “当然,说来上皇还真是厉害,居然这么就把那些瓦刺鞋子给说得退兵了,原本还以为要拚上一场来着。”那名骑兵一脸崇拜地道。

  这位目光狂热的骑兵的回答仍旧不能让杨信满意,但是这样的答案仍旧让杨信感觉到实在是难以置信。不过再联系起这段时间以来,天子与上皇之间的博弈,杨信倒真觉得这位能够在大草原上活得滋润无比的上皇,说不得还真是有什么神奇的本事。

  “末将杨能、杨信,接驾来迟,望上皇恕罪。”兄弟二人纵马奔到了近前,看到那已然换上了一身明黄色龙袍盘膝坐于马扎之上,高大魁梧的年轻人正冲他们颌首微笑,两人先是一愣,赶紧滚鞍下马,拜伏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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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位爱卿快快请起吧,能够不畏艰险,赶来此地接驾,足见你二人之忠勇。何罪之有?”朱祁镇抬手虚扶,一面温言道。

  看着这两个身形魁梧,目露精光,动静之间颇有章的杨氏兄弟,朱祁镇不由得有些感慨地道:“朕曾听左右言之,汝杨氏一门,乃是前宋名将杨业后裔,至宋为蒙古da子所代之后,汝父之曾祖杨顺注重气节而‘隐德弗耀”终身不仕蒙元,其子杨政倜傥有志,又值元末,从太祖勇起义师,战彪悔…杨螺魁伟豪迈,咄咄英姿,不同凡响。奈何靖难之时,陨于战乱…”

  “杨卿终究未负其父之志,永乐元年起,但为我大明守边,征战数十载,终成我大明一代名将,威名远播,da子亦不敢直呼杨卿之名,只称杨王。朕久仰汝父之威名,却一直未能得见,深为憾事,不过今日得见其虎子,朕心甚慰,杨氏一门真乃是我大明忠臣也。”

  听着那朱祁镇将自己家的家事从远祖处娓娓道来,丝毫不差,倒是让这兄弟二人既震惊,又欣喜,惊的是天子居然有这等记忆力,将自家事记得丝毫不差,喜的自然是天子这番话,足以说明,他的确对杨家很是看重。

  “我等如今年少,虽久在边镇,却不过许些微,不及家父半分,实不敢受上皇之赞。”杨能谦虚道,可是那张眉开眼笑的脸庞,已然暴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陛下,担架已经做好了,您看您是不是先坐上担架,咱们也好先离开此地,毕竟这里实在不安全。”袁彬从旁边走上了前来,向着那朱祁镇禀报道。

  “不锋,新开口堡距离此地不过十数里,天黑之前应该能够赶到,到时上皇就先请在开口保歇息一夜,待明日,再起程赶往宣府如何?”王进昌也向朱祁镇进言道。

  看到朱祁镇一瘸地拐地由着那金发披肩,身材高挑火辣的娜仁郡主搀扶着坐到了那临时用毛毯和两杆长枪做成的担架上,杨信不由得得一愣。“怎么有女人?”而且还是一个藩邦女子。

  “这位乃是瓦刺太师的亲妹妹,娜仁郡主,就是她帮着咱们上皇逃出来的。”

  王进昌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听得杨家两兄弟不由得瞪圆了眼,原本只是听闻了天子要设逃脱,倒真没有想到天子居然把那瓦刺太师也先的妹子给忽悠得帮助他逃跑,这等本事,实在是闻所未闻。

  “上皇果然非常人可比啊…”杨家老三杨信不由得对那正跟娜会郡主小声地笑言的朱祁镇充满了无限的敬仰与崇拜,这位太上皇的魅力,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点…

  “行了,别废话了,快让弟兄们准备起程,遣人去通知兵卒,让他们赶往新开口堡汇合。”杨能悻悻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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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妹乃贤淑女子,联当珍爱之,不使其受屈…”寥寥数言,不足以述与太师别情,他日,若是太师入我大明,联当以礼待之,以述别情。”伯颜贴木儿将那封朱祁镇亲笔写就,交由阿刺转呈于太师也先的信读完之后,悄悄地抬起了眼角望向兄长。

  却见自家兄长呆坐于榻上,目光呆滞,表情复杂到了极点。而老将军阿划与其子阿古达木跪拜于殿中,仍旧不敢起身。

  伯颜贴木儿只得行上前去,搀扶起了阿刺宽慰道:“老将军何罪之有,那大明天子向来狡诘多智,且又性情丹烈,若是老将军以力擒之,必然是两败俱伤之局,到了那时,我瓦刺与大明,必会再起争端,如今,漠北之地正值用兵之时,若是大明再用强兵,我瓦刺国势危矣。”

  听得这话,阿刺不由得感激地向着那伯颜贴木儿再深施了一礼:“多谢平章大人不罪之恩,话虽如此说,老臣终究是办事不力,让王爷失望了,若是不加惩罚,王爷何以服众。”

  伯颜贴木儿转过了头来,朝着其兄也先低唤了声,也先总算是摆脱了失望的情绪,扫了那阿刺一眼,顿了顿,才淡淡地道:“阿刺你虽然没能擒回大明天子,不过,能向那大明天子及大明边军示以我瓦刺之善意,这倒令孤深感满意。”

  阿刺身边的阿古达木脸上网刚露出了几丝欣喜之色,也先却站起了身来言道:“不过,驯养一匹好马,不仅仅要有肥美的草料,也要准备好一根鞭子。就像那些汉人说的,有必赏,有必罚,此乃治国之理也。”

  “王爷教训得是,老臣甘愿受罚。”看到自己儿子阿古达木勃然变色,似乎想要抗辨,阿划不由得恶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赶紧向着那也先陪笑道。

  “罚你一年的俸,削你千户。”也先脸上露出了一丝丝淡笑言道。“老将军意下如何?”

  听到了这话,伯颜贴木儿只能默然不语,退后一步,不过那抬起的脸庞上,却没有人能够看出他脸上的情绪波动。

  “谢王爷轻罚。”听到了这话,阿刺不由得暗暗长出了一口大气,至少,这个处罚,比阿划在这一路上所想的要远远轻得多。

  “不必如此,你乃是我准噶尔部最为德高望众的老将军,若是不罚,孤焉能服众?还望老将军莫怪孤淡漠无情才是。”也先扶起了阿划,脸上诚恳的表情与目光,简直像是一位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优秀老青年。

  听到了这话,再看到那也先的表情,阿划没来由地觉得心头一颤,脸上倒是不敢露出分蒂“老臣岂敢。”

  “嗯,对了,孤听闻,这些日子以来,老将军与大汗颇为相得,大汗有言,我瓦刺诸臣之中,以将军最为忠勇,以舍弟伯颜最为多智,呵呵,听到此言,孤心里边也是极为高兴的,大汗眼中的文武之首,皆在我准噶尔部。”也先拍了拍那阿刺的肩膀,示意他坐下,遣人上了茶点。

  也先青口已来,已然明白了自己兄长想要敲打这位瓦刺第三号人物的伯颜贴木儿安心地当起了看客,他很清楚,自己的兄长虽然总会被如今的权势和财富迷花了眼,但是他却很清楚自家兄长统御下属的手段,这一方面,伯颜贴木儿自认远远不及。

  听到了这话,阿刺额角的冷汗不由得又多了几滴,用他那干哑的嗓音笑道:“这一切皆是王爷与老太师指挥调度有方,若是我们准噶尔部没有王爷这样英明睿智的上位者,焉有今日之强大,老臣等又哪来的今日?”

  “呵呵,还是你看得清楚啊。我瓦刺如今乃是草原之主,不过,总有些人就是不识抬举,总想着要来挑战咱们准噶尔部对于瓦刺的统治权和权威,这让孤觉得很生气,也很失望,他们难道不清楚,如果不是我们绰罗斯氏带领着他们迎来一个又一个的胜利,他们去哪获得那么多的奴隶和勇士,又上拿去获得更多的牛羊和马匹?”也先一提到此事,不由得怒容满面,声音也越发地严厉了起来。

  顾盼之间,那双邪恶的三角眼里透射出来的寒光,莫说是那初生不怕虎的阿古达木,便是那人老成精的阿刺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因为他总觉得也先之言分明就是意有所指,这段时间以来,阿刺不但与那脱脱不花大汗走得很近,更是数次为那些请托自己的诸多部落贵族说话。

  当年,阿则不过只是一个小部落的头人,因为作战勇猛,而且颇有谋略,很快就得到了也先的父亲脱欢的喜爱和重用,之后,阿刺就从一个小部落的头天!渐渐地在脱欢的手下,成为了准噶尔部显赫的勋贵,而在那也先上位之后,仍旧对绰罗斯氏忠心耿耿地阿刺的势力不但没有被削弱,反而越发地强大了起来。

  如今的阿刺虽然人老了,可并不代表他没有野心,一句话,人的野心总是伴随着实力的增长而增长的,如今,也先平定了大草原,拥立了脱脱不花为整个大草原的大汗,权势已然一时无两,使得也先在各方面都越发地显得骄横无礼,独断专横起来。

  面他这样的态度,自然也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而阿刺便是其中之…。

  而阿划凭借其圆滑老道的为人手段,渐撕地让许多不满于绰罗斯氏控制瓦刺大部份利益的部族勋贵们跟他越走越近。

  而脱脱不花,这位昔日不过只是拥有金贵黄金血统,却只能在大明的边镇一带放牛牧马以徒温饱的年轻人,却正是因为他的贫苦无依和血统的高贵,被也先相中,推上了草原大可汗的宝座。

  十多年的大汗位置坐下来,且不说移居养气,便是没有心机的二百五,在这种危险的宫闱里,也能培养出政治的敏锐感和触觉。不但懂得保护自己,更重要的是,他渐渐地明白了权利给他带来的各种好处,那怕是这些权力,只是也先为了维护王庭和大汗的权威和正统,从牙缝里漏出来给他的,也已然让他萌发了野心。

  而对于也先暗中不满的阿判,矗碰上那正苦于自身的实力簿弱,需要寻找外援的脱脱不花,简直就是王八看绿豆,刚刚刑满释放的老流氓遇上了空榻已久,寂寞难耐的俏寡妇,一拍既合。

  自从那京师城下大败退回了大草原之后,阿刺与那脱脱不花私底下的来往是愈发地密切了起来,而上一次,诸部落要求均分利益的要求,正是脱脱不花与阿刺暗中策划的一次试探也先警惕性的举动。

  不过令阿刺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已煞一口回绝了诸部请求的也光居然会在第二天改变了。风,拿出了两万两白银,虽然这点钱,比起此战掠来的财富实在是毛毛雨一般,但是诸部在收到了这些财货之后,虽然仍有余怨,却不敢再争。

  毕竟,也先的赫赫凶威,还有伯颜的狡诈,以及塞刊王的悍勇,都是积压在诸部心头已久的巨石,真若是要把也先给惹恼了,指不定没两天,那么自己的部落就会从这片大草原上消失,自己的妻女,将会成为其他勋贵的奴隶。

  这让阿刺与脱脱不花都感觉到了万分的失望,只能决定继续隐忍,并且脱脱不花还通过阿刺,设地交好朱祁镇这位大明天子,以期能够获得朱祁镇的好感,当然,这只是一着暗棋,用不用得着还指不定的。

  只是阿刺终究没有想到,朱祁镇这条已经被困锁于大草原之上的浅滩之龙,居然会寻着机会脱困,逃出了生天,而阿刺之所以不愿意挥军擒杀朱祁镇,既有怕也先借题发挥,干掉自己的原因。也有他希望能够实个好予朱祁镇与明庭,以便于日后…

  “老将军?”也先唾沫横飞地怒斥着那些白眼狼,不识抬举的蠢货,好半晌,发现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呼应着自己的阿刺似乎有些呆滞,不由得不忧地低喝了一声。

  “太牟勿怪,老臣只是觉得那些部族勋贵的确是有些太过跋扈了,完全忘记了他们的权势和财富,都是王爷赐予的。”阿刺打了个激灵,反应挺快地顺着那也先的意思说了下去。

  “呵呵,老将军言之有理,不过这些日子,那些人越发地显得不安宁了起来,不仅仅私底下报怨不停,甚至还胆敢将这些报怨传到了大汗的耳中,使得大汗震怒。”伯颜贴木儿乎拈颌下长须,笑眯眯地道。

  阿刺的心头不由得一凉,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得有些发僵。“平章大人,那些人也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吧?居然做出此等事来。若是老臣知晓是谁,定然要教他们明白,他们这么做,简直就是在触犯王爷的权威。”

  “还是老将军明事理,懂分寸。”也先一脸欣赏地拍了拍阿刺的肩膀,至于他的表情里有几分真实性,那就不是阿划所能猜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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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再努力一把,如果没有,那就明天早上起来努力了。大伙别等了,不好意思  “咦,这位是阿木尔还是阿古达木““也先抬起了头,打量起了立于阿剌身后的阿古达木,不由得扬了扬眉头笑问道。

  “这是老臣二子阿古达木,还不快给王爷见礼?”阿剌答道,赶紧又回身给那阿古达木丢了一个眼神沉声道。

  “末将参见王爷。”阿古达木大步跨前,拜倒于地大声地答道。

  也先扶着颌下的胡须,抬起虚扶道:“呵呵,站起来,让孤好好地看一看,嗯嗯,果然不愧是咱们瓦刺年轻一辈中的好汉子,看到了你,让孤觉得自己又老了许多啊,哈哈哈…”

  “王爷正值年富力强之时,怎能说老,我们大瓦刺,还需要王爷主掌军政大权,领导诸部落走向辉煌和强盛。”阿古达木赶紧俯低了头颅谦卑地道。

  “呵呵,不愧是阿剌家的,这话说得孤都意气风发了。狮子生的,终究是凶猛的狮子,绵羊生的,仍旧是软弱的绵羊,这话在理啊。”也先扬了扬眉头,上前一步,抚起了高大魁梧的阿古达木,轻轻地捶了捶阿古达木那结实的胸膛,一脸的慈祥。

  听到了这话,阿剌额头上的汗水刷的一下子就下来了,语气更加地卑微:“王爷这话实在是让老臣惶恐,老臣和儿子,都是王爷的鹰犬,王爷才是大草原上唯一的雄狮,只有您,才能让我们准噶尔部,让大瓦刺赢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去征服一个又一个的敌人。”

  “老将军所言不差,能够让瓦刺走上强大的,只有淮王,不过如今,内忧纷扰,外敌渐盛,实乃我大瓦刺立国至今最危之机也。兄长,小弟见这了这位阿剌老将军的儿子,倒是有了个想不知…”一直沉默不言的伯颜贴木儿不知道何时笑眯眯地站起了身来行到了也先的身言道。

  也先脸上又多了几丝笑容,负手立于殿中言道:“哦,二弟有什么想,只管说来听听,只要是对咱们瓦刺有利的,孤无有不允之理。你说呢?阿剌。“

  “这是自然,平章大人乃是我瓦刺第一智慧之士,说出来的,必然都是谋国之言。”阿剌那张皱纹犹如菊花的老脸又低了几分。

  “阿木尔、阿古达木皆是我准噶尔部的勇士不但英勇擅战,更是智能双全,在咱们大草原新一辈中,都是个顶个的好汉子,而且,对兄长的忠诚,更是毋庸置疑。所以,小弟欲请兄长令阿木尔,阿古达木,前往王庭担任大汗侍卫首领…”

  听到了这话,阿剌父子都不由得微微色变阿剌更是张着嘴半晌却不知道如何拒绝。

  也先听了这话,抿起了嘴略一深思:“二弟,有什么理由吗?”

  “兄长应该知晓这些日子以来,许多对我绰罗斯氏,对我准噶尔部心怀不满的各族勋贵可是越来越多言行之间,颇有逾越之处常常闹到大汗的跟前,使得大汗不胜其扰。”伯颜贴木儿一脸忿愤地道。

  “大汗不仅仅只是我们大瓦刺,更是整个大草原的共主,焉能整日为这些小事烦恼,更重要的是,这些宵小,常年于大汗身边进馋言,离间我们准噶尔部和大汗的亲近,必然会让我们瓦刺内忧纷纷。”

  “而阿剌老将军您乃是我们准噶尔部的宿将,更是我们准噶尔部的忠臣。所以,我想请王爷应允,让阿剌老将军的孩儿去担当大汗的近身侍卫首领,如此一来,既显示了王爷对大汗的一片赤诚,也代表了我准噶尔部对大汗的尊重。呵呵呵…”伯颜贴木儿那犹荒废的野坟地上空盘旋的猫头鹰一般的阴笑声,让阿剌父子不由得心头一片冰寒。

  “而且,有这两位咱们准噶尔部的勇士在,那些各部族想要进馋言的头人勋贵们到时候,肯定是要好好地想一想后果。兄长以为如何?”

  也先不禁眉飞色舞地笑了起来,连拍了几下伯颜贴木儿的肩膀:“不错不错,二弟不愧是我瓦刺第一智囊,阿剌老将军以为如何?”

  此刻,已然明白了也先和平章哪里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份好差事,分明就是想将自己两个儿子手中的兵权削掉,充入了王庭为质。想清楚了这两个绰罗斯氏的险恶用心,老阿剌心头冰凉无比,双腿一软,险险就站立不住,不禁低声求道。“这,平章大人,王爷,我这两个儿子都太年轻了,生性顽劣,若是去了大汗身边,惹恼了大汗,到时,我等就算是死也难赎其罪…”

  “王爷,小臣更愿意随王爷上战场,奋勇杀敌,以报王爷赏识之恩。”阿古达木已然跪拜于地,大声地道。

也先抚着颌下之须淡淡笑道:“你有此心,足见忠勇,没关系,只需要你兄弟二人先在大汗  的身边呆上一段时间震摄那些宵小之徒,等到了合适的时候,自然会重用你和你的哥哥。知道吗?”话虽然说得漂亮,但是语气里透出来的刚硬,让阿古达木内心充满了绝望。

  看着阿剌父子离去的背影,也先一脸的阴森与得意:“呵呵,老阿剌,你不是想跟那大汗走得近些吗?孤就帮帮你,让你儿子们都去陪着脱脱不花,孤倒要看看,就你这个老朽之物还能有什么能耐。还是二弟你的子够狠。”

  “兄长谦虚了,若不是您,就凭小弟,焉能让阿剌老儿乖乖服从。”伯颜贴木儿脸上的笑容在灯火并更显扑朔迷离。“这一次,三弟塞刊王率军北征,小弟就替兄长看着王庭,只要有人稍敢异动,小弟自有办收拾他们。”

  “呵呵,正是此理,我绰罗斯氏推脱脱不花为大汗,没想到这小子野心是越来越大,长此以往,必成祸患。是当早早提防才好。”

  也先的眉头紧皱着,长叹了一口气道。

  伯颜贴木儿却仍旧是一副镇定自若,成竹在胸的表情:“无妨,兄长宽心便是,脱脱不花有野心,其弟阿噶多尔济也同样有野心…”

  听到了这话,也先不由得一愣:“二弟此言何意?”

  伯颜贴木儿附于那也先耳边,一番小声地述说之后,也先不由得眉飞色舞,张扬地笑了起来:“好,好好好,二弟真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你在我身边出谋划策,那脱脱不花,的确不过是一只草鸡瓦狗罢了。”

  “不过兄长”小弟还有一言相告。”

  “你我兄弟,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也先不禁笑道。招来了侍女,给兄弟二人端上了酒和果品,品尝着那辛烈的佳酿,示意伯颜贴木儿说下去。

  “小弟想请兄长释放那些大明天子的侍从。”

  “嗯?”也先不由得脸色一沉:“二弟,孤对那大明天子擒而不杀,已算是放了他一马,而今,居然还拐走了我们的好妹妹娜仁,你居然还想替他说话?”

  “兄长,不是小弟想为他说话,而是为了咱们瓦刺的大局着想啊…”

  “臣新开口堡千户王忠,参见上皇。”

  “臣新河口堡千户赵铁三,参见上皇……”

  “诸卿快快请起,朕能得以回明,全赖诸位迎驾之。日后,朕自当有所报。”虽然休息了一夜,但是脚仍旧很是疼痛的朱祁镇推开了那娜仁的搀扶,亲手将这些跪拜于地的大明边军中下级军官一一搀扶起来。

  这样的亲厚之举,让这些边镇低阶军将一个二个全感动了眼泪花直冒,就差点要泣不成声了,而那王进昌与杨氏兄弟也同样虎目含泪。

  而袁彬等人早已跪伏于地,畅怀痛泣起来。整整大半年的风霜雨雪,被迫困身于草原,寄人篱下的煎熬,终于是换来了今日的回归,如何能不让他们激动万分,而娜仁此刻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尴尬,虽然她已经是朱祁镇的女人,但是,囚禁朱祁镇的,正是她的两位好兄长。

  朱祁镇像是有所感应地转头望向了娜仁,递给了她一个温和的微笑,让娜仁心头一甜,便把方才的尴尬与阴郁全然地抛在了脑后,因为不管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只有他,才是自己一生相伴相随的夫君,他怎么看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上皇陛下,您腿脚不便,还是先请坐下吧。”王进昌悄然抹了把眼角步上了前来劝道。

  杨氏兄弟等人也纷纷上前,朱祁镇这才罢了手,在娜仁的搀扶之下,坐到了郡主案后边的软榻上。看着这室中满满当当挤着的数十员明军将领,还有那立于大门之外,迎风烈烈的大明团龙旗,心里的感触颇深。

  “朕自土木堡身陷瓦刺贼手,本以为,从此再无自由之日,心中常萌,以死殉国之志…”

  听得此言,室中诸人皆尽黯然,袁彬等人的表情仿佛又在回忆起了那苦逼的囚徒岁月和经历。

  “若非是那一面面高高飘扬的大明团龙旗,似乎在随时地提醒着朕。朕才翻然悔悟,既然朕没有死,那就要好好地活下去,直到有一天,能够回到大明。终有一日,朕要雪那土木堡二十万丧师之辱。”

  “臣等愿意誓死追随陛下,以雪前耻。”杨信满面激动地当先拜下,大声喝道,数十人亦再次齐齐拜下,伴着那甲片铮铮之声,让他们的誓言里,多了几丝兵戈杀气。

  这场会面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朱祁镇实在是太疲惫了,所以诸将很快就识趣地告退而去。自有那万全左卫指挥使赵伯盛去安排诸将。

  室内除了袁彬、高贷之外,就还有王进昌及两位杨公子。这里是大明的军镇驻兵之地,为了避免麻烦,也为了安定那些敢于追随娜仁而来的瓦刺勇士,娜仁已然被朱祁镇委派安抚那些瓦刺侍卫去了。

  看到那朱祁镇接过袁彬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又拿那热毛巾敷了把脸,似乎才恢复一些精神,王进昌不由得劝道:“陛下,您乃万金之躯,如今方自北狩而归,身心俱疲,又有脚疾。应该多多歇息才是,何必如此着急接见诸将?”

  “非是朕想如此,而是不得不为啊。”朱祁镇笑眯眯地将那毛巾递给了高贷,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让那王进昌不由得心头微微一跳。

  “宣府一地,去岁之今年情形如何?”朱祁镇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继续深说下去,反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

  听得此言,王进昌正色答道:“我宣府边镇至去岁逢大变以来,兵卒折扣甚众,兵丁一时之间难以补全,才使那瓦刺能有可乘之机,频频南侵不已。不过今年天子下诏,与瓦刺下诏议和以来,瓦刺倒是少有南侵犯我边镇之事…”

  “如今宣府一地,可用之兵有多少?”朱祁镇点了点头,却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很有兴致地询问了起来。

  “宣府镇所辖长城东起居庸关四海治,西达今山西东北隅阳高县的西洋河,长一千零二十三里。乃是京西面对草原的最前屏障,故尔,兵马也是最多的,共计有兵卒十万余众,不过如今,大约在八万有余。步卒七万余,骑兵不足一万。”说到了这王进昌不由得顿了顿,因为让宣府之地缺兵少将的原因,就在跟前这位太上皇的身上。

  “八万有余…”朱祁镇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地敲击着。听到这个数字,朱祁镇心里边倒是觉得挺多的。不过接下来朱祁镇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有多离谱。

  因为旁边的杨信当下便解释道:“宣府山川纠纷,地险而狭,是以气势完固号称易守,然去京师不四百里,锁钥所寄,要害可知。

  故尔分屯建将倍于他镇,虽有十万之众精锐,但仍旧有兵力相形见绌之感。”

  “哦?愿问其详。”朱祁镇坐直了身子,向着那杨信笑道。“十万之精锐,一千余里地,的确是显得少了,不过,照常理来,边镇之军镇,聚兵数万众,已是强镇,何以宣府拥兵十万,却仍旧兵力见绌?”

  听得此言,王进昌脸色微变,正欲开口,却被朱祁镇微笑着摆手给阻止了话头。

  那杨信倒也不惧,清了清嗓子继续答道:“回禀上皇,其实这话本不该微臣言,但是既然上皇相询,那微臣便斗胆了。例如左卫城初建时,周十里,通高三丈五尺,城楼四座,角楼四座,城铺多达四十座。左卫城开四门,并围以瓮城。然左卫城所辖之地,所领见在官军不过一千一百九十五员名,马四百九十九匹。本城为应京都、云、晋往来通衢,东蔽镇城,西北应援怀安、右卫,亦要地也。然自世祖以来,边患愈重,烽烟四起,就这千余士卒,需要侧应各堡各卫,军士们疲于奔命,逃亡过半…”

  听着那杨信将宣府镇各地兵马和城廓情部如数家珍般地娓娓道来,朱祁镇的目光更亮了,眼前这位二十来岁,身形魁梧挺拔,面对自己仍旧能够不徐不疾地侃侃而言的杨信,绝对是个人物,至少他对于宣府边镇了如指掌,这样的年纪,已是极为难得了。

  而从杨信的口中,倒也让朱祁镇明白了一个大问题,宣府镇的兵力,照如此分配下来,的确是达不到全盘的防守,毕竟任何防守,都不可能达到滴水不漏,就算是有长城遮蔽,也不可能。

  朱祁镇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案桌感慨道:“最好的防守,应该走进攻才对。”

  听到了这话,杨能与王进昌都不由得一愣,倒是那杨信眼前一亮,脸上露出了一丝恍然之色:“上皇英明,一语道中。怪不得当年世祖皇帝常年征伐草原,想来,就打的就是以攻代守的心思吧。”

  朱祁镇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年世祖皇帝连连征伐草原,使得草原部落畏我大明犹如羊儿畏虎狼,少有犯边之举,那就是因为,他们被我大明打疼,打痛了,只能收敛自己的爪牙,忙着舔拭自己的伤口了,哪还有余力再来犯边?”

  “可惜,世祖之后,大明再无锐意进取之意,徒使草原诸部坐大,方有今日之厄也。”一想到自己的穿越悲剧,朱祁镇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看到朱祁镇的表情,室内诸人都不由得垂下了头,一脸酸涩和屈辱,是啊,堂堂大明天子都让那些瓦刺da子给俘虏了,这不光是大明的灾难,同时也是大明军人内心的一道深可见底的伤疤。“上皇…”

  “无妨,提提没什么关系,说来,朕这大半年来,其实也没吃什么苦头,倒是让朕锻炼出了一副好身板,如今,朕不但能骑得快马,拉得硬弓,更是明白了很多的道理,了解了很多的事情。”

  “想朕自幼生长于深宫之中,对于我大明的了解,多是从各位大臣的口中得知,你们或许不知道,朕当年,甚至连一枚鸡蛋值几文钱都不清是…”

  “过往,对于我大明军人战死于沙场,听在朕的耳中,不过是一堆数字罢了,呵呵…朕这么说,你们或许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心里肯定会不舒服,可是当时,朕的心里就是那么想的。”

  “因为知道了那些大明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斗,朕才明白,那不是一堆数字,那是大明的忠魂和鲜血写就的勋…”

  听到了这话,王进昌等人不由得眼眶又开始发热起来,那些死去的将士们能够得到得到天子的亲口承认,承认他们的勋与忠诚,这如何不将他们感动?

  PS今天欠七百字,明天补,主要是感冒还没好完,身体还不太舒服。

  一番畅怀言谈,朱祁镇那此新鲜的理论还有词语,到真让这兰位大明将军颇有耳目一新之感,更重要的是,朱祁镇的许多念头和想,让他们觉得犹如知已。还有一点就是,怎么也想象不到,兵败土木堡的朱祁镇,会有这样的眼力还判断力。

  “想不通?”王进昌摸了摸自己那浓密的络腮胡,看到了身边的杨信一直在拧着眉头沉思,不由得笑问道。

  “是啊,今日观之,上皇英明睿智,我等远远不及,为何土木堡之战…”说到了这,杨信不禁顿了顿,毕竟,这种话题,还真不能乱说。

  “想来,应是诸臣相瞒,使上皇无从知晓真实之情形吧,说来,还不都是那些奸宦搞的鬼。”杨能在一旁边悻悻地一拍腰间的战刀,一脸义愤。

  “谁知道,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再多追究,也是追究不出什么结果的。让老哥我遗憾的就是,上皇历此大劫,的确要远远比那居于庙堂之上的新皇更有气度和手段。”王进昌与这杨氏兄弟关系紧密,这些话倒也不用忌讳。

  这话让二杨不由得默然领首,虽然他们作为边将不入朝堂,但并不代表他们看不清楚,新皇上位以来,说中规中举倒也能过得去,可是想要出彩,倒还真没见到过。

  反而是被俘虏的朱祁镇,迎瓦刺刀兵而不怯,北京城下的大声疾呼激励百万军民以死相争,以老弱残牟,大败士气正旺的瓦刺大军。

  于草原之上”PS心竭力,终使瓦刺释归数千战俘,要知道,这些战俘里边,可是有不少的大明武勋后辈,光是国公辈的就有好几个侯、伯之类的加起来也有十数余,皆是开国和靖难以来的大明勋贵子弟和骨千。

他们的归来不但是提升了上皇的声威,更重要的是,对于上皇不顾自身而设营救他们的举动,的的确确地赢得了大明勋贵阶层的好感  朱祁镇于草原之上,颇受瓦刺官员和贵族的敬重,甚至连伯颜等人皆对朱祁镇这位被俘天子执下臣之礼之事,早已经通过了各种渠道轰传天下。

  而今朱祁镇更是凭借着自身的人格魅力把千娇百媚的瓦刺贵女娜仁郡主给泡了,并且还通过了这位郡主的帮助,得以逃离瓦刺。

  这等经历,甚至用传奇来形容亦不为过,在最初听袁彬等人言及此事时,杨信简直就是难以置信,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在听评书家在说话本一般真真太过离奇。

  “真不知道上皇脱困的消息,传回京师,又会惹起怎样的风波。”杨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快步前行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把关于上皇脱困之事着亲兵悄然赶往京师送至父亲的手中,看看父亲的想和意思。

  毕竟这件事情,虽然于国有大,但是,从新皇前几次的应对来看,谁都很清楚,当今天子是巴不得上皇永远留在那苍茫的大草原上,而不愿意他再回到大明。

  “遣往京师的人已经派出去了没有?”那杨氏兄弟与王进昌离开之后,朱祁镇却仍旧没有休息的意思,不是他不想休息,而是因为他现在必哦抓紧一切时间作布置。

  “陛下放心,信使皆已经娄出,最晚五日之内,会昌伯应该能够收到消息,到时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自然能够知晓陛下已经平安地回到大明。”袁彬口中的皇后娘娘并非是指当今天子的婆娘,而是指朱祁镇的正宫,钱一娘。

  “哈铭那边呢?”朱祁镇点了点头,一面由着那高贷给自己活动那扭伤的脚关节,一个劲地滋牙抽气,一面继续问道。

  “自然也已经遣了信使了,不过陛下,您真的觉得有这个必要吗?”袁彬一想到朱祁镇那个古怪的命令,脸色也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朱祁镇看到了袁彬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不禁笑道:“是不是觉得联这么做,显得太过俗气了?”

  “不敢,只是微臣觉得,天子之尊,焉能与这等话本之物相涉,实在,实在是有些高看了他们了。”袁彬一咬牙,决定还是把自己心头所想说了出来。

  听到了这话,朱祁镇不由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是啊,在这个时代,的的确确,还没有人注意到舆论的力量,可以说,文人士子的手中拿捏着整个国家的话语权,但是还有一样,那就是那些话本。

随着城市经济的,城市居民的结构也发生了变化,不仅有众多的官吏和士兵,还聚集着大量的商人和匠,形成了一个新的市民阶层粤  各种民间伎艺都向城市汇合,以适应新的城市居民的文化需要。在如今大明的各大城市里,都有看着数十座称为“瓦舍”或“瓦子”的综合性的游艺场,每座“瓦舍…中,又有若干座“勾栏”(类似后代的戏院)…分别上演杂剧、诸宫调和“说话”等各种伎艺。

  而今的大明在话本小说还有戏曲方面的,比之前宋和元朝,更是兴盛。便是小县城里边,也会有说书之人和曲艺戏台。许多士往今来的经典故事,还有历史故事,都被编辑成话本或者是剧本,成为了城市乡村里,平民百姓们最能耳熟能详的故事。

  别说是平民百姓,便是那些文人士子,官宦家里的小姐公子,又有谁不愿意看?

  而朱祁镇便是想借由话本,来为自己扩大宣传和影响力,这个念头,早在初入草原之时,朱祁镇就已经有了这个想,奈何却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办去做。

  但是现在,却已然有了机会,朱祁镇又焉能不做?再说了,朱祁镇自被俘以来的经历,别说是写成区区话本,便是写成一篇游记,怕也能够成为大明最大卖的热闹畅销书。

  通过文字这一纸质媒体,来影响广大人民群众的舆论导向,这可是后世国家政治最爱干的事,作为一位后世穿越者,朱祁镇自然很清楚舆论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所以,朱祁镇才决意,将自己新手所书的经历,交给了侍从,着他们去交哈哈铭,去找上几位高级别的枪手,将自己的传奇经历经过艺术性加工之后,进行刊印,然后嘛,自然会有人去评说…

  “有些事情,联现如今一时半会,是没有办跟你们解释清楚的,不过,你们尽管去做就走了,日后,知道会知道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带来的好处。”朱祁镇决定懒得再继续解释,保留一些神秘感说不定更有好处,更何况解释了他们也不见得能相信。

  “既然陛下一心要做,臣等自然会用心去办。”袁彬也只能恭声听命。至少,天子到目前为止,一些看似很莫明其妙的事情,到后来,都能获得让人预想不到的收盖。

  “想不到区区宣府边镇,尽占我大明兵卒一成之数,着实令联颇有些意外。”朱祁镇收回了脚,活动了下,虽然还有些痛楚,却已是比昨天好得多。嗯来最多一两天之后,应该就能骑得马了。

  “正是,其实至世祖以来,我朝军备荒废,诸地之卫所士卒,多有逃散,又或尽为民农,难有战力。倒是这宣府边镇,有杨大都督这等明将经营数十年之,十万之众,尽为边军之精锐,虽然军备稍弱,但是战力毫不逊色于当初的尊师三大营。”袁彬也不由得点头赞同道。

  听到了这话,朱祁镇两眼里闪过了一丝异彩,不禁喃喃地自语道:“是啊,若是能握十万强军,天下何处去不得?”

  “陛下…”听到了这话,高势不由得心头一跳,抬起了眼来看着朱祁镇。

  “呵呵,联只是想想罢了,昔日,联掌天下之兵,却不知兵事,致有土木堡之败,如今,虽然已知晓过往之错处,却为时晚矣…”朱祁镇向着那高势笑了笑,笑容里溢散出来的更多是无奈,袁彬也不禁默然。

  四月十八日,大明太上皇帝朱祁镇脱瓦刺的第二天,他回归大明的消息,终于开始从边镇散波了开来,而正在宣府所辖的各卫所巡视的江福听闻这个消息之时,足足有小半盏茶的夫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没有理会属下的议论纷纷,只是着人立即送信赶往京师,向朝庭禀报这个对于新皇帝而言,不是喜讯的喜讯。

  两天之后,月初从那江西省吉安府安福县老家出发,负着为自己爷爷李时勉上书重任的李旗,刚好在华北平原上,眺望到了那大明帝都京师巍峨高大的城廓…

  几保底第一更,还在码,今天虽然肚子还疼,不过昨天让医生开了颠茄片止痛,总算是没有像昨天那样让疼痛影响到脑袋瓜子,嘿嘿。谢谢大家的关心,吃的药不少,但是总算有效果,感觉好很多。

  另外,别担心本书会太监,那是不可能滴,嘿嘿。

  “是他?快快有请。正在书房内,一身青袍,斜坐干榻上看书的王直听闻下人来禀,前任国子监祭酒李时勉长孙登门求见,不由得一愣,旋及招呼道。

  不多时,一脸憔悴,风霜之色难掩的李骥被引到了书房。步入了书房,李骥便躬身拜下:“晚辈李骥见过王尚书。”

  王直上前扶起了李骥,打量了几眼之后感慨道:“汝祖与老夫同殿为臣,与老夫乃是至交,哪来那么多的虚礼,昔日见你之时,尚自年幼,如今,倒已是翩翩少年郎了。时勉兄如今身子可好?”

  听得此言,李骥不由得眼睛微微一红,因长途劳累和奔波而沙哑的嗓子透出了几丝哽咽:“回大人,晚辈来时,祖父已然快不行了,如今怕这”

  听得此言,王直不由得一脸黯然之色,半晌才强作欢言让那李骥坐下。”那你为何在此时来京?”

  “晚辈乃是奉了祖父之命,赴京上书。祖父之命,晚辈焉敢违逆,只恨不能在祖父跟前尽孝。”李骥以袖拭了拭发红的眼角,从那怀中取出了祖父交给自己的檀木盒子,郑重地双手递于那王直的跟前。

  王直取出了盒中之信,看着那已然变得笔力虚浮的字迹,心里边不由得多了几丝回忆与怀念,这位傲骨铮铮的四朝诤臣,终究是老了。

  “汝祖实乃国之良臣也。”看罢了信,知晓了李时勉心意的王直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拍着大腿痛惜地道:“时勉兄,若是你若还在京师,有你这样的铮臣在此,又何至朝中不宁?”

  “尚书大人。”看到那王直的表情,李骥不由得一愣。毕竟他远在江西,而祖父又已经不在官场,自然是对于京师所发生的事情难以知晓全貌,不过看到王直这般,李骥的眉头也不由得疑惑地皱了起来:“们书大人您此言何意?”

  没有回答李骥的提问,沉思了半晌的王直抚了抚颌下雪花般的白须,一脸落寞地道:“此事实在难为,不过老夫自当尽力而为,终不使时勉兄之遗愿落空才是。你一路鞍马劳顿,先去好好地歇息一番,待后日早朝,你且随老夫一同进宫面圣。”

  听闻此言,虽然心中有疑的李骥总算是能放下了心头的大石,不由得喜道:“那晚辈就先多谢大人了。”

  看到了那脸上的疲惫之色仍旧难掩喜意的李骥,王直心里边着实是五味杂陈,因为他很清楚天子在这一件事情上的意愿,但是,身为大明的官员,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亦当为之。想到了这,老王直那佝偻的腰板又不禁挺得笔直了此,满是青筋与皱纹的大手也不禁紧握而了有力的拳头。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诸位卿家,还有何事上奏?”朱祁钰高居于龙案之后,俯视着殿中诸位文武,如今,颌下的长须已然蓄得越发地浓密,倒是把他的仪容衬显得更加地威武,而大半年以来的夭子生涯,让他的气质,至少在群臣面前,已然更像是一位擅纳臣下意见,又能有自己主见的大明天子。

  虽然很多的时候,这些文武大臣们仍旧让朱祁钰感到头痛,但是,至少随着心腹手下的提拔和抬举,能够听话的自然也是越来越多,朱祁钰这位新天子的意见也渐渐能够得到臣下的附议和赞许。

  不过,朱祁钰仍旧不能满意,因为朝中很多的大臣仍旧对那位被瓦刺人俘虏在草原上的哥哥深怀感恩之情,比如那些被兄长说服了瓦刺太师也先,得以回明的勋贵们,这些在大明的军方有着极大影响力的群体对朱祁镇保有极大的好感。

  这让朱祁钰在心头不舒服之余,却也无奈,虽然明诏天下,这是自己这位夭子的仁德感召了瓦刺,但是实际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必要为了得罪自己这位当权的夭子而说出来罢了。

  随着大臣们一一出班上奏政务,朱祁钰也只能把那些想收了起来,认真地听着,一面询问内阁的意见。而王直这位平日里朝议向来以他为首的吏部尚书却一直垂眉闭眼,搞得所有人都有些莫明其妙,不过亦有人查觉出了这老头的不对,指不定这会子正在为了某件事情要跟天子较劲而蓄势待发呢。

  一个时辰过去了,该上奏的奏了,该处理也的处理了,就在朱祁钰准备起身离龙椅开溜的当口,王直就像是丙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般:“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哦,老卿家今日有何事,何不早奏?”朱祁钰暗翻了个白眼,重新坐回了龙椅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道。

  王直面不改色地出班奏道:“陛下,原国子监祭酒李时勉着其长孙李骥赴京向陛下上书。”

  听闻此言,殿中的气氛顿时一滞,于谦也不由得扬了扬眉头,目光落在了王直的身上。朱祁钰的身板也不由得挺直了些,突然听闻这位骂过几位帝王的大明著名滚刀肉居然要上书,朱祁钰心甲边也有些发毛。

  毕竟,李时勉自当官以来,只要在朝,没有一个帝王不被他骂过,就算是不指着你的鼻子骂,也经常指桑骂槐,让夭子很没面子,可问题是这家伙在清流里边是个顶瓜瓜的人物,后为国子监祭酒之后,更是有了无数的崇拜者。

  朱祁钰前段时间还庆幸这老货已然不在朝来着,结果没有想到,他居然不甘寂寞地让自己的长孙跋涉万里,跑到京师来上书来了。

  朱祁钰只需要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这老家伙上书,绝对不是来夸自己的。

  “妈的,王直你个老混蛋还真够混蛋的,这不是裸打朕的脸吗?”朱祁钰觉得自己底下的龙椅仿佛多出了无数根针一般,怎么也坐不安宁了。

  而殿内的诸臣都不由得开始用眼神交流了起来,此时,新任内阁成员商辂此时已然越众而出:“陛下,李祭酒乃四朝老臣,国之柱石,如今,身处朝堂之外仍旧忧心国事,当为世人之楷模,望陛下恩准李骥入殿上书。”

  商辂这一出来,刷的一票年轻官员几乎全跳了出来。”臣附说…,之声不绝于殿内朱祁钰心里边气的差点吐血,却又无可奈何,商辂之所以这么快跳出来,也是有原因的。

  商辂的父祖皆不仕。其早年即为学谕王瑞所器重。宣德十年举乡试第一,得中解元,后屡试不中,遂在太学潜心读书,在太学之时深受国子监祭酒李时勉所赏识和器重正是得妾于李时勉的用心指点和教导时隔十年之后的正统十年会试第一,为会元,继而殿试第一点为状元,三元及第之光,除了被朱棣除名的黄观,唯他一有获此殊荣,焉能不感激并给自己的老师说话才怪。

  “未有官职,却进殿面君是不是太显草率了?”王文忍不住硬着头皮出来喝道,换来的却是无数朝臣鄙视的目光。

  “昔日汉朝之时,淳于缇萦为救其父进宫面圣,缇萦不过一女子,都能从容面君陈事,莫非,你以为当今天子还比不得当年的汉文帝不成?”老王直白眼一番,顿声喝道。

  这话一出口,王文嘴咧了半天却作声不声。”,这老货,连一千多年前的事也扯出来忽悠。”可问题是这话王文不敢出说口来,谁让老王直一句话就已经上纲上线了,朱祁钰再不要脸皮,也不能裸的耍无赖,那肯定会被文武百官所鄙视。

  “既然诸卿都附议,那朕见一见又有何妨。”朱祁钰心里边也对那拿话把自己的后路都给堵死亡的老王直不停地比划中指,脸上却不得不继续挂着别扭的笑容,一副从容自若地表情言道。

  等待的时间并引艮长,盏茶的夫,头载白孝,一脸悲戚之色的李骥出现在了大殿之中,看到了带孝的李骥,所有大臣都闭上了蝶,望着这位身量颇高的年轻人。

  大步入殿之后,李骥便恭恭敬敬地跪拜于地。”草民江西安福李骥,叩见陛下。”

  “平身,汝为何身着重孝入殿?”朱祁钰眉头微微一皱,略带一丝不悦地道。

  “回陛下,就在今日早间,草民听闻祖父已然故去,祖父亡故,草民身为长啊…”说到了这,李骥的声音已然哽咽难言,朝臣之中,不少与李时勉同殿为臣的大臣们也不由得一脸黯然之色。

  朱祁钰也自然不好意思再去追究,只能宽慰了几句,又感慨了一番李时勉这位四朝老臣的绩,又令礼部作准备,一番下来,李骥的心情总算是平静了许多。

  “听王卿言,汝祖着你上书于朕,可有此事?”朱祁钰看了看身边的沙漏,时间已然临近了午时,自己可是与杭贵妃约好了的,但是现在,却拖了这么久,这让朱祁钰的心头愈加的不耐起来。

  “正是,此乃草民祖父于病榻前亲手所书,特命草民,呈于陛下。”李骥恭敬地将那檀木盒子解下,双手奉上,还没有等那宦官前来接过,老王直却腿脚飞快地上前,以尚书之尊,先行接过了李骥手中的檀木盒子,这种于理不合的举动,让朝中诸臣都不由得瞪圆了眼睛,那名刚刚出列正要前来接过李时勉手书的宦官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王老爱卿你这是…。”朱祁钰嘴咧得老大,却又不知道该不该斥责王直君前失仪的当口,王直已然迫不及待地开启了檀木盒子,将那封李时勉的亲手所书取出,当场便诵读了起和…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一一一请选将练乓,亲君子,远小人褒表忠节,迎还上皇车驾,复仇雪耻,扬我大明天威…虽死无憾尔…”随着老王直声声诵读,满堂皆闻,人人默然。

  朱祁钰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频频颌首,特别是听到了那句迎还上皇车驾之时,朱祁钰的心头不由得跳了跳,因为他分明看到殿中有不少的大臣在听得此言之时,表情都发生了变化。

  心里边不由得又生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若不是刻意地压制,不住地提醒自己才是当今天子,要维持在大臣们跟前的威仪和体面,指不定这会子朱祁钰就要在大殿之骨跳脚骂娘了。

  “陛下,李祭酒所言,正是臣等所想,望陛下能允之。”老王直读完,总算是放了手,将那份李时勉手书交行了等候在一旁的宦官手中,当庭拜下言道。

  “朕已知晓,李卿之言,皆乃谋国之言,然如今国事烦多,故当谨慎而行。”朱祁钰的双手于龙案后紧握而拳,淡淡地道,可殿中诸臣谁都听出了朱祁钰声音里压抑不住的蕴怒之意。

  不过王直却犹自不甘地朗声道:“陛下,如今天位已定,迎太上皇还,不复莅天下事,陛下能崇奉之,兄弟和睦,此诚古今之盛事也。望陛下纳老臣之言,允老臣之所请。”

  声音之宏亮,震得殿中嗡嗡作响,这番话,实在是让殿下诸臣都不由得微微色变,往日,虽也有大臣提出迎奉上皇回归之时,但走向来都说得隐讳,谁也没有料想到,王直今日,借李时勉上书之机,说得如此张扬,如此裸,那意思分明就是要跟天子摊牌,逼着天子今天无论如何要表态,你丫的到底接不接上皇回京,一句话!

  啪的一声,一掌击在龙案之上的子祁针霍然起身,站在龙案后边,咬着牙根,死死地盯着那跪于殿中,昂起了上身,双目丝毫不怯地与自己对视的老王直。大殿之中似乎连呼吸之声也陡然凝滞。

  “王的,汝到底何意?”朱祁钰的声音透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历年以来,瓦刺犯我边镇,掳我边民,坏我墙稼,使我大明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者数不胜数…”

  “数十万将士丧师土木堡之耻,天下军民犹铭恨于心,而今,汝却要朕向瓦刺示之以善,是何道理?!”

  王直毫不示弱地道:“陛下此言差矣,数月之前,陛下不是明诏以示天下,我大明与瓦刺言和?”

  听到了这话,朱祁钰那张原本因为愤怒而通红的脸孔顿时涨得紫若猪肝,嘴皮子都有哆嗦的迹象。王文见势不妙,急忙越众而出,向着王直喝道:“陛下如此做,乃是为国之大计,委以虚蛇。使我大明被掳于瓦刺的诸多军民得以回明。”

  “既如此,上皇如何不能迎归?”王直丝毫不怯王文,径直喝道,王文再次给哽的白眼乱翻,倒是那些释归于朝的勋贵们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了些许的鄙夹之色,打量着那跳将出来的王文。

  谁都知道真相,只不过是懒得点破罢了,谁能料想,王文这丫的居然连脸皮都不要了,非要往那朱祁钰的脸上贴金,落在诸人的眼里,简直就跟往朱祁钰的脸上抹黄金似的,又臭又恶心。

  老牌大臣,礼部尚书胡嫈清了清嗓子也出班拜倒:“陛下,既能为我大明军民而对瓦刺委以虚蛇,何不行那顺水推丹之举,迎归上皇,以尽全?如此一来,天下之人定赞陛下仁孝,解太后与上皇母子相思之苦…”

  “够了!”朱祁钰愤怒了,完全地暴发了,就像是一坐被强制引爆而喷发的火山,站在龙案之后,出离愤怒地咆哮了起来:“尔等屡屡以此逼朕,到底是为什么?!”

  这句怒吼声震得那龙案上的茶盏都在轻轻地战栗,殿中诸臣也都被朱祁钰的突然暴发给震得一愣,全都呆呆地瞅着那站在龙案后边抓狂的朱祁钰。

  王直也让朱祁钰的举动给唬了一跳,不过这位老王直眼光的余光扫到了那位头带白孝的李骥,一想到了那位临死仍旧不忘国家社稷的至交,不由得脑袋发热起来。

  “陛下息怒,老臣还有话要说。”老王直的脊梁挺得越发地直了起来,声音也愈加地宏亮:“太上皇被俘于瓦刺之手,早就应该归复,以安天下民心,现如今,陛下再不遣人接车驾而归,将来,怕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这话也彻底让殿内诸臣震精了,嗯,震惊了。嗯不到老家伙发起飙来,居然连天子也硬顶,胆子之大,让那些老臣们不由得想到了当初那  位李时勉立于朝堂,冲着天子指手画脚的场面。

  “你!好,好你个王直!”朱祁钰也给气得火冒三丈,手脚冰凉。一把掀开了那看到朱祁钰异样的宦官,大步走到了龙案之前,指着那龙案后面的鎏金龙椅怒吼道:“朕本来就不稀罕这个位置,当时是谁再三地逼迫于朕,是谁?不就是你们这些人吗?而今,天下稍安,尔等欲把朕置于何地?!”

  这话可就严重了,王直也不由得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起来,张了张嘴,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已经开始耍无赖的朱祁钰。

  胡嫈无奈地扯了扯那王直的衣襟,大声地道:“陛下请息雷霆之怒,臣等绝无他意。

  王文等人此刻自然是见势拜倒于殿下:“陛下请息雷霆之怒,臣等万呃…”

  稀稀拉拉的,大臣们渐渐地全都跪拜于殿中,朱祁钰犹自喘息不绝,双目之中凶光连闪,却又偏不敢向他的曾祖或者是祖父一般喝令将朝庭重朝棒杀于庭前。

  “陛下!”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于谦挺身了身板大声地道:“如今,天位已定,宁复有它,臣等请陛下迎上皇,不过是为仁孝,陛下何须多虑?”

  “臣附议!”

  “臣附吧…”

  群臣齐呼之声络绎不绝于耳,朱祁钰脸上的怒色终究渐渐散去,于谦的这话,实实在在地说进了他的心坎里边,群臣附议之下,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打上了注脚,迎上皇,不过是为全仁孝,而非是重登帝位。

  “爱那之言,老成谋国朕当纳己…”深深地呼吸,感受到了空气的清新,世界多么美好的朱祁钰总算是回复了理智,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抬手示意诸位爱卿请起。

  “此事且先由内阁议定之后票拟,朕当准之。”朱祁钰这才在亲信太监兴安的搀扶之下,缓缓落坐回了龙椅上,常年不锻炼的身板,只在龙案前后这么跳将一会,已然是有些气喘了。

  老王直目光扫了那些已然起身的诸位内阁成员一眼,看到他们一个二个全都回避了自己的目光,心里边不由得一阵冰凉,想来这不过是天子的拖延之策罢了。

  但是此刻,已然意冷心灰的老王直实在是没有精气神去跟天子再闹上一场,而李骥,这位年纪轻轻,未有官身,却已经看到了一幕经典的宫庭大戏的年轻士子,此刻心里边,同样是翻江蹈海不已。

  内阁诸位大员目光相互一番交流,很有默契地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却都很明白天子的心意。天子不在当庭宣布,而让自己这几位内阁成员回去之后合计,一句话,天子根本就没有想要让太上皇回来的意思。只不过是迫于形势,随口敷衍之举罢了。

  所以,陈循此刻已然在内心里盘算起了这票拟应该怎么拟,才能合乎天子的心意,至于太上皇,还有王直的意见,那就不是陈循所能考虑到和顾及的了。

  就在殿内诸人各怀鬼胎,各有所思的当口,却听到了一阵急匆匆的脚事之声响了起来。

  “陛下,宣府紧急军情。”守候于殿门外的宦官尖声叫唤了起来,殿中那小声的议论声顿时嘎然而止,所有人的心头不由得一提。

  脸色大变的朱祁钰刚刚粘在龙椅上的又顿时弹了起来。“快宣!”

  不大会的夫,军报呈入了殿中,很快就递到了兵部尚书于谦的手中,于谦紧拢着眉头摊开了军报,待看到了军报上的字迹,不由得两手一抖,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一脸的沉重严肃陡然之间僵硬。

  看到一向临危而容颜不曾稍改的于谦居然会有这等失态之举,所有的人都把小心肝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有些想象力丰富的家伙已经在脑海里边出现了数以十万计的瓦刺铁骑又再次出现在了大明的边镇,挥刀扬鞭,直指中原的画面。

  “于尚书到底怎么了?宣府边镇发生了何等变故?”

  “莫不是那瓦刺不讲信义,再次侵我边镇?”…”

  一票文武七嘴八舌地纷纷喝问道。而于谦神色古怪地一句话就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部石化。“上皇已归,就在宣府。”

  呛榔一声脆响,龙案之上的茶盏坠地,连带热茶水一块撒在了地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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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色煞白的天子离开了大殿,以向大皇太后禀报为名离开了,而这场朝会的最后,却没有就这份军报拿出一个说,或者应该说,这今天雷把大殿之内的主事人给炸懵了。

  当于谦抬起了头来的时候,才注意到不知道何时,殿中的大臣们并没有散去多少,反而是闹哄哄地聚成了一个又一个地小团体,不知道在暗中嘀咕什么。

  倒是那些勋贵武将们纷纷面带喜色,小声地交流着什么,看样子,他们这些人才是最愿意听到这个消息的。

  于谦不禁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缓步向着殿外行去,大脑里边还在回忆着那份离奇的军报,太上皇居然说服了瓦刺贵女,娜仁郡主,这位郡主殿下背叛了自己的兄长还有国家,将朱祁镇救回的大明。

  这简直就跟说评书一般的扯蛋和离奇的情节居然会生生地在眼前出现,要不是那份军报上有宣府镇总兵官的大印和签押,于谦都有一种想要跳脚骂娘的冲动,至少他觉得更像是宣府镇总兵江福喝醉了酒瞎扯出来的玩意。

  老王直手捂于胸前,带着一脸不可置信之色,在那李骥的搀扶之下,离开的大殿,看样子,老王直这位属于半退休状态的老大臣今天也着实给这个消息雷的不轻。

  或者应该说,王直的心情就跟坐下了过山车似的,一上一下,飙得人的小心肝都不知道该往哪落地了。本来,王直已然是心灰意冷,对于能迎归天子之事完全绝望,可谁料到,居然在这个时候路转峰回,天子自己得瑟地跑回大明来了。

  “天意,天意啊,呵呵呵…”步出了大殿,回头望着那已然空寂的龙案背后,那庄严的鎏金龙椅,王直不由得发出了一阵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笑声,任由着李旗搀扶着自己,继续向着紫禁城外行去。

  “的确是天意,天佑上皇。”高谷嘴角难以掩饰的扬了起来,不过很快,高谷就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变得平板无波,继续跟着那显得有些气极败坏的陈循和王文向着文渊阁行去,至于州才需要票拟的玩意,现在自然是不需要了,而他们现在该头疼的就是,该怎么应该突然回来了的太上皇才对吧,看着这些人的背影,高谷的心里边不由得泛起了一种叫做兴灾乐祸的情绪。

  “着人去向太皇太后通禀,就说是太上皇御驾已至宣府,朕想让太皇太后早些知晓此消息,好安心一些,知道吗?”出了大殿,坐在御撵之土的朱祁钰一阵呛咳之后,转眼看向了身边小心翼翼的兴安,沉声吩咐道。

  “陛下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说了。”兴安心领袖会地点了点头,快步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朱祁钰看着兴安的背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外后,再向左右吩咐了一声,御撵往其生母吴太后的住所行去。

  一路行去,檐角的走兽、汉白玉的栏杆,黄瓦红砖,雄壮石狮与各种异兽飞禽,鉴金铜缸,高墙之上,古树成荫,道旁,远远地见到了自己的御撵,便已然尽数跪伏于地口呼万岁的侍女宦官,看着这些人,不禁想到自己母子过去近二十年来的经历,一时之间,朱祁钰不由得痴了…

他是宣宗皇帝的次子,可是受到的待遇却一直很低,那是因为他的生母,本是汉王府邸的一位侍女,这位汉王就是著名的永乐皇帝的二子朱高热  宣德朝,宣宗皇帝对叔父汉王朱高煦用兵,御驾亲征生擒朱高煦父子,并将汉王宫的女眷充入后宫为奴。在返京途中,宣宗皇帝避逅了汉宫侍女吴氏,并深深被吴氏的美貌与聪灵所打动,于是吴氏得以陪伴宣宗皇帝直到回京。

  回京后,由于封建礼教的阻挠,身为罪人的吴氏是不能被封为嫔妃的,于是宣宗皇帝将她安排在了一个紧贴宫墙的大宅院中,并时常临幸,终于,吴氏珠胎暗接,为宣宗生下了次子,取名朱祁钰。吴氏也因此被封为贤妃,但继续住在宫外。

  朱祁钰的生母就这么与儿子相守着,继续度过了数年的光阴,至宣德八年,宣德帝病重,派人将朱祁钰母子召进宫,并托付自己的母后张太后善待朱祁钰母子,托孤之后,一代帝王朱瞻基架鹤西去。

  由于时逢皇帝的大丧,无人顾及吴氏母子的身世,他们就这样被大家接受了。孙皇后也并没有食言,不久就封朱祁钰为娜王,并为他们母子修建了王府,供他们母子居住。其母仍旧只是一个太妃,居于王府之中的太妃,自然是不能住进这座代表着至高无上皇权的紫禁城。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土木堡之败,不仅仅让自己的兄长朱祁镇失掉了帝位,更让原本以为一辈子都只能玩着躲猫猫消遣,以后被遣到封地后,被继续圈养一生的自己,登到了大明的  而自己的母亲,从一个罪女,成为了贤妃,然后是太妃,到了如今,终于有资格住进了这座在自己父亲在世时,让母亲向往已久,却一直未能完成夙愿的大明的中心。

  那一天,吴妃足足哭了一整天,在紫禁城里,寻找着宣宗皇帝最喜欢呆的地方,最喜爱的笔墨纸研,最爱睡的床榻,从那一天起,朱祁钰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绝对不再让自己的母后伤心,自己是天子,父亲当年给不了的,自己就要加倍地补偿,让母亲永远都开心地活下去。

  “陛下,到了…”这时候,宦官的招呼声让朱祁钰从那回忆中清醒了过来,看着那听到了消息,已然一脸慈笑走出了宫殿,向着自己迎来的母后,还有那伴着母后一同而来的杭贵妃,还有那被杭贵妃抱在怀中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向着自己露出了天真可爱笑容的朱见济,朱祁钰的手紧握成了拳头。

  这一切都已经是我的东西,那么,不管是任何人,都休想再从我的手中把这一切都夺走,哪怕是你,我的亲哥哥朱祁镇也不行!

  “是吗?”孙太后看似十分平静地听完了一脸兴奋与喜色的兴安说完了上皇已然回到了大明疆域,目前正在宣府一带的消息之后,只是淡淡地这么回了一句,让兴安在这一刻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愣在了原地,半晌才伏地言道:“奴婢岂敢有半句虚言,想那江福乃是一镇总兵,这等大事,他自然也不敢拿来欺瞒。”

  “对了,陛下何不亲来?”孔太后双目落在那兴安的脸上,语气平静得让人实在是觉得诡异到了极点。

  兴安强挤出了笑容道:“回太皇太后,陛下听闻太上皇得脱,心中喜不待言,担心太皇太皇心忧上皇过度,特地先遣奴婢来向太皇太后禀报。嗯来陛下随后就会来见太皇太后…”

  “的确是个好消息啊,大半年了,我那皇儿,总算是脱了苦海了,来人,赏兴安黄金十两。”孙太后黯然地叹息了一声之后,着令人赏了兴安之后,兴安看孙太后情绪不高,自然是很识趣地告退了出去。

  “来人,去看看,陛下上哪去了。”孙太后看到那兴安离开之后,淡淡地吩咐了一声,自然有小宦官领命悄悄地从侧门溜了出去。

  “一娘,出来吧。”孙太后头也不回了唤道,一阵衣裙环佩之声,钱一娘从那卧榻屏风后边转了出来,脸土的表情显得有些冰寒,没有半分听到了自己丈夫归来的喜意,倒像是听到了什么坏消息一般。“参见母后。”

  “起来罢,你我之间,又何必现多那些虚礼。”孙太后起身将那钱一娘搀扶了起来,打量着眼前清减了许多的媳妇,脸上的怜悯之色不禁又多了几分:“痴儿,切切不要再像那些日子似的,不然,皇儿若是见到你这般样子,也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呢。”

  “媳妇知道了,母后放心吧,媳妇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听到了这话,钱一娘脸上总算是绽开了笑颜,清洌的眸眼儿,让人觉得就像是两汪能够安定神魂的清泉一般。

  “唉,我那苦命的皇儿,总算是脱了苦海了,也不枉你这些日子守着青灯礼佛。”孙太后拉着钱一娘到了榻上坐下,这些日子以来钱一娘对于菩萨的虔诚程度,怕是最坚定的佛家弟子都比不上,若不是朱祁镇多次来信劝解,再加上自己也多次解忧,真不知道这位一颗芳心全系在朱社镇身土的女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想想孙太后都觉得心有余悸,特别是前些日子,若不是发现及时,钱一娘的腿那就不止是扭伤那么简单了。

  “太皇太后。”这个时候,那位小宦官已然从侧门悄然而回,然后步上了前来,在孙太后的耳畔一阵小声地嘀咕,孙太后的脸色越发地冰冷,淡淡地道:“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嘴严些,明白吗?”

  “奴婢岂教…”小宦官连忙拜下,在得孙太后允许之后方才退下。拍着那钱一娘温润的纤手,孙太后的嘴角荡起了一些淡定自若的笑容:“短短不过数月,陛下还真把哀家当成了孤儿寡母了不成?”

  听到了这话,钱一娘心头一跳,头埋得更低了些,对于这些勾心斗角,她不太明白,也不愿意去深究,她最渴望的是,能够什么时候见到朱祁镇,那个令她日夜思念的人人…

  好消息,大明天子得脱瓦刺da子之后。平安回到大明,坏消息。大明天子居然从瓦刺教子的严密看守之中,借助自己的个人魅力,感染和同化了瓦刺da子头止也先的亲妹妹娜仁郡主,在其的帮忙之下逃了出来,回到了大明。

  是的,这个消息,对于大多数的大明的百姓,还有文人士子而言,是最近极其令他们兴奋与津津乐道的话题,甚至都已经在京师一带,出现了根据朱祁镇逃离瓦刺的经历,而写出来的话本,不少的京师百姓,这些日子,最喜欢听的,就是这样带看奇幻色彩的真实故事。

  虽然那些文人士子平日不屑闻之,这个时候,却也带着好奇或者说是审视的目光,关注起了这如同演义小说一般的话本,仿佛想要从中去寻找什么蛛丝蚂迹,想弄明白,天子是怎么能够做到这一切的。

  也就是说,远在千多里之外的边塞的朱祁镇,虽未至京师,却已然成为了京师一带,最为瞩目的人物和话题。

  京东最著名的勾栏舍里,如今也在根据话本,开始编制新剧目,以期能够夺人眼球,将这个时下最让人流行的故事,成为经典的剧目。

  “喜宁那奸宦听言,不由大喜,自然是满口答应不停,这奸宦哪里知道,这不过是上皇诱杀此獠的第一步吧…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随着评书人的一声顿喝之声,场下的击掌之声与叫好声此起彼伏着,铜钱落地之声更是络绎不绝,那讲评书的眼都眯成了细缝,不太年轻的脸庞上,笑得尽是那浓密的皱纹。坐在二楼雅间窗边,一身青袍长衫,打扮得犹如一个富家老伸的杨洪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摇头笑道:“上皇还真是,总是那样的出人意表啊,不过,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居然说得煞有介事,犹如亲历一般。”

  “哼,孩儿倒觉得胡扯的多,不过是些冉人,为了赚两小钱,才整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杨俊倒是继续保持他那置疑一切的态度,大杯的烈酒下肚,连眉头也不皱,连干了三杯,仿佛才觉得稍稍解气。

  看得杨洪暗暗摇头,心知自己这个一心想要沙场杀敌,建立业的长子分明就是因为困于京师,所以方才会成天怨言满腹。

  “你过来。”杨洪没有理解自己那个满心怨念的儿子,招过了一名家仆打扮的家将,暗中吩咐了一番,这名家将心领袖会地点了点头领命走出了雅间。

  不大会的夫,说完了当天的评书,本该离开了茶肆的评书人却随着那杨洪的家仆来到了二楼杨洪所在的雅间。

  “不知这住大老爷唤学生所为何事?”这位说评书的打量了须发皆白,长须及腹,虽然一身富家老伸打扮,但走动静之间,犹如那卧于榻上的猛虎一般,两眼精光毕露,不怒自威,身边的那些家仆虽然打扮寻常,但是腰畔皆佩长刀,进退有矩,身上都溢散着一股子让人觉得发寒的冷意,犹如一柄柄出鞘的战刀一般。

  这位说评书的虽然没有上过战场,可是在京师里厮混了这么些年,达官贵人虽然见得不多,但是一点眼力还是有的,心里边估摸着这位老者不是勋贵世家的长者,就是哪位大将军微服私访,不然,那些文官哪有这等威势和杀气。

  “这么说,你也是有名在身喽?”杨洪理了理颔下雪须,笑意吟吟地打量着这位方才在台上舌绽莲花的说书人。听得此言,说书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赫然之色:“说来撕愧,学生赵进举,本是通州人士,二十五年前便是秀才,然二十余载,名未得寸进,如今家道维艰,无奈之下,只能操此贱业,以为糊口计。”

  杨洪微微颌首道:“汝今日所说的评书,不知是何人何时编辑而成?老夫久未临市,今日一听,颇觉得新鲜,居然以上皇之事,演绎成评话之本,实乃趣事,故特召你来一问。”

  “这个……”听得此言,赵进举不由得一愣,心里边颇有些揣揣不安起来。

  杨洪身边的那位师爷笑呵呵地起身走到了赵进举跟前,手往袖中拿出了一锭白银,递到了那赵进举的手上,温言笑道:“我家东主并不恶意,你且只管直说无妨。”

  看到那锭至少有五两重的白花花的银子,赵进举的心头一喜,心情似乎也放松了下来,将银纳入了怀中,长揖之后言道:“其实这话本,都是前些日子,那些书商送过来的,学生见其内容新鲜,且又是我大明百姓最喜闻乐见的上皇离奇经历,故尔特以以此话本为模,演绎成评书。

  以零百姓。

  “话本可在,不知作者何人,老夫也是觉得颇为新奇,故有此问。”杨洪雪眉微扬,笑眯眯地道。

  “这个……话本如今不在学生身上,而是在学生所租住之处,若是大老爷需要的话,一会学生送过来亦无不过,至于作者乃是何人,怕是便是那些书商也难以知晓,毕竟,话本之物,本多为诸生游戏之作,难登大雅之堂,著书者多是隐名去姓,用些笔名罢了。”赵进举这翻解释,让杨洪不由得有些失望。

  挥退了这位说书之人,杨洪抚着雪须,手指在桌案上轻叩:“老夫心里边总觉得此事透着一丝古怪。”

  “大都督此言何意?”师爷不由得一愣,原本以为杨洪不过是好奇,所以随意地找这位评书人一述罢了,而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杨洪淡淡一笑:“距离京师听闻上皇御驾归明不过半月,消息却何以先在民间传播开来?此其一;评书多述前朝事,又或是民间趣闻,少有今朝故事,而今,居然以上皇之经历为评厅,此其二也……”

  听得此言,这位久随杨洪的师爷不由得头眉头直跳:“大都督您的意思是,这些分明是有人刻意而为?”

  “刻意不刻意,经意不经意,都无所谓,老夫所奇者,是何人能出此怪策,想必不过数月,上皇北狩南归之事,必能轰传天下,人人皆知矣。说起来,上皇虽不在位,声望却愈发地上涨,天子在朝却…”说到了这,杨洪顿住了话头,颇有些感慨地摇了摇道:“若是老夫还在宣府,倒真想见一见如今的上皇。”

  “是啊,怕是天下百姓,无人不想见识一番。”师爷拈须,脸上也不禁泛起了几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倒也是,孩儿也真想见见这位折了我大明二十万精锐,俘于瓦刺,居然能在瓦刺泰然自若,更是能说得瓦刺贵女助其离草原归明的太上皇。”杨俊大大咧咧地道,听了这话杨洪不禁皱起了眉头:“休得胡言!”

  “父亲,孩子哪胡说了,说来,我大明此番遭瓦刺之辱,还不是…好好好,孩儿不说便是。”看到自家老父亲的表情越来越厉,向来畏父如虎的杨俊只得悻悻地住了。,自顾自地挟菜吃起了酒来。

  “陛下若是听闻这些市井之言,不知道该会做何感想?”杨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那杨俊一眼,目光落在了窗外,看着那些络绎不绝的路人,不由得幽幽地叹道。

  “陛下吗?”听到了这话,杨俊的嘴更是不屑地撇了撇,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开口触怒自己的父亲,但是心里边两相比较下来,怎么也觉得当今的天子,干的破事比起那上皇来,更加地不地道。

  “父亲,照您的吩咐,孩儿已经着令锦衣卫对于那些评书话本之事…”身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孙继宗于书房之内,向着那端坐于椅上的父亲小声地禀报道。

  “如此甚好。”孙忠听言,不禁扬了扬白眉,眼角上的皱纹多了几分笑意:“说来,还是上皇聪慧,居然能想得到用这种方。”

  “父亲,上皇如此做,终究是小道罢了。”孙继宗倒有些不以为然地道。

  孙忠不由得瞪了长子一眼,轻声喝斥道:“小道?若只是小道,老夫焉会没有异议?哼,如今上皇虽不在朝,在江湖之远,却能以此良策而悦民心,这等手段,焉是小道可以形容得了?”

  “父亲教之得是,是孩儿短视了。”听到了这话,孙继宗略一思索,便已然明了了其中的意思,不禁又对那仍旧远在干里之外的朱祁镇这个外甥又高看了几分。

  虽然这段手段却实不怎么入眼,可真要是办起来,影响力到时候,可还真是难以想象。

  “如今,锦衣卫指挥使落在了那卢忠的手上,继宗你可得小心着点,卢忠是个奸险小人,为了向上爬,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能拿捏住的,你要有分寸,莫要让锦衣卫全落到天子的掌握之中,太后那边,还要你这个当兄长的多多出力,明白吗?”

  “孩儿明白了,父亲您就放心好了,卢忠此人,孩儿定然会小心提防着他,只是,天子那过…”

  “无妨,如今上皇已归,天子的心思已经乱了,锦衣卫的事情哪还有那夫去理会,这些天,正在为如何接回上皇正头疼着呢。”虽然年纪大了,很少出门,但是并不代表孙忠就不知道那些朝堂内外所发生的事情。孙忠冷笑了两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对了,明日,选五百精锐的家兵,再挑一些机灵的侍女和奴才去宣府。上皇回来了,天子那边迟迟做不出决断,咱们这些外戚,可不用那么顾忌,总不能让上皇回到了大明,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听到了孙忠此言,孙继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父亲,这么做是不是显得太过…”

  “嚣张?”孙忠冷冷一笑。“莫非你担心太后不成?放心吧,今时不同往日,父亲这么做,太后不但不会反对,反而会极力赞同的。”

  看到孙继宗仍旧一脸迟疑的表情,孙忠暗暗摇了摇头言道:“继宗,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缺决断了,若是为求稳妥,那你可以先去问问太后,反正此事终究是要让她知晓的。顺便问问太后,看看,接下来,咱们应该如何去做才好。”

  “是,那孩子明日一早就去向太后娘娘禀报此事。”孙继宗小心地看着父亲的表情言道。“但是陛下终究才是天子。”

  “怕什么?!莫要忘记了,你妹妹是太后,若是没有你妹妹的哪有他今日?”孙忠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一双浑浊的老眼里透着几丝阴狠。

  “老夫倒要看看,天子这番想要如何决断…”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如何做?此事还能如何做?陛下觉得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不能领会他的心意,不高兴,可是太上皇已驾临宣府,我们这边迟迟议不出一个章程去接,百官的意见也是不小。”陈循叹了口气,将那份被天子再次驳回的票拟给丢在了案几之上,看着自己那打理保养得极好的长须里又多夹了几根银丝陈循心里边觉得份外的悲哀,自己这个首辅当的实在是憋屈。

  “陛下还是不允?”高谷不由得一愣,颇为吃惊地道。

  “是啊,陛下仍旧觉得规格太高了,可是朝中的大臣们却认为这等规格,实在是不符合迎接上皇,太过简陋了。”与首辅陈循一块回来的商辂一脸的郁闷之色。

  “这是哪门子道理……”高谷不由得小声地嘀咕了句,翻弃了这份新拟的票拟,心头颇为不爽。从最开始的着令锦衣卫和礼部官员前往居庸关迎接然后文武百官于京师城外拜迎最后进入紫禁城,由现任天子朱祁钰亲自己谒见,最后将太上皇送往住所,这样的迎接仪式,已是不及迎接天子的规格多矣,可是天子却还整天叽叽歪歪,总认为大臣们这么做,浪费人力物力,屁话一堆。

  到了现在,规格已经是一降再降群臣的意见是越来越大,可是天子却固执的坚持眼下,正跟大臣们闹得不可开交。他们这些内阁成员,如今简直就是那风箱里边的耗子两头受气。

  “王大人,您是陛下一手提拔上来了,想来陛下的心意,您应该最是清楚不过不若,此事就由交你来票拟,老朽附署便是,如何?”陈循对于高谷之言只能装聋作哑,目光在阁内转了半天,最终落在了这几天都皱巴着张脸扮泥菩萨的王文身上。

  “大人您才是当朝首辅,自然是您来票拟,我等附署。”王文吓了一跳,我靠,想让老子当替罪羊不成,赶紧连连摇首推辞道。

  “老朽近日觉得头昏眼花,唉,人老喽,年纪大了,不光是这腿脚不便,这也不太中用喽。”陈循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脸的感慨模样。“看样子,怕是身子不行,方才,老夫已向陛下疏乞致仕了…”

  “老大人您这,这如何使得?”王文脸色顿时大变,泥马戈壁的,老流氓也太无耻了吧,居然连这种无赖招数都耍了出来。高谷也是一脸吃惊的表情,不过心里边却暗笑不已,这个时候,天子真要准了这老家伙疏乞致仕的话,除非是天子二了。

  “可惜陛下仁善哪,不但不允老朽所请,只许老朽于府中养病,还通了太医,赐药于老朽,这等天恩,老朽便是肝脑涂地也难报陛下。原本老朽还想着能够先把此件大事做完,为天子分忧,如今怕是不行喽,此重担只能托付于诸位同仁了。”陈循很虚伪地抹了抹眼角,向着在场诸人一礼,然后,施施然地晃着脑袋,径直开溜去吧…

  “陛下允了?”王文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陈循这个老杀才的背影,有些瞪目结舌地道。商辂默默地点了点脑袋,看向王文的目光里,多了几丝的可怜与兴灾乐祸,谁让这家伙是次辅,首辅病了,自然是次辅顶上。

王文虽然以二品大员之身  内阁,启了大明朝重臣入阁之先河,但是,其官职虽高,却常年任职于朝外,而且其性刻薄固执,虽惧其权重,却少有人攀附,于朝中无力可借,若不是有能力,再加上刻意地逢迎朱祁钰,焉能入阁?

  既使是在内阁之中,虽然皆是为天子效命,凭他那孤高的性子,极难相处,所以,除非他自己上前,否则,其余这几位都不太爱搭理这位兄台。

  而这一些,迎上皇,因为规格之事,百官与天子之间形成了拉锯战,王文生怕再得罪更多的人,更何况还有陈循这个首辅顶着,干脆,扮起了缩头乌龟,本以为能躲过此劫,可谁曾想,陈循这个老滑头焉能不知道王文的心思在连续票拟受挫之后,老家伙拍一闪人,就剩他这个次辅了。

  “陛下也觉得陈老大人这段时间身体有恙,不益佐理朝政,所以让陈老大人休息一段时间。陛下还言,王大人您乃国之栋梁,内阁有您这位首辅在,政务是耽搁不了的,故尔才允了陈老大人所请由王大人您代首辅之责。”商辂无视那王文红得差点喷火的眼珠子,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听到了这话,王文的一腔怒火尽熄,颓然地坐倒在自己的椅子上,不消说了,天子肯定也是不耐跟大臣们扯皮,更重要的是,天子已经很不耐烦为了一个迎接仪式再如此反复的争执,所以陈循这个老滑头乞休正合天子之意,怕是天子恨不得这碍事的老头先闪一边去,让自己这个心腹臣下来办妥贴,办得符合他的心意才对。

  罢罢罢,能怎么办?自己跟文武百官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的,得罪了天子,怕是都不会有人站出来为自己说句话。

  如果,只能继续死心塌地的为天子效命,取悦天子,只要把天子给侍奉好了说不定这首辅之位,就是自己唾手可得的了到了那时候,文武大臣跟自己关系不好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的顺自己的心意。

  王文一咬牙心一横,拂袖起身:“陛下如今信任我等,自当戳力而为不负天子信重才是。老夫这就去见面天子,诸位可愿随老夫同往之?”

  “次辅大人下官这里还有不少的政务,就有劳次辅大人您了。”高谷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另外几人全都专注地看着手中那些待批的奏本,仿佛全是一堆雕塑,王文闷哼了一声,拂袖离了文渊阁而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不可能吧?”于谦听到了身边一位同僚之言,不禁两眼圆睁,一脸的不可置信,莫说是他,在场的诸多大臣全然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可问题是天子此时已然离开了大殿,扔下了那位宣旨的宦官和诸位臣工先行开溜了。

  “一台轿子,两马车驾,这就是天子用来迎上皇的全部?”胡淡的两眼珠子瞪到了极致,向着那名宣旨的宦官喝问道。

  让这个须发皆张的老大臣喝得一个哆嗦的宦官一脸难看的笑容:“的确如此,百官皆在,奴婢怎么敢假传圣旨?”

  “他娘的,这也太扯淡了,迎上皇居然区区一台轿子、两马车驾?”一名勋贵不禁扬眉怒喝道,可问题是,他脾气再大也不好向天子发作,只能在此愤愤开声以泄心头之愤。身边围着不少的武将勋贵,全都是一脸的认同之色。

  杨洪淡淡地看着殿中诸人的表现,心中暗暗冷笑不言,天子这么做,其人品实在是…

  “这也实在是太,太不合规矩了,咱们迎的是上皇,不是山野村夫。”王直恨恨地大声喝道:“王文,你好大的胆子!”

  刷,上百道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正想要悄悄溜出大殿的王文身上。王文身形一滞,转过了脸来,脸上的表情,比起那名宣旨的宦官也好不到哪儿:“诸位,内阁只有票拟之权责,朱批之权,乃是在天子手上。而今,上皇北狩而归,当尽早迎归京师才是,诸位又何必在此小小细节之上争论不休?”

  这话一说完,王文径直离殿匆匆而去,怎么看都不像是昂首阔步的内阁次辅,倒像是个仓皇逃窜的小贼。

  “奸贼!”王直冲到了大殿门口,指着那王文的背影怒喝道,不过这种层次的语言攻击,对于王文而言,连毛都不会掉一根,自然是懒得理会。

  “大明多事矣…”于谦揉了揉发紧的眉心,这一刻,越发地觉得大明朝堂之上的局势透着一股子诡异的阴云,仿佛都要将整个京师的上空完全笼罩……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王文铁青着脸回到了自巳的府邸之中,换了便装之后”与曾家重金所聘的师爷将今日之事一一述说分明。

  卑爷沉吟了小半刻的夫,表情严整地道:“次辅大人您这次,可算是把文武百官都给得罪深了。”

  王文抚着领下五缕长须,颇为郁闷地自我辩解道:“老夫如何不知?可是天子有言,如今我大明正值危急之时,焉能因上皇之故,再多废国常,一切礼仪从简,厉行节约,为天下作表率,使国家能多留金银,以练强军雪前耻…”

  听了这话,那师爷隐蔽地撇了撇嘴,这话拿来忽悠小老百姓还差不多,忽悠得了百官?忽悠得了自己一般的读书人?一台轿子,双马车驾,这样的规格,怕是连京城里的富商都觉得简陋,居然让上皇受这等待遇,嗯,与其说是待遇,倒不如说是羞辱。

  “次辅大人,您乃是国之干才,为君分忧本就是为臣之责,此番您的所为虽然得罪了不少的官员和权贵,但是,大明的权柄毕竟是在天子之手,只要能够继续替天子分忧解烦,想来,再进一步未尝不可能。”这位师爷心里边鄙视归鄙视,但还是能尽职尽责地给自己的东主分析起了目前的情况,好歹是重金聘请来的,不仅仅要会说话,还能让王文这位次辅为他这位师爷的智商心甘情愿的继续掏钱才是正理。

  “而且次辅大人您主掌都察院,百官便是对大人您有再多的怨恨之言,又能如何,唯今之计,便是掌好都察院,若无内忧,外有天子为引援,大人的位置,自然能越发地稳妥…”

  随着这位师爷的分析,王文的一双招子不由得越来越亮,散发着摄人的精光,原本阴郁的脸庞之上,也不由得多了几丝喜色,对啊,自己是谁,都察院的老大,所做之事,又符天子之意,自己又何必再去管百官如何看待自己呢?

  他可是堂堂的都御史,为都察院之长,而都察院与六部平行,合称七卿。都御史之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

  都察院的职责还不止以上所述,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遇期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涉黜。大狱重囚会鞠于外朝,俯刑部、大理袱平之。其奉敕内地,驸循外地,各专其敕行事。

  在内两京刷卷,巡视京营、监临乡、会试及武举,巡视光禄,巡视仓场,巡视内库、皇城、五城、轮值登闻鼓。在外巡按(北直隶二人,南直隶三人,宣大一人,辽东一人,甘肃一人,十三省各一人)…清军,提督学校(两京各一人,万历末南京增设一人)。巡盐(两谁一人,两淅一人,长芦一人,河东一人),茶马(陕西)、巡漕、巡关、懂运、印马、屯田。师行则监军纪,各以其事专监察。而巡按则代天子巡狩,所按藩服大臣、府州县官诸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按临所至,必先审录罪囚,吊刷案卷,有故出入者理瓣之。

  说简单一点,文武百官朝堂上放个屁,他们都能忽悠出个有辱国体的罪名来,谁要是得罪了这个团体,嗯,能够平安地乞休,就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的。

  此乃是国朝监察系统的顶级门派,一百一十余名部下,大明的清流,十中有三四皆在此院之中,怕是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犹自不如这票甩开牙帮,咬牙不见骨不松口的主,有人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

  但是这话放到都察院就不通用了,这些人不仅仅会叫,而且叫得是天下第一凶悍,不仅仅会咬,但凡被都察院咬上一口,不死也得掉一层皮。

  这也是为何天下百官,谓都察院如虎,视都御史之位犹如一块喷香流油的大肉骨头的道理,王文刻薄固执,本就是人慢鬼厌,如今主掌都察院,更是人人畏之,生怕莫明其妙被其找借口咬上一口,倒霉的还是自己。

  这也是为何今日群臣汹汹,除了老王直这位连天子都敢顶撞的老大臣,却少有人敢当面去挑衅王文这厮的原因。

  都察院好歹是他王文的一亩三分地,只要都察院里这不出啥子马粪,想弹劾自己,那就得看自己是不是发了神经,允许那些人在自己跟前跳骚。文武百官,在都察院的眼里,就是一群渣,真要铁下心来整谁,保证是一整一个准,毕竟现如今可比不洪武朝,凡贪赃钞六十两以上者,就要受那录皮并枭首示众。

  可是,真要严办起来,怕是满朝文武里边,能够安然脱身的,大概也就只有一两只罢了,再说了,不纠贪腐,找其他的罪名也很简单,如今,天子心腹卢怒已然入职锦衣卫,有其在,想要收拾谁,跟卢忠那厮递个话,那条恶犬自然会扑上去…

  “如今您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您所需要做的便是韬光养晦,唾面自干。天子自然能知晓大人的苦衷,若是有人胆敢攻开于大人,不需要大人您亲自出面,天子自会替您说话,毕竟,台阁之内,天子还要靠次辅大人您…”

  “还是光生见解独到,一语中的啊,呵呵,听先生这番分析,老夫倒觉得自己是徒寻烦恼,是啊,老夫为天子呕心泣血,为我大明江山社稷,不顾已身,天子仁善,自然会明白我们做臣子的一片赤诚之心的。”王文不由得笑颜道,心中的烦忧,已然十去七八。

  “不过,天子这么做,的确是有些伤了百官的心了…”师爷坐回了椅子上,端起了香片茶抿了一口”小声地叹息道。

  王文也不禁默然,良久方自苦笑道:“天家之事,为臣子的,自无资格评论,只是不知道,上皇能不能顺天子之意。联听那王诚之言,除了仪驾之外,前往接驾保护上皇的,乃是锦衣卫中的…”

  听到了这话,师爷手中的茶碗微微一颤,脸色煞白地望向了王文。王文看师爷的表情,不由得笑道:“天子还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只不过,不希望这位北狩于瓦刺,都能让瓦刺权贵以臣礼相待的上皇,有反复之机罢了。”

  “原来如此,看来天子的确是够煞费苦心的。”师爷这才长出了一口大气,心里边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古怪,若是天子丧心病狂的话,真不知道要惹出什么样的风波来。

  “一台轿,双马车驾,这便是皇上准备用来迎太上皇的?”冷着脸,居于卧榻之上的孙太后打量着坐在左侧椅上的朱祁钰。

  虽煞已是初夏,可是在这殿内,仍旧觉得一股子冷意透骨而来的朱祁钰不禁额角发紧,露出了一丝恭敬地笑容道:“回禀母后,非是联不愿意,只是,我朝立国以来,迎上皇并不常例,如今,国事纷扰,国家危急,京师丧二十万精锐,只余老弱,正值大用国常,以充军备之机,若是奢靡太过,天下百姓军民如何看待?”

  “皇上身为一国之君,为国所思,这倒也是,只不过,这等待遇,连个四品官儿都不如,是不是显得太过寒酸了,莫要忘记了,太上皇虽已逊位于你,可毕竟做了十多年的大明天子,若是迎奉的格局如此落魄,岂不是徒惹人笑话?”孙太后那藏于袖中的手已然紧握成了拳头,双眼移到了旁边那盏明灯上那冉冉摇曳的灯焰上,看着那色泽明亮瑰丽,实则轻易便能使人皮开肉绽的焰苗,淡淡地问道。

  不待那朱祁钰答话,孙太后的声音再次响起:“笑话上皇,乃是其次,怕是最终笑话的,是你这个皇帝气量不够。”

  殿中的气氛陡然一滞,朱祁钰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怒,牙狠狠狠地咬了咬,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殆尽。“母后教心得是,不过联乃是为我大明天下计,联个人之荣辱,算得了什么,还望母后能体谅联才是。”话语每旧恭敬,但是口气却已然冷了不少。

  “皇上做都做了,我这个老婆子,就算是想说什么,又有什么用,算了,国家大事,老婆子也懒得多理会,不过,上皇终究是哀家的亲生骨肉,该一个母亲做的,哀家还是要做,明日,我便着我兄长遣些家奴先去侍候上皇,省得他一人孤零零的在那边镇之地吃苦,哀家的心里头跟刀割似的,想来这点,皇上应该不会反对吧?”

  “过…”朱祁钰的眉头不由得跳了跳。“母后这么做,怕是于制不合吧?”

  “老婆子虽然读的书不多,但至少知道有些事情,不见得需要合乎于制,只要合乎情理,就像皇上迎驾之举,哀家也就不多问了。但是母亲疼儿子,似乎不过份吧?”孙太后冷眼打量着那只能看到半个侧脸的朱祁钰,心里边越发地怨恨起来。

  “既然母后一意如此,联岂能不全母后对上皇的这番心意?”朱祁钰心知现在还不是跟孙太后完全翻脸的时候,只能稍稍地退让了一步。

  “那哀家就多谢皇上了。”孙太后的嘴角微微一弯,旋及收敛,眼中的喜意,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了。一直默然不言的钱一娘眼中也透出了一道光亮,明媚的俏脸上,满是坚决。

  “哼…好一个朱祁钰,若不是哀家,焉有你今日?看着那朱祁钰渐行渐远的背影,孙太后冷冷地笑道。“来人,速速去告诉我大哥,让他现在就做好准备,明天一早,必须出城,时间拖延久了,谁知道又生出什么变故。”

  吩咐了人,转过了头来,看到那一直乖巧地坐在身边,一双美眸透着哀怨与企求望着自己的钱一娘,孙太后不由得头心一疼,揽住了钱一娘的胳膊。“你这丫头,就不能注哀家省点心吗?”

  “可是母后,陛下已经回了大明,媳妇却只能困在这紫禁城中,都快一个月了,天子不迎,上皇难归,媳妇连见上陛下一面前是奢望。”一提到那远在宣府边镇的朱祁镇,钱一娘的双眸又顿时水光渐显。大半年的相思苦熬,若不是那时天子在城下的那话番,还有这数月来的鸿雁寄相思,钱一娘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如今母后遣人往宣府,媳妇想着陛下的身边终究没有亲近的人,而且陛下去了草原上大半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媳妇就想着去亲自侍候陛下,身边有个贴心的人开解的话,陛下心头的烦恼,总该会少些。”钱一娘双眸眨也不眨地望着那孙太后,低声苦求道。

  “你这不是难为婆婆吗?”孙太后不禁叹息了一声,心里边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妇那个心全然都系在朱祁镇的身上若是真要一口回绝了,真不知道这个痴心的媳妇又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此事以后再说,好吗?哀家累了…”孙太后只得换一个方式。

  “母后,媳妇求您了…”可话未说完,钱一娘已然挣开了手,跪拜于地泣道:“母后,哪怕是让一娘去看看陛下一眼也是好的,现如今,媳妇除了求你又还能求得了谁?”

  孙太后一想到那朱祁镇,再看到泪花娄涟的钱一娘,心里早就软了。“你,你让哀家怎么说你…进昌,先送太后回宫吧,哀家有些乏了,若是太后想瞧瞧还要给上皇置办些什么,你小心地侍候着,顺着太后的心意明白吗?”

  听到了这话孙太后身边的心腹太监进昌先是一愣,看到了孙太后递过来的眼色之后,当即拜倒千地。

  “可是太皇太后,如此一来,陛下那过…”

  “此事无人知晓,陛平正忙着呢,哪有闲夫管太后在哪儿,哼,怕是他还巴不得连哀家都不呆在这紫禁城中是最好。”孙太后冷笑了一声言道。

  进昌心领袖会地再次拜下。“奴婢知道了,一定把事情给办得妥妥贴贴的。”

  “出了宫哀家可就护不了你了,傻丫头。”搀扶起了一脸狂喜与泪痕的钱一娘疼惜地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痕。“早去早回,莫让哀家除了为上皇担忧,还得多个你知道吗?”

  “媳妇知道了,媳妇不孝,不能在母后身边侍候还望母后保重身体。”钱一娘再度盈盈拜下泣道。室内,这对满心落寞的婆媳间不禁有些黯然…

  “大好河山,大好河山哪…”前世就是一名资深驴客,最喜就是四处旅游,眺览山河的朱祁镇,如今正站在那高耸于峭壁山崖上的长城城楼之上,远眺着那连绵不尽的群山,还有那犹如一条长龙般蜿蜒盘旋于山峦的长城,不禁意气风发地感慨道。

  “倒真是比那永远都没有尽头似的大草原更有些看头。”陪伴在朱祁镇身边的娜仁郡主如今仍旧是一身便捷麻利的骑装打扮,多日以来的雨露滋润,倒是让她那女性的青涩渐渐地褪去,动静之间,一股子妇人的柔媚味儿更浓了,一头金发,一双碧眸,透着那异于东方的异国风情,看着实实让朱祁镇这些日子总算走了结了前世想泡大洋马的夙愿,嗯,当时的念头比较龌龊,但是现在,朱祁镇是真的喜爱上了这个多情而性烈如火的瓦刺郡主,她的率直与那种全心全意为自己男人的态度,让朱祁镇明白,自己是放不了了,也是合不得放手的。

  抬手轻轻地搭在了娜仁的肩头,朱祁镇指向了远方连绵起伏,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脉,一股豪气在心头激荡道:“以后,朱大哥会带你,看遍我大明的大好河山,天南地北的风景,各种皆有不同,北方的辽阔平原,与那巍峨雄壮的山脉,又或者是那婉约的江南美景,如画山水和园枷…”

“嗯,当然是朱大哥您带我去,其他人想带,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胆,先问  过娜仁手中的弯刀和弓箭再说。娜仁作小鸟依人状靠在朱祁镇那宽厚的胸膛,一脸幸福地道。不过这话听得朱祁镇一脸的黑线,这丫头,甜言蜜语懂不懂,这话扯的,实在是有点煞风景。章好这丫头不跟咱耍比武招亲,不然,就凭自己大半年练出来的玩意,别说是前三甲,怕是百强选手都没咱的份。

  站在朱祁镇身后不远处的袁彬等人也是一脸古怪之色,不称陛下,成天朱大哥长朱大哥短的,这让他们总觉得不太舒服。不过都知道这位瓦刺贵女性情率直,想什么便说什么,再说了,陛下都没有不悦,自己这些人也自然不好说什么。

  “袁校尉,陛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跟咱们回宣府,咱们这都出来快五日了,再不回去,若走出了什么变故,咱们可是吃罪不起啊。”王进昌伸手挠了挠头皮,一脸子的郁闷,拿胳膊肘捅了捅站在身边的袁彬小声地问道。

  “陛下自有道理,再说了,如今宣府主事之人不在,天子久驻于宣府,怕是那位总兵大人是怎么也不过愿意回来的。”

  袁彬不由得隐蔽地撇了撇嘴,小声地道。

  听到了这个回答,王进昌两眼不由得一亮,一脸恍然,怪不得,宣府总兵江福这家伙成天就在宣府镇的各地晃悠,就是不回宣府,怕是这里边,除非不知道见上皇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更重要的是,京师那边的态度实在是太不明确。

  江福新任总兵才来了两个月左右,都还没坐热呼,要不是因为上皇驾临,这家伙哪会这么急匆匆地耍什么巡视宣府镇各堡各卫,呆在宣府城里边,慢条斯理的打着官腔先跟宣府各卫将军摆一摆姿态,再慢慢套近乎,既显出了上位者的威严,又能逐渐地抓牢军权不是更好?

  杨信也在蒂边一脸若有所思,看向袁彬这位小小校尉的目光里边不由得多了几分的敬佩之色,校尉不过是锦衣卫里边的最低级的卫士,可是,却能有这样的眼光,自己兄弟三人,甚至是王佥事都看不分明的东西,在他的眼里,却简单得犹如看透明的琉璃般,这等眼光,不可谓不辛辣与独到,若是有机会入朝,怕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可惜…

  杨信的目光落在了朱祁镇那高大魁梧的背影上,不由得有些黯然地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以来,杨氏兄弟与王进昌既然是迎驾的臣,这些日子,江福不在,没有得到任何新的军令和指派的他们,自然只能继续担当起了保护和陪伴朱祁镇的责任。

  这位天子,越是相处得久,就越发现他的不同,不单单是身份的不同,而是一种似乎能够超越这个时代的一种独特魅力和眼光,让人不由自主的被他所吸引。

  在大草原上渡过了大半年的上皇,说起话来,似乎缺少了点那种文质彬彬的贵气,但是朴实平直的话语,却总能让你有种意想不到的收获,亲和的微笑,还有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似乎能感染着身边所有的人。

  特别是听那袁彬讲述了上皇被俘以来的经历史后,让杨信对朱祁镇的敬重,变成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不仅仅是他,杨能与王进昌同样如此。

  还有那些一路保持天子的将士们,对于这位仪容威严,却待人亲厚的上皇,有着极大的好感,杨信甚至觉得,要是再让天子跟这些士卒再混久一些,说不定上皇让他们去死都甘愿,这么说虽然显得有些夸张,但是,却也夸张不到哪儿。

  “咦,那边是什么东西?”连绵起伏的山峦间的道路上,冒起了一股烟尘,正向着长城这边疾速移来,娜仁不由得惊奇地叫了起来。

  “是明军的骑兵。”卫沙狐狸不愧是大草原上最优秀的箭手,至少这份眼力,就不是朱祁镇等人所能媲美的,这样的人,后世开飞机视力审核时绝对能拿第一。

  朱祁镇眯起了眼睛,打量着那越来越近的明军骑兵,这个时候,来得如此匆匆,肯定是有什么大事,或者应该说,自己的弟弟,终于开始出招应对自己回归大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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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早睡的童鞋们,起床嘘嘘喽,嘿嘿  杨能当先越众而出,跑下了烽火台,不多时,接到了那位骑兵送来的信后,似乎询问出了什么,表情显得颇为古怪,甚至是透着一丝愤忿地再次步到了那烽火台上,双手将此信恭敬地递到了朱祁镇的手中。

  这封信乃是刚刚回到了宣府镇的江福命人送来给朱祁镇这位太上皇的,自然是请朱祁镇这位上皇回宣府,因为,天子已然下诏,使人前往安府,迎接上皇。

  “二哥怎么了?”待那杨能退了回来,杨信忍不住悄声地追问道。

  “天子下诏了,迎上皇的车驾已然在五日前从京师出发了。”杨能脸上的表情说到了“车驾”两字时,变得更加的难看。

  “这是好消息啊,二公子…”王进昌也不禁有些错愕。

  “好消息,“哼,知道不知道,天子遣来迎接上皇帝的规格是什么?一台轿,双马车驾,礼科都给事中李实为接圣驾主官,还有五名太监,四十名锦衣卫,这就是全部。”杨能冷冷地阴笑道,任谁都能听得出他那话语里边压抑不住的蕴怒与不甘。

  王进昌的嘴咧的都能塞进一整条的黄瓜,两眼瞪得快赶上他的爱马。“我说二公子您该不会是开玩笑吧?”

  “你没听错吧?还是我听差了。”杨信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的耳朵被耳屎堵得厉害才会听出这样荒诞的消息。

  “没错,我那位皇弟的确是如此吩咐的,呵呵哼…好嘛,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朱祁镇不以为轩地抖了抖那张信纸,脸上的笑容里充满了嘲弄的味道。“既然他们快要到了,朕这个太上皇,让他们等太久了也是不太好,娜仁,咱们今日就回去,你看如何?”

  “朱大哥,您真要回去?你弟弟他这么做,简直就没把你当成兄长,哪有这么对待自家人的。”娜仁的黛眉扬了起来,犹如两柄出鞘的柳叶刀,一脸的蕴色。

  “呵呵,先到了宣府再说。”朱祁镇拍了拍娜仁的纤手,脸上的笑容里边多了几丝阴森和狠厉。你妹的,老子好歹也是当了十多年天子的太上皇帝,大草原上的敌人好歹还派了干骑看守老子,朱祁钰你倒好,派出一堆小虾米来,简直就没有把我放在心里,这样的羞辱,我朱祁镇要是忍了,就不是你亲哥。

  看着朱祁镇的脸庞上似乎浑然没有一丝恼意,谈笑从容自若的样子,王进昌等几人都不由得有些错愕,受了这等羞辱,上皇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

  “袁彬,你是不是劝劝上皇陛下?”王进昌忍不住拉了皱起了眉头沉思的袁彬一把。

  “放心吧,陛下他心里边自有决断,想那da子太师屡屡欲羞辱陛下,却不想不仅仅没有羞辱到陛下,反而屡屡吃瘪,以至后来两个多月,都干脆不再登门请见陛下,你们觉得,呵呵…”袁彬停平了话头,脸上的笑容颇为意味深长。

  未尽的话里透出来的含义,让杨氏兄弟和王进昌心里边不由得松了口气,也是,面对随时能够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的敌人,上皇能够做到那份上,如今,难道还能比之前做得更差?

  只是,这么一来,怕是不知道要掀起怎样的风波来啊…

  “微臣宣府镇总兵江福,携宣府一干留守文武,恭迎太上皇陛下圣驾。”城郊五里,远远地见到了一行骑士疾奔而来,正在心头疑惑来者是何人的江福瞅清了那迎头一骑居然是一身明黄龙袍,高大魁梧的朱祁镇时,先是一呆,赶紧翻身下马,招呼着一干文武,拜于路旁。

  “原来是江总兵,呵呵呵…诸位平身,不必多礼。”朱祁镇勒住了缰绳,翻身跳下了马来,踱步到得这一干跪拜于地的数十员文武大臣跟前,又扫了一些同样跪拜于地的过干士卒,这才清了清嗓子吩咐道。

  “榭上皇。”江福顺势而起,不过语气和表情仍旧显得那样的恭敬。“这些日子,微臣公务烦忙,一直未能赶回宣府拜见上皇陛下,前日方归,不想陛下已然远游,臣甚撼之,还望陛下恕臣不恭之罪。”

“这没什么,身为国家重臣,当以国事为先,见不见,那倒也没什么,何罪之有。今日不也见了吗?呵呵…”朱祁镇的大手轻轻地拍了拍那江福的肩头,一脸温  笑的笑容打量着这位年过四旬,颇为高壮的新任宣府总兵,看着他那显得有些不自在的表情,还有躲闪的目光,朱祁镇心里边暗暗冷笑。

  要不是天子的意思传递到了,说不定这位江大总兵还会继续在宣府边镇各地流窜不停呢,不过,这至少说明了一点,这位新任总兵江福,的的确确是一个圆滑的家伙,而这样的人物,却也很难会有自己坚定的立场。

  这样的人呆在宣府,好处是能够维持和稳定宣府镇诸文武在杨洪离开之后的人心,坏处就是,既然不愿意也不轻易去得罪人的话,想要真正把握住宣府的实权,这位江福江大人悄是还有得头痛的。

一番寒喧之后,朱祁镇迎向了其身后的文武与那些留守于宣府的诸文武一一会面。天子的这番亲厚之举,倒是把这些人感动了颇有些不能自己,虽然前些日子,上  皇曾经来过宣府,却只是短暂的稍作停留,便离了宣府,在宣府镇各种游荡,让那些想前往拜见的大臣们也只能悻悻而归,今日一见,倒算是满足了诸官的夙愿。

  扯完了闲话,自然是该上路了。江福干咳了几声凑到了朱祁镇的身边言道:“陛下,时间不早了,咱们是不是先回城中,臣等已然设下酒宴…”

  “好吧,既如此,那就先入宣府。”朱祁镇点了点头,反正这天也够热的,看这些在这里等待自己一行人的文武一个二个全然是一身的臭汗,再呆下去,有人会中暑也指不定。

  “陛下请入轿。”江福走到了一旁边,抬手示意,那边的兵卒立即闪开了一条道,露出了一台大轿。

  朱祁镇不由得一愣,有些错愕地回头望向江福。

  “陛平,百姓们是没有资格一窥天颜的,还望上皇为了天家的的威仪,请入轿。”江福笑眯眯地伸手示意到,换来的是朱祁镇的一今后脑勺。

  朱祁镇啥话也不说地步回了坐骑跟前,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之中跳上了坐骑,一勒骑缰,扫了那顶大轿一眼,冷冷地道:“天家的威仪,就是一顶轿子能够彰显的?百姓无资格一窥天颜?朕记得太祖皇帝以布衣取天下,不知道见过世间多少黎民百姓,孤残老幼,也没有人说如仆…”

  听到了朱祁镇之言,在场诸人皆尽哑口无言,这话都已经扯到了太祖的头上,而且是实情,谁敢跳将出来叫嚣说不对,那就等着白嫩嫩的变成血豆腐。

  随着朱祁镇的喝声,身上的娄骑扬蹄一番嘶鸣之后,直朝那宣府城的方向行去。心里边连连叫苦的江福又哪里敢拦朱祁镇,只能悻悻地扔下那些坐轿或者是坐车而来的文官,飞快地跳上了自己的战马,狂追朱祁镇而去。

  “天子性情,果然与往昔不同矣。”一位曾经在朝中见过朱祁镇的老大臣,宣府巡抚罗亨信扶了扶自己花白的长须,不由得感慨地晃了晃脑袋,步上了自己的马车,催促着朝那宣府行去。

  宣府城中,总兵府内此时已然是华灯尽亮,前厅之中,数十文武皆列席于厅中,不过气氛实在是显得有些压抑,除了朱祁镇偶尔开口,诸人附合之外,似乎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扯一些话题来烘托气氛。

  那杨氏兄弟和王进昌列于武将这边的席案上,也是自顾自地嚼着佳肴,时不时拿眼打量下那位于天子下首近侧的江福,还有那罗亨信,官员们也同样鬼鬼崇崇地在不停地交换着眼神,似乎都在传递着信息。

  “陛下,城中巨商刘某,宅院颇大,而且华丽堂皇,听闻上皇陛下在我宣府暂居,刘某愿献自家宅院,为陛下之行宫,待今日收拾整备完毕,明日,陛下便可移驾于此,等京中迎圣驾队伍至我宣府。”江福又抿了。酒,向着朱祁镇禀报道。

“嗯,这样也好,毕竟此处乃是总兵府,乃是宣府边镇之中心,政务繁多,朕岂能因自己一已之私,耽误了军政之事,不如今日就过去吧,省得搬来搬去的。杨  信,着令那些军卒,将朕的东西都放到朕的行宫里去。”朱祁镇挟了一块菜丢进了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一面向身边的袁彬吩咐道。

  “陛下能够体谅臣等,实乃我宣府之福也,不过也不需急在这一时,陛下近日鞍马劳顿,在此歇息一晚,也无不可。”罗亨信不由得起身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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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天子想要留下就留呗,也省得自己再多操心,也还能从容抽身以避,省得万一那天朱祁钰心情不爽来拿自己开刀,毕竟事情走出在宣府这边。

  杨氏兄弟与那王进昌驻于府中看护,而朱祁镇却于后厅之中,再次与自己的心腹袁彬等人又聚在了一起。

  而娜仁,此刻正在一副乖巧娴淑的模样儿煮着奶茶,这是她最为拿手的手艺。

  虽然奶茶和茶水,朱祁镇的眼里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他很喜欢娜仁用心为自己煮茶的模样儿,再加上娜仁已经是他的女人,这等事情,自然是不用避开她。

  “看样子,天子与太后之间,怕是已经因为迎驾之事,闹出不愉快了,否则,又怎么会各来各的?”袁彬表情显得份外的凝重,这对于朱祁镇这位太上皇而言,可不是啥好消息。“一台轿,两马车驾,七品的给事中,这位新皇还真是…”

  “这等待遇,连那些藩国进京的藩国来使都不如,陛下,切切不可答应。”高赞愤愤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老实憨厚的脸庞之上尽是难以掩饰的怒容。

  “不答应又能如何?”袁彬白了高褥一眼道。“莫非天子一日不提高规格,上皇就一日不离开宣府?要知道,京师才是大明的帝都。”

  “不离开宣府?”朱祁镇那张阴沉得差点要滴出水来的脸庞听到了袁彬之言,不由得一僵,原本一直凝视着那手中奶茶茶盏的双眼里边也陡然地跳簇起了那闪耀的光芒。“不离开宣府吗?”

  “陛下,您这是…”袁彬看到朱祁镇显得有些神神叨叨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由得吓了一跳,一脸忧心地道。

  朱祁镇抬起了手,阻止了在场诸人想开口的念头,起身于厅中踱起了方步,一面想要捕捉着脑海里边方才突然早起的那丝光亮。

  大明从兴起到建国的那一天,一直就没有放弃过与蒙古之间的争夺,明朝建立之后,到朱棣在位的数十年间,对北元进行了一系列军事征讨,取得了很大的胜利。

然而他们也很清楚地知道,这离彻底消灭蒙古势力  还差得很远。蒙古的军事力量虽然在元朝后期一度衰败但时一旦回归草原,蒙古人很快就恢复了昔日剽悍勇武的素质再次表现出吃苦耐劳、能征惯战的特点。

  同时,明朝大军尽管三番五次地深入北方作战,可是由于后勤、生活习惯诸方面原因,还有历史眼光的局限性,使在华夏民族在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之间,只有战完便走,并不能永久占据草原地区。

  所以,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终始是明王朝的巨大威胁,这个威胁,经历了整个大明时期。正是为了保障北方边境的安全,明朝在一系列军事胜之后,在能够控制的蒙古地区和蒙明边境建立了许多设置。这些设置,有的旋设旋灭,有的长期存在并有所变化。

  其一是以降附明朝的首领为都督、都指挥使、指挥使、千户、百户、镇抚等官职,设立羁糜卫所,朵颜三卫的称呼也就是这么来的。

  其二就是大兴土木,从鸭绿江起,沿着今抚顺;昌图,辽河下游、黑山、义县、山海关一线,修筑了壕垣。东从山海关起,西至嘉峪关,经过十八次大兴土石,修筑了长城,称为边墙,其中宣化、大同之南还修筑了内长城,称为次边,这就是今日见到的万里长城。

  这些化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财力而修筑的长城和壕垣,基本上都是为了防御蒙古骑兵的南下。

  其三就是沿长城壕垣设置重镇,派驻重兵。自明初至今,先后设置了九个重镇统领前线军士,这九个重镇统称九边镇,即:辽东镇(治广宁,今辽宁北镇)、蓟州镇(治三屯营,今河北迁西县西北)、宣府镇(治宣府,今河北宣化)、大同镇(治所在今山西大同)、山西镇(治所在今山西宁武)、延绥镇(治所在今陕西榆林)、宁夏镇(治所在今银川)、固原镇(治所在今宁夏固原)、甘肃镇(治所在今甘肃张掖)。各镇都有总兵官、巡抚,一为统兵官…为亲民官。

  九边的兵力,在整个明朝时期,多时达百万,少时也有几十万,约占全国兵力的三分之二。如此众多的兵力,当然基本上也是为了阻止剽悍的蒙古骑兵。

  而如今大明的兵力部署来看,九边的总兵力加起来不超过五十万,而在这其中,宣府镇的大明军卒便有十一万之众,可以说是占到五分之一以上。

  而且,宣府镇边防线也是最为漫长的,所辖长城东起居庸关四海治,西达今山西东北隅阳高县的西洋河,长一千零二十三里。是除了拱卫于京师近郊的蓟州镇之外,守卫沿线最长的边镇,而且因为其防御的方面几乎完全是直接与草原想接触,所以,其镇的兵力,也是诸镇之首,其余边镇,多则五万余,少则三万余,跟宣府比起来,都要显得少了许多。

  况且,宣府镇的边军在杨洪手中经营多年,这位大明名将的统兵之才是天下有目共睹的,若论最能作战的,怕是除了装备上比原来的京师三大营稍显逊色之外,在作战能力方面甚至还犹有过之。

  要不然,区区一镇之兵,正能使得强盛的瓦刺数次侵南而不得,只能另寻道而南行,才致有土木堡之败。

  若是,这千数万强兵为朱祁镇所掌,那么就算是不跟那朱祁钰死里掐,至少朱祁镇也等于是拥有了自保的本钱,至少,十万精锐,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的眼中,不算太多,想要发起一场战略性的战争,是不足以的,但是在朱祁镇这位穿越者的眼里,对付草原上那些弯刀和弓箭,只需要三五万强兵,足可横扫整个大草原。

  这不是朱祁镇在吹牛B,而是后世的沙俄与偻国用事实,通过历史,向后世证明过的。而且他们甚至花费的兵力更少,当然,这跟武器装备,是有着极大的关系的。

  朱祁镇这位热血青年还牢牢记得一句后世的经典名言,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一句话,火器的距离,就是真理的距离。

  只要能获得足够的改良,只要能够得到足够的之练,朱祁镇相信,当年能够凭着锄头和菜刀,把蒙古人赶出中原的华夏民族,在获得了超越这个时代理解的战略战术,还有军事科技之后,肯定能够完全地掌握住自己的命运,至少,踏平草原,让那些游牧民族匍匐在华夏民族的脚下,是完全有实现的可能,不仅仅只是数据理论,而是现实。

  已经陷入了穿越者YY未来意淫境界的朱祁镇突然感觉到了有人在推自己,还有一只温润的小手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定眼一看,看到了娜仁那双充满了关切与担忧的碧眸。“朱大哥”……夫君,你干吗,怎么好半天自己在这笑着一句话也不说?”

  “哦,没事没事,只是,朕想到了一件事情,其实,留在宣府镇,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朱祁镇感动了回握了下娜仁的纤手,转过了脸来,望着那些臣下,脸上的笑容里边,多了几丝坚定与光彩,还有一种叫做期望的情绪。

  啊?!,!

  几乎所有人齐声惊呼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吃惊之声此起彼伏着,一脸错愕与不解的表情,呆呆地看着那笑意吟吟,犹如中了五百万头奖重彩的朱祁镇。

  “夫君,您的意思是说,不回那京师,留在此地?”娜仁倒是没有太吃惊的表情,她只不过是有些好奇,毕竟她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已夫君一句话,会让这些属下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陛下万万不可留驻于此!”袁彬第一个站了出来,当庭拜下,大声地陈述道:“宣府边镇乃是大明边镇之要害,直面瓦刺等我大明劲敌,常年有兵临城下之危,若不是杨洪乃我大明宿将,老成谋国,经营数十载,方能制瓦刺,却也难进寸步。而今,国朝新败,诸边损兵折将甚众,宣府虽然折损最少,然却兵力散布极广,若是有事,难以应援,何况杨洪离宣府而回京师,新任总兵江福接任,此新老交替之机,人心惶惶,上下纷议,兵无战心…”

  “江福此人虽为武将,其实亦是因其夫人娘家之襄助和扶持,少有战阵之,更无临机决断之魄力,陛下留此,若是那瓦刺南来,那陛下圣驾危矣。还望陛下三思而行。”

  “不错,袁校尉言之有理,望陛下三思而行…”诸臣纷纷拜下,生怕朱祁镇真的脑袋一热,就在这宣府镇趴窝不动弹了。

  “你们…朱祁镇看着这些心腹手下不由得一阵无语,他们的确走出于一片赤诚之心,只不过,他们的想,只看到现如今,没有看到更远罢了。

  “诸卿快快请起,联不过有此一说,尚未定论,尔等不必如此。”朱祁镇抬手示意诸人都重新坐定之后这才清了清嗓子言道:“联知道你们的担忧,你们一心为联分忧为联设身处地的考虑,这让联很感动。但是,你们想过一个问题没有?”

  在厅中迈动着方步的朱祁镇竖起了一根食指晃了晃:“联若是回到了京师,会发生什么?”

  这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难堪的沉默,包括方才极力劝说朱祁镇回京师的袁彬,亦是一脸的黯然与悻悻。

  “联的好弟弟,这大半年来为了设阻止我这个当兄长的回到大明回到京师,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花了不小的力气,你们觉得,他会高兴联回去吗?”朱祁镇的表情显得很温和与沉静,厅中的诸人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更加的难看与不忿,当然这股子不忿的怨念自然不是针对朱祁镇,而是针对那位此刻呆在紫禁城中,千方百计想要保护自己所丹刚到手的一切权力的朱祁钰。

  “不错,新皇哪有半分想让陛下回去的意思用此简陋的仪仗来迎陛下,分明就是想当着天下人羞辱上皇,若是上皇真回去了,谁知道新皇会不会更加的变本加厉!”高贷人虽然粗豪,但是这话却像是一道惊雷一般,将在场诸人全都震醒了过来。

  “陛下圣驾在此,虽有刀兵之危,可是若能布置妥当,倒也不失为一上上之选。”

  袁彬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开始活动起了他那原本就聪慧的头脑分析了起来:“上皇虽已逊位,然积威犹在,内有太后和会昌伯为奥援,若是在宣府,获一强援的话…”

  “瓦刺多有雄兵十万,然陛下使间于瓦刺,如今,瓦刺已现内乱之忧,漠北诸部虎视眈眈,全力挥师难下的难度不可谓不大,再加上宣府城塞之险,乃边镇之冠,焉是轻易可破之?瓦刺铁骑善野战而不善强攻,驻宣府,看似有险,实则安泰。”另外一位朱祁镇的侍从也分析道。

  一番议论下来,所有人的都恍然发现,原来,朱祁镇不回京师,似乎反而能够获得更大的自由空间,更何况,这些追随朱祁镇的人都很清楚,如今的天子,再非是昔日土木堡的那今天子,不但有胆有识,而且眼光远大,筹谋算计,诸人难及项背。

  “联在此,其实,除了不想回去,使我那位好皇弟难为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朱祁镇扫了诸人一眼,宏亮浑厚的声音在厅中回荡。“大明因土木堡之耻,而受草原诸部之羞辱,联若回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雪此血恨。”

  “宣府十余万精锐,联终究要设捏在手中,不是为了与我那位好弟弟相争,联不会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但凡是羞辱过联、羞辱过我大明的,联都会一一地好好报答。”朱祁镇冷冷一笑,目光四顾,仿佛能够穿透那空间的距离,看到那正洋洋得意地居于草原之上,肆意放声大笑,饮酒作乐的也先,更看到那正居于京师紫禁城内,御座之下,志高气昂的朱祁钰。

  “陛下,既然要留在宣府,那就必须做出成室之策才行,方可使天下人,使朝臣百官无言。”袁彬大声地道。

  朱祁镇点了点头,转头向那美目涟涟望着自己的娜仁微微一笑:“劳烦你替我拿纸笔来,高赟,你且去唤那卫沙狐狸前来。”

  吩晋之后,朱祁镇坐到了自己的主位上,一脸的自信与从容:“联会让天下都心服口服,联要让联的好弟弟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陛下这是…高贷看朱祁镇似乎有准备写诏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奇怪,上皇这是想给谁留书。

  “联要给瓦刺的太师也先还有伯颜贴木儿去信,联要利用他们,替联造势,让联留在此地的把握更大。”朱祁镇眯起了双眼,眼里边透着阴险与狡诘。看得诸人不由得一阵脊梁骨发紧,寒毛倒立,每一次朱祁镇这么笑过之后,总是会有人倒霉,而且不是一般的霉。

  “让瓦刺太师给陛下您造势…这,陛下您该不会是开玩笑吧?”高贷眼珠子里全是圈圈,表情也是晕抨蝉的。

  “放心吧,联敢这么说,自然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朱祁镇扬了扬英挺的剑眉,笑容里多了几分得意:“其实,说不定瓦刺诸人,比我那位好弟弟,更巴不得我留在宣府…”

  “臣等参见上皇陛下,不知上皇有何吩竹?”王进昌与那杨氏兄弟步入了后院的书房,这里自然暂时成为了朱祁镇的居所,室外,尽为那些随同朱祁镇同回大明的侍从以及瓦刺武士团团围住。

  而室内,除了朱祁镇和袁彬、高贷,还有那卫沙狐狸,以至王进昌等人见屋之时,不由得微微一愣,心里边闹不明白朱祁镇让这名瓦刺武士留在此到底能有什么事。

  “这位乃是草原上有名的猎人卫沙狐狸,这么晚了召你三人前来,的确是有要事要委与三位卿家。”朱祁镇笑着指了指卫沙狐狸之后,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上皇有什么需要微臣等去做的,尽管吩咐就是,臣等自当竭力为之。”王进昌沉声答道。

  朱祁镇的手指轻轻地敲击在案几上,目光在三人脸上扫来扫去。“联要你们去办的事,并不希望你们让其他人知道。不知三位卿家能不能做得到?若是做不到的话,那就当联什么也没有说,你三人自回去体息便是。”

  听到了这话,王进昌心头一跳,不由得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望向了身边的杨能与杨信。

  “陛下有事尽管吩咐,微臣相信,陛下要我等所做的,定然不会有损于大明的江山社稷。”杨信略一沉吟,便立起了身子有力地答道。

  “呵呵呵,好,不愧是杨老爱卿的虎子。”听到了这话,看着杨信那张一片赤诚的脸庞还有坚定的目光,朱祁镇的心里头不由得一暖,脸上的笑容也不禁多了几分。

  “臣等也愿听从陛下吩咐。”杨信此言一出,杨能与王进昌也不再犹豫,一脸决然地齐声道。

  “联这有一封信…”朱祁镇抖了抖手上那几张墨迹已干的信纸,交给了袁彬,袁彬默默地接过,递到了那为首的王进昌手中,看着他们三人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封信。

  只是短短瞅了几眼,三人不由得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珠子都鼓了起来。“陛下,您这是…”

  这封信,让三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封敲诈信,而且还是敲诈那大半年前,击溃了大明二十万精锐之师,后更是搅得大明北疆鸡飞狗跳的瓦刺。怎么会不让他们三人心惊肉跳?

  “你们不需担心,联自有分寸,联很清楚瓦刺太师和平章,联的这些条件,他们就算是不能完全满足,至少也不会婉拒全部。”胸有成竹的朱祁镇一面缓缓地道。“这封信,是联要着这位瓦刺勇士卫沙狐狸转呈予瓦刺平章伯颜贴木儿和瓦刺太师也先的。”

  “因为时间紧迫,必须连夜出城,不能有所耽搁,然如今我大明虽与瓦刺言和,然边镇各堡卫仍旧防卫甚严,若是卫沙狐狸孤身而往,联实在是不放心,所以…”

  朱祁镇稍稍顿了顿,目光交过了一道光亮:“联要尔等遣你们的心腹家将,护送卫沙狐狸,至我大明边堡便可,有他们在,想来各卫各堡应该不至于阻拦。”

  “你们愿意吗?”…”这句问话虽轻,却让三人感觉就像是一座大山陡然当头压下,压得他们险些喘不过气来。

  太上皇好手段………做完了朱祁镇吩咐的事情,目送着自家遣出的心腹家将护送着那瓦刺骑士消失在了黑暗之下,三人这才有些黯然地回到了休息的房间,团团而坐,相视苦笑道。

  ‘…如此一来,咱们岂不是就被牢牢的绑在了太上皇的身边了,虽然我们都知道上皇所写诏书的内容并没有媚躬屈膝之言,但是,此事稍有泄漏,我等怕是必有大祸。”杨能愤愤地一拳砸在大腿上,一脸的不甘与悻然。

  ‘…泄不泄露,都已经没关系了。”王进昌的表情显得有些奇怪,像是有些不甘,又像有些高兴。‘…只是让我奇怪的是,天子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以诏要胁瓦刺,瓦刺哪有善良之辈,既要对方将那些未能随上皇南归的大明战俘释归,还要着他们送归上皇以前所用之各种器具仪仗,哼哼,还要让对方将那背叛了瓦刺的贵女娜仁郡主的器物用品一应全部送来,这…,杨能翻了个无力的白眼。‘…我要是那也先,指不定就得当场把那卫沙什么的脑袋给砍了,顺便提大军南来…。”

  ‘…也先真要像你这般做,他也就不是那能一统草原的雄主了。”杨信不由得瞪了一眼自己的二哥,一脸好气又好笑地道。

  ‘…哦,三公子莫非猜度到了上皇的用心不成?”王进昌一愣,坐得更近了一些,颇为关切地问道。

  杨信虽然是这三人之中年龄最小的,但是其眼光心智,却是这三人中最好的。‘…其实,我也是猜的,我看上皇陛下胸有成竹,非是作假之态。况且,当初上皇被瓦刺所俘,为我边镇百姓军民之性命,宁可不惜自身之性命,也不愿意前往诸边要寨唤门,从这一点,小弟便可肯定,陛下绝对不会做出对我大明不利之事。”

  ‘…也就是说,上皇陛下这份诏书,说不定有成的把握?”杨能有些难以置信地砸舌道。‘…这怎么可能?”

  王进昌倒是不由得频频颔首,一脸赞同之色:‘…天底下,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咱们这位上皇陛下…做事总走出人意表,你想不到的,他偏偏就能做到了,前宋的宋徽宗,至死都活在一个小小的五国城中,而天子呢,不仅仅为瓦刺诸多勋贵所敬重,更能说得瓦刺尽释此战所掳之我大明军民,之后,以计而擒喜宁这奸宦,后更是获得那娜仁郡主的芳心,借其手,脱困而出…,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令人膛目结笑,匪夷所思?”

  ‘…可惜,就是闹不明白,他如此着力拉笼我等,到底有什么谋算。”杨信皱起了眉头,一脸的苦色。

  ‘…兄长,不若我们给父亲去信,看看父亲那边…杨信实在想不通之后,作出了一个很无奈的决定。

  ‘…看来,也只能劳烦大都督了。”王进昌也不由得苦笑道。“…有强敌虎视,上位者意图夺回权柄,以彰孛儿只斤氏昔日之威,…“…有朵颜三卫虎视,漠北顽敌依旧,诸君准备何以退诸敌,以平草原?”

  ‘…今吾皇弟与与汝瓦刺言,实乃是欲困朕于外,而非真心礼待…”。

  ‘……,伯颜欲送朕归明,不过是借刀杀人之策,使我大明陷于内争,而瓦刺可从容遣重兵应对对外之敌。”

  ‘……,准噶尔那绰罗斯氏,有今日之盛,乃是数代经营,前所未有之也,何不再以一步,以全先人之遗愿?”

  ‘…然朕势单力薄,焉可相抗于当今天子?若是瓦刺能以使厚待于朕,着天下皆闻…。”

  也先居于凉榻之上,闭眼垂眉,几乎每说到一处要害,也先的眉头就不由得轻轻地跳动一番,长数页,数百字之言并不长,不过,伯颜贴木儿却读得极慢,似乎想要把朱祁镇所书的每一个字都咬烂,嚼碎,吞进肚子里边细细回味一般。

  也先半敞的胸口处,那浓黑的胸毛上都沾满了细碎的汗水,额头上的油光,几乎通用那抹布来刮擦出一二两,眯着的双眼里边精光闪烁不定,就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正在思考该从那里下口。

  ‘…好一个朱祁镇,对咱们瓦刺的了解,好像比我还深似的。

  “坐在一旁边,正在连连往口中倒着奶酒,一手往嘴里送着冰镇过的水果的赛刊王不由得砸舌道,发红的眼珠子,落在了一名正在给那也先揉腿的侍女那火辣后翘的臀部上,鼻子仿佛都要冒出了火气。

  ‘…废话,那大明天子何等样人,若他没这样本事,我哪里会起释其归明的念头。”伯颜贴木儿不禁瞪了那赛刊王一眼,示意他眼珠子老实一点。

  ‘…那二哥您就不怕为我瓦剩竖一劲敌不成?”赛刊王干笑丫两声,埋头吃喝,一面反问道。

  ‘…劲敌”亨,除非他能有本事现在就拿回那本属于他的天子之位,或许才有可能。可是如今,他不过是一被俘之后,逊位了的太上皇,势单力薄,再有本事又能如何?”也先垂着眼皮,慢条斯理的道。

  自从朱祁镇逃回了大明之后,原本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勋之中的也先似乎被从天下无敌的美梦惊醒了过来,总算是恢复了些许当年的英明与果断之风。简简单单的一句句,便戳中了已然回明的朱祁镇这位前大明天子的要害上。

  ‘…那我们干嘛答应他?”赛刊王悻悻地将那柄置于案上的解肉小刀了案中,入木盈寸。”此人不单是我瓦刺劲敌,更诱拐了小妹。若不是当日我正领军在外,定然要留下其头,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那是因为答应他,于我瓦刺有利,而且是大利。”伯颜贴木儿接过了侍女递来的美酒一饮而尽,抚了抚领下长须沉声道:‘…大明之所以与我瓦刺握手言和,除了不想让朱祁镇这位太上皇回明之外,更重要的是,自土木堡之败以来京师重地精锐尽丧,边镇被我瓦刺搅得天翻地覆。”

  ‘…以大明据中原之地,其人力、物力远胜我瓦刺十倍绰绰有余,有了时间,他们就能够训练出一批更强大的军队。另外,宣府边镇与我瓦刺王庭遥遥相对,相去不远,宣府边军之众,为大明诸边镇之风…”

  ‘…我瓦刺如今内有隐忧,外有强敌,若是想要把这些一一平定,同样需要时间可是,宣府边军实乃我瓦刺心腹之患大明边军一出,便可直指我瓦刺腹心。”

  ‘…宣府一带,牵扯了我瓦刺太多的兵力使得瓦刺不能以全力而定内外之敌,若是耗时日久,大明拖得,咱们却拖不得更重要的是,咱们绰罗斯氏也该让草原诸部皆知,我们才是这草原的主人。”

  ‘…兄长您是要…。”听得此言,赛刊王不由得一脸的震惊,震惊过后,便是那难以后掩饰的喜色。

  也先扬了扬眉头,冷冷笑道:‘所以,让大明起内争,至少在数年之内,不能抽身对外,我们绰罗斯氏,才能更轻松的一统草原,待我们绰罗斯氏代孛儿只斤氏成草原之主后,再兴兵南下,以翼我蒙古昔日之荣光,孤不相信,蒙古人里边,就只有他铁木真一个英雄。”说到了最后,也先已然是站起了身来,双目赤红,一脸的肥肉都随之而扭曲狰狞。

  ‘…所以,答应他,但是,也需要他一个承诺。朱祁镇虽然诱拐了娜仁脱逃回了大明,可是此人于大事上的决断与信誉,孤还是愿意相信他,而他,也同样需要我们的帮助。”也先的目光落在了伯颜贴木儿的身上。

  ‘…兄长放心便是,这一次,小弟决定亲自出使,前往宣府,与那太上皇陛下一会。”伯颜贴木儿此言一出,也先与那赛刊王齐齐色变,异口同声地喝道。…二弟、二哥不行,你不能去。”

  也先断然言道:‘…不错,你绝对不能去,你乃兄长的左膀右臂,更是兄长的智囊,我们绰罗斯氏若是想要独霸草原,绝对不能缺了你。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兄长的肺腑之言,实在是令小弟我…,可是兄长您想过没有,若小弟不往,谁查知那太上皇的用心,又有何人能在才智谋略之上与那太上皇一较高下?”伯颜贴木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弟去,看似危,实则安,其一,小弟与上皇之间,素来亲厚,上皇引我为知己,当可保弟无恙。”

  ‘…其二,小弟不像三弟一般性情尖烈冲动,稍有事情,就妄动刀兵。”

  ‘…其三,有娜仁在其身边,虽说娜仁背叛了瓦刺,可她终究是咱们最亲的妹妹,岂能眼看着她的丈夫杀掉自己的兄长而毫无反应?”

  ‘…其四,上皇为我瓦刺所俘后,我瓦刺待之甚恭,毫无慢待之处,天下皆知,世人皆闻,大明乃是涅涅天朝,难道连这点气量都不如我瓦刺不成?”

  听着那伯颜的分析与解释,也先与赛刊王总算是恢复了平静的心情。

  ‘…要不,着令阿刺率精骑五千,送你入明?”也先皱起了眉头,思来想去,猛一咬牙言道。

  ‘…不需五千,只需千骑足矣。,上弟准备着令让那脱尔逊等人随我同往之。”伯颜贴木儿脸上的古怪表情又多了几分。‘…那只看押太上皇的精锐之中,不少人可是至今对那大明上皇念念不忘,常感其恩义,不若作个顺水人情,既助其力,又显太上皇的威风…”

  ‘…哈哈哈哈,妙,二弟这招着实妙极,收与不收在他,咱们瓦刺的诚意,那可就是做得十足了。”也先不由得放声大笑了起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Ps保底第二更到达,嗯嗯,童鞋们牛哈,票票涨的挺快的,放心吧,高数就来了,当不使诸位童鞋失望。

  一只大约数百人的马队向着那宣府疾行,马队中间,是数十辆车,车上装载着各式各样的器物或者役仆,侍女。而其中一辆四周被那黑色车帘所封闭的大车的车窗被撩起了小小的一角,露出了一双水灵灵的妙眸,带着几丝好奇,张望着左右和那些正在策马疾行的人们。

  当目光落向那前方已然隐现轮廓的宣府城时,这双妙眸里眨起了难言的激动与期盼,那马车的窗帘又被卷得更高了一些,她似乎想要再多看清楚一点。

  ‘…太后,外面风大,您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这个时候,旁边一直乘马护卫于马车左右的一位近近四旬的华服中年人,这一只马队的首领,会昌伯的四子孙续宗见此情形,脸上的表情不由得闪过了一丝无奈,策马凑近了车窗,压低了声音恭敬地劝道。车中不是旁人,正是那朱祁镇的正室钱一娘。

  听到了对方的劝告,钱一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看一眼。舅舅,咱们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宣府。”

  ‘…最多也就是两柱香的夫了,不过太后,您还是最好呆在车中,以免让人看出破绽。”孙续宗张望了前方一眼,估摸了下时间之后答道。

  ‘…嗯,劳烦舅舅你了,我不会令你难做的。”钱一娘露出一个笑容之后,将把掀开的窗帘垂下,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马车之内,除了钱一娘之外,还有一名年轻秀丽的侍女相伴,睁着一双漆黑灵动的眸子,打量着那脸上带着笑意,把玩着一件小小的碧色玉佩的钱一娘。

  ‘…阿莱,你在看什么?”钱一娘把目光从那块小玉佩上移开,看到了这位侍女好奇的目光,不由得轻笑着问道。她的贴身近侍,皆留于了宫中打掩护,而这位侍女,乃是孙太后所遣,专程侍奉她的。

  ‘…太后娘娘,奴婢看您这一路上一直在把玩这块玉佩,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所以心里边颇为好奇。”阿莱展颜露出了一个娇酣的笑脸甜甜地道。

  钱一娘扬了扬这块不大,色泽翠绿欲滴的玉佩,就像是在摆显一件无价的珍宝一般,脸上散发着回忆的甜蜜与幸福:‘…这是陛下当年送给哀家的礼物,当年,陛下微服出宫的时候,亲手买下来送给哀家的…,陛下说过,这块玉佩,最配哀家了。”

  ‘…上皇与太后您真恩爱…”阿莱不由得羡慕地小声道。

  听到了这话,钱一娘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嫣然一笑道:‘…是啊,陛下是最疼我的,可惜,若不是陛下执意要效世祖皇帝……提到了往事,钱一娘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黯然与伤感。‘…不过陛下终究是得老天保佑,活了下来。”

  这位年轻的皇太后绝色俏脸上展露出了令人惊艳的笑颜,白瓷般的纤手紧等地握着那块碧玉玉佩,甜柔的嗓音无比的坚定:‘…这一次,妾身再也不会离开陛下您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陛下,孙续宗大人已然率众入城,到行宫拼了。”高贷一脸喜色地冲入了这由宣府巨商所献的行宫的后花园中,向着那正坐于水榭旁边观鱼,一面听着那娜仁奏着苍凉呜咽的马头琴的朱祁镇高声唤道。

  ‘…终于来了。”朱祁镇站起了身来,招呼着那娜仁与其一同前往。一手将那马头琴搁在了一旁,拉着那平时大方率真,此刻却显得有些扭捏地娜仁笑道:‘…来的人是我的四舅,你这个外甥的女人,也该去见见长辈,知道吗?”

  听到了这话,娜仁轻轻地低嗯了一声,一脸甜意地随着那朱祁镇离开了后花园,刚刚步入了前厅,就看到了厅中已然有一位华服中年人领着七八名家仆与仆从打扮的人立于厅中。不需要其他人介绍,那位华服中年人自然是孙续宗,孙太后的亲弟弟,朱祁镇的四舅。

  ‘…臣,臣叩见上皇陛下。”一脸焦灼之色的孙续宗听到了厅外的脚步声,抬头一看,见到了那面庞晒得红黑,高大魁伟,容貌英挺的朱祁镇,不由得眼眶一热,径直便拜倒于地,哽咽道:‘…陛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看着这位血脉相联的舅舅,还有那七八名也同样拜倒于地一脸悲戚之色的众人,朱祁镇的心里边又何尝好过,松开了牵着娜仁的手,大步上前,搀扶起了孙续宗。‘…四舅切莫如此,朕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陛下,您受苦了。”孙续宗掩饰地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不过总算是幸得天佑,您总算是回来了。这位想必是娜仁郡主吧,微臣参见郡主殿下,多谢您了,若是没有您施以援手,真不知道上皇何日才能回明。”

  ‘…您不必多礼。“孙续宗这一礼,倒使得娜仁郡主羞了个大红脸,想扶又不好扶,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望着向了朱祁镇。

  ‘…呵呵,还不快叫舅父。”朱祁镇伸手扶起了孙续宗一面冲娜仁笑道。

  娜仁暗松了口气,脸颊飞红,不过总算是能够照着汉家的礼节给长辈见了礼,孙续宗连称使不得,心里边倒是暗暗称奇,想不到,这位金发碧瞳的瓦刺贵女居然是真的对朱祁镇死心踏地,原本还以为瓦刺贵女助朱祁镇逃离瓦刺的消息不过是以讹传讹,如今看来,这如同传奇般的事情居然是真的。

  孙续宗不由得暗暗砸舌,看来,自家这位外甥对女人的魅力实在是大,钱一娘为了他要死要活,这位娜仁郡主为了他,更是连自己的兄长和国家都背叛了。

  ‘…呵呵,是啊,只要回来了,人还好好的,就没有必要太过伤感了,只是,朕实在是有些愧对母后啊…”朱祁镇拍了拍孙续宗的肩头,颇有些伤感地道。虽然与自己的母亲素未谋面,可是单单凭她与朱祁钰闹翻,也要给自己送来数百家丁侍从和各种生活器物这一点来看,这位母后对自己的疼爱,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上皇千万不要这么说,您能脱瓦刺之手重回大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不知道高兴成了什么样子。”孙续宗抹了抹湿润的眼角,一脸的感慨。

  一番唏嘘之后,宾主坐定,孙续宗这才指着那八名拜倒于地的家丁仆从言道:‘…太皇太后知天子回明,身边无人照料,实在是心中不安,所以,微臣弟兄几人便凑了凑份子,一共带来了五百家兵,还有近百奴仆和侍女,望陛下能纳之。”

  ‘…孙仁、孙礼、孙智、孙信、孙德…拜见陛下。”这八名身材魁梧,一脸剽悍,双手上全都布满了老茧子的孙家奴仆齐齐拜下齐声道。

  ‘…呵呵,好好好,快快起请,高赟,你且带他们出去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娜仁,你且去着令厨房,多备膳食…”朱祁镇听到了这话,不由得心头微微一跳,目光定在了那孙续宗的身上,嘴里边不停地吩咐道。

  很快心领袖会的诸人迅速地散去,厅中就只剩下孙续宗及朱祁镇两人。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天子对于如何安置上皇您的态度不甚明朗,前些日子,卢忠那杀材被提拔为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里,我兄长虽然仍旧掌有一部份,可是,大权旁落已是事实,京师之中,危机重得…。”

  ‘…天子着令来迎陛下您的车驾简陋之极,这还不算,他所调的护卫,乃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中人,而且,还是一批聋哑的绝声卫。”

  听得朱祁镇的眉头不禁一挑。绝声卫就是指的是北镇抚司的诏狱里边的一群特殊锦衣卫,不能听,也不能说,但是,正是因为如此,有许多明面上不能处置的事情,锦衣卫都会让他们去动手,有时候审问特别重大,但是又要注重保密性的时候,常常都是除了一位主审,就是一名能够通过手势跟这些聋哑锦衣卫交流的助手。

  听闻自己的好弟弟居然遣这票杀人不眨眼,连求饶都没办听得到的锦衣卫来迎接自己回京师,朱祁镇心里边可劲地直骂娘,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定就是因为自己穿越到了朱祁镇的身上的那一刻开始,历史的车轮,也已然扭了。

  那么,在那个历史时空,朱祁钰没有干掉朱祁镇,那是因为那个时空的朱祁镇被俘之后,一直很老实,哪像自己一般成天不安心地在大草原上东搞西搞,还拚命的刷声望着什么的。

  声望刷多了,有好处,但也有坏处,就像现在,朱祁钰这丫的怕是根本就不希望自己能够平安回到京师,不然,为什么就遣了这么一只小得可怜,甚至是遇上大股一点的盗匪怕是都会全灭的迎接团队来接自己?

  ‘…所以,太皇太后特命我兄长挑选择了这五百精锐家将,就是以备不测,只是…,这五百家将,可保上皇由宣府至京师无恙,可又岂能在京师护得上皇周命…”孙续宗说到了这,不由得恨恨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脸的无奈之色。

  ‘…看样子,情形比我预料的还要严重啊…。”朱祁镇下意识地揉了揉发痒的鼻尖。你妹子的,看样子,自己不留在宣府,还真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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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舅,其实,朕干吗非得回京师。“朱祁镇用茶盖拨了拔茶叶,冷静地道。这话让那孙续宗不由得一愣:“陛下您不回京师,那还能去哪儿?”

  “留在宣府不行吗?”朱祁镇知道,孙续宗看样子跟袁彬差不多,都不懂得散发思维,至少,在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的眼里,皇帝、太上皇之类的,他们该呆的位置就应该只是在帝国的中心才对。

  “过六孙续宗的嘴咧得老大,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在跟前慢条斯理抿着茶水的朱祁镇,大脑在瞬间的一片空白之后,陡然一亮,对啊,干嘛非要回京师呢?

  京师之内,为那朱祁钰的地盘,重臣如云,如今,朱祁钰正在逐渐地掌握京师的控制权,朱祁镇回去,完完全全就会让他捏在了手心里边,一句话,弄点手段,想你啥时候死,你就得啥时候死。

  但是,在宣府,或者说是在京师以外的范围就不一样了,毕竞朱祁镇好歹也当了十五年的大明天子,积威犹在,至少,朝中光是为了朱祁镇的事情,大臣们就不知道跟那朱祁钰闹了足足大半年,如今余波犹在。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孙续宗的口中不由得喃喃地念叨起了这句话。两眼之中的光芒,甚至能够与那厅外的太阳比肩。

  “可是上皇陛下,如今,大义归于当今天子,您势单力薄,能如何做?况且,若是要与朝庭相争,微臣帆…”孙续宗也不是傻子,很快就点出了朱祁镇这个计境最大的漏洞。

  “四舅啊,朕好歹也是大明的太上皇,焉能做那等兄弟阅墙相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再说了朕若是与皇弟刀兵相见,必使我大明生灵涂炭,靖难之事,犹在眼前朕岂能让我大明百姓,再受那战乱之苦。”朱祁镇站起了身来,一脸的正义,目光显得那样地悲天怜人,仿佛这一刻,他就是那即将为了心中的理想,走上刑场的烈士。

  孙续宗不由得动容,不由得有些羞傀地拜例于地请罪道:“微臣妄自猜度上皇之心意还望上皇恕臣不敬之罪。”

  “不必如此你且听一听朕的想觉得如何…””朱祁镇搀扶起了朱续宗笑道,便将自己的想和谋女向着那孙续宗娓娓道来。

  “这,这能行吗?”孙续宗隔了好半晌,才从震惊之中完全地渍醒过来,朱祁镇的计戈实在是让人觉得太难以置信了点,先不说其他的,就光是想着妻那瓦刺乖乖地俯首贴耳配合朱祁镇演这一场戏,其难度实在是不亚于再来上一场土木堡之战。

  “能不能行终究要试上一试,更况且,我那位好皇弟如此待朕,朕若是再不设自保,怕是连回京师的命都没有,更勿论其他。”朱祁镇拍了拍那孙续宗的肩膀,沉重地道。“所以,四舅就暂且先在此呆上一段时间,看看那瓦刺,是否真的能配合朕演出这么一出。”

  孙续宗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纠结和犹豫,但最终还是一咬牙应了下来:“是,微臣遵命,另外微臣有一要事想娑禀报陛下酬…”

“哦,什么事情?”朱祁镇看到孙续宗一脸诡色的凑到了近前,亦不由得好奇心大起。当从那孙续宗的口中吐出了太后两字时,孙祈镇愣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两眼瞪大:“你是说钱一娘地”川  孙续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望着跟前的朱祁镇,朱祁镇的眼里边闪过了那张每每午夜梦回之时,总是会请晰地出来在自己脑海里的俏脸,还有那日在京师城下,城头上传来的唯一的声音。

  若不是她,当时已然心丧若死朱祁镇指不定会径直黯然地离开京师城下,正是因为她的呼吸,让朱祁镇明白,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有一个人在无私地爱着他,等待着他。

  钱一娘坐在这座宅院朱祁镇的卧室里,打量着室内的一切,门外的侍从们虽然脸上都有着疑惑与不解,但是,已然明白了真相的袁彬自然是严令守卫于室外诸人不得多言,一面遣人去前厅等候,若是朱祁镇跟那位四舅舅实流完,要第一时间告知天子,太后娘娘已然驾临的消息。

  而这个时候,已然吩咐了厨房,准备精美膳食的娜仁下意识地转头望向了这边,看到了卧室周围如临大敌的架势,不由得一愣,压抑不住心头的好奇,向着那边行了过去。

  正守于室外,焦燥地等候着朱祁镇过来的袁彬见到了那一身火红色的骑装,向着这边款款走来的娜仁郡主,不由得一呆,心念电转之下,当即与诸侍从皆尽拜下。“参见郡主。”

  “你们不必多礼,这是怎么一回事,平时这里都没有这么多起…嗯?好象有人在里面?”娜仁好奇地朝着那室内张望,似乎看到了约约绰绰的身影,不由得一呆。

  “原来是娜仁郡主驾临,请娜仁郡主进来一述吧。”房间里边,透出了一个温婉甜美的嗓音,娜仁光是凭着声音就能想象得出来,这位女子,定然如朱祁镇所描述的江南山水一般秀美渍丽。

  “你是谁?怎么会在朱大哥的房间里?!”娜仁没来由地心里边升起了一股子火气,大步地上前直入了室内,口中娇斥道。

  不过,刚一进屋,便不由得呆在了原地。

  一位清秀的侍女正恭敬地立于一名头戴纱笠的素衣女子身后,那位女子虽然只是那样简简单单地坐在那,透过那半透明的薄纱,娜仁甚至能够看得诸她脸颊那秀美的轮廓,还有那双隐于纱后的黑眸,能够感觉到那女子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庞之上。

  “妾身乃是太上皇陛下的元配,钱一娘…”那顶白纱斗笠被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绝色的俏脸,那点漆星眸,犹如那黑夜的星光一样明晰,嘴角似笑非笑地翘着,温婉而又显得大气的女人一句话,便让那娜仁呆在了原地。

  …真的呀?太可怕了…,想不到妹妹不但弓马娴熟,就连胆气也不是一般男人可比,可真是让姐姐羡慕坏了…。”

  ‘……,一娘姐姐,朱大哥他以前真的那么笨吗?哎呀…,娜仁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

  ‘…他这个人,的确是有些憨直,别人说什么,他都信…。”

  卧室内,隐隐传出来的声音,已然站在那室外足足有小半柱香的朱祁镇在感慨万千的同时,又觉得尴尬无比,怎么都觉得里边那两个丫头片子就像是以前在学校里边经常遇到的八卦妞一般,而且说的还全是自己的糗事。

  心里边开始那压抑不住的激动现在全变成了哭笑不得,厚若城墙的老脸也不禁觉得有些发烧,你妹的,想不到过去的朱祁镇还真是不谙世事到了极点,简直就是一个极品的二百五。

  朱祁镇鬼鬼崇崇地瞅了眼周围,还好,袁彬很善解人意,早在朱祁镇到达之前,便已将那些守卫在周围的侍卫从遣得尽量离卧室远些,不然,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破坏自己英武伟烈,睿智果决的高大形象。

  听着两女那清脆甜美的嗓音,犹如在攀比一般地讲述着自己与她们相处之时发生的趣事,朱祁镇倒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至少,他能听得出来,这两个女人对自己的爱意,有多浓厚…。

  朱祁镇的脚步终于再次迈开来,房间放重的脚步声打断了室内的莺莺笑语声,随之而来的是那犹如白灵鸟欢唱般的惊呼之声,朱祁镇的前脚刚刚迈入了房门,就只看到一团黑影径直撞进了自己的怀中,温香软玉入怀,一股子那仿佛总是在午夜梦徊时,在鼻端徘徊的暗香,让朱祁镇的心头发软,发烫。‘…一娘,真的是你……朱祁镇深深地紧揽着那入怀的温热娇躯,嗅着那迷人而熟悉的体香,轻轻地低喃道。

  娜仁往前走了两步,却又不得不停了下来,看着那个娇小玲珑的钱一娘紧紧地揽着朱祁镇的腰腹,闭上的眼眸里那止不住奔流的泪水,还有那一脸难以言述的幸福与甜蜜时,娜仁那刚刚泛起了几丝酸意的心,也不禁柔软了起来。

‘…好了,一娘,来,让我好好地看一看,是不是又瘦了。”朱祁镇抬起了手,轻轻地勾起了钱一娘那尖俏的下颔,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2楼  虽然他跟一娘之间,除了那次在京师城楼上下,隔着那宽阔的护城河遥望视了一眼,除了只能看到约约绰绰的身影之外,鼻子眉眼都根本无分辨。可是现如今,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钱一娘,却偏偏让他想到了当日的情景,在那万人齐聚,却一片死寂的大明帝都的城头之上。唯一开口呼唤自己的女人。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陛下,臣妾失礼了…,连娜仁妹子离开,妾身都忘记招呼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钱一娘才恋恋不舍地从那朱祁镇的怀中抬起了头来,如花似玉的脸蛋上尽是那述说不尽的娇羞与甜蜜,让朱祁镇觉得有些心疼的就是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眸儿都快肿成了两枚泛红的杏儿。

  朱祁镇把食指压在了钱一娘的嘴唇上,微微地摇了摇头,看着她,心里的怜意更甚,这个痴情的女子,心里边想着的,全是如何为了自己的丈夫作打算,甚至是为了看自己一眼,宁可私自出宫远行千里来宣府。

  ‘…这大半年来,可真是苦了你,还有你们钱氏一门了,对不起。”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叹息道。此刻,朱祁镇已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穿越者还是那朱英宗,又或者是两个灵魂已然完全地交融。

  他只知道,因为自己的错误,不仅仅让大明损失了二十余万身经百战的精锐,更是折损了无数的勋之臣,大量的军方将领的损失,导致了大明军方势力的削弱,而由此开始,大明的文官集团,逐渐地取代了勋与权贵阶层,成为了大明朝庭最为庞大的,足以左右朝局和帝国意志的力量。

  而也正是因为这一错误,让钱一娘这位痴心的女子的嫡亲兄长钱贵阵没于木土堡,唯一令朱祁镇感到庆幸的就是,钱一娘的弟弟钱钟,最终活了下来,恰巧是被俘人员之一。后一直随侍于其左右,不过这些日子,有重要的事情让钱钟去办,若是知晓钱一娘要来,朱祁镇自然是无论如何也得先让这对苦命的姐弟好好先见上一面,也算是弥补一番自己之前犯下的过错。

  ‘…陛下您可别这么说,事情已然发生过了,您再内疚,也于事无补,应该振奋才是。”钱一娘那略显得冰凉的手轻轻地抚过了朱祁镇的脸蛋。眼眸之中的点点泪花透着一股子浓浓的哀伤。‘…至少,妾身的弟弟还好好的,我们钱氏的血脉未断。”

  ‘…一娘,今日始,朕不再负你,亦不能负钱氏。”朱祁镇握住了钱一娘的手,脸上的表情也表得无比地坚定:‘…有一件事情,朕原本不想现在就告诉你,但是你既然已经来到了宣府,朕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朕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回京师。”

  ‘…陛下?!”钱一娘不由得一呆,一双发红微肿的杏眼也不由得圆睁。

  朱祁镇用眼神示意钱一娘稍安勿燥之后,将自己的推断还有分析,向钱一娘娓娓道来。

  听完了朱祁镇之言,钱一娘径直点了点头,一脸坚决地道:“妾身是女流之辈,不懂什么大道理,可妾身也觉得陛下您留于宣府的确要比回京更好。”

  ‘…毕竟当今天子对陛下您的态度之恶劣,妾身和太后,早有所领会,可因为他是当今天子,无人可以制肘。陛下若是归去,怕是不复有自由之时。妾身也读过几本史书,历史上那些位太上皇,可都是郁郁而终的…。”

  朱祁镇不由得心头一暖,扶了扶那钱一娘的肩膀:“…你就放心好了其实说实话,朱祁钰如何不做得那么绝,朕或许还能顺着他的意思去那京师好好地先享几年的清福,不过如今,他既然如此待朕,那朕要不好好地收拾一下他,还真对不起闪神泡泡他送给朕这么好的一个表演的舞台。”

  ‘…表演的舞台?”钱一娘一脸懵懂地看着朱祁镇,闹不太明白朱祁镇嘴里边嘣出来的新鲜台词的含义。

  朱祁镇翘起了邪恶的嘴角,在那钱一娘的耳边一阵嘀咕,听得这位文静娴淑的年轻皇太后不由得掩唇低笑出声来:‘…陛下,您这么做,是不是显得太过儿戏了?”

  ‘…呵呵一娘这你就不知道了,朕就是要让宣府上下都知道非是联负了当今天子,是他做得实在是不地道。另外嘛…‘…朕就想看一看,瓦刺能不能配合联演出一幕好戏了,这幕戏要是演得好了,到时候,怕是我那位好弟弟更加巴不得我不回京师才好。”

  ‘…其实最难办的,并非我那位好弟弟而是当今的文武大臣…。”朱祁镇说到了这,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是的,大明朝前、中期的忠臣多,良将也多,他们在争权夺利方面的考虑也要小得多。

  更多的是为国家和社稷在考虑,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考虑的自然要比鼠目寸光的朱祁钰考虑得要周全得多,自然也会想到,京师一天子,宣府一上皇,这样的配置所能引起的后果。

  ‘…所以,朕已经在宣府暗中联络相熟之人,另外让我那位四舅今日便赶回京师,朕络母后已做布置。”朱祁镇咬了咬牙根,不管如何,自己就是不挪,看你朱祁钰能耐老子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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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刺使节遣使探望上皇?”宣府总兵坐在自己的总兵府里,看着那份急报,不由得一阵牙疼,抬起了眼看向那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王进昌,心里边气的直骂娘。

  ‘…王佥事,此乃国之大事,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就轻轻易易地将其一干人等放入边镇呢?”

  王进昌躬身施礼道:‘…回总兵,按常例,如今我大明已与瓦刺言和,两国使团往来,边关守将验过印信使节之物,若无错漏伪禁,便可通关入行,去年至今,我大明与瓦刺之间,来往使团也有三五次,皆按此例,有何不可?”

  江福气的差点笑了起来:‘…那是去京师面见陛下的,他们呢?他们是去见上皇的。而月人马众多,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沿途生事,扰我边民,若走出了什么大事,你可担待得起?”

  ‘…总兵大人,如今上皇虽已逊位,然仍是陛下之尊,非臣子可以言是非,边关守将焉敢相阻?”王进昌一句话再次把江福给堵得哑口无言。

  ‘…你!王佥事,本官知你与那两位杨公子与上皇相处月余,亲厚有加,不过,你可别忘记了,当今天子,在京师,而非宣府,莫要不懂得分主次才好。此事,本官自会奏明天子,你等好自为之。送客!”江福阴测测地笑了笑,丢下了这么一番话后,拂袖径直而去。

  王进昌看着那江福悻悻而去的背影,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无奈的苦笑,我他娘的能不知道当今天子在哪吗?可如今,哥已经上了上皇的船了,想下来,是那么好下的吗?

  一想前天夜里,高斌悄然登门来访时说的那番话,王进昌至今仍旧记忆犹新。

  ‘…罢罢罢,都做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能翻身下船不湿身?”王进昌摇了摇头,理了理衣甲,大步朝着那宣府总兵府的大门径直而去,这一次,他的眼里只有狠绝和坚定,再无犹豫。

  宣府城中,不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兵将官员,皆知一只庞大的瓦刺使团要来谒见上皇陛下,至于所谓何事,大家都不甚了了,不过老百姓们的好奇心倒是全被勾引了出来,都想知道,那些在去年曾经在宣府城下耀武扬武,将上皇掳走的瓦刺人,到底又想来找上皇干吗?

  就在这样的猜测与议论声中过去了两天,第三天的清晨从宣府之北,一大股近千骑,扛着瓦刺旗帜,吹着苍凉的号角地大型马队翩翩而来,而宣府之东,亦有一股小得可怜的,举着大明团龙旗的马队,也朝着宣府直奔而来。相差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路途…。

  —身崭新的明黄我办袍穿戴打扮地朱祁链站在富府那蠲峨的东城城门楼上,宣府文武官员,皆尽恭敬地奉立于左右,哪怕是。里边对朱祁镇暗中施出的手段有无数不满的江福,又或者是被朱祁镇从一开始就下了套子,给拖上了他那条破贼船的王进昌及两位杨公子,还是那宣府一干亲民官。

  虽然都各怀心事,可眼下至少都神情恭敬,表情严肃,不过诸人的眼中都少不了疑惑与期待,都很想知道,到底那些瓦刺使节团到底要来找朱祁镇这位太上皇陛下干吗?

  更何况,这是至从土木堡之战以来,瓦刺派遣来的最庞大的一只使节团,另外,使节团的正使,据闻居然还是那堂堂的瓦刺第二号人物:伯颜贴木儿。

  当宣府上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是有不少人都给惊的眼球差点落地,谁都知道,伯颜贴木儿不仅仅是那瓦刺位仅在太师之下的中书令,又兼平章政事,主柄瓦刺朝政大权,典领百官,会决庶务心瓦刺军国大事,兼可问决,乃是除了也先之外,一等一的实权人物。

  这等人物为使,相当于是大明让自己的首辅为使者出使一般,可谓是前所未有之事,至少大明与瓦刺之间,往来出使不下数十次,从来奏有这样位高权重之人为使之事,毕竟,两国之间,纷争不断,时有战火,谁也不敢轻易以重要人物以身涉险。

  可是今天,居然还真出现了这么一桩怪事,而且不是去大明的帝都京师出使,而是在宣府谒见朱祁镇这位过气天子,让人如何不疑?如何不八卦?

  因此,早就已经在宣府传得沸沸扬扬的瓦刺使团到访的消息,让那些满心好奇的广大宣府民众也有种想要凑凑热闹,瞅个新鲜的与冲动。

  朱祁镇倒是拿出了他一忆的亲民态度,让江福开放城楼,让这些百姓士绅上城楼一观。江福虽然有。阻挠,可问题是他哪里能说得过朱祁镇的那张利嘴。

  “裁宣府城高墙厚,足载十数万百姓,如今,瓦刺首领为使来见朕,此瓦刺卑躬屈膝之时,不使军民观之,以激我军民之士气,扬我大明之威,岂不是白白浪费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朱祁镇这句话顿时获得了在再绝大多数的官员与将士们的赞同,

  再说了,宣府之地本为边镇,发生战事的时候,城中百姓上城协助士卒守城,乃是时常发生的事情,所以,这么做并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心江福无奈之下,只得同意让百姓士绅上城凑热闹。

  “来了…”,杨信眼尖,站在城楼上,眺望着那东北方向,那处的地平线上已然被掀起了大股的烟尘心苍凉乌咽的号角声隐隐传来,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城头上的兵将与百姓士绅们禁不住齐齐眉头一跳。

  毕竟,瓦刺铁骑的赫赫凶名犹在记忆之中,昨日的鲜血和残肢断臂仍旧那样鲜明地在他们的脑海中回荡,大明的劲敌。就是这些自幼生活在乌背上的民族。

  他们与华夏之间的血仇,已然渗入了大地深入的泥土,风霜雨雪,也无吞没掉那些已经浸渗入了灵魂的累世仇怨,拂开那厚重的历史卷册,细翻开来,没有一页,不记载着华夏民族与游牧民族艰苦争斗的斑斑血泪。

  站在宣府的城头,手扶着那厚重坚实的城砖,摩挲着那些不知道历经了多少次交锋留下的斩痕与缺口,看着那瓦刺使团的缓缓逼近,朱祁镇心头实在是感慨万千,至穿越到达这个时代以来,终于有机会,与自己血脉相朕的同胞站在了一起,平静而又高傲地面对敌人。

  遗憾的就是,玻璃那玩意目前似乎进展并不大,虽然能够做出了玻璃,可问题是都是带色的,纯净透明的玻璃,怕是一时三刻还难以搞出来,所以,朱祁镇的望远镜之梦仍旧只是一个梦想。

  但是,既然已经能够成地烧制出了玻璃,相信,大明的将军们和侦骑们人手一只望远镜的时代,已然不是那么遥远。

  这个时候,已然早就奉命率领一干精锐的大明铁骑于城下等候的杨能接到了城头上传来的传令声,大喝一声,手中的马鞭扬起,一干全雷武装的大明骑兵齐整地翻身上马,随着号令之声,放松了缰绳,汇我了一道洪流,向着那只规模庞大的瓦刺使团迎去。

  “不知何年何月,我大明,不再畏瓦刺如虎狼,不再视边事为。腹之患心”立于朱祁镇右首的罗亨信抚着斑白的长须。发自内心地概然而叹。

  此言一出,左右之人皆心有戚戚,是啊,这个问题可不单单只是困挠大明,而是困挠了整个华夏干百年代的艰难重任。

  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淡地道:“朕倒觉得,戎狄与我中原,乃是此消彼涨的相互关系。”

  听得朱祁镇这一句话,顿时让所有人眼冒金星,此消彼涨大伙都能明白,可是相互关系这个词实在是让人觉得太过新鲜,可仔细一想,联系起了朱祁镇的前一句话,倒是觉得似乎这个新词还用的够恰当的。

  顿时来了精神,立起了耳朵倾听起来。

  “”我华夏强盛,戎狄必衰,若是我华夏势弱,内乱纷争,必为戎狄所侵,此几为有史以来之铁律,不知诸卿以为然否?”

  “上皇陛下之言大善,华夏若强,内治民生,外修甲兵,戎狄自然不敢轻犯。只是””罗亨信话说到了一半却又卡在了喉咙,因为有些话实在是有点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不然朱祁镇倒是很不在意,径直接着说了出来。“若是华夏久疏于兵事,耽于安乐心又或是因为内部之纷争而衰弱之时,戎狄必能乘势而起,侵我中原之地,犯我华夏之民…”

  朱祁镇好歹也是常年混迹军事论坛的人物,也属于是一名优秀的文人型军事迷,很是认同网络上从军事观点的解释来分析两个民族。

  从军事结构上来讲,游牧民族是民兵结合,总人数少但战斗人员少,后勤压力低,战略战术机动性都比较高。而农耕民族,从民兵结合逐步向国家常备军,但后勤压力高又导致战斗人员不得不从事农民的工作,同时战略机动性就下降。

  战略目的上,农耕民族对草原的领土要求不高,战略目的只在于控制和防范,这就造成长期的战略防御,战术上又不便长期占领心而游牧民族,对农田的领土要求也不高,但战略目的更简单,就是获得物资,打了就跑,战略上是进攻,即便打不过了也可以跑或者直接打击进攻者的后方。

  所以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不存在战术战斗能力上的优劣,实际上战斗胜负双方都是平等的,关键在于大政策面的问题,农耕者由于自己在农田的一套战斗方式行不通时就采取消极防御的方针,但当国内政局动荡时,消极防御就极其脆弱心那么必然会造成防御上的漏洞和不足。

  “老百姓都知道一个道理,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这句话俗,可他俗得在理。”朱祁镇扫了在场诸人一眼,丢出了这么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不由得精神一振,全都有些讶然地瞅着这位大明太上皇帝。

  这些久武官员也都是文化人,对于历史多少也是知道一些,或许朱祁镇说得有以偏概全,但是总的来说,的的确确是这么一回事,谁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上皇陛下果然英明,事实的确如此,箪原之民干日之贼,而我大明,千日防贼,终究有百密一疏之时啊…”江福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搭了一句腔,最主要是朱祁镇的话说的实在是太挠人心了,至世祖后,大明在边塞问题上,一直就处于被动的守势,身为武将的江福自然这个道理,所以亦不由得不叹服心  罗亨信这位老臣也点了点头,一脸的认同之色:“。怪不得,当初太祖、世祖之时,残元之势力犹盛当今瓦刺,然太祖世祖仍旧不惜国力,主伐大漠,方使我大明北僵,稍能休生养息,得数十载之安。”

  看着那些已煞能够分瓣人马的马队正加速驰来,诸人的议论之声也渐渐地被那越来越大的蹄声所掩没心倒是那朱祁镇的目光越发地锐利起来。

  这个时代的人们没有经历过后世,他们不明白游牧民族的优势会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火器的飞速而逐渐地消亡,他们同样也不清楚,在未来,再没有人信奉什么所谓的仁义道德可使万邦来朝,到了那个时代,真理,只在枪炮的射程之内。

  华夏民族的精神脊梁还未经受过三百年的异族阉害,华夏民族的文化传承还有风骨犹在,如今,永乐大典方成书不过数十载,大明尚未衰落,西方仍旧生活在最黑暗的中世纪里,他们的大航海时代还未开始。

  如今的大明,在这个时代,已然站在了世界的巅峰,自己这个未来的穿越者,清楚历史未来方向,清楚科学所能够带来的可怕威力的穿越者来到了这个时代心自然就该做自己该做的,尽自己的一切能力,让大明,继续站在这个世界之颠。

  “如果一种久明没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来发扬和保护,那么这种久明是脆弱的,迟早会被野蛮所征服。”朱祁镇的。里边,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他已然记不得这句话出自何人之口,但是他只知道,这句话,对于大明,对于经历过无数次历史灾难的中华民族而言,是一句真到不能再真的真理!

  朱祁镇双手紧握成拳,昂起了头,这一刻,一位伟大地,偏执地大明帝国皇帝看着那面高高飘扬的大明团龙旗,立下了自己的誓言:“终有一天,我要让所有阻拦我脚步的一切障碍,都成为我踏上成巅峰道路上的垫脚石。不论他是谁!”

  千余瓦刺人马车驾,在一千大明铁骑的监护之下终于抵达了大明边境重镇宣府城下,为首身形硕壮略显痴肥的锦袍华服者勒马于那护城河前,抬起了手臂,十数息后,马队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为首者抬起了头来,那顶小尖圆帽下的面容终于显露了出来,那张看似亲和的圆脸之上,一双暗藏针锋的细经眼里透出来的除了精明,还有睿智,除了伯颜贴木儿,还能有谁?

  他那锐利的目光掠过了城头诸人,几乎只在短短的一瞬间,就看到了那站在女墙的四陷处,扶墙傲立,俯视着自己的大明太上皇朱祁镇。

  两人的目光仿佛在虚空之间交错而过,嘴角都不由得轻轻扬起,几乎是同时露出了真诚而矜持的笑容。

  “嘶,…还真是他,他也真敢来。

  ×一位曾经于沙场之上,见到过这名瓦刺二号实权人物的大明将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了这样的低呼。

  这下,既然城下之人没有自裁介绍,所有人都已然明了了这个高大壮硕的胖子的身份。

  江福等一干武将的眼中陡然之间泛起了一道红芒,表情激动而又显得狰狞,如果喉咙里再能发出一些嘶鸣之声,那可就真像是一群挨过了寒冬之后,看到了肥美猎物的豺狼。

  “他娘的,老子真想冲下去提刀把他给宰了。ち其中一个更是手按着腰间的刀柄,两眼珠子都快瞪成了那凸起的箭塔。如果把这一票武人的杀意折算成一柄柄的刀剑的话,光是重量,足以把那伯颜贴木儿这个壮硕肥胖的瓦刺当权人物给压成锅底的饼贴。

  迎着那一道道几如实质的凶光,伯颜贴木儿施施煞一笑,翻身下马,理了理自己的衣冠,望着那城头之上含笑不语的朱祁镇一揖及地:“下臣,瓦刺国尚书令,平章政事伯颜贴木儿,参见大明太上皇帝陛下。”

  随着他的这长揖及地,身后千骑皆尽翻身下马于地,齐齐拜伏于地,这一举动,让原本各有想的大明文武军民,皆尽愕然。,。

  “伯颜平章,朕等你多时矣。”唯朱祁镇一人,以手扶石,畅怀面笑…

  股靠,居然过了十二点,罪过罪过。身体恢复的很快,努力中,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应该就能够恢复战斗力了。

  “昔日,我瓦刺君臣本欲送陛下归明,然准备筹措多耗时日,终未能亲送陛下归明,心甚憾之,望陛下恕罪。

  伯颜贴木儿表情真诚,目光恳切,就像是一位正在向老师讲述自己迟到理由的三好学生。

  朱祁镇也不恼,隔着这堵高墙,扬眉笑道:“瓦刺上下之心,朕皆知,卿等欲送朕南归之意,朕如何不晓,奈何太后年老,皇儿年幼,朕归心似箭,以至匆匆别离之时,都忘了与尔等面别,实乃撼事尔,今伯颜平章南来,正好解朕之夙愿,望伯颜能替朕传呈朕的欠意。’’

  “还望伯颜靠之汝兄,他日,若是朕有时间,当邀汝弟兄几人,来我大明一聚,朕自当设宴扫榻以迎,定使汝兄弟留连忘返,不思北归。’’

  听到了这话,城头之人诸人,皆颇有一种解气感,虽然现如今不能真个把人给逮来大明关起,可好歹占占嘴上偏宜,也是挺能让城头之上的文官军民解气的,特别是意淫底深厚的文化人们不禁眉飞色舞,含笑不语。

  听到了这话,一开始至城下之后,虽然一副低眉顺眼表情,但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仍‘日透着一股子据傲味儿的伯颜贴木儿不由得一滞。微有些恼意浮上了脸颊:“陛下此言大善,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兄弟三人定当会再次亲提甲兵南来,再游土木堡之境时,陛下仍能亲身以迎。’’

  “放肆!你王进昌闻言不禁大怒,并指如剑,直指城下伯颜贴木儿开言怒喝,却被朱祁镇抬手所阻。

  看着这位桀鹜不驯的瓦刺第一谋臣,朱祁镇脸上的笑容仍‘日,凌厉的目光直视那远处的天穹,负身于身后,一如在那宣府城下,京师护城河边,一样地高傲,一样地执扼。”土木堡之败,丧师二十万精锐,皆乃朕一人之过,非大明军臣之过也。’’

  大旗烈烈当空,兵锋直指天穹,城上城下,万人皆默,一双双目光,尽聚于这位帝王的身上。”像朕这样的过锚,大明只会犯一次,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你们若有胆来,尽管来。我湟湟天朝,来朝贺者,当以礼待之,若是来为贼为寇者,当以兵戈击之!’’

  伯颜贴木儿冷笑数声厉喝道:“我瓦刺控弦数十万,休欺我等不敢南来中原牧马。’’

  “伯颜平章莫要忘记了,你元蒙当年势倾中原,独霸天下,在我华夏之土上立国匆匆不及百年,空有百万控弦之士,仍旧为我华夏志士所逐,是为什么?’’朱祁镇声音愈发地高昂了起来,随着那翻飞席卷的大旗,飘扬在宣府的上空。“前宋不能雪靖康之耻,但那是前宋,不是我巍巍大明。

  朕也不是那垂垂老矣,整日困顿哀泣,郁葬于异民之手的宋徽宗。

  朕是朱祁镇,是那凭着锄头和菜刀,将蒙古人赶出中原大地的太祖皇帝的血脉延续:是那将蒙古人杀得连漠南都不敢涉足,甘愿俯首于我大明脚下称臣纳贡的世祖皇帝的子命“”

  一句句的话,犹如那一狠狠的针,扎进了在场数万军民的眼中,心头。

  同样让伯颜贴木儿等人齐齐色变,却又无言可辩驳。是啊,这可是大明,这是在被元蒙欺凌了数十载之后,又艰难地挺直了脊梁,再次站了起来的华夏之民,不仅仅将那奴役华夏民族数十载的元蒙推翻,更将他们杀得数十载只敢龟缩于漠北,只骑不敢南来的大明。

  “太上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听得两目尽赤,心怀激荡的袁彬跑拜于地,厉声高呼道,紧接着,十人,百人,万人皆拜,发自内心的呼喝之声,震得那城门楼上陈年的积灰漱漱而落,瓦片栗栗。

  天空那面大明团龙旗帜随风卷动,那条舒展的金色团龙犹如在云中穿梭,两目如电,利爪如勾,仿佛正要舒醒过来,脱帜而去,跃于当空。

  “这南蛮天子,他以为自己是谁?!

  ’’伏身于那伯颜身侧的一员瓦刺大将气的面色涨紫,两眼之中,尽是狰狞的凶光。

  伯颜贴木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毒辣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赖山万夫长,他是朱祁镇,被我瓦刺掳于军中的大明天子,到了今日,老夫倒真有些担忧起将来,若是真有让其得势之时,怕是我草原,恐再无宁日矣…。”

  虽然是为了瓦刺的兴盛大计,伯颜贴木儿才欣然南来,配合朱祁镇演上一出戏,但是,元蒙的骄傲,让伯颜贴木儿放不下,以致于终有这番口舌之辩,虽然逞的不过是口舌之利,但是朱祁镇那张辛辣的利嘴再次让伯颜贴木儿尝到了失败的苦头。

  看着那些大明军民犹如打了一场大胜仗般欢声雷动的呼喝,城头之上一片旌旗招展,看着左右那些大明铁骑的一脸激昂与崇拜,伯颜贴木儿却由衷地感到难以言述地羞辱与懊恼。

  看到伯颜等一千瓦刺人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之中,看着周围的文武还有不远处的军民们激昂的表情与盈盈笑语,朱祁镇的心里边暗爽不已,脸上倒是不露分毫地抬起了手,很快,城上城下再陷入了静寂之中。”朕都险些忘了问伯颜平章,不知今日你此行,所为何事?’’伯颜贴木儿终究是个人物,不是一个因怒连理智都会丧失的莽夫,短短几息之后,脸上的表情恢复到了正常,恭敬地垂首答道:“陛下南归,行程太过匆匆,以至于还我瓦刺留下了不少的器物与用具,还有一千侍者,今,下臣来此,一来是贺陛下南归,二来,自然是送此这些物品与侍者。’’

  “伯颜平童有心了,瓦刺能善待朕之属下,朕心甚慰之。’’朱祁镇已然看到了队伍之中那数十名汉人装扮的汉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朗声言道:“他日,若是瓦刺与我大明交战之时,若为我大明所俘者,只要朕有能力,当可保尔等不失性命,失尔等妻不亡夫,父不亡子,以作回报。,

  “陛下心能怀此仁德之风,彰我天朝之威仪,大善矣。’’一名文官步越众而出连连称善,却不想,不远处呆在另外一边的诸位武官将军齐齐撇嘴不已。

  朱祁镇把这些文武的表情尽收于眼中,心中暗暗好笑,他们哪里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深意,人力资源,虽然属于是可再生资源,但是,有外族用,何必再用我大明的劳苦百姓?

  既能减少老百姓的劳役之苦,还能不白养战俘,哪怕就是拿他们去卖了换银子,也比宰了值价,当然,这种人贩子观念朱祁镇自然不会二百五地在这叫嚣,除非当大明只有他这一个天子,成为大明实权天子,不受文官制肘的时候。

  宣府城的大门缓缓开启,朱祁镇执意要下楼下迎,诸人无奈,只得紧紧相随,而大队大队扳盔戴甲,手握刀盾的精兵早在朱祁镇一行人行至那伯颜贴木儿一行人跟前之初,早就密布于那吊桥两侧,一直延伸至护城河的那一头,只要这些瓦刺使团人士敢稍有异动,不消说,一阵乱刀分尸是免不了的。

  这些大明步卒精锐的到来,让瓦刺使团之中产生了不小的骚动,不过很快便在伯颜等人的喝喝斥声中弹压了下来,不过,一双双戒备的目光,还有那一只只满是老茧,已然握住了腰畔弯刀刀柄,或者是马背上的弓梢的大手,已然让气氛陡然显得凝滞了起来。

  不过,随着朱祁镇带着一脸从容的笑意渐行渐行,这种压抑的气氛陡然随之而消失。而当一人迫不及待地越众而出,冲向那伯颜贴木儿等人时,瓦刺人的敌意完全地消失,除了那张开了怀抱,一脸欢欣上前相迎的伯颜贴木儿之外,其余诸人皆尽拜伏于地。”参见郡主殿下。’’

  随着激烈的飞奔,那头原本束于头巾之中的波浪金发也松散了开来,随着节奏荡漾起了金色的光彩。不论是城上的百姓,还是城下的文武军兵,皆不由得皆向这位发色炯异于汉人的娇艳女人行注目礼。

  这个时候,原本早就已经在宣府流传的,天子为一位瓦刺郡主所慕,后这位瓦刺郡主为了搭救朱祁镇,甚至背叛了自己的兄长和国家的故事,如今终于揭开了最后的迷底,那些原本仅仅只把此事当成是笑谈的诸人,终于明白,原来这不是传奇故事,而是现实。

  脸上带泪的娜仁扑入了那伯颜贴木儿的怀中,肆意地放声大哭了起来,性情刚烈的她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对于疼爱她的兄长,那种血肪相联的亲情,让她此刻情不自禁。

  “傻姑娘,好了,二哥知道你委屈,当初,二哥其实也是想为你好,唉…,这都怪二哥才是。’’伯颜贴木儿亦不由得含着一包眼泪有些哽咽了起来。”来,让二哥瞧瞧,是不是瘦了。’’

  “那个当年天天缠着大哥和二哥的小花儿,终于已经绽放开来了。’’看着眉梢眼角,已然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丝妇人的妩媚的娜仁,替娜仁抹去了眼角的泪痕,伯颜贴木儿不禁发出了欣慰的感慨。

  “哥…,“回首转眸,看到那朱祁镇停步于数丈之外,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转过了头来,看到自己兄长那张圆呼呼的脸庞上的无奈和宠溺,脸上的羞色又不禁多了数分。

  “呵呵呵,好,二哥不说了,这一次,你大哥吩咐了,让我把该给你准备的东西,都给你带过来了,你最喜欢的雕弓,还有你留在马群里的好马,你的弯刀…。”一件件的事物,虽然不在眼前,可是伯颜贴木儿却如数家珍一般,听得那娜仁的双眸再次泛起了泪花儿。掩饰地转过了脸,向着那只被拱卫于马队中间的大车队伍行去,一面头也不回地道:“我先去看看,二哥你陪陛下说说话吧。

  看着妹子窈窕的背影,伯颜贴木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女儿家的心思,终究是系在了朱祁镇这个大明天子的身上,拉是拉不回去了的。

  转过了头来,方才绅士地停在了数丈之外,由着他们兄妹互诉离别之情的朱祁镇这才理了理衣袍,缓步行来,而那些已然从队伍后方赶了过来的,当初为了掩饰朱祁镇等人,而主动留下来承担掩护任务的卫铭童以及年宁等诸人。

  虽然他们在朱祁镇离开之后,并没有受到什么折磨和为难,不过,一个多月的囚禁生活,还有心理的压力,让这数十人都是一脸的憔悴,神情之中透着难言的疲惫。但是在这一刻,他们全都红着眼,拜伏于地哽咽难言。

  看着这一张张明显比起一个多月之前要憔悴许多的脸孑,朱祁镇同样两眼发热,顾不得再足艮那伯颜贴木儿较嘴劲,大步上前,亲手将那卫铭童等人一一搀扶起来。”诸位,你们替朕受委屈了。尔等先入城好好将养一些时日,日后,还有大用之时…,一番唏嘘,袁彬等一干人赶紧招呼人来将他们先引回城中歇息,朱祁镇的目光这才落到了那些将卫铭童等人从后队押解过来的瓦刺骑兵身上,不由得微微一愣,这些人瞅起来怎么觉得都很眼熟。

  “陛下想必还记得他们吧。’’伯颜贴木儿见此情形,不由得笑着指着那些瓦刺骑兵道。

  “脱尔逊,居然是你们?,…朱祁镇看到了脱尔逊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之内后,方知晓这些人到底是谁了,还真没有想到,伯颜贴木儿居然连这群曾经用来看押自己的瓦刺精锐也给带了过来。,…下臣脱尔逊拜见太上皇帝陛下。,…脱尔逊看到了朱祁镇一脸的错愕,而不是那种一脸的愤忿与恼怒,心中微微一松,当即恭敬地拜下。

  还是一更,时间还没扭转过来,靠,身体差不多全面恢复好了。

  “…呵呵,脱尔逊,尔等起来罢,在瓦刺时,尔等对朕并无难为之时,倒是多得尔等照拂,朕在瓦刺时,方能得安,说来,朕还要称上一声谢才是。’’朱祁镇看着这些故人,不禁有些感慨,虽然只过去短短月余,不过,在瓦刺的生活,与现如今能够呼吸的自由空气而言,实在是一个天,一个地。

  在大草原上,在敌人的包围之中,时时刻刻都要警惕自身,以防行差踏错,引来什么不测,那种提心吊胆,表面上还需要保护淡定从容,不动声色,好给周围的人们加油打气的生怕,让朱祁镇觉得实在是度日如年,哪有如今畅快?

  只不过,脱尔逊等人乃是专门负责看守自己的,如今自己已然归明,而他们失职这一点是肯定的了,没有想到,他们既没有受到惩罚,反而随同伯颜贴木儿南来,伯颜贴木儿把这些人给带来的用意,让朱祁镇此刻还真是一头的雾水。

“陛下是奇怪他们为何出现于此是吧?’’伯颜贴木儿指了指脱尔逊等人笑着说道。朱祁镇点了点头:“不错,朕很好奇,他们因何来  不仅仅是朱祁镇,随同朱祁镇一起过来的文武,还有那些守卫于四周的大明士卒也全都是一脸疑惑,放脱了自己国家的敌人,而且还是如此之重要的人物,按照大明的军来,就算是不宰光,怕是也没几个活下来的,更别想还好好地呆在军队里,让你吃上一顿军棍,再流配个三五千里,已经是你有后台的了。

  “其实说来,那就是田为我们瓦刺,本就无心与大明为敌,陛下被我瓦刺邀往草原暂居,我瓦刺上上下下,皆以礼待之,生活起居,无一不敢有所怠慢,脱尔逊等人,本就是我兄长也先身边之精锐之士,为保陛下平安,故尔遣于陛下左右…“,

  “…,他们所犯之过错,本当尽数斩之,然我兄长思量再三,当日既已遣于陛下左右,那就该交由陛下您来处置才好。这些就是当日值守于陛下左右之士卒,计有脱尔逊等二百五十七人,如今,他们已经不再是我瓦刺的勇士,而是我兄长送予陛下的二百五十七名奴隶,陛下若愿意收纳尔等,那便是他们的福份,若是狸下另有用途,也由陛下心意。”

  听闻此言,朱祁镇不由得眉头微微一挑,脸上倒是不露分毫异色,而脱尔逊等人全都眼巴巴地瞅着朱祁镇,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朱祁镇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伯颜贴木儿,可惜这个死胖子那张笑眯眯的脸庞上半点破绽也看不到,朱祁镇不由得踌躇了一下。扫过这二百五十七名手无寸铁的瓦刺精锐,朱祁镇眼前一亮,步到了那脱尔逊等人跟前淡淡一笑:‘…尔等想必也听到了伯颜平章之言吧?,…

  “我等甘愿为陛下的奴隶,陛下专,何处置我等,我们决无二话。’’脱尔逊一咬牙,额头砸在那坚硬的泥土之上。身后那二百五十六名魁梧的瓦刺大汉,也全都拜伏于地,一如脱尔逊一般,把头颅紧紧地贴着那坚实的泥土。

  当初没有及时发现朱祁镇逃跑,也没能追回,脱尔逊等人可以说是近乎绝望,他们能想象得到太师也先会何待的愤怒,这绝对是必死的大罪,肯定还会牵连家人亲眷。

  只不过没有想到,已经被抽得偏体鳞伤,扔在那暗无天日的黑牢里边呆了一个月之后,伯颜贴木儿这位瓦刺二号实权人物亲手释放了他们,并且告诉他们,可以不用死,家人不会受到牵联,但是,他们必须离开草原,成为昔日他们所看押的朱祁镇的奴隶。

  能够不用死,家人还能够不被充为奴隶,妻女不会成为别人的玩物。这对于脱尔逊等已经揣揣不安地在黑牢里边呆了一个月的脱尔逊等人而言,绝对是一斤,天大的好消息,而今日起,他们的命,就交到了朱祁镇的手巾了。生死皆由朱祁镇这位曾经被他们看守的大明天子所掌握。

  看着这些昔日看押自己的骄傲的瓦刺精锐,而今却已经成为了一群手无寸铁,心灰意冷的奴隶,这种反差,的的确确让人有些难以接受,袁彬等人也不禁有些唏嘘世事变化得还真够快的。

  “既如今,朕之令,尔等皆须从之?’’朱祁镇却没有理会周围人群的想,顿了顿之后再次开口喝问道。

  ‘…就算是陛下您现在让我等去死,我们也决无二话。’’脱尔逊抬起了头来,看着那站在身前,与自己相距不过数步,面无笑容,一脸沉肃的朱祁镇,昂然答道。

  “好,既如此,你们可愿追随于联之左右,重新拿起你们的弯刀和弓箭,为联效命?!’’朱祁镇负手而立,俯视着脱尔逊,高声喝道。

  此言一出,城上城下文武军民,皆尽哗然。

  便是连那袁彬等心腹之士亦不由得齐齐色变。”陛下不可!’’

“陛下不可,这些草原莽夫,皆桀骜不驯之徒,与我大明素有生死,大仇,为奴为婢,亦当谨慎,焉还能交以兵忍器甲驱为爪牙?’’罗亨信  面色大变,淳忙绕到了朱祁镇的跟前拜倒干地苦谏盅。稍有异心,陛下之安危必受其胁,到时后悔莫及矣。”

  ,…我们草原上的汉子,可没有反复小人,大明狸下向来以诚待我等,我等真心钦服。焉敢再有二心?’’脱尔逊脸挣得涨红,当下高声喝道,好歹也跟朱祁镇等大明人士相处了大半年,说起话来半文不白,但倒也说得真诚恳切之极。”其实,能够再追随于鞋下左右,哪怕是给陛下端茶送水,我等也心甘情愿。’’

‘…哼,瓦刺与我大明乃是死敌,谁知道他们安排这些人来,到底有何用意,猴下,依臣之见,这些人,当诛之,以绝后患,更能折瓦刺  朱祁镇转过了脸来,笑吟吟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那江福,直到这位宣府总兵脸上的笑容僵硬,这才淡淡地道:“江总兵好杀气,不过联很好责,朕若杀了这些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的奴隶,不知道日后史书上,会记载怎样的一笔?不知江总兵以为史书上会如何述今日之事?’’

  听到了这话,还有几个一脸赞同之色,跃跃欲试的官员都识趣地闭上了嘴,不过终究都是官场上混的,脸皮之厚自然非常人可比,全都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已之色,不过所有人的脚步都稍稍往那远离江福的方向隐蔽地挪了挪,让这位江大总兵更显醒目。

  江福脸上汗如雨下,强自笑道:“陛下,此乃权益之计也,再说了,这些皆是囚困陛下的戎秋士卒,杀之,天下人只会称快,难道还能言陛下杀错了人不成?’’

  ,…江总兵此言大大不妥!’’刚刚跪下苦谏朱祁镇的罗亨信这会子跳。了起来,冲那江福真吹胡子瞪眼地喝道:“我大明泱泱天朝,岂能连这点风度都没有,你若是再进这等馋言,休住老夫参你个有辱国体。”

  江福让代表天子监寥督导宣府、大同军政民治的罗老大人这话给哽的两眼翻白,偏生又难以辩驳,悻悻地瞪了一眼这老家伙,扭开了脸退到了一边,一副懒得跟你计较的表情。也顺便给了自己一个躲到旁边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划州朱祁镇看向自己时,那眼光,让江福觉得像是有两把锥子,扎得自己心惊肉跳。

  罗亨信赢了一仗,却似乎还觉得不过瘾似地然过了脸来向着朱祁镇继续喷吐着唾沫星子。”陛下,这些人杀不得,若是用之,臣等实难心安,不若弃之,使尔等尽回草原,以示陛下之仁厚,当为美谈…,’’

  ,…罗老大人言之有理,上星陛下,臣附议。

  “一名接腆名的文武站了出来,朱祁镇的眉头亦不由得越皱越紧。”诸位卿家,朕有一个疑问,不知诸位卿家,可否能为联解此惑。’’

  天子没有答应,而乏岔开了话题,罗亨信有些不满,不过也只能恭敬地答道:‘…还请上皇陛下明显,臣等当尽力而为。”

  朱祁镇用目光安抚了那些神色激动的脱尔逊等人,朗声问道:“联读史,记得汉武之时,匈奴与我大汉乃死仇,高祖亦受白登之困,不得不示弱于匈奴,然汉武之时,我华夏与匈奴交伐数十载,双方死于沙场者,怕是不下百万之众。

  然,汉武帝却以匈奴降俘金日攫入职为官,未见其有二心之时,后更委以托孤之重任,以太仆之尊位佐宣帝…,’’

  “…,唐时,太宗以突厥王室降俘之子弟为宿卫,为大臣,为领兵大将,为大唐开疆拓土。前人尚敢,朕有何不可?莫非我大明的胆气,连古人都不如吗?’’

  听得此言,罗亨信等人全都瞪目结舌,半晌屁都吭不出一个,这些可都是载入史册的过去,汉唐之时,以战俘之身入仕华夏的异族实在是不少,却少有闻其反叛的,这活看着实实将在场这些饱读诗书的官员全都堵得难以辩驳。

  而王进昌等一干武将倒是一个二个全是一脸钦佩之色,脸上的激奋之色不加掩饰。哪怕是赖山万夫长这样对朱祁镇心怀敌意的瓦刺人等,亦不禁暗暗喝彩。

  更不提脱尔逊等本就甘心投效于朱祁镇麾下的瓦刺勇士,哭拜于地。而城上城下,那些普通士卒,百姓士绅,皆不由得低赞不已,这才是咱们的大明天子的气度与风采。

  ,…汉武帝,唐太宗,皆是不世雄主啊…’’伯颜贴木儿那双毒辣阴枭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朱祁镇,心里边不禁哀叹道,这个人情,又他妈的变成了给这个大明天子获人望的工具,实在是,这家伙的手段实在是让人难以企及,指不定,那位如今身在京师的新大明天子,怕是根本就玩不过这货的。身体康复了,今天早睡,明天开始两更,不两更,切…,嗯,大家都知道是切啥。

  一波未平,一波只起,就在朱祁镇成为了城下城下,同胞甲赞点焦点,大放厥词,猛刷声望的当口,一骑于那远处急速驰来。原来,那新皇朱祁钰所遣之迎接朱祁镇这位太上皇帝回京师的队伍,已然到了…。

  听完了禀报,原本都在衷心赞叹上皇陛下心胸宽广,英武果决的诸文武都不由得一滞,仿佛这一刻才省起,当今天子乃在京师,而非是眼前这位。

  罗亨信看着跟前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的朱祁镇,不由得谓然一叹。罗亨信与朝中诸臣常有书信往来,更是与那吏部尚书老王直颇有交情,他亦是一位坚定的,朝庭迎回朱祁镇这位太上皇的者。

  当从老王直的来信中得知了当今天子以小轿,双马车驾,还遣了一只小得可怜的队伍来迎朱祁镇这位太上皇时,罗亨信这位向来以君子自诩的文人也情不自禁地开声骂了娘。当今天子的气度之狭,眼界之窄,实在是让他份外地失望。

  而现如今,这只队伍已然缓缓而至,看着脸色如常,目光却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阴枭的朱祁镇,罗亨信觉得眉头狂跳不已,谁也不知道这位已然逊位的太上皇,会作出何等反应。

  而江福闻讯不由得面露喜色,连声催促一队精骑前往迎候,只要太上皇被接走,自己就好比那脑袋上没了那金箍的孙悟空,至少要比让这位对自己心怀恶感的太上皇时时刻刻在身边盯着自己要自由百倍。

  至于那些亲近太上皇的文武,自己背靠着当今天子这座大山,自然有的是时间慢慢去收拾他们。此刻,江福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里边友算着怎么给当今天子朱祁钰写奏折,进述这些日子以来,宣府之地的复杂情况,以期从天子处获得最多的。

  朱祁镇看着那只小得可怜的队伍缓缓驰来,心里边充满了一种荒诞的,犹如在看戏的悠闲感,倒是那身边从草原开始,便一直追随自己的袁彬等人,此刻皆是一脸的憎恨之色,恶狠狠地瞪着那只小队伍。恨不得扑上去,将那顶小得可怜的软轿,简陋得不比囚车好到哪儿的双马车驾给砸烂。

  ‘…这便是我那位皇弟,给朕准备好的御驾不成?”朱祁镇指着那越来越近的小队伍,不由得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之中,却无一丁点的欢喜之情,反倒是让听到了笑声的诸人都觉得心头隐隐发寒。

  朱祁镇就负手立于那吊桥的最前端,此刻,瓦刺使团中的大车已然尽数入城,余下的人等皆尽让于路旁边,同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那缓缓行来的队伍。伯颜贴木儿看着那只小得可怜的队伍,一双眼珠子险些瞪成了那被勒住了脖子的野牛,半天才回过了神来,向着那不远处的袁彬小声地问道:“这便是你们当今天子,用来迎接太上皇陛下的车驾?”

  从一脸悻色的袁彬口中得知了答案的伯颜贴木儿的嘴角难以自抑地翘了起来,自己兄长待那脱脱不花,至少友表面上也需要做出一番姿态,一切供需,都是堪比帝王的,实在是没有想到,如今的大明天子,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怕是…

  ‘…看样子,自己今天能免费看上一出好戏了,只是不知道朱祁镇这位性烈如火的太上皇帝,到底会如何应对。”伯颜贴木儿的目光落到了那朱祁镇的脸上,心里边越发了兴至盎然。

  自己原本还曾经有过担忧朱祁镇、朱祁钰这兄弟俩或许不想自己相信的那样对立明争暗斗,现在嘛,倒是不需要有丝毫的担心了。

  这只小队伍越行越近,为首者,正是那礼问给事中李实,正统七年考中进士,入朝为官,便一直在礼部给事中的位置上呆到了如今,三十出头的李实虽然职低位卑,却向来以敢言著称,性格张扬狂放,行事毫无顾忌,颇有魏晋名士之风,在清流里边,也算是一号人物。

  而今,接到了前来奉迎太上皇回京的任务,这让李实在最初的郁闷消失之后,取而代之的而是一种期待与兴奋。虽然自己仅仅以七品礼部给事中的官职去迎驾,但是,这至少是一种荣誉,代表着天子对自己的信任,更重要的是,他也想亲眼看一看这位太上皇陛下。

  想要当面问一问,他当初为何会做出那样愚蠢的举动,使得大明朝遭此横祸,折扣二十余万精锐之军,更使得大明北疆,处处烽火,就连京师,都险险落入了那瓦刺之手。

虽然当日,天子在京师城下…不顾瓦刺刀兵加身,以死激京师百万军臣之胆气,终使瓦剩大败,但是他终究是犯平了大错的,这一点,李实坚定的认为,那只不过是太上皇  在弥补点前犯下的过错罢了,至少,向来以钦骨诤臣魏女正公为自己偶像的李实觉得,太上皇哪怕是以身殉国,也比被掳于敌手,使大明蒙羞要好多得。

  此刻,乘于坐骑之上,远远地看到了那立于吊桥之上的朱祁镇,再看到了左右的大明军卒,还有城头之上挤得满满当当的百姓士绅,李实不由得热血沸腾了起来,自己的美名传扬天下的机会,便在此刻。

  而李实身边的几名太监虽然仍旧一脸的恭敬,可是瞅向朱祁镇的眉眼间掩饰不住那种冷淡与轻蔑,天底下,没有比皇宫更龌槎的地方,没有比这些生活于紫禁城中的太监更明白什么叫做失宠和冷遇,墙倒众人推。

  为首者刘柄忠,乃走廊王府中的老人,亦是那朱祁钰的心腹,能委以此任,焉能不明白自家主人的心意?

  而队伍中人数最多的那些锦衣卫全都是一张张死白的脸庞没有一丝的表情,常年在阴暗的诏狱之中跟各种刑具还有囚犯打交道的他们心肠早就变得犹如磐石般坚硬,目光里边除了冷酷便是残忍,哪怕是在太阳底下行走,挨近他们身边的人都会觉得阴寒渗骨,浑身都不自在。

  李实验上的表情变化,尽被那正打量着他的朱祁镇尽收于眼底,虽然他不太清楚这位七品文官的目光为什么那么不友善,但是朱祁镇并不在意,因为眼前这家伙,可是代表自己那位好弟弟来找自己碴的,对于自己的敌人,朱祁镇可从来不会去客气和客套。

  自己的弟弟拿这样的队伍来宣府迎接自己,完完全全就是在向天下宣告,他才是大明之主,朱祁镇,那已经走过去式了,他只配一顶小暖轿,一位七品官迎奉的待遇。他想要让天下都明白,大明,只有他才代表着正朔。

  ‘…泥玛的,来吧,今日,看是谁打谁的脸,看看到底谁的脸疼。”朱祁镇暗暗咬牙,使劲发狠,今天要不把朱祁钰给扇成大染坊,咱就不过了。

  在距离朱祁镇约有十数步时,李实勒停了坐骑,翻身下马,前行数步,目光显得有些肆无异岸地打量着朱祁镇,一面行礼道:“微臣礼部给事中李实,参见太上皇陛下。”

  ‘…免礼。’’朱祁镇也同样打量着李实,一面淡淡地道,对于李实这种无礼的举动,朱祁镇倒不是十分在意,因为他知道,好戏还在后头。‘…李卿此来,所为何事?”

  ‘…陛下有旨,着令微臣前来接太上皇御驾。”李实皮笑肉不笑地抖了抖脸皮,扫了一些在场的宣府文武,目光再次落到了朱祁镇的身上。‘…请太上皇及宣府诸文武接旨。”

  听得此言,朱祁镇周围左右文武,连同周边的兵将也皆尽拜倒于地。而那伯颜贴木儿等人早已知机地远远躲开,等着看戏。

  而唯一还站着的,除了李实之外,便是那与李实面对面的朱祁镇,看到朱祁镇连眼皮都不翻一下,就那么昂然而言,李实的眉头不由得一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训斥,毕竟,对方乃是太上皇,要是拿对臣下的那一套说辞来对付朱祁镇,似乎也不对头,所以,李实干脆也视而不见,展开了手中圣旨高声诵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太上皇御驾归明,乃国之幸事,为全母子之情,奉太后之哈…’’

  ‘……,国家危急之时,国常以资民生,颇难为继,故历行节俭,以为天下之表率…。”

  ‘……,亲泰元年四月十三日。”

  圣旨宣读完毕,城上城下,那些原本没有听到过此消息的文武百姓皆尽一片愕然之色,议论之声喧嚣不已。

  ‘…不是吧…就是那顶小暖轿?”一位站在那城头上向下张望的老百姓禁不住砸舌大声地道:‘…怕还比不上咱们街坊刘大善人家的轿子,这也太寒酸了。”

  ‘…就是,天子乃是真龙,太上皇可是做过天子的,也是真龙,哪能做这样的轿子?”

  七嘴八舌,议论之声愈发地大了起来。而那些士卒们却都颇有默契一地声不吭,冷眼旁观。倒是那城下的江福有些急了,连声喝斥身边的亲随亲信让他们前往弹压。

  朱祁镇冷冷一笑,向着那李实伸出了手:“拿来,朕倒要看看,我那位皇弟,到底都写了什么。”

  听闻此言,气氛当场徒然一滞。

  隆:第一更,还有一更,嗯嗯,今天两更,不打折。

  李实不由得脸色一沉!L…上皇陛下慎言,圣旨焉有人敢假冒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还望上皇陛下细查之。”

  刘柄忠拿腔捏调地笑了笑,手指都捏成了兰花似的:“不错,这份圣旨,这一路上,都是由奴婢保管的,奴婢乃是当今万岁身边近人,焉敢拿自家的性命来开玩笑,上皇您这话…”

  “朕问你了吗?”朱祁镇的目光落在了位于李实身畔的刘柄忠身上,脸色愈发地阴沉了起来。

  “上皇您没有问奴婢,不过职责所在,奴婢自然要解释给上皇听,免得上皇误会当今万岁的心思了。”刘柄忠抿了抿嘴,恭敬之中,暗藏针骨。

  “好一张利嘴…朕还是那句话,朕问你了吗?”朱祁镇淡淡一笑,声音和缓了许多,可是偏生又让周围诸人有偏体生寒之感。

  “回禀上皇,您没有问奴婢。”看到朱祁镇脸上的表情变得温和纯良,刘柄忠心头暗暗得意,不过也不敢过份触怒朱祁镇。

  “那好,朕没有问你,你却说话,按宫中的规矩,该怎么算啦?”朱祁镇抬起了手指,轻轻地弹了弹指甲中的污垢,像是随意似地问道。

  “嗯?”刘柄忠闻此之,不由得一脸错愕地望向那朱祁镇,实在是没有想到朱祁镇会来上这么一句。

  不待那刘柄忠答话,那袁彬已然抢先作道:“小惩杖二十,中惩杖四十,重者,杖八十。”

  刘柄忠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目光怨毒的瞪着袁彬,声音不阴不阳地道:“上皇陛下,奴婢也是好心,若是上皇觉得奴婢多嘴了,想要责罚,奴婢自然也只能受着。可惜这里非是宫禁,奴婢是当今万岁的奴才,想要处置奴婢,总得当今万岁点头才是。”

  “是吗?”朱祁镇笑了起来…口白生生的牙尽露于唇外,白得耀眼,甚至给人以白得狰狞的错觉。“奉迎朕之仪程,乃属政事,不知朕这话有没有错?罗卿家你以为呢?”

  “天家无私事,这自然属于国政之大事。”罗亨信乃是文官,大明的父武跟宦官向来不对付,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朱祁镇这话不找罗亨信,怕是他也会主动跳出来。

  “既如今,来人,杀了他!”朱祁镇点了点头,径直轻声喝道。

  这话丝毫没有犹潜和迟疑,语气平淡就像是在问候早上好一般,可这几个句却是显得那样的血淋淋和杀意四溢,在场的诸父武全都愣在了当场半天作声不得。

  倒是那袁彬阴阴一笑,抱拳领命之后拔出了腰间的战刀,狞笑着向着刘柄忠大步行去,手中那柄雪亮的战刀缓缓扬至半空,迎着那阳光,刺眼无比。

  而此时,原本下了坐骑之后,扶刀立于李实等人身后的那些锦衣卫见此情形,先是微微一愣,为首的锦衣卫百户当即拔刀出鞘,刀尖直指袁彬,那双犹如死物一样的眼珠子盯着袁彬,随着他的动作,近四十名同样脸色苍白如纸,表情呆滞的锦衣卫皆尽战刀出鞘。

  袁彬不由得一愣,旋及脸色一沉低喝道:“尔等何人,安敢阻我,未听见陛下旨意吗?!”

  “尔等意欲抗旨?”朱祁镇不禁脸色一沉,双目如电,罩向那为首的锦衣卫百户。

  那名锦衣卫百户目光显得有些疑惑地望向了身边的一名太监,那名太监此刻脸色发青,朝着这名锦衣卫百户打了几个手势,这位锦衣卫百户不由得面露惑色,同样打了几个手势过去。

  “原来是…”朱祁镇不由得暗翻白眼,他妈的,险些忘记自己的好弟弟遣来的这些锦衣卫都是些什么人了。向着那名能够跟这些聋哑的绝声锦衣卫交流的那名太监喝道:“还不让他们退下,告诉他们,朕要诛杀刘柄忠,他们若敢阻拦,休怪朕连他们一块杀了。”

  “上皇且慢,刘柄忠乃是当今天子所任命的御马监少监,一路行来,兢兢业业,并不大错,方才也不过是多言罢了,上皇若是因个人之喜好而杀人,臣以为大大地的妥。”李实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既为自己的反应而羞愧,又因为朱祁镇的连番举动而搞得措手不及,自己想好的桥段居然一个都没用上,甚至还没开始,倒让朱祁镇这位太上皇出尽了风头,实在是让李实又恼又恨。横身迈出,拦在了那刘柄忠跟前,一副铁骨铮铮的耿直忠臣模样,沉声喝道。“望上皇慎之!”

  “陛下,刘柄忠乃当今万岁近侍,不可轻动。不然,天颜震怒,天家纷争,实在有损大明国体,望陛下慎之。”江福也站了出来进言道,语气之中,却暗藏威胁。

  而刚刚吓得愣在当场的刘柄忠总算是松了口气,一脸羞恼之色,偏生又发作不只,怨毒的目光落在了那袁彬的身上,盘算着回京师的路途上,怎么把这个想要朝自己动刀子的家伙给收拾掉,以出心头一口恶气,顺便还能恶心恶心朱祁镇这个过气的太上皇,等回到了京师,再多在那朱祁钰的耳边吹吹风。“太上皇又如何?咱家想整你,照样能整。”

  “呵呵呵,你们觉得是朕错了?”朱祁镇伸手朝着持刀与那名锦衣卫百户相持的袁彬招了招手,袁彬只能涨红着脸,悻悻地退回到了朱祁镇身边,不想朱祁镇却劈手夺过了长提,左手食指指腹,轻抚那如同一汪秋水般清亮的刀身,淡淡地言道。“朕问罗卿,罗卿答朕,尔等可曾听闻?”

  江福与李实对望着了一眼,齐声答道。“臣等自然听闻。”

  朱祁镇阴阴一笑:“既然你们听得真切,那么朕再问你们,太祖曾有祖训:…宦官不得干政。

  若有干政者,必诛之!,尔等莫非忘记了不成?!”越往后,朱祁镇的声音越高,在场诸人皆尽瞠目结舌,却无人敢跳出来说朱祁镇说的不对。

  朱祁镇手指轻弹刀身,就这么提着刀缓步前行,江福大惊失色,赶紧横身拦住:“上皇请您三思。”

  “江福,你让开,此事,与汝无干。”朱祁镇淡淡地扫了江福一眼道:“你若真识趣,就别掺合在朕与当今天子之间,不然,休怪朕不给你留脸面。”这话声音不高,江福听在耳中,却有如雷鸣,喉咙里边像是被人塞进了一斤沙子,张了半天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眼瞅着朱祁镇越过了自己,继续向前行去。

  走到了那李实跟前,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此人,再次越过了李实,来到了那刘柄忠的跟前,而那些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的绝声卫哪怕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手中的绣春刀指向太上皇,全都在朱祁镇的目光逼视之平,收刀入鞘,拜伏于地。

  “陛下,奴婢乃是当今万岁的近侍,您要是杀了奴婢,等于是绝了您跟当今万岁的兄弟情份啊…”看着那缓步行来,提刀的手却坚定无比的朱祁镇,刘柄忠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连声苦苦哀求道。

  “朕跟我那位皇弟的情份,焉是你这个阉货说断就断的?”朱祁镇嘴角微微一咧,抬手挥刀,猛一发力,周围诸人只见那雪亮的刀光一闪,就再没听到灿小柄忠凄苦的哀求声,只看到一股血柱飙起,一颗在好头颅砸落在那坚硬的黄泥地上。

  “礼部给事中李实何在?!”将那柄沾染了血污的钢刀厌恶地扔在了地上,朱祁镇沉声喝道。看到那刘柄忠一个大活人眨眼之间,让这位太上皇给宰成了无头之鬼,李实的魂儿吓得差点就飞到了地府的门前,听到了朱祁镇的喝声,不禁两腿一软,直接就跪倒在了地面,呆滞得犹如死鱼!样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刘柄忠那颗充满了绝望和惊惧的头颅。

  “礼部给事中李实何在?”朱祁镇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努力让自己不去相方才自己的行为,转过了头来再次开口喝问道。

  “在,臣,臣在…”李实哪里还有半点的嚣张与跋扈,惊恐不安的目光与表情,倒像是一个被丢进了与猛兽为伍的铁笼子里的小姑娘。

  “朕要你去告诉我那位好皇弟,朕虽逊位,可朕终究做过十数年的大明天子,如今即使逊位,可仍旧是太上皇帝之尊。他想让朕回京师,那就让他把朕坐过的御驾和全副仪仗都拿来,朕回京师的规格,不得低于朕当年出巡的规格。不然,就别想请朕回去。”朱祁镇恶狠狠地丢下了这么一番话,头也不回地朝着那宣府城中而去。

  原本围拢于吊桥之上的诸位大臣,纷纷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避出了中央一条通道,毕恭毕敬地拱手为礼:“恭送上皇陛下…”

  朱祁镇缓缓前行,原本阴冷的脸庞渐渐地显得柔和了起来,仿佛阳光重临人世,他的嘴角轻轻地翘起,份外地飞扬,份外地跋扈,站在吊桥中央,朱祁镇的脚步顿了顿,昂起了头,高声厉喝道:“让他别忘记了,他的皇位,是朕让的,不然,还轮不到他。”

  罗亨信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上皇性格之烈,怕是远远地超出了所有人的估计,只是不知道身在京师的大明天子知道今日在这所发生的事情之后,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风波来。

  “朕给了他,他才能当这个天子,而今,却用登样的手段来羞辱联,莫非他以为,这天下,就他一人做得大明天子不成?!”一声接一声,犹如阵阵惊雷,炸响在宣府城内城外,官员兵将,百姓士绅的心中。

  “告诉他,太祖、世祖,我大明历代皇帝都在天上看着。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天下诸藩皆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朱祁钰,不要欺联太甚了。”朱祁镇完全豁出去了,泥马戈壁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子现如今命都是捡回来的,你是天子,老子还太上皇,怕你个毛?!

  看着那昂然前行的朱祁镇,江福的背弯得越发地谦卑与恭敬,心里的小算盘,复杂的心思也尽数化为了敬畏乙不单是他,在场的诸位文武全都肃然而立,太上皇怒挥长刀,血柒吊桥的画面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撼,更令诸人心悸的是上皇短短数怠间,便寻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斩杀当今天子近侍,裸地将当今天子的挑衅扇了回去。

  朱祁镇最后吼出来的那番话,犹如惊雷一般炸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是啊,虽然天子被俘于瓦刺,可是天子为了大明,却在被俘之前,留下了传位于朱祁钰的话书。

  使得大明朝才能够不至于在那样危急存亡之时,陷入无君治国的窘境。使大明能够在最短的时间纠集起了对抗瓦刺的力量,终究抵挡住了瓦刺的入侵,使得大明不至有前宋京师失陷之危,重蹈北宋靖康覆胀。

  边镇将士,还有那些城头上的百姓士绅,却不像那些文武官员一般矜持,群情汹涌,却皆是夸费太上皇之词,没有半丁点人的愿意为那个死太监说话,说来,还是因为宦官自身的半质,自王振掌权以来,宦官势力惫加大涨,甚至迫得内阁和朝庭常常畏其如虎。不过,宦官虽得权,却不得势,毕竟,宦官只是一帮拢于天子左右的近人。

  而文武百官,那才是主掌大明的枝干血脉,读书人就是渗到了大明百姓之中的毛细血管,对于宦官的厌恶与反感,经由百官之眼,读书人之口,传扬天下,天下百姓自然是没有谁会对这些身体残缺的宦官有任何的好感,自然,太上皇杀个宦官,别说是杀得有理,就算是没理,怕是平民百姓都会自己替太上皇想出正大光明,堂而皇之的理由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随着朱祁镇的离去,宣府文武也没有人理会这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迎接圣驾的小队伍,一扭尾随朱祁镇而去,而城下的边军精锐,也在朱祁镇等人过入了城门之后,缓缓前行,护送着那只已经看够了热闹的伯颜贴木儿等瓦刺使团成员入城。不大会的夫,原本热闹非兄的宣府东门已然只孤零零地剩下这只小队伍,城上的百姓也都已然散去,而城中还时不时传来的万岁之声,代表着宣府百姓士绅们对于太上皇的欢迎态度。

  毕竟当初太上皇宁死也不愿意受胁迫去着令边镇要塞放弃守备开城迎敌之举,早就在大明边镇之地流传了开来,能够为百姓着想,甘愿身死的丰迹,早已经被老百姓们传得无比地玄呼,今日,太上皇又怒斩宦官,着实令人大快人心,不多去凑凑热闹,好好看一看太上皇的英姿,那岂不是枉为大明子民?

  大道之上已然恢复了平静,老百姓们虽然喜欢看热闹,可并不代表他们喜欢瞅死人,哪怕是有些方行从远处赶来宣府的商贩,看到这只古怪的队伍,还有那些锦衣卫的绯鱼服,自然早就远远地避开,省得自找倒霉。

  正在用目光和手势小心翼翼地交流的那些锦衣卫只能自己动手,将刘柄忠那具无头的尸首给抬上了马车,至于脑袋,自然也丢车上,准备稍作处理,以备到时运回京师处置。那些同行的宦官全都瘫在道路上,面白如纸,一脸的哭丧,目光里边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仓皇。

  还跪伏于地,时不时神经质地抖上一抖的礼部给事中李实半天才在一名锦衣卫的搀扶之下爬了起来,粘在道边的一块厂头上,愣愣地打量着那已经被抬走了尸体和首级,图留一滩血污的黄泥路面,原本鲜红的血色已然变成了难看地暗褐色,方才那头颅砍飞,血泉高喷的画面仿佛又在脑海里重复出现着。

  表情僵硬而阴郁的李实验色忽白忽红,心里边早没了一开始的趾高气昂。原本以为迎接太上皇回京,不过是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谁能料想得到。居然会闹出这样的变故来,天子身边的心腹近侍为太上皇亲手所杀,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波澜。

可笑自己  甲赞还洋洋得意地,准备来上一场义正言辞的演说,责斥‘皇翘罐点失,以扬自己的清名。结果呢,倒变成了太上皇把天子的脸给狠狠地踩在了脚下,还特地跺上了好几脚。至于自己,天子连眼角都不屑于扫向自己,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可以无视掉的小小爬虫。

  “李大人,如今如何是好?”一名宦官战战兢兢地绕过了那滩血污,步上了前来,向着那呆呆地坐在石头上两眼无神的李实问道。”万岁爷可是让咱们来奉迎太上皇陛下的圣驾回京师的。”

  “奉迎太上皇的圣驾回京师?”李实犹如刚刚从梦中惊醒一般,扭过了脸来,脸上的迷茫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绝望,指着那柄被朱祁镇弃于道路中央,染着血污的刀,向着那名宦官咆哮道:“怎么奉迎?奉迎这柄杀人的刀吗?!你耳朵聋了?没听到上皇刚刚都说此什么吗。”

  “李大人,休要失态,咱家可不是你的奴才。”看到李实如此失态,这名宦官的火气也顿时上来了,冷冷地道:“你乃是此次奉迎上皇圣驾的主官,出了事情,自然也得由你担着,咱家不过是提醒你一声罢了。”

“你!”李实气得两眼发绿,手指指着这名宦官,半晌却吭不出一声来  这位宦官也懒得再废话,冷冰冰地丢下了这么一句话:“李大人,劳烦您决断,是继续在这儿等上皇奉旨呢?还是回京缴旨?”“回京师,此事已非本官所能把握,上皇不遵旨意,我一个小小七品官员,焉能拿他如何?自然是由天子决断。”李实虽然好名喜,但是终究不是傻孩子,冷静下来之后,立即想到了对策。

  至于上皇对其的羞辱,只能忍气吞声先,等回到了京师再说,到时候,定要让朱祁镇知道咱们读书人的厉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这位太上皇不仅仅好大喜,更是残忍好杀,犹如商纣夏桀一般的昏君,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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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今日您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不妥。”罗亨信终究是忍耐不住,向着那已然回到了行宫之中,堪堪安坐下来的朱祁镇进言道。”那刘柄忠当死,然陛下尽可使人诛之,何须亲自动手。如此当街杀人,此等行径实在,实在是非君子所为。”

  “是不妥,朕也知道,可是罗老爱卿,联当时,确实是被气得有些糊涂了,朕在位之时,犯了许多的错,其中一条,便是宠信宦官,祸乱朝纲。”朱祁镇扫了一眼满堂的宣府文武,脸上的表情既显得感慨,又透着几丝愧色。

  “至木土堡之后,朕便立誓,当时时谨记太祖祖币,切切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然而今日那刘柄忠却三再触怒于朕,朕若不诛此奸宦,心中郁气难平。倒是让老爱卿担忧了。”

  “陛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还请陛下保重身体才是。”看到朱祁镇如此低姿存的认错,罗亨信也无话可说,想想也是,朱祁镇在当天子的时候,时时为那王振所蛊惑,以致朝纲崩坏。

  而其被俘之后,奸宦喜宁,投靠也先,为祸边镇,天子乃是当事之人,全都看在眼中,而如今刚刚回到了大明,又遇上了刘柄闪神小蝶闪神小蝶忠这么个据傲不知收敛的主,不是找死是什么?

  罗亨信觉得,要是自己经历了这些,说不定今日也与天子一般当街杀人了,至少,天子挥刀之时,罗亨信的心头暗暗痛快,甚至那些官员之中,隐隐传出了喝彩之声,只不过声音极小,猜不到是谁罢了。

  “只是如此一来,天子必然震怒,到时,上皇您…。”罗亨信一想到这后果,不由得一脸黯然。

  “那又如何?!当今天子此事做的着实太不地道,太上皇同样乃是万岁之躯,焉能以这等简陋之车驾礼仪相迎?”杨能杨二公子站了起来,一脸愤色道:“更何况,今日诸位同仁想必也见到了,瓦刺乃我大明之死敌,然而,瓦刺太师兄弟,待太上皇恭敬有加,人物皆不敢有缺,两相一比起来,我大明颜面何存?”这话说得厅中诸人皆尽一呆,饶是久混官场,脸皮几乎皆为铜胎浇铸的官员们,也不禁面红耳赤起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公子慎言.一位老将军站了出来沉声低喝道,虽说是喝止那杨能,省得他口不择言,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可是在场之人,又有谁不明白,两相对比下来,诸人都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堂堂大明,在对待自家太上皇的太度上,居然连向来被大明视之为蛮夷与死敌的瓦刺都比不上,这让人如何不觉得丢脸?

  “泥玛的,咱湟湟大明号称天朝上国,万邦来朝,诸藩哪一个不赞我大明仁厚无双,华夏礼仪、气度更为当世之冠。不想今日,居然当着戎秋的面出了这档子事,实在是丢脸都丢到外国去了。”罗亨信这个倔老头也不由得满腔的怒火。

  想一想至土木堡之败以来,眼前这位太上皇的所作所为,再与之对比一下当今天子的作为,实在是天差地别,真不知道当初朱祁镇是如何想的。一念至此,罗亨信更加地痛恨那已化泥尘的王振,若非是那个奸宦,大明朝焉会有今日之动荡和变故。

  看着诸人脸色泛红,小声地议论与交流,罗亨信不由得干咳了两声,待室中诸人都把目光投来,这才言道。”‘今日,那刘柄忠当着外使之面,对上皇出言不逊,妄谈国政,当诛之,老夫一会自会上表与天子分说。”

  “老大人言之有理,我等亦会上表朝庭,述说事情经过由来。”在场之人,但凡有资格上表的都纷纷表态,朱祁镇脸上挂着笑容微微颔首,心里边却不停地盘算着,自己既然恶狠狠地扇了自己那位好弟弟的脸蛋子,那丫的怕是不会罢休,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做,就需要尽快做出决定了。

  等诸位官员告辞离去之后,朱祁镇邀罗亨信留于行宫之中宴饮一面又悄然着人暗中吩咐了两位杨公子和王进昌,不大会的夫,这三人又悄悄地回到了朱祁镇的行宫之内虽然不知道朱祁镇唤他们来有何事,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就算是他们跳出来说自己不是上皇一党,怕是这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至少那位在京师的天子就不会相信,他们如今只能甘心为朱祁镇效命了。

  罗亨信刊刚抿了几口酒,便见王进昌等三人去而复返,不由得一愣,不过,久历官场的罗亨信却也没有表露出太多的表情只走向着这三位打了招呼,目光再次落到了朱祁镇的身土倒真想瞧一瞧朱祁镇这位太上皇意欲为何?

  朱祁镇也不废话,待这三人坐定之后,理了理龙袍前襟之后便道:“三位爱卿联也没有想到,会与我那皇弟,闹到今日这步田地,联自无忧只是,苦了你们这些兢兢业业为大明效命的才志之士。”朱祁镇这番话的的确确是属于有感而发,如果不是自己凭着太上皇的身份,可劲地耍阴谋诡计,这三位大明边镇精锐军将,焉会落入自己的套子里?

  听到了朱祁镇之言,三人面面相睽,心里的苦涩着实难言,罗亨信倒仍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可是实则暗暗心惊不已,怎么也想不到,这三人,俨然已为太上皇视之为心腹,自己却在这里呆着,怕是…。

  “上皇陛下,其实臣等做这些事情,本就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上皇乃是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而非为一已之私。”杨信昂起了头,表情坚定而果决,没有半分犹豫地答道。

  “联知道你们很好,可持…,”朱祁镇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三位,不由得沉吟了起来。

  “上皇若是有不便,老臣就先告辞了。”罗亨信见到朱祁镇沉思不语,赶紧起身道别。

  朱祁镇看到罗亨信的表情,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呵呵一笑,朝着罗亨信道:“罗老爱卿,你且宽坐,有些事情,朕今日便把话给你挑明了,联知罗老爱卿与吏部老尚书王直乃是至交,正有事相托于汝。”

  “还请上皇明示。”罗亨信只得顿住身形恭敬地答道。

  “联知道,当今天子如此做,分明就是表白了他的态度,不希望看到朕回京师。”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心中有担忧,这朕很清楚,也明白得很,既然他不希望朕回去,那朕不回京师,也未尝不可。”

  听得此言,四人不由得齐齐色变,罗亨信更是老脸发白:“上皇使不得,您乃堂堂上皇之尊,焉能久居于边镇这等兵荒马乱之地,若是您有个万一,臣等百死难恕其罪啊。”

  “老爱卿莫急,你且听联一言。”朱祁镇不由得温言劝道,看到罗亨信稍稍平静之后,清了清嗓子道:“联自土木堡受掳以来,痛定思痛,方知朕过去,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不知民间疾苦,不明天下大势。

成日只知道听信宦官盅威,自以为大明天下歌舞升平,百邦来朝,仍旧活在太祖,世  祖的荣光里,不知世事变迁,大明只然危机重重…”

  朱祁镇深吸了一口气,看到四人皆尽凝神倾听,又续道:“数十载之安定,已使我大明的百姓和文武,都快忘记世祖他老人家在位之时逐之于漠北之戎狄已然南侵,今瓦刺已定草原之大势,纠合统属草原诸部,势头之强悍不亚于昔日之元蒙。常常有虎视南方饮马中原之野心。”

  “昔日,有杨洪杨老爱卿这位大明宿将据守宣府,练精兵,筑坚堡,有罗老爱卿治民生,抚民心,总算是堵住了瓦刺南进之野心,使方可使我大明边镇得安…,卿与杨洪,使得大明疆土,多得十数年之安泰,当居首。”朱祁镇目光落在了已然动容不已的罗亨信身上,恳切地道。

  听闻此言,不论是杨氏兄弟,还是罗亨信,皆不由得感动得难已自己。朝中诸位大臣,虽知边镇乃大明之要害,地处边陲,需时时警惕大明的宿敌,又还要内治民生,外修甲兵,十数年来,保得一方安宁,更迫得瓦刺不敢大举南侵。保得大明内域安泰。

  可是这样的滔天之,在朝中诸臣的眼中,却似乎很正常,很寻常,不历边镇,不知边镇之厉害,不历边镇,安知边镇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艰苦。耐何朝中经历边事的大臣早已老去,致仕的致仕,养老的养老,军中勋贵,也早褪去了早年的精悍与勇气,剩下的就是靠着祖、父辈的恩泽吃老本。

  只有他们这些身处边镇,知知其中厉害的老家伙在苦苦支撑罢了。

  可即使这样,却常让朝中诸位大臣攻讦不己,常拿世祖之时的老黄历来说事。

  不提还好,朱祁镇这么一提,罗亨信顿时两眼发红,拜伏于地。“上皇陛下,边镇…,苦啊。”杨氏兄弟与那王进昌也皆尽眼眶发热,随其拜倒于地。

  朱祁镇本欲起身相扶,奈何那罗亨信却不愿意起来。”老臣如今也已年过花甲,早已身衰力竭,若非是为了我大明边镇之安,又何苦让那些御史抨击老臣尸位素餐,恋权位而不去?今日,老臣心里边有许多话,不吐不快,若是再不明言,怕是日后,就再没机会了…””

  “老爱卿只管讲来,朕就在这儿听着,袁彬,速速去取纸笔来,将老大人的真知灼见记下来,以备日后查询之用。”朱祁镇这般谨慎的态度,让罗亨信老怀大慰,当下振奋精神,细细地将这些年来,他在边镇的所闻所见一一道来。

  大明的边镇历史由来以久,从明朝建立,逐元蒙于草原开始。逃亡北方边塞以外的北元仍不时骚扰,严重威胁着明朝的统治。明太祖朱元樟为巩固北部边防,屡次派将北征,同时,还分封子朱棣、朱权等将重兵驻守北部边塞。洪武时,平时只让出生于本地的士卒和有罪谪戍者守边,边境有事才调动内地的军队,称为客军。

  而到了成祖之时,常常北征草原的成祖认为,单凭边塞之力,实难以给予元蒙以毁灭性的打击,便命冉地的军队都要轮流戍边,称为边班,一,可以增加边镇的兵力,保障后方的安全,使其可以从容地对草原用兵。

  其二,轮流舟边,不仅仅可以使边镇的兵力维持一个足以保障后方,而且还能使得国中无战事的时候,保持大明各地军队的战斗力。

  不过,成祖没有想到的是,边班虽然带来了好处,但是这些轮流戍边的兵卒,却常常思归,不愿受那边寒苦寒,渐渐地边兵逃亡的人数逐渐多起来。

  而大明边军的屯田制度,从宣德、正统时起也开始遭到破坏,分驻各边镇的亲王、太监、军官等都争相侵占屯田,役使军丁为他们耕种,军丁不堪虐待,逃亡的就更多了。

  宣大巡抚罗亨信深知问题严重,对宦官及其私党的所为极其不满,为维护屯田制度不废余力,且多次上表措辞严厉的奏本,可是至今渺无音讯。

  听得朱祁镇脸色铁青得怕人无比,双目之中凶光闪闪,心里边实在是有种说不出的愤忿,你妹的,打生打死的将士们,还有那些辛苦在边镇劳作的百姓,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快维持不住了,那些个勋贵藩王,还有那些死太监,还有一些品德败坏的军将,居然这么做,让正大展雄心,准备要以宣府为基地,进行反击草原的朱祁镇如何不恼,如何不恨?!PS保底第二更到达,童鞋们,二更杀至,求点月票啊,快月底来了,啥票都整,使劲整啊。

  “愚蠢!短视!”朱祁镇拿起了茶盏,几次想要递到嘴边又放下,恨声低喝道:“罗老爱卿既然频频上表,难道朝庭就没有半点反应不成?”

  “回禀上皇,原本杨大都督在此时,杨大都督亦深明此害,有他这位威望甚重的边镇名将在此,行严苛,且以身为则。宦官及诸位军将都不敢太过逾越,做事都颇为收敛,当时还算是过得去…”说到了这,罗亨信不由得顿了顿,抬眼看向朱祁镇。

  朱祁镇的脸色却丝毫不变。“那至江总兵来宣府之后呢?你只管直言相告便是。”

  “其实,江总兵此人秉性温和,向来与人为善,加之,初到宣府之地,亦需各方势力之助,以安军心…”罗亨信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道。可是没说几句,朱祁镇便不耐烦地打断了。

  “罗老爱卿,事关宣府边镇百万军民,更事关我大明社稷之安危,朕要听的是真话,明白吗?”

  罗亨信不由得一滞,例是那跪于其后的杨能闷哼了一声,接着朱祁镇的腔答道:“上皇,江总兵此人为人圆滑,做事颇无担当,喜做好人,对于边镇诸军将和那些宦官之流侵占私垦田地之事不闻不问也就罢了,他还频频收受那些人等所予之田地。”

  “完全就是与那些宦官和无耻军将同流合污,采我宣府不过数月,其在宣府之田地已有十数顷之巨,于宣府之中,亦有外宅安处,其实这些事情,上皇陛下只要稍稍留心,便可知晓。”杨能目光直直地看向朱祁镇,竹筒例豆子一般,将那江大总兵的斑斑劣迹尽数道出。

  说到了最后那几句,语气里边颇含怨言。说起来,对朱祁镇这位下了套子让他们钻的太上皇没有半点怨言那是不可能的而性情外露,直肠子的杨能自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浑没有在意身边的扬信频频使来的眼色。

  朱祁镇例也不恼,毕竟朱祁镇也知道这三位心里边正犯堵再说了,自己连战俘都当过,这点点气算啥子,让他发泄发泄也好,更何况,朱祁镇也没有想到,江福居然才来到宣府短短数月,就能够肥成这样。

  “上梁不正下梁歪。想来至那江福到了宣府开始宦官与边镇诸将侵占私垦田地之事,怕是已蔚然成风了吧?”朱祁镇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这个时候,再生气也无用,还不如好好考虑一下,到时候该怎么收拾这些家伙才是正理。

  “不错,至江福江总到宣麻以来,边镇军民失垦者数不胜数老臣虽然苦苦相劝,江总兵却总以边镇诸事败坏,需诸将协力为由多番敷衍。老臣乃是亲民之官,军政之事,非老臣所辖,虽然曾多次斥之,却收效颇微。”

  说到了这,罗亨信心头的酸楚,都快要随着眼泪一块流了出来。边镇之苦,久处边镇的罗亨信自然很清楚,不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朝庭居然会派出江福这么个玩意来这里干总兵,文武不搭配,干活特别累,罗亨信觉得要是再这么干下去,自己就算是不累死,也要让这种情况给气死。

  “想不到,宣府边镇,居然已经情势如此危急,不过,朝中于谦、王直之流,乃是国之干臣,难道他们不明白边镇不安,大明必危的道理不成?”朱祁镇的眉头紧锁着,手指有节奏地在那桌案上敲击着。

  罗亨信不由得轻叹了一声道:“王尚书与于尚书亦多次进言,不过,收效甚微,毕竟自新皇登基以来,诸事纷纷,京师与我大明北疆动荡不安,安抚民心,重练新军,以卫戊京师乃是首要之事务…”

  朱祁镇忍不住低叹了一声,心有不甘地苦笑道。“此事,皆因朕而起,实乃朕之过错啊。”

  “上皇切莫如此,您已经帮了咱们大明边镇军民百姓太多太多,臣等非眼花耳聋之辈,陛下自困于鞑子之手,却未尝有委屈求全之时,不顾戎狄加斧加身,犹记我大明军民之安危,臣等焉能视之不见?”看到朱祁镇如此意志消沉,王进昌劝道:“有些事情,陛下您不说,可臣等,还有大明的文武,百姓,皆看在眼中,焉能不知好歹?”

  “可犯了错,终究是有错。”朱祁镇站起了身来,将此四人一一搀起,在厅中缓缓踱步。“虽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是,有些错误,却实实在在不该犯,也犯不得。”

  “而今,朕终脱贼手,回到了大明。本以为,能安心静思过往之过错。例不想,我那位皇弟,不欲朕归。”朱祁镇自嘲地一笑道。

  四人皆尽默然,这是极其明显的道理,怕是天下间,除了瞎子,没有人看不出来,当今天子有多不欢迎朱祁镇这位太上皇回京师。

  “而今,又闻罗老爱卿之言,知边镇情势,日益维艰。故尔,朕意欲留驻于宣府之地,虽说不能亲身问政,但是联在此,总是能镇慑一些宵小贪婪之辈,助罗老爱卿一臂之力,复我边镇战力,使我宣府诸地,能休养生息,以御顽敌。”

  听得此言,罗亨信不由得两眼放光,心念电转,盘算着,若是天子不欲迎上皇回京,那这位心头牵挂百姓民生,知边镇疾苦的上皇居留于宣府之地,必然能够发挥效力。

  再怎么说,他乃是当过十数年天子的太上皇,余威犹在,有其在此镇慑,的的确确能起到极大的重用,只要看今日那些宣府文武的表现便可知道,太上皇真要恼起来,这些家伙都跟一群遇上了老猫的耗子一般。

  “对啊,上皇,既然万岁不欲您入京师,那留于我宣府有何不可?”心直口快的杨能不由得喜道。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杨信也不由得点了点头:“不错,上皇若是能居留于此,实乃我宣府边镇军民之福也。”

  “我边镇之苦,非亲历者不可知。如今陛下知晓,当明边镇之安危,已然是千钧一发之机也,若是再不处置,必生大祸。”

  “长此以往,必使我边镇无兵可用,边镇势微,必使我大明疆域为外虏所侵,老臣自知人轻言微,不知何时才能阻止这等劣迹,还望陛下明查,以彰国,以平民愤,以安军心。”罗亨信咬着牙根,再次深深拜下。“此军国大事,为朝庭所轻忽,而今老臣知道,唯上皇可办,若是上皇答允老臣。老臣拚却性命不要,恳请上皇为我边镇百万军民,留居宣府。

  “联也的确有这个心思。

  只是,朕如今已逊位为太上皇,即便有心于此,然若是当今天子一意而行,怕如…”朱祁镇见此情形,看到这些人目光之中的殷切期盼,心中颇喜,不过,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上皇陛下,若是您真愿意久居我宣府,也不是没有办。”罗亨信眼珠子一转,清了清嗓子向着朱祁镇言道。

  “哦,罗老爱卿有何良策,尽管讲来。”朱祁镇心头一跳,看向这位在边镇呆的时间不比那杨洪短多少的老大臣,沉声问道。

  “只要陛下愿意配合,老臣可发动属僚上表朝庭,再者,杨大都督、王老尚书,皆与老夫乃是刎颈之交,更是心怀社稷之臣,当可为两大助力。”

  “另外,兵部尚书于谦,为人忠耿,心怀社稷。当今天子对其甚为看重,说言听计从也不为过,若是能让其了解这其中之厉害,至少他不会在此事上阻挠。”

  罗亨信经历官场,也算得上是块火辣辣的老姜片,一肚子的坏水平时懒得用,今天这么一冒,例让朱祁镇愈发不敢小看这位看起来似乎耿直纯忠的老家伙。不过让朱祁镇欣慰的就是这位老家伙所为者,乃是大明的江山与社稷,所以,这样的人才,越能干,朱祁镇只会越欣喜自己身边有这样的干臣。

  “另外,会昌侯孙老爵爷膝下四子,皆处于京师要害,交游广阔,与军中勋贵多有交集,又乃是当今太皇太后之生父,也是陛下您的外公,若是能知会于孙老爵爷,再联宫中太皇太后,大事可有九成把握。”

  杨信也一脸赞同之色言道:“家父早知陛下英果非凡,陛下若能留居于此,以安诸边,微臣也愿修书予家父,想来,家父定然会戳力相助之。”

  朱祁镇的目光扫过厅中诸人,心怀激荡,这些人皆是大明之精英,所思所虑,同样是为了大明的江山安危,大明能有这样的人材,方可有两百余年之安。

  朱祁镇肃容一正衣冠,向着此三人一揖。“尔等拳拳为国为民之心,朕感铭五内,当惮心竭力相助。”

  袁彬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有些眼眶发热看着那纸张笔墨的眼睛也有些模糊子起来…”

  “上皇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杀了当今天子近侍,又说出那样的言辞来,现在老大该如何是好?还望师爷教我。”江福坐在书房中,已然换上了一身便装,手中拿着柄扇子地煽着,可怎么也消减不了那股子让人心闷的火气。

  心里烦,实在是烦燥到了极点,江福心里边一个劲地直骂娘,当然,他不敢骂朱祁镇的老娘,那可是当朝太皇太后,借他俩胆也不敢骂出口来。

  可是不骂,心里边又着实憋气窝火到了极点,自己好歹也是宣府镇总兵,堂堂的朝庭二品方面大员,除了罗亨信那个老家伙他管不了,也没办管之外,其他的人他可以谁也不鸟的,来到了宣府镇也有小半年了,小日子虽然没有在京师那般轻闲无忧,可也过的是份外的滋润,兜里的银子,城外的田地,城里的宅院,还有那养在私宅里的小妾,这些可都是自己到了宣府之后才慢慢地壮大起来的。

  江福还琢磨着,看看能不能争取多捞些银子,往上边送送,日后离了宣府回京师的时候,也好捞个肥缺口就在自己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当口,朱祁镇这个人憎鬼厌的家伙居然跳了出来。

  一想到这位太上皇就蹲在宣府镇耀武扬威,江福就觉得浑身上下跟长了跳蚤似的不自在,不但不自在,还得整天提心吊胆地,谁知道这位逊位的太上皇会不会发什么神经,又搞出什么名堂来。

  果然,就在今天,江福的预感成真了,朱祁镇当着那几万前来凑热闹的宣府百姓军民,亲手宰了刘柄忠那个当今万岁爷的近侍,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不拿全副的天子仪程来,他就不走了。

  听到了这话的时候,江福当时最想做的就是先掏掏耳朵,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听错,然后,最好再锤胸顿足,嚎啕一番。

  刘柄忠可是当今天子还在当王爷的时候,就一直追随在其身边的。腹,而且是天子打小时候就伴驾的玩伴,不是这样的。腹,焉能会被当今万岁遣来迎接太土皇圣驾?

  一想到这刘柄忠,江福心里边更加地窝火,的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惹太上皇这颗大爆仗,这不是找死是啥,再者说了,你不说话,也没有人把你当哑巴”,你把嘴巴”子闭得紧紧地,由着李实跟太上皇扯蛋,扯完了拍闪人不就完事了?

  何苦来哉,你丫的死的倒是痛快了,可怜老子这个堂堂的宣府镇总兵还偏偏就在当场眼睁睁地瞅着你给宰了,事情要是传到了当今万岁的耳中,不消说,宣府上下一干人等,不被当今万岁误会成太上皇一党才怪。

  “你奶奶的,老子招谁惹谁了?”想到了这,含着一包眼泪的江福不禁有些悲中从来。

———,—”———,—,——,———,—————,—一,一,一,一  “东主,这件事实在是…”师爷抚着颔下那少得可怜的长须,好半天才喃喃地道:“实在是大大了,根本遮掩不住。”

  听到了师爷之言,江福气的鼻子都差点歪了,这完全就是句废话。”几万士卒百姓,还有宣府文武皆在,自然是没有办遮掩的,如若此事好料理,本总兵又何必扰师爷清静呢?”

  “不敢当,老朽就不过是一个师爷,东主有事,老朽自然要为东主谋划才是。”听到了江福那饱含怒意的回答,师爷赶紧起身解释道:“老朽的意思是,这件事,东主您是扛不住的,也不能去扛。”

  “这个自然,事情虽说是出在宣府,可本官根本就没有办。毕竟一边是太上皇,另外一边又是代表当今万岁的天使。本官如今是左右为难啊。”江福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这事这么大条,自己想躲都还来不及,哪敢去担这个责任?

  “如何能够不担这个责任,才是关键,至少,东主您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只能择一而投。”老师爷眯着那双精光四射的三角眼,抄着一口标准的吴侬软语,可就是嗓音粗糙干哑得犹如一只快要咽气的老公鸭。

  “嗯?”汪福不由得一呆,目光再次落在了师爷的身上口“你此言何意?”

  “东主您想,事情已经发生了,根本就没有了回转的余地,您可是堂堂的宣府总兵,掌一镇之兵事,这样的大事,责任根本想推也推不掉。上皇乃真龙之身,当今万岁再如今发怒,却也不敢伤其分毫,至于那位罗老大人,他不但是宣府边镇的地头蛇,上上下下,拿一个不卖他三分薄面?”

  江福悻悻地把扇子拍在掌…”不错,本官也曾听说过。这位罗老大人在京中的能量也不小,至少,吏部尚书王直就跟他情同手足。王尚书这位当朝重臣的面子,就算是当今万岁也不能不卖。”

  “正是因为如此,东主您的情势实在是不堪乐观了。”老师爷叹了。气道:“他主文治,您主兵事,他无事,您可珑。”

  “你不用再说了。”江福恨恨地将那扇子拍在了案几之上,负手在书房里疾行了几圈,脸上愈加地阴沉起来。“那你方才说择一而投,是何用意?”

  “方才听东主尽述城外之事,依老朽之见,太上皇不想落了面子,而当今万岁却偏偏不想给太上皇面子,这已是僵局。”师爷抿了一口茶水,三角眼转了转,看到那江福一脸凝神倾听的表情,心头颇为得意,知道自己这话已然是挠到了江福的痒处,不过他也不敢多卖关子。

  万一这位军汉出身的总后大人急了眼,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他折腾,当下径直分析道:“今日,太上皇撂下了这么一句狠话,依老朽愚见,当今万岁,定然不会随了上皇的。意。毕竟自己的。腹被杀于闹市,这口气,当今万岁是咽不下去的。更何况,当今万岁的皇位,乃是继之于太上皇,若是以天子全副仪仗礼仪来迎,这算什么?难道是请太上皇回去再当天子不成?”

  这番分析,听得江福连连颔首,差点就把脑袋上下晃得骨折,心里边对这位重金礼骋来的师爷佩服得五体投地。光是能从几句话里边,就能剖析出这样令人信服的道理,江福觉得自己十个脑瓜子加一块,怕是都不是这位师爷的对手。

  “那照你的意思,太上皇岂不是”そ转念一想,江福的脸色顿时难看无比,一坐回了椅子上瞠目结舌口“他岂不是要留在我宣府?”

  “这就要看当今万岁性格是否,。”师爷话说了半截突然觉得不妥,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不然,那便是杀身之祸凸看到江福投来的疑惑目光,师爷只是含糊地道:“万岁若是一力坚持,那太上皇不能不走。毕竟当今万岁才是大明之主。可是眼下谁都知道,当今万岁哪有半点。思想要上皇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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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若是留在此,那可真就苦煞本官了。”江福以手击额,一脸的沮丧。

  “其实东主您又何必非要跟上皇作对呢?”看到了江福一脸的绝望,师爷忍不住说出了一直憋在心头的。理话。”太上皇与当今万岁之间的事情,岂是臣子能够掺和得了的?“

  “满朝文武,又几个甘当出头的?想那王文王次辅,乃是当今万岁一手提拔起来的,可是为了迎驾之事,一开始还不是遮遮掩掩,就是不想当这个出头鸟,可惜陈循这位首辅大人手段更加老辣,干脆病了,呵呵,就算是没病,他也能设生出病来,如此,你王次辅焉能不出头?”

  “对啊…王文那天子。腹都避之不及—老子他娘的上前凑什么热闹?”江福一脸的懊恼之色,地捶子捶桌面口“师爷何不早言?”

  “ち,其实老朽一直想说,可是东主您当时正春风得意,焉能听得进这等逆耳忠言?”老师爷隐蔽地撇了撇嘴,脸上的诚恳,让江福哑口无言。

  江福沉吟了良久,不由得露出了一个苦涩难看的笑容,向着老师爷道:“依你之见,如今本官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老朽觉得,就今日之事,东主您最好先询问一下罗老大人之见,之后再上表。”老师爷理着长须,眯起了眼睛沉声道。

  江福不由得眉头一皱颇有些不悦地道。”本官与罗亨信之间素无往来,政见之间还常有不合,若是本官去寻,焉知不是去自讨没趣?”

  师爷笑道:“罗老大人与东主您并无私怨,以罗老大人的性情,当不致难为于东主,毕竟,宣府文武和睦,宣府方可大治,东主您也才能有政绩啊,此时,正是您跟老大人修好之机也。”

  “可是,如此一来,若是他得寸进尺,那本官又当如何?”江福脸上的忧虑并未散去,看到他这昏欲言有止的表情,师爷哪里不明白这位总兵大人是想啥,还不是因为那些到了手的田地和宅院。

  师爷不由得心中暗暗叹了。气,终究竟个见识短浅之辈,要不是靠着他妻子娘家的支撑和襄助,他江福焉能有今日?

  “东主,有句话,老朽本不当言,可是都到了这份上了,若再不说,怕误了东主的前程。”清了清嗓子,师爷恳切地道:“天下有的是赚不尽的钱帛,东主您壮年之身,已然身居高位,来日必还有大富贵,又何必贪图这点小利?”

  听到了师爷这话,江福不由得苦笑着摆了摆脑袋:“师爷你不知道,本官若是不收,焉能结好宣府内外。本官不过是个外来户,想要在宣府占稳脚跟,干出一番事业来,若无群策群力相助,难啊…”

  听到了江福这话,师爷暗暗撇嘴不已,这话若是说与旁人,或许会信,可是,自己好歹也是当过好几位达官勋贵的师爷的老辣姜,这点破事,岂能看不明白?

  一句话,既舍不得钱帛,又想要一个人都不得罪,天底下,上哪找这么好的事?师爷摇了摇头,决定看在钱的面子上,再拉他一把:“东主,老朽话说到了这,只能随您决断了,若是您觉得这小子难行,老朽倒觉得,您还能找一个人。”

  “哦?还能找谁?”江福不由得强打精神问道,希望这位师爷不会让自己失望。

  “大人的兄长,中军都督府右都督,武安侯郑能。”师爷缓缓地将这个人的姓名与职务说了出来。

  听到了这话,江福不由得眉头一皱,面色有些发苦。”找他?”

  “不错,如今东主能引为外援者,唯武安侯也。”师爷肯定地点了点头沉声道。

  “本官那位舅兄…”江福站起了身边,负走于书房之中缓步而行,表情很是纠结与矛盾。

  至于那位连连给他献策的师爷却慢条斯理地抿着茶水,一面斜着眼睛打量着自家东主,这位东主人虽然不怎么的,可问题走出手大方,给钱实在要不然,年过花甲的自己,又何必来这北疆遭罪不过原本还以为摊上了好差使,可眼下细细想来,越发地觉得自己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脸黑点背的主。

  来到了宣府不过短短小半年,就前几个月的日子逍遥,可是自从摊上了太上皇的事情开始,这位东主就显得实在走进退失据,方寸大乱,说来,也怪东主自己一句话,什么样的人吃什么样的饭,你不也就是凭着婆娘,武安侯家在大明军方的关系这才一步步地攀爬到了如今的高位吗?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可眼下,身份高了,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再加上那位大舅哥在土木堡之战后生死不明按说,这样的高官肯定是被取了脑袋让小兵辣子邀领赏去了。

  江福自然也以为自家舅兄怕是早已魂归地府,如此以来,武安侯府必然会因此而败落,故尔,原本被他当作观音菩萨供起的元配也是越看越像黄脸婆,言辞之间,自然不再如往昔那般,不过,这位元配大人倒也是个性烈的女子,哪受得了这种气。不过两个月,就跟江福闹翻了,堵气回了娘家。

  江福上门去请了再回,却吃了闭门羹,一怒之下,干脆不再去接。而之后,江福出仕宣府总兵,自然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中,还洋洋得意,自己总算是能名正言顺,无人管束地在新地方找如花似玉的小妾,享受一把本该享受的生活。

  可是谁也没有,大舅哥在土木堡之战时差点就死在了战场之上,最后却为瓦刺所俘,成了大草原上的苦奴。

  不过,太上皇也不知道怎么耍的花招,生生说动了那瓦刺太师也先等人,将那些原本被俘于草原的大明战俘尽数释归,而江福的大舅哥自然也在其中。那位被抓到了大草原上旅游了一圈的大舅哥,居然会因为太上皇而回到了大明。

  当时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江福整整愣了小半柱香的夫,而这之后,大舅哥不单官复原职,而且还更上了一层楼。以正二品的中军都督府都督合事,一跃而成正一品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在军方将领之中,唯几位宿老可与之比肩。

  这让江福在目瞪口呆之余,又不由得担心起来,很快,自己的大舅哥就在回到了京师,升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第三天,给江福来了一封信,虽然语气温和,可是信中的内容却让江福不得不一身的冷汗,这只后,江福百度极品明君吧提供着人从宣府送了两万两白银回了京师,自然是说自己在宣府找了点小钱,一半拿回来给自己婆娘当脂粉钱,另外一半,自然是用来祝贺大舅哥荣升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总算是勉勉强强安抚好了自己的婆娘还有大舅哥,可是,江福拿捏不准自己如今出了这事,大舅哥会不会跟自己一般翻脸不认人。

  不过思来想去,却没有其他办的江福最终还是决定用师爷的计策,既去寻罗亨信,也给婆娘和大舅哥去信,两边都作准备。

  就在李实等人组成的迎驾队伍垂头丧气地踏上了回程时,宣府城中奔出了十数匹快马,目标直指大明帝都。

  ‘王老尚书与杨大都督?刚刚睡下没多久,便被管家叫醒的于谦让管家口中冒出来的这两位访客的名字给吓了一大跳,睡意也会飞到了爪哇国去。”他们怎么来了?”

  “二位老大人私服来的,走的是侧门,小的已请二位老大人在书房用茶了。”管家看到了于谦的表情,又继续给出了一个令于谦皱眉不已的信息。

  “行,老夫这就过去。”隔着房门,没有考虑多久,于谦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等那管家的脚步身消失在了远处之后,同样已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妻子不由得有些吃惊地道:“这两位老大人这么晚了还来找夫君,怕是有什么大事吧?”

  “不是大事,不是难事,他们是不会这个时候来寻为夫的,夫人你且歇息,老夫去见见他们。”于谦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这两位大佬登门,别说是自己,就算是当今天子,也不是说不想见就可以不见的。份量太重了,重得让于谦心头发沉。

  “大都督,你说,于廷益能答应咱们吗?”抿了一口茶水,抚着那雪白的长须,王直的声音也显得颇为疲惫,年纪大了,一到晚上,虽然难以入眠,可是精神却也不太好。

  杨洪不由得苦笑道:“行俭兄,照理说,您跟这位于少保之间终归还是有些交情,哪像我,也就是回了京隼,才见到这位于少保。对其性情,只是略知一二,这等大事,焉能猜度得出他的态度?”

  “是啊,不过,当今天子对于廷益极为看重,若是他也能站在我们这边,事情至少能有七成把握。”老王直虽然人耿直,可并不代表他没有心眼和头脑,真要那样,哪能在官场上混迹数十载越混越高?不早被踢下去了才怪。

  刚刚交流了几句,便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大会的大,于谦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步入了房中朝这二位拱了拱手,寒喧一番之后径直进入了正题。”二位老大人深夜造访寒舍,想必是有什么要务吧?”

  “呵呵,老夫就喜欢廷益贤弟这样的性子,直来直去。”王直抚着长须,呵呵一笑:“的确是一件事关我大明边镇安危之大事,需要与廷益贤弟你好好商议一番…。”

  “哦?”听得此言,于谦的眉头不由得一扬,现如今,除了京师的事务之外,最让人着紧的,便是大明边镇的防务问题。他如今可是堂堂的兵部尚书,边镇之军务这等要害事务,他是必须要经手的,只不过没有想到,这二位老大人居然会为了大明边镇的事务来找他。

  凭于谦的知商,虽然猜不透这二位的心思,可是摸点边边还是有的。”莫非宣府那边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正是,而且此事,与太上皇有很大的关联?”老王直深吸了一口气,将数日前,宣府城所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听得于谦两眼发直,目瞪口呆。

  特别是听到了天子当街亲手宰掉了刘柄忠,并且说出了那番明着针对当今天子的话后,于谦无力地倒靠在椅子背上,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如同打了超剂量的肉毒杆菌。”怎么会这样?太上皇他怎么能这样……

  “说起来,此事也不能全怪太上皇,若不是那刘柄忠太过嚣张跋扈,太上皇岂能如此失态,当街亲手杀人?”杨洪将茶水搁在了茶几上,淡淡地道:“上皇的脾气刚烈,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是,若是无人惹恼他,他焉会做出这等事来。”

  “唉…。”于谦禁不由揉了揉发紧的眉心,苦涩地笑了笑言道。“说一千,道一万,怕是事因,还是在当今万岁的身上。”

  “不错,太上皇本就历尽艰辛,方回大明,本以为能够…,当时,我等臣子都觉得当今万岁做得太过份,何况太上皇?”老王直悻悻地拍了拍大腿。“而且,瓦刺对待太上皇的态度之恭,礼仪之隆,堪比瓦刺国君,而我们大明朝庭,对待自己的太上皇却…。”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在我们再说这些毫无用处,其实老夫与行俭兄今日来寻于少保,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也同样与太上皇有关…。”

  不好意思,圣诞节,册友邀请,去疯了一会,结果疯晚了。报歉…。

  祝福童鞋们平安夜平安,天天平安,夜夜平安。

  大内紫禁,朱祁钰铁青着脸,牙帮鼓着,两眼里边尽是凶光,听着那老太监兴安战战兢兢地念着那份宣府的锦衣卫传来的急报。地板上…片狼藉,两个已成碎片的茶盏,还有几件美玉所雕的小把件了全都变成了碎片。

  “这些混帐,白痴,难道他们都是吃干饭的不成?”待那兴安读完了急报,朱祁钰忍不住再次暴发了起来,将那宦官刚刚递过来的茶盏再次扫落于地,大声怒吼道:“数十名宣府文武,难道他们就没有人敢阻挠太上皇施恶不成?!”

  “刘狂忠好歹也是联的心腹,他凭什么这么做?!”一声声的怒吼,震得厅中诸人栗栗,胆颤心惊,生怕稍有不慎,朱祁钰会把怒火发泄到他们的身上。

  “陛下请息雷霆之怒。”兴安赶紧拜倒于地劝道。“而太上皇北狩以来,性情大变,可也不致于无妄而当街杀人。嗯来刘柄忠确有言语不敬之处,才让太上皇拿捏住了借口。”

  “哼,刘柄忠这个白痴,联怎么就选了他去?”朱祁钰脸色红了又绿,目光闪烁不定,脑海里边却不停地浮现出朱祁镇这位兄长的身形与面容。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兄长一直显得很和蔼,很平和,不论是与臣下交谈,还是跟自己吹牛聊天,都显得那样地从容不迫,似乎就没有发脾气的时候。

  而现在,居然当街提刀杀人,一想象到这个画面,朱祁钰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怎么变得如此狠辣无情了?”朱祁钰的心里边塞满了疑惑,浑然忘记了自己也同样从一位恭顺听话的王爷,变成了一个多疑自私的君王。

  “此事,该如何处置呢?”朱祁钰的手指敲了敲案几,示意宦官将那厅中的碎片打扫干净,省得看着心烦,一而向那兴安问道。

  “这个…”兴安眼珠子转了半天,却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来,谁让朱祁镇是太上皇,而不是臣子,若是臣子敢有这样胆子这么做,那么兴安会第一个跳出来,建议朱祁钰直接把那家伙给诛了,嗯,诛九族都可以。

  可问题是那是太上皇帝,当了十五年的天子的太上皇。可以说,在名义上,太上皇的身份之尊,犹在天子之上。能拿他干啥?朵他?谁敢?怕是这话刚出口,当今天子就算是举双手双脚赞同也不行,文武百官不把这个提议的家伙给生吞活录了才怪。

  由古至今,还没有听谁说过,敢治太上皇的罪的,翻遍史书,就算是那些戎秋于中原建国时,也出过不少的太上皇,可也没有哪个臣子敢于正大光明的去说太上皇有啥罪,当然,除了造反的之外。

  虽然太上皇你可以去软禁他,但是不能去治他的罪,不能伤害,只能盼着他自然死亡。否则,那你这今天子,必为天下所指。一句话,暗里的勾当只能在暗中做,明面的的文章却仍旧要做得繁花似锦,以显天子对上太皇的孝恭和仁德。也就是说,盗铃需掩耳。

  “万岁爷,奴婢觉得,此事可暂且不论,如今最要紧的,而是太上皇该怎么办?”兴安不傻,立即抛出了一个更令人头痛的难题。

  气丹刚消了点的朱祁钰一听到了太上皇这三个字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能怎么办?哼,联遣使相迎,他是怎么做的?杀了联的近侍,羞辱了联所遣使臣,难道你觉得,联还要再着人去请不成?他要脸,难道联就不要脸了吗?!”一提到这一碴,朱祁钰就觉得窝火,被太上皇当着宣府数万军民,甚至还有瓦刺使节,裸地打脸,打得自己眼冒金星,难道自己这个当今万岁还要继续把脸贴过去让太上皇再抽上一回不成?

  看到面眼发赤的朱祁钰又火大的咆哮了起来,兴安只能拜伏于地连连请罪。这时候,已然收到了消息,得宦官传唤而赶了过来的王文等人远远地,便听到了当今天子那愤怒的吼叫声,不由得都脚步明显一滞。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那飞檐斗拱,金碧辉煌的大殿,王文只能硬着头皮,当先引路而去,身边后另外几位内阁成员同样脸上不佳,不过没办,天子传诏,不去那就是抗旨,除非有本事,就向陈循那个老滑头学习,也在家里病上一两个月先。

  “诸位爱卿,你们先看看那份东西再说。”看到了这几名内阁成员都进了殿中,朱祁钰总算是收敛了脾气,让那兴安起身,着令宦官将那份急报递了过去冷声言道。

  当第一眼看到了那封源自宣府的锦衣卫的急报时,王文不由得瞪大了眼珠子,半晌作声不得,之后的其余几位也好不到哪儿,全都哑口无言,面面相睽。

  难怪天子会如此愤怒,这事在哼哼些大条。

  “诸位爱卿,都看了吧?”朱祁钰把这些个内阁大臣脸上的表情尽收入眼中,不过让他失望的是,这些大臣们看完了这份急报之后,却都没有什么表示。

  “陛下,住以为,太上皇于闹市当街杀人之举虽有些欠妥,但终究是事出有因的。”商经站了出来,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闭上了嘴退了回去。虽然他没有说下去,可是那意思分明得很,什么叫事出有因,还不是因为朱祁钰这位当今万岁整出来的这点破事把太上皇给惹恼了,太上皇一怒之下,找了借口,杀当今万岁的心腹近侍以泄心头之愤。

  朱祁钰的脸色不由得一变,声音又冷了数分:“那照商卿家的意思,上皇这么做,是对的喽?”

  “陛下,臣也觉得上皇这么做,并没有什么过错,毕竟,上皇也是真龙之身,当以天家之仪礼而待之。”不待那商经答话,高谷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不阴不阳地顶了这么一句。

  朱祁钰的脸色比猪肝好不到哪儿,手指头都有哆嗦的迹象:“你!高谷,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在怪联待上皇不恭?!”

  “陛下明鉴,微臣非是说鞋下如何,只是觉得,太上皇不愿回京师,怕是就是因为奉迎接驾的规格实在是太低了…”高谷的语气份外恭敬,可是话里边却透着一股子让朱祁钰浑身都不舒服不自在的感觉。

  “联当初就说过了,如今国家危难之机,一切从简,上皇自然也要以身作则。

  莫非这也有错不成?你说!”朱祁钰一掌拍在了檀木案几上怒喝道。

  高谷长拜于地:“陛下明鉴…上皇的心恩如何,岂是臣可以猜度的?臣不过是说了自己的猜测罢了,若是陛下觉得臣错了,请陛下治臣之罪。”

  “你,好你个高谷,岂有此理,你这是在威胁联不成?!”朱祁钰嘴皮子都开始哆嗦了起来。

  王文赶紧出列道:“陛下息怒,高大人也是一片忠耿之心,陛下为江山社稷谋划,臣等自然知道,或许上皇不明白陛下的这番苦心,方有这番变故。”

  “请陛下息怒。”另外几位内阁成员也都站了出来,心中明知道是自己理亏的朱祁钰冷哼了一声。“罢了,都起来,你们要记住一点,如今,联才是当今天子,是大明的皇帝,而不是他朱祁镇。高谷你能替上皇考虑,难道就不能替联考虑一番吗?”

  “臣知罪。”高谷知道,现争执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方才那番举动,既是因为头脑发热,同时也是想替商经开脱,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自然知道该怎么去应对。“陛下,臣如今最担心的,乃是上皇一意要陛下以繁礼迎之,该当如何?”

  这话让朱祁钰也不由得愣在当场,眨了眨眼,朱祁钰冷哼了一声:“还能如何?联自然不能出尔反尔。他若不愿意,那他就留在宣府养老得了。”

  “陛车不可。”听到了这话,王文不由得大急道。

  “怎么了?莫非你也觉得联错了?”朱祁钰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王文居然也跳了出来,不由得没好气地喝道。

  “陛下,臣不敢,臣所顾虑的,正是担心上皇留在宣府,生出什么变故来。”王文也顾不得另外几位内阁成员在场,当下径直说道。

  “能生出什么变故?”朱祁钰不屑地笑道:“爱卿也实在是太多心了。”

  王文的声音不由得又高了几分:“陛下,自古以来,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太上皇乃是逊位之天子,当居于宫禁,而不应当居留于外,其…天下群臣会如何看待陛下?其二,若是太上皇在宣府,再惹出什么事端来,又该如何处置?”

  “过…”打心里边一百个不愿意朱祁镇回到京师的朱祁钰听到了王文这话,亦不由得有些犹豫了起来,的确,若是朱祁镇居留于宣府,再加上之前出的那事,天下人如何不知道,太上皇是因为天子礼仪不全,而不愿意回京师的。

  另外就是,朱祁镇可是太上皇,他真要在宣府搞出什么麻烦来,作为臣子的宣府诸文武能干啥?还不是只能翻白眼认了,顶多就走向自己报怨诉苦。

  ‘…万岁爷那动,好一阵发作…似乎连那位兴安兴公公已受了训斥。后来,内阁那几位大人也去了…”仁寿宫中,太皇太后孙氏安坐于榻上,听着那跪伏于身前的宦官讲述着所打探来的消息。

  “看样子,皇帝很生气吧?”孙太后不由得撇了撇嘴角,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兄长,你说皇帝会不会再迎上皇?”

  孙太后转头望向身畔,孙忠的嫡长子,太后的兄长孙继宗正安坐于旁边的椅子上,听得自家妹子询问,孙继宗摇了摇头:“臣不知道,只不过照情况来看,万岁是不想上皇入京的,可是诸位大臣却是另外一番心思才对。”

  “是啊,哀家也知道,那些朝庭的大臣们,可是有不少都是为了太上皇着想的。”说到了这,孙太后不由得幽幽一叹,眼眶也不由得湿润了起来。“当今皇帝可是把自己的亲哥哥视之如仇寇,太上皇真要入了京师,谁知道会怎么样…”

  “太皇太后还请宽心才是,太上皇想来也不希望太皇太后太过忧心了。”看到孙太后愁眉不展,孙继宗低声劝道。

  “哀家知道,以往太上皇虽然不经事,可终究是个孝顺人儿,谁想到,百度贴吧极品明君吧更新会生出这样的变故来。”孙太后接过了侍女递来的丝帕拭了拭眼角,叹了口气道:“太上皇如今可真是懂事多了,唉,要是当初他…”

  “好了妹妹,这些事已经发生了,就没必要再去想了。”看到别,太后如此,心疼不已的孙继宗顾不得再用敬称。“再说了,四弟在宣府那边也来了信,上皇的这番布置若是能够成,那至少上皇不需回京师来受委屈,这不也很好吗?”

  “也只能如此了。”孙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恢复了正常,向着满脸关切的兄长露出了一个笑容,示意自己无碍,点了点头道:“上皇能够有这样的心思,足见他已经长大了。哀家虽然身处于宫禁之中,帮不了太多的忙,这些事情,还需要你们这些当舅舅的多多操劳才是。”

  孙继宗拜伏于地,肃容沉声答道:“太皇太后请宽心,臣等誓死,也要保得上皇周全。”

  “兄长快起来罢。单凭王老尚书及杨洪,终究是势单力薄,而于谦此人虽说是忠良之臣,所思所为才,乃是大明,而非天子,只能为则应。”孙太后想了想之后言道:“依哀家之见,你们多与那些勋贵联络一下,若是能说得动其中几人,那就是等于多了几个强援,如今,勋贵之势在朝中锐减,却也不全没有份量。至少如今国家危难之机,军将的话,还是能有几分份量的…”

  随着孙太后的分析,那孙继宗频频颌首不已,在心中暗暗记下妹子的话,以待回去之后,与父亲和几位弟弟商议,也好早做准备。

  渐渐地,待那天子当街杀宦官的消息开始传开来的时候,北京城内,百度贴吧极品明君吧更新上上下下,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叫好者有之,言上皇之过者亦有之,可是总的来说,却多是站在上皇一边,为太上皇说话的居多。

  “以真龙之躯,当街杀人于闹街,这等事情着实骇人听闻之极,自古以来闻所未闻。

  若是人人皆效与此,我大明还有何安全可言,黎民百姓,如何能安?”国子监内,一位赵姓监生一脸愤色,振袖喝道。

  “呵呵,那依赵兄的意思,那宦官杀不得喽?”不远处一位年纪约二十出头,长得颇为气宇轩昂的监生也站起了身来,负手而立,看着这位赵姓监生,一脸轻蔑地道。此人姓韦名至,正是京师为瓦刺大军所困当日,最先振臂高呼,率诸监生拱卫京师的监生。

  “他是不是宦官这不重要,总之,上皇当街杀人,实乃不敬国。”赵姓监生看到方才一直不言不语的韦至起身,不由得有些心怯,不过他仍旧大声地反驳道。

  韦至冷冷一笑,扫了一眼室中的诸人沉声喝道:“上皇若是当街杀平民百姓,别说是你赵平衡,便是韦某,也当要上书当今万岁。不过,若是杀胆敢参议政事的宦官,韦某只会击掌喝彩。”

  “我大明太祖有祖训,勒碑为记,宦官不得干政。不然,当诛!”百度贴吧极品明君吧更新韦至的声音不高,不过透出来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快意与狠厉,让赵平衡不由得心头一栗。

  “太上皇昔日,还不是宠信奸宦,以至奸宦王振擅权,结党营私,干涉朝政,使我大明朝纲败坏,以至有瓦刺之败。”另外一名监生站了出来,不服气地道。

  “是没错,当初太上皇的确做了不少的错事,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太上皇犯过错,然其知错能改,宣府城下,刀斧加身而宁府见,亦不愿为互刺教子所驱。京师城下,更是激我大明百万军民死战之心,方有以二十万众老弱,大胜瓦刺强敌之役。

  “后更是孤身游说瓦刺诸首领,终使我大明数千军民得以脱瓦刺贼手。又以巧计而擒喜宁这等祸害我大明边镇之奸贼…如此种种,就算不足抵其,也足见上皇痛愧过往之心,思大明江山社稷,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这样的太上皇,当街杀宦官,你若说太上皇是因私而泄愤,韦某,第一个不信!”双目如炬,罩定赵平衡,涛涛雄辨之声,引得喝彩之声络绎不绝于耳。

  赵平衡脸色变来变去,最终却是无言以应对,只能悻悻地朝着那韦至一拱手,颓然而坐。

  看到赵平衡如此,原本也有几名对太上皇之举颇有议论的监生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决定还是不去丢这个脸。最主要的就是,韦至说的句句在理,他们实在是找不出能够反驳他的理由。

  “不错,老夫虽也不在场,却也是不信太上皇好杀无度。”这个时候,百度贴吧极品明君吧更新门口处传来了一个略显得沙哑却浑厚的声音,室内诸监生一扭头,看到了一位身量不高,但是精神抖擞的中年文官立于门口,正是国子监祭酒萧锰。而其身后跟着一人,则是那位负书上京面圣的李骥。

  室内诸监生不由得都赶紧起身,稍稍一理穿戴,向着这位祭酒大人毕恭毕敬长揖及地。“学生见过祭酒大人。”

  那李旗倒也是识趣,停身于室外,而上月,在王直府中小居了半月余之后,终究是年轻人心性的李旗不耐,辞出了尚书府,来到国子监求学,身为前任国子监祭酒的嫡孙,加之又已中了举,国子监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高材生。

  在国子监里,倒是结识了不少的好友,比如那韦至,就与其颇为性情相投,虽然时间不长,可是相交莫逆,意气相投,大有要斩鸡头烧黄纸的架势。

  看到那今天没有来上课,却出现在了萧锈身畔的李旗,韦至不由得一愣,不过眼下不是打听的时候,只能冲李骥眨了眨眼,示意一会有事要谈。李骥微微领首一笑,算是应下了,径直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好了,都坐下罢。”萧锈扫了一眼室内的诸位监生,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地笑容:“而等皆是日后国之栋梁,能专致于学,亦能心忧国政,实乃朝庭之福也。不过,尔等莫要忘记了主业才是。”

  “大人教诲得是,不过,学生有疑问,还望大人解之。”韦至站在教室之中,百度贴吧极品明君吧更新望向这位代李时勉而成为新任国子监祭酒的萧大人。

  看到萧锰点了点头,韦至先是一礼,然后朗声道:“上皇圣驾南归,乃我大明之幸事,天下皆当贺之。然学生听闻,万岁遣使奉迎太上皇圣驾,只给一轿一车,以区区七品为正使,这等待遇,学生实在是闻所未闻。自古以来,上皇出行,仪程车马,其规格皆不得低于天子,何以今我大明会如此?”

  萧锰脸色一凝,望着韦至,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已然跪坐于案后的李旗也不禁脸色变得有些阴郁,心里边想到自己的祖父在病榻前的那番叮嘱,还有今日太上皇的所受的冷遇…双手大不知何时紧握成拳。

  韦至也不客气,清了清嗓子续道:“天子倡俭,着上皇以身为则,然数日前,天子巡幸蓟州边镇时,为何随者过万,仪仗车马,数以千计,既倡俭,又何必这等奢靡?既奢靡,又何必以简约以侍上皇?”

  “此事,自有御史和文武百官向陛下谏言,老夫亦已写好了奏本了,待明日早朝之时,自会向天子进谏。”萧锰看着那一脸激昂之色的韦至,心里边颇为感慨,此子才华横溢,文武皆精,为人善乐好施,而遇事颇有自己的见解,品性丹烈,当真有一代名臣之风,不过,性格刚过易折。这让萧锰欣喜之余,不免为此子有些忧心。

  “祭酒大人之行事,乃学生之所想也。”闻此言,韦至不由得脸露出喜,向着萧锰长揖道。而室内诸监生也都纷纷起身,向这位敢于直言的祭酒以致敬意。

  李骥看到执友如此性情外露,亦不由得轻笑起来。不过此时他的心思已然飞到了宣府,百度贴吧极品明君吧更新对于那位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太上皇,他真有一种想要亲眼见上一面的冲动。

  ‘居然是孙大人,稀客稀客,呵呵,本官未能远迎,还请孙大人切莫怪罪才是。”年过四旬,高大魅梧,身形却已显得有些富态的武安侯郑能站在厅外,笑吟吟地朝着那迎面走来的孙显宗拱手为礼笑道。

  “岂敢,倒是侯爷月余不见,不但是风采依旧,而且还更显福态了,呵呵,能以不惑之龄而为一品大员者,我大明立朝以来,少之又少啊。”孙显宗笑眯眯地还了一礼,打量着这位当朝一品武将…脸的羡慕之色不加掩饰。

  听闻此言,郑能的腰板不由得下意识地挺了挺,嘴里倒是挺谦虚的。”哪里,其实说来,郑某无而受此高位,心中颇为汗颜,勋之著的老臣多矣,却不想,此重担倒压到了郑某的肩上。”

  “呵呵,侯爷过谦了。”孙显宗不由得笑道。抬手朝身后挥了挥,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丁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子随之而至。

  “这是…”郑能不由得一愣,一脸疑惑之色地望向孙显宗。

  “呵呵,侯爷高升,当时,显宗正在外地办差,不能到贺,虽着兄长随了礼,可是心里边仍旧觉得过意不去,今日登门来见侯爷,自然要以作补偿,若是侯爷不弃,就收下这些小玩意罢。”孙显宗冲那两名家丁眨了眨眼。

  家丁心领袖会地将那大箱箱置于厅前,然后掀开了盖子,扒开了盖在其中的稻草,露出了内里的东西。郑能看到第一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珠子就凝固了,就像是两根深深扎入了泥土的标枪一般,再也挪动不了。

  一对高约一尺半,紫青色的半透明瓶子,在那日光的照射之下散发着夺人而眩目的光彩,一圈圈的光晕游戈在瓶身上,两只瓶子外形圆润而毫无瑕疵虽然没有其他的装饰,但是这样,反而更衬显出了一种简约而清丽的美感。

  “这,这实在是太贵重了,孙大人,您这礼实在是…”郑能艰难地吞了。唾沫星子,嘴里边有些语无伦次,目光里全然是贪婪和占有,仿佛这一刻,这不是一位堂堂的朝庭一品大员名声显赫的侯爷,倒像是一个看到了一键黄金掉在了自己脚边的乞丐。

  “这对紫青对瓶乃是显宗无意中购得的,知道侯爷喜好这一类的摆件,今日也就借花献佛了。”看到了孙能的表情孙显宗不由得暗暗撇了撇嘴,脸上倒是仍旧笑吟吟地。

  郑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着孙显宗深深一拜,恳切地地道:“别,大人这番美意可谓是找准了郑某的命脉啊,哈哈若是不收,倒显得郑某太过迂腐了,如此,郑某就厚颜却之不恭了。”

  又探头再看了眼那两件瓶子,才想到孙显宗如今跟自己都还站在厅外,脑袋上头还顶着辣的太阳,不由得有些赫然地道:“哎呀,忙着看这东西,居然让贵客站在此处,失礼失礼了。”

  郑能赶紧请孙显宗入了前厅,一番寒喧之后,郑能看着那对已然摆好了位置的紫青琉璃对瓶,不由得长叹道:“我大明历此大变,郑某亦遭了厄运,原本以为,此生怕是终将埋骨于异乡,再无重返中原之日,心丧若死。不料,得上皇庇佑,终与诸袍泽重归于明,方有今日之幸啊。说来,还是托了上皇的洪福。”

  听得提到了太上皇,孙显宗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黯然之色。

  看到了孙显宗如此,郑能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头:“瞧郑某这张嘴,呵呵,徒惹得孙大人心烦了。”

  “哪里,上皇归明,这已是天大的幸事,显宗还有什么可心烦的。”孙显宗哈哈一笑,端起了茶水抿了一口:“说起来,显宗倒是真有件事,欲向侯爷请教。”

  “呵呵,请教可不敢当,孙大人有话只管明言便是,若是郑某能帮得到的,自然会戳力相助大人。”郑能笑道,两眼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那孙显宗。心里边暗暗盘算着孙显宗的来意。

  “听闻侯爷的妹婿,如今恭为宣府总兵,执掌我大明宣府重镇之兵权。而今,上皇正居留于宣府之地,故尔,显宗特地厚颜前来,望侯爷能知会江总兵一声…”孙显宗笑着抚了抚眉头言道。

  “孙大人尽管宽心便是,太上皇何等人物,我那位妹婿焉敢不敬?”郑能笑着允诺道。”再说了,郑某能脱贼手,亦是上皇之恩泽,郑某再怎么的,又怎么可能敢不敬太上皇?”

  “那就好,对了,尚有一事,显宗近日闻太上皇于安府,怒斩宦官到柄忠,斥奉迎圣驾之使,拒归宗师。显宗闻之,颇为遗憾。”孙显宗一脸的戚色,眼角的杀光扫向那郑能。

  郑能闻言,也不禁有些黯然,半晌方自叹道:“说起来惭愧,我等勋贵之流,受陛下之重恩,今却不能阻天子执意,心中甚憾。”当朝议之时,对于奉迎太上皇圣驾的规格,郑能等一干南归勋贵就颇为激动,强烈地反对,可问题是,天子当面表示考虑,可是扭脸就把他们的话完全当成了放屁。

  他们却也只能干瞪眼,愤愤不平,却又无可耐何。如今勋贵自主心骨张辅之流阵亡于土木堡,而其余勋贵多为瓦刺所俘之后释归的。

  这样一来,他们在天子和那些官员的眼里,又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总之,当今天子虽然对他们这些南归勋贵多有提拔恩宠,但是在问政之事上,几乎没有询问他们这些勋贵意见的意思。

  一句话,大明朝原本炙手可热的勋贵阶层,至那土木堡之变后,正在被当权者抛弃,渐渐地走向没落。这也使得他们颇为意志消沉。就像郑能,至上次天子不听他们的反对,执意要以最低规格待遇去接待太上皇以来,郑能一气之下,干脆告病于府中,至今身体仍未‘痊愈…。

  “其实,侯爷也不必太过内疚了,天子这么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确定郑能乃是真情流露,再结合之前的所作所为,孙显宗终于确定了郑能的心意后,决定进行试探。

  “嗯?”郑能不由得一呆,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孙显宗几眼,略显不悦地道:“孙大人何出此言?当今天子如此做,我等为臣子者尚替上皇不平,你乃是上皇外亲,怎么还说这等风凉话?”

  “呵呵,侯爷您误解显宗了。”孙显宗不由得笑道,目光却落在了那些厅中下人的身上。

  “你们都且退下,郑雄,守在厅外,莫要让不开眼的东西来打扰本侯与孙大人品鉴这对紫青对瓶。”郑能心领袖会地沉声喝道。

  不多时,厅中诸人皆尽散得一干二净,只有几名剽悍的家将扶腰间刀柄立于厅外。

  “上皇于郑某,有再生之恩,郑某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混帐。剁大人请明言相告便是。”终究是沙场宿将,郑能一旦收起了方才那副贪婪奸诈的嘴脸,眼眸之间,精光毕现,一股子沙场悍将的气势陡然溢散了开来。

  孙显宗心里边不由得感慨道:“也辛苦当今天子冷脸以待诸勋贵,终使上皇能收这些勋贵之心,实乃大幸也。”

  早朝,朝会,朱祁镇稳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冷淡地看着那位奉迎太上皇圣驾的正使,礼部给事中李实跪伏于殿内,哽咽着控诉他们一行人在那宣府所遭受的一切。

  早已经从各神渠道了解了事情真相的文武百官以及朱祁钰都没有人一脸上露出什么震惊的表情,全都像是在听人讲述一个平淡得犹如白开水一般的故事。

  “陛下给微臣做主啊。”说到最后,用泪声泣下来形容李实此刻的表现亦不为过。可是干嚎了半天之后,既没听到有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也没人就此事发表意见,这让李实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在大殿上表演的小丑一般。

  “李卿所述之事,想必诸位爱卿皆已听闻。”朱祁钰待那李实言尽之后,方自开口言道。”联身边的近侍虽有差错,却也不至死。不过,上皇自北狩以来,颇受苦难,以致心性大变,联感同身受啊,此事就且不提了。”

  “陛下圣明。”王文当先抢步而出,展开了吹捧。”能如此设身处地,为上皇着想,陛下真乃仁善之君也。”

  十数名大臣亦争先恐后地跳将了出来,纷纷表达了对朱祁钰这位大明仁善天子那涛涛不绝犹如黄河之水一般的敬仰之情。

  肉麻到极点的恭维、谄媚之言络绎不绝于耳,听得那些心知肚明当今天子是什么货色的大臣人一个二个全都冷着脸在那猛翻白眼。

  被这些人夸的都有些两颊发烫的朱祁钰清了清嗓子,示意各位马屁高手先暂停,等诸臣都回位班次之后,朱祁钰言道:“诸位卿家。今日,联要与卿等,再议奉迎上皇圣驾回京之事,诸卿以为如何?”

  宣府乃我大明边镇之要地,然至今屯田多败,多为豪强霸占。士卒兵无战心,逃卒甚众,边镇情势,日益维起…众请上皇暂居宣府,督宣府文武治事,边寨麓革弊政以息民怨,励士气以御北疆顽持…”孙继宗抑扬顿错地念诵着手中的东西。

  而孙忠,眯着那昏花的老眼,侧耳倾听,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多了起来。”好,好好好,哈哈哈…如此,老夫放心了,真乃天佑上皇。”

  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孙继宗也是一脸的轻松之色,温言笑道:“是啊父亲,能居于外,虽然生活艰难一些,可上皇终究稍有自由。若是上皇入京,必为万岁所忌惮,拘于宫禁,苦熬岁月算是好的。”

  “说来,还得谢谢当今万岁才是。”听到了这话,孙忠抚着雪白的长须笑道,笑声里满是讥讽之意。听到了父亲之言,孙继宗也不由得轻笑了起来。

  那日朝会,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景象,原本强烈要求奉迎上皇圣驾回京的老王直却转变了态度,将目前宣府镇的各种艰辛与弊端一一道来,言明百度极品明君吧提供宣府之危,非同小可,认为,上皇既然不愿意回京,那么便先暂居于宣府,以上皇之尊督促宣府文武治事,以息民怨,平军心。

  他这个提议,提到了原本与他一起支特奉迎上皇圣驾回京的大批官员的支特,而且,就连那些勋贵也几乎都尽数站了出来,支特老王直之言。

  这让朱祁钰被百官的突然扭转风向打了个措手不及,或者说是惊喜交加才对。原本从内心而言,朱祁钰本就不希望现见到那位传位于已的兄长。

  所以,为了遣使往瓦刺奉迎圣驾之事,与群臣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反复抗争,可谁也没有料想,这边还没辜论出一个最终的结果,朱祁镇这位太上皇居然晃晃悠悠地从那瓦刺回到了大明。

  而且是泡了那瓦刺郡主然后忽悠得那位瓦刺贵女背叛了瓦刺,护送其逃离了瓦刺回归的大明。这个太过离奇的回归方式,把所有人都给雷的外焦里嫩。

  接下来那些个原本就强烈要求迎接朱祁镇这位太上皇归明的大臣们欣喜若狂,再次提出了更加过份的要求,要以最隆重的规格,迎接太上皇回大明帝都。

  朱祁钰愤怒了,丫的,老子才是皇帝,朱祁镇现在退位了,你们还这么怀念他,岂不是裸在抽我这个新皇帝的脸吗?

  于是,一场新的角力又在朝堂上展开双方你来我往,拳来脚去总之很激烈,战斗得很艰苦,最终厚颜无耻的朱祁钰以半个裁半外加拳击手的身份体获得了一场无耻的胜利。

  于是,朱祁钰派遣了一只平民化风格的奉迎太上皇圣驾的队伍前往宣府,结果…,很出乎人们的预料,但是某些方面却没有超出朱祁钰的预计。

  至少朱祁镇果然愤而不愿意回京师这一点正合朱祁钰的心意,但是刘柄忠的惨死让朱祁钰的内心愤怒不已,也警惕了起来,至少,他越发地认为让朱祁镇回京,会对自己的帝位造成严重的威胁。

  毕竟,太上皇是朱祁镇,皇太子是朱祁镇的儿子,太皇太后是朱祁镇的亲妈。

  而自己虽然是皇帝,可是登基不过半年,根基不稳,虽占有大义的名份,可是朱祁镇已径足足当了十五年的大明天子,其虽逊位,可是余威犹在,朝中诸臣,多为其鹰犬爪牙,谁知道这些家伙会不会又突然发神经,又把朱祁镇给拱上天子之位,就算是不拱这家伙上,万一拱太子上呢?自己岂不是也要变成太上皇?

  谁也无知道,朱祁镇回到了京师之后,会不会再次窥探帝位,就算是他没办夺回帝位,可别忘记,他的儿子就是太子。

  而且,历史上,太上皇训政,天子如傀儡的事情可不少。如何不让朱祁钰胆颤心惊,这也是朱祁钰为什么一直以来强烈反感朱祁镇回到大明,回大明帝都的最根本的原因。

  而这一日,百官的态度的变化,让朱祁钰在惊喜交加之余,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为啥这些家伙会这么干捏?难道他们以为自己是个专门和群臣对着干的倔驴二货不成?

  而以王文为首的朱祁钰的心腹大臣们这一次又站到了群臣的对立面,强烈要求要迎回上皇,吵吵嚷嚷半天都没能有个结果。朝会结柬之后,朝中重臣们没有离开,继续就此问题展开了更加深入地探讨和研究。

  而最终,深受朱祁钰信重的于谦站了出来,很是隐晦地告诉当今天子,万岁你既然不放心大上皇回到京师,那么,何不留其于宣府?

  宣府乃是大明边镇之要害,太上皇居于此地督宣府文武治事,比其他什么人选都要好得多。这样一来,万岁您不也就多了许多的时间来从容布置?

  等到了那时,万岁您地位已经稳固,再迎上皇回京师,或者作其他打算,那也是以后的事情,至少,能够圄满地解决目前的危机,而又顺从了大臣们的意愿,岂不是更好吗?

  王文则表示强烈反对,而且直接挑明,若是太上皇掌了军权,那若是日后有什么变故,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不过,他这话方自出口,便被另外几名朝庭重臣群起而攻之,而杨洪等朝庭宿将干脆就给天子分析了起来。宣府不过是九边之一,拥兵十余万那又如何?天下其九,皆在天子掌握之中,太上皇难道还有本事再来一次靖难之变吗?

  再说了,靖难之变,凭成祖一人也是没办成事的,那是因为当时的皇帝朱允文太二,其手下也尽是以黄子澄为首的一票二货,削藩削得诸藩皆心中怨恨,才由成祖挑头聚众而反,而今,大明的藩王军权尽没,归于朝庭,就凭地处苦寒,缺乏物资的宣府一地,难道还能玩出什么名堂不成?

  再说了,宣府地处大明边寨最外则,外有瓦刺虎视,内有大同、太原、栓林、固原、宁夏、甘肃六镇在其左右虎视,若是太上皇真敢有什么异心,六镇二十余万精锐朝发夕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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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了,宣府的官员可是朝庭任命的,太上皇有心造反,你也得要让下面的文武官员,还有那些百姓军民听从才成,难道那些由天子派过去做事的治军的文武官员都是吃干饭的不成?大明朝的锦衣卫难道也全是饭桶?

  只要稍稍有些问题,总是能查觉一些端倪的,只要能够控制得好,太上皇镇宣府,于国于民皆有大利,而非是有害。

  杨洪乃是久镇宣府的宿将,更是大明硕果仅存的名将,他这一番丝丝入扣的分析,让所有在场的朝庭重臣,包括那王文都无话可说,哑口无言。

  也正是杨洪的这番话,还有那于谦的隐晦支特,最终让朱祁钰下定了决心,请太上皇暂居于宣府,督宣府文武治事。而自己正好于京师大展拳脚,淘新汰旧,让自己的权势稳固下来,最重要的是,设让自己的母后能够从太皇太妃成为太皇太后,让自己的嫡亲儿子,成为太子。

  只要能够把这一切都摆平,到时候京师已然稳若磐石,再迎朱祁镇回京,他就算是想翻身,那不过是痴人做梦了。

  当然,朱祁钰从他的角度来这么想是没错,但是,朱祁镇却也有自己的想,造反是不会干滴,自己原本就是大明的太上皇,告毛线的反,想造也得有人同意,自己准备招罗的属下,哪一个不是对大明王朝忠心耿耿的忠臣,如果自己所做的是对大明王朝有利的,他们肯定支特,但是要乱来,那绝大部份的人都不会跟朱祁镇。

  朱祁镇知道历史的走向,他所需要做的就是不停地向朱祁钰这位陌生的亲弟弟施加压力,让他随时保持危机感,至少历史上,朱祁钰的身体就不太好,精神和思想上的压力太大,肯定会压垮或者是捶毁他的健康。

  朱祁钰或许也是一位好皇帝,好天子,但是,他的意识和思维模式却只能局限于这个时代,他不明白,明朝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渐渐地走向了末落,在未来的一百多年之后,原本雄据于世界之颠的大明与华夏民族,会沦为异族的奴隶,在那之后,就是无数黑暗的岁月,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四百年的苦难。

  就算是朱祁镇把真实的历史告诉朱祁钰,这丫会信吗?能信吗?指不定大明文武还有天下百姓都当朱祁镇这位太上皇失心疯了,说不定他连原本历史上能够再次重登皇位的机会都要失去,因为大家需要的是一位思想正常的大明天子。而不是一个受迫害妄想狂。

  所以,哪怕就只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还有身为穿越者的梦想,朱祁镇也只能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

  宣府,太上皇行宫内的花园里,朱祁镇与那伯颜贴木儿坐于那后花园的池塘边上宴饮,而娜仁就跪坐于旁,乖巧地侍奉着酒食。快一不远处,脱尔逊等人正在烧烤着今日早间,去野外猎来的野味。

  炙烤得金黄直冒油脂的野味散发着扑鼻的浓香,混杂着那淡淡的酒香,份外勾人馋虫。

  还有那些从孙府调配来的家丁们都布置于四周,使得这个原本冷清无比的院落显得热闹了起来。

  听着周围那些人传来的喧闹声,嗅着那酒香还有炙烤的野味散发的肉香,朱祁镇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过往,不过,目光落在了那案几对面的伯颜贴木儿的身上,又不得不把理智拉回了现实。

  “陛下请。”已然喝得两颊发红的伯颜贴木儿抹了抹满是油脂的嘴唇,再次向着朱祁镇举起了手中的酒盏。

  “这些日子,陛下的款待,着实令下臣受宠若惊。”极品明君吧更新看到朱祁镇笑吟吟地举起了酒盏抿了一口,伯颜贴木儿直接一饮而尽,呼了一口酒气之后笑道:“下臣已经在宣府呆了不少的日子了,很是领略了一番大明的风土人情。可惜,下臣也该回草原了。”

  “无妨,反正娜仁在此,若是伯颜平章想要来探望着,尽管来就是,联自当扫榻以迎。”朱祁镇将那酒盏放下,目光落在了那娜仁俏丽的脸蛋上,她也喝了一点酒,两颊犹如涂抹了胭脂一般妈红,流转的眼波份外的妩媚,目光交汇时,那荡漾的甜意,勾得朱祁镇的眼珠子跟两把剪刀似的。

  看到朱祁镇灼人的目光,娜仁脸上的晕彩更浓了,羞填地瞪了朱祁镇一眼,这才转过了脸朝着伯颜贴木儿言道:“就是啊二哥,陛下说了要留在宣府,离咱们大草原也不过一两日的快马,要是想妹子了,就过来看看,到时候,妹妹去给二哥你猎些野味来下酒。

  伯颜贴木儿看着娜仁,满眼里尽是慈爱与宠溺。”好,二哥知道了。有机会,二哥一定还会来看你的,若是妹子你有时间,也可以去看看你大哥,大哥虽然很生你的气,可是二哥知道,他其实是最疼你的,知道吗?…

  娜仁的表情不由得一阵黯然,眼圈也微微发红,转眸落在了朱祁镇的身上,极品明君吧更新一副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模样。朱祁镇不由得笑道:“娜仁你若是想回去,倒也无妨,你大哥能够遣你二哥入明,足见其诚。”

  “真的吗?”听到了这话,娜仁不由得一喜,嘴角也情不自禁地飞扬了起来。握重兵?”朱祁镇脸色一正,沉声道:“还有谁跟那瓦刺大汗脱脱不花走得极近?”

  伯颜贴木儿想也不想便答道:‘陛下所言,莫不是阿刺老将军?。

  “除了他,还有何人可以威胁到你们兄弟?,朱祁镇淡淡地笑道。此言一出,顿时让伯颜贴木儿作声不得。的确,在如今的瓦刺,唯一能对也先兄弟执掌瓦刺大权构成威胁的,唯有阿刺这位手握重兵,在瓦刺素有人望的老将军。

  “陛下提醒得是,不过,阿刺老将军不但是我准噶尔部的人,更是追随我父兄征战多年的老臣子,对我瓦刺忠心耿耿,对我兄长更是甘为鹰犬,岂会心生叛逆?,伯颜贴木儿脸上的表情仍1日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像是在听人瞎扯蛋一般。实际上他的内心很不平静,可以说是用心惊肉跳来形容亦不为过。

  查觉到阿刺在暗中有异心,这在瓦刺内部,除了也先兄弟三人之外,极品明君吧更新只有极少数的心腹知晓,而且,包括伯颜,也主要是暗中推测罢了,至少明面上的证据是没有的,令伯颜没有想到的是,在大草原上呆了不过短短半年的光景,与那阿刺等人相熟也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朱祁镇从哪得知这个消息,或者是从哪方面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感冒厉害,要疯了,这个月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跟病魔作斗争的不屈斗士…病中,不多,报教…

  自只的妹妹娜仁,根本不知道阿刺起了野心,不甘千人下,欲联合脱脱不花这位名义上的大汗,妄图想要抢班夺权的绝密消息。

  如果说,朱祁镇完全是靠自己的推断和猜测而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不由得伯颜贴木儿更加地警惕眼前这位大明太上皇。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看出阿刺的野心和,看穿瓦刺内部的不宁,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伯颜贴木儿明白朱祁镇绝对要比自己想象的更难对付。

  只要能够给他足够的空间和时间,那伯颜贴木儿绝对相信,如果朱祁镇想要起心对付瓦刺,将会是一场何等的灾难。

  看着伯颜贴木儿那张僵硬的面容,还有那变幻不定的目光,朱祁镇只是笑了笑,淡淡地道:“阿刺此人,虽算不得枭雄,但是,于瓦刺而言,其势过大,拥兵数万,在以实力为尊的大草原上,这可是能自立为王的资格。且其心向脱脱不花,脱脱不花虽为瓦刺名义上的可汗,并无实权,然其极擅收纳人心,颇有众望。汝兄弟或许并不把两人放在眼中,可是,若是两人暗中牵联,互引为援的话…”

  “伯颜平章信或不信,与联无干,联只不过是看在娜仁的面子上,稍作提醒罢了。”朱祁镇那副智珠在握的从容表情,让伯颜贴木儿心里边越发地不安。

  一时之时,随着那心事重重的伯颜贴木儿陷入了沉默,朱祁镇也懒得再开口多言,自酌自饮起来。极品明君吧更新而就在这个时候,朱祁镇看到了那袁彬一脸喜色朝着这边疾行而来,身后边还跟前两位商贾打扮的男子。

  看到来人,原本悠闲自饮的朱祁镇不禁而露喜色,站起了身来,迎着那快步疾行而来的三人颌首而笑。

  “微臣哈铭、微臣钱忠,参见太上皇陛下。”两人齐齐拜倒于地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分别,让俩人的神情显得颇为激动。

  “好了,二位爱卿快快请起。呵呵数月不见,哈卿倒是显得更胖了,钱忠,既然回来了,去见了你姐没有?”后面这一句话朱祁镇说的极低,毕竟钱一娘是擅自出宫的,这种事情若是在事态还没有确定之前就传扬出去,惹出其他的风波来,那就不好了。

  “微臣与哈大哥这一路急急赶来,想先向陛下禀报喜讯一会微臣再去见太后。”钱忠听闻此言,极品明君吧更新脸上的喜色里泛起了一丝忧伤。“不知太后如人…

  “放心吧你姐姐现在很好,至于你大哥的事,她若是不问你就别提了,对了,你媳妇生了没?”朱祁镇很是理解地拍了拍钱钟厚实的肩头岔开了话题。

  “多谢陛下关心,托陛下洪福微臣添了个儿子,如今尚在襁褓。”提到了这事钱忠不由得一脸骄傲之色。“臣回京师,小家伙已经生了都快一个月了。”

  “哈哈,那可太好了,你小子也能耐,联也多了一个外甥了。”朱祁镇不由得放声高笑起来。不管怎么说,钱氏一门,总算是没有因为自己而绝后,至少能稍减一些对钱一娘的欠疚。

  “陛下,微臣还想着,若是陛下有闲暇,还请陛下替犬子赐名。”钱钟见朱祁镇心情极好,极品明君吧更新当下再次拜下,恭敬地道。

  朱祁镇微微一愣,旋及笑着点了点头:“那联就不客气了,胀倒想到了一个字,鸿。鸿者,雁也,鸿雁传书,寓思乡之意,汝能重归大明,倒是应了思归故里的典故。”

  “钱鸿?”钱钟喃喃地念叨了一会,脸上的喜色更浓,重重地拜下。“多谢陛下为犬子赐名。”

  “望日后汝子能有鸿鹄之志,为联之臂助,成我大明栋梁之材。”伸手搀起了钱钟,朱祁镇语重心长地道。

  钱钟地点了点头:“陛下放心,臣一定严格教导于他,当不负陛下给他起的名字。”

  “对了,方才你说有什么喜讯?”朱祁镇待钱忠的心情稍稍平静了点之后笑问道。

  “陛下,五日前,天子已然与群臣议定,恭请太上皇督我大明宣府边镇文武治事,以平宣府民怨,抚边军将士之心。”哈铭总算是找着了说话的空隙,飞快地言道。

  听到了这话的第一时间,朱祁镇愣了足足有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启奏上皇陛下,五日前,天子已然与群臣议定,恭请太上皇督我大明安府边镇文武治事,以平宣府民怨,抚边军将士之心。”袁彬知道朱祁镇怕是因为叫青激荡而显得有些失态,不过他还是按捺住了内心的激动重复了一遍。

  “恭请联督宣府?”朱祁镇终于是惊醒了过来,喃喃地念叨着这句话,激动之情,溢于颜表。你妹的,总算是,自己总算是又再一次地扭转了历史的走向。热泪盈眶情不自禁的朱祁镇实在是感慨万千。平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那访的伯颜贴木儿听得此言,亦不由得起身行了过来,向着朱祁镇深施了一礼道:“陛下终能得尝所愿矣。”

  “呵呵,伯颜平章,联与汝之间的约定,如今可生效否?”朱祁镇志满意得地笑道。是啊,能够留于宣府,这已经让朱祁镇觉得是很艰难之事,没有想到,还能更进一步,可督宣府边镇文武治事,也就是说,自己相当于是在宣府另立了一个小朝庭,虽然手下的人都不是自己任命的,但是至少他们都要听从自己的调遣与命令,如此一来,自己的计划实施起来,岂不是能更加地得心应手?

“这个自然。”伯颜贴木儿站身了身躯笑着颌首道。“陛下放心,我伯颜贴木儿也是言而有信之辈,自当守诺。”极品明君吧更新  “哈哈,好,有了伯颜平章你这句话,联的心事就卸下一大半了。

  来,随联继续痛饮一番。”朱祁镇很是亲热地拉着那伯颜的手臂,朝着那案席行去,那边,脱尔逊等人正将炙烤好的野味抬了过来,正是大快朵颐之时。

  “着人立即禀报我兄长,告诉他我与太上皇之间的贸易约定。”出了行宫,原本一脸睡意熏然的伯颜贴木儿仿佛瞬间酒就醒了,眨着那双恢复了清明的眼睛,向着那身边的万夫长赖山低声吩咐道。

  “大人放心,末将这就着人去办。”赖山万夫长恭敬地领命道。

  前行了没多久,揣着一肚子疑惑的赖山万夫长向那伯颜贴木儿请教道:“大人,其实不遵这个约定,咱们瓦刺的皮货还有各种特产,哪儿都能卖得出去,又何必非要假手于他呢?”

  “那是因为我瓦刺如今需要的是全力平定大草原上的叛逆之徒,而且还需要消除有可能发生的内乱,对朱祁镇这位大明的太上皇示之以诚,显我等之诚意,他才能放心,至少,我们才有充足的时间来平定内外的危机。”伯颜贴木儿抚着颌下之须叹道:“老夫本以为自己已经够高看朱祁镇的了,可是没有想到,自己似乎仍旧又低估了他的手段。”

  “大人何出此言?”赖山略带不屑地哼道:“末将固然承认这位南蛮的太上皇确实有几分本事,可也不值得您这么夸奖于他吧?”

  “呵呵…你不明白,此人若是握有权柄,与我瓦刺为敌,我瓦刺危矣…”伯颜贴木儿咬了咬牙,极品明君吧更新无论如何,必须尽快解决掉瓦刺的内部隐忧,绝对不能让朱祁镇这个危险人物,有插手于瓦刺内部的机会。

  “陛下,您这么做,是不是显得太过冒失了点?”袁彬听完朱祁镇之言,眉头紧紧地拢在了一起,想了想之后反问道。

  “冒失?袁卿,如果你是伯颜平章,你对联的话,能信几分?”朱祁镇呵呵一下,拿着那解腕小刀麻利地削下了一片带着炙得金黄酥脆的皮和油脂的肉,在那酱碟里沾了沾,送入了嘴中,美美地嚼了起来。

  袁彬不由得一呆,皱巴着脸,苦思了良久,只能苦笑道:“回陛下,站在那伯颜贴木儿的角度,微臣实在是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陛下之言,毕竟,陛下与瓦刺素有旧怨…更有国仇,您这么说,必然有什么…

  “阴谋,是吗?”看到袁彬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朱祁镇干脆就替他说了出来,脸上倒是没有半点的怒意,反倒是一脸的得色。

  “正是。”袁彬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记得联当初在草原上时,曾经跟你提过的,阿刺与脱脱不花走得很近,你还记得吗?”朱祁镇笑眯眯地切下了一大块炙得肥美酥脆的野味递给了袁彬,袁彬赶紧伸出了双手奉接…脸的感动。“谢陛下赐食,的确,当初您确实跟为臣等言说过。”

  “其实有一句话我还没有说,权力是一个令人沉醉的怪物,而且,随着权势的增长,很多人,极品明君吧更新都会不满足于当前,渴望能够获得更多。”朱祁镇努力把后世的竞争观念与现如今的知识挂勾,然后描述出来:“阿刺此人,颇有雄烈伟志,而且,其为瓦刺出生入死,身经百战,如今,权力和实力皆尽在也先兄弟之下,如今,其二子业已长成,在瓦刺也颇有声望。”

  “也先兄弟,协天子以令诸候,方有今日之势,阿刺未必没有这样的念,不然,他为何与脱脱不花搭上线?何不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大将军,如今的富贵,也够他几辈子了…”朱祁镇一面吃,一面分析,听得袁彬等人越听下去,就越发地觉得朱祁镇仿佛已经看透了人心。

  “…一句话,今日我这话,就算是伯颜平章不信,他也必然会留心,联相信,凭伯颜之智,总能找出阿刺的破绽来,然阿刺于瓦刺而言,其威望甚隆,这样的人,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也先兄弟是不敢轻易动他的,只会暗中动手脚。”

  “阿刺也非蠢人,这一来二去,就算是没有疑心的,也会有疑心了,至少,联就像是丢了一粒耗子屎在瓦刺这锅汤里,再怎么的,也能把他们全都给恶心了。”朱祁镇说到了这,撇了撇嘴角,脸上的兴灾乐祸怎么也掩饰不住。

  “陛下此言大善,至少也能扰得他们心神不宁,毕竟陛下乃是堂堂的大明太上皇,就算是假话,他们虽然不敢全信,但定然也不敢不信。”钱钟一脸崇拜地望着朱祁镇,脸上又多了几分敬佩。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若是阿刺真有什么异心,必被其查觉,到时…”袁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阴森。卫铭童也很配合地发出了几声犹如猫头鹰一般的狞笑。

  看着这一票属下,朱祁镇不由得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自己是不是刻意地诱导得太过火了,别以后自己身边全是一帮阴险人。嗯,不过现在,自己还真不需要成天张嘴为国为民,闭口忧民忧国的热血青年。

  现如今自己仍旧处于危机之中,需要的就是那些能够替自己出谋化策的阴险人,谋士之流才对。一想到这个,朱祁镇就有点犯愁,自己身这真正堪用的谋士,怕也仅仅袁彬这个文武双全者比较适合。

  卫铭童此人在通译方面极有天份,但是,在官场上,却是难有什么特长之处,极品明君吧更新这种人或者可以说是一个学者型的人材,但绝对不适合参与到政治斗争当中,完全是后世知识份子类型。

  而哈铭此人虽然是蒙古人出身,可是其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子江南文人的狡诈与精明,或者是遗传了他那位娘亲的大部份血统吧,至少在他那粗豪的外貌下,是一颗精于计算的心。

  虽然他仍旧有着一些读书人的迂腐,但是在做生意方面,却是一个极难得的天才和异数,至少,朱祁镇觉得,在自己所见到的大明人士里这位蒙古人,反而更适合当一位提着大菜刀宰客户的jiān商。

  至从他先期回到了大明以来原本仅仅只有不到一万两银子的本钱,现如今,居然能异军突起在京师一带,琉璃器皿热卖,让哈铭赚得个满钵。

  再加上,幕后有孙忠及几位国舅原本有一些打歪主意的商人在知道了哈铭的后台之后,很快就收起了歪心思而只是大量地采购,再转卖到更远的地方以谋取暴利。

  使是朱祁镇私下里的财富,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翻着番,以至于,方才哈铭告诉朱祁镇如今他手中掌握的财富数量时,让朱祁镇不由得给吓了一跳,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这还要减掉近两个多月的准备和试制时间,居然能够将一万两银子翻成了二十五万两,这种速度,实在是有些不可想象。

  不过转念一样,大明人时于这种半透明的带颜色的玻璃制品的追棒程度,不亚于对高档瓷器的热爱。重要的是,孙忠这位偏宜外公不傀是干投机倒把出身的老jiān商。先是大肆地赠送了一些精品的玻璃制品给诸位相熟悉的勋贵,甚至皇宫里也进献了不少,使得玻璃制品未卖,已然名声远扬。

至于朱祁镇为何把老外公称为老jiān商,这里边还是有故事的,正统十年左右,孙忠的家奴在滨州大肆发放高利贷,规利数倍,而当地官员极品明君吧更新  正统中,皇后为皇太后。忠生日,太后使使赐其家。时王振专权,祭酒李时勉荷校国学门,忠附奏曰:“臣荷恩厚,愿赦李祭酒使为臣客。坐无祭酒,臣不欢。”太后立言之帝,时勉获释。忠家奴贷子钱于滨州民,规利数倍,当地的官吏见之,也有样学样,跟风而行,使得滨州高利贷盛行,民不堪重利,告到了朝庭。

  而孙忠见机得快,在高利贷盛行之时,便责令家奴收手,卷款回了京师,结果后来言官弹劾滨州诸官吏,这才把孙忠的家奴也给牵扯了进来。那些后来跟风的官吏们倒了血宴,可是孙忠因为见机得早,着令家奴收手得快,反受到的攻许不多。最终家奴隶只是整了个流配戍边,孙忠却凭空赚了十多万两的银子。

  光是这一招,就让朱祁镇对自己这位老外公的手段敬佩不已,要是放后世,准是一大型民间借贷公司的CEO人选,至少眼光准,收手快。

  不过,虽然自己这位外公贪财,在其他方面却优良的品质,至少还是颇有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说起来,事情还与那位铮直良臣,前国子监祭酒李时勉有关。

  当初,正统六年时,李时勉被任命为国子监祭酒。国子监是为封建王朝培养高级人才的地方。极品明君吧更新有一次,宦官王振前来视察国子监,李时勉对互振?流不亢不卑,不搞仰送,不摆宴席招待,完全把这位权势熏天的宦官当成了透明的玩意,这样就大大得罪了王振一伙。

  后来,国子监彝伦堂的古树枝条,妨碍士子们列队操练,被李时勉着人砍去十二枝,以便能够让士子们有活动的空间。此事被王振侦知,便以“擅伐宫树…的罪名,传旨将李时勉戴枷示众。

  国子监学生听到了这事,立马暴了,嗯,自古以来,学生们最爱干的事情出现了,游极品明君吧更新行抗议,司马询、李贵等千余国子监监生跪伏皇宫前鸣不平。甚至有些监生干脆就请以身代祭酒受戴枷示众之罪。

  而当时,国子监助教李继找上了孙忠这位朱祁镇的老外公,正好当天是孙忠的生日,太后命人入会昌侯府送礼,孙忠心里边也挺佩服李时勉这位连骂了几任天子的铮臣…于是干脆请那位前来送礼的宦官给太后带了信。

  告诉太后,自己深受恩宠,很是感动,可是自己宁愿不要这些天家的赏赐,希望能够以此来换得李时勉被开释,来到自己的府上作客,若是祭酒不至,老臣这顿寿酒,怕是喝不高兴的。

  孙太后这才听闻了此事,自然不会拂自家老父之意,转而告诉了当时的朱祁镇,这位还不是穿越者的朱朱也是一问三不知的人物,方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立即着人开释了李时勉。

  不然…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要是站枷示众个三天下来,怕是就算是当场没呃屁,极品明君吧更新也得大病好几个月。

  光是从这一点上,朱祁镇对自己这位老外公就颇有好感。财迷,这只不过是一个缺点,至少人家还知道爱国,知道保护国家的忠臣,这是他的优点,虽然他敛取钱财的手段显得有些不地道,但并不防碍他也拥有人性的光辉点。

  所以,朱祁镇才会一开始就着令那哈铭与他的老外公接触,给了这位老外公一些份子,让他有个正当的来钱途径,省得老家伙又去搞七搞八的。

  正是因为益于这位老外公的手段高明,走上层精品路线,才能使得玻璃器皿大热。另外,原本朱祁镇要求烧制的无色透明玻璃现在仍旧达不到。

  不过,令朱祁镇想不到的是,哈铭上次着人前来告诉朱祁镇,无色透明的玻璃制品,价值绝对不如那些带色的玻璃制品。这货从经济学的角度给朱祁镇解说了一通,生生把朱祁镇给雷的外焦里极品明君吧更新嫩。

  倒让朱祁镇也明白了自己的理念有些错误,不过,朱祁镇最终同意,加大各色玻璃制品的生产,但是,无色透明的玻璃的研制工作绝对不能停。至少在赚钱的同时,不能忘记科研技术的,为日后大明的军事和民用作出更大的贡献。

  至于高贷,此人忠心耿耿,为人也颇为机敏,不过,最多也就是一员猛将,而非是名将的材料,至于钱忠,这位小舅子对朱祁镇的忠诚也是不需要置疑的,而且钱忠颇为聪慧,与人为善,而且善于与陌生人打交道,虽然他是朱祁镇的小舅子,却向来不以势压人。虽然进的是武职,却颇有文人的风范,可惜,大明外戚只能走武职,一般都是丢锦衣卫里边混饭吃。

  而朱祁镇也想再看看,这位小舅子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方面的才华,日后再行重用。

  另外,王进昌与杨信,皆是文武皆通之士,而杨信的各方面前极肖似其父杨洪,极品明君吧更新颇有大将之风,若是能有机会,怕是其日后的成就,不亚其父,至于王进昌,虽然在军事上稍显不足,但是却也是个妙人,至少在官场上混的颇为油滑,又能得杨洪信重,也算是个人材。

  而杨能却又与其弟不太一样,也是一个虎将,上阵以命搏敌的主,听闻其兄杨俊倒是在军事方而是三兄弟中最强的,但是为人处事方面,却显得很那啥,至少朱祁镇就曾听王进昌隐晦地提到过那位杨大公子的性情。

  而罗亨信这个老家伙,虽然有大才,可是人已老衰,堪用之年已过,能给朱祁镇在宣府的事务上带来很大的帮助,但是其他方面,那就别想了。

  除了这几人之外,其他的人,忠诚有余,能力欠佳,使得朱祁镇很悲剧的发现,自己现如今的处境,就有点像是那成天一把鼻涕一把泪,呆在新野的刘玄德,身边没有人材积累啊…

  “老天爷你好歹给哥掉一打诸葛亮来啊?”抬眼看天,朱祁镇含着一包眼泪颇为感慨。

  朱祁镇安坐千行宫的那开阔的前厅之内,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淡淡地看着那位正在宣读着圣旨的宦官,这种感觉十分地奇怪,自己是太上皇,自然是不需要接旨的,所以,自然可以安坐于椅上,看着那些已然到场的宣府边镇文武及一干官员皆尽拜伏于地,听着那位宦官在那拽着文言文忽悠人。

  “…,文武治事,诸官员皆须遵奉,不得有违。钦此…”随着那夹着捏起嗓子的宦官读完了最后一句,诸文武皆尽拜下。”臣等接旨。”

  “奴婢参见太上皇陛下,奴婢已宣万岁之旨,不知上皇可有‘示。”读完了圣旨的宦官转过了身来,拜倒于朱祁镇的案前,恭敬地道。

  而那些文武大臣也先退至了两旁,这份圣旨所带来的消息,实在走出乎在场大多数人的预料,只有罗亨信与那江福两人还算镇定,不过,相比起江福那变幻不定的表情来,罗亨信则是一脸的难掩的喜色,时不时回首,与身边的同僚交流着什么。

  而朱祁镇,凝目打量着这个跪伏于案前,头发略显花白的老太监,半天,才缓缓地开口言道。”兴安…朕还真没有想到,我那皇弟居然会遣你来宣府。”打量着这位老太监,一种熟悉的感觉,让朱祁镇的表情也不由得显得柔和了一些。

  这种亲切感自然不是于穿越者的朱祁镇,而是这具身体自然的反应,或者说,那个已经消失了的朱祁镇对这个老太监的好感仍旧存在着,而且方才朱祁镇巧妙地旁敲侧击,已然知道了这位太监,不仅仅是陪伴着朱祁镇长大的,如今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可以说,这位就是太监集团里的顶级巨头。

  不过这位兴安不但精明能干,行事也不像王振一伙般跋扈,与大臣之间的关系算得上是比较好的。只不过令朱祁镇没有想到的是,朱祁钰居然会在派了个七品官之后,这一次识趣地遣来了一位重量级的人物。

  而且还是昔日朱祁镇身边的近侍,朱祁镇就算是想找茬子,的确也增加了难度。一想到这,朱祁镇不由得咧了咧嘴,看样子自己那位老弟害怕再拿自己的心腹来送死,干脆把自己这位太上皇的前心腹遣来,有本事你丫就朵他。

  “你妹的…一想到这,朱祁镇不由得有些悻悻,自己不就剁了个死太监来专门立威罢了。自己这位亲弟弟,也实在是太爱胡思乱想了。

  “奴婢听闻上皇您得南归以来,心里边也是高兴极了,恨不就离了宫来宣府,侍候太皇。”看着朱祁镇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天子,看着朱祁镇那原本略显得虚胖的高大身形此刻却显得魁梧精悍,还有那显得乐呵呵的脸庞也已然精瘦了许多,却更显威仪,一双眼眸精亮,虽然带着亲和的笑意,却透着一股难言的威压。倒是比那坐在龙椅上,清瘦稚嫩的朱祁钰更有天子的威仪。

  兴安也不由得有些唏嘘。”上皇似乎瘦了,不过似乎变得更结实了。”

  “难道得你有此心了,不过,如今你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还是好好地侍候我那位皇弟吧,多多辅佐于他才是。

  “朱祁镇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头[百度极品明君吧提供],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伤感之色,不过嘴里边倒是一口公事公办的语气。以前,王振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而现在,兴安已然成取代了已经死去的王振,站上了这个太监集团的最后位置上,兴安这个老太监已然成为了朱祁钰的心腹和大红人,既然是站在朱祁钰身后的人,哪怕不是敌人,也是自己需要小心应付的对手。

  “今日,我那位皇弟着你前来宣府,除了着你宣旨之外,想必应该还有其他的事交待于你吧?”

  兴安的头又垂了下去,恭敬地答道:“柬太上皇,万岁爷知晓陛下您愿意为朝庭分忧,心里边份外感激。知道宣府乃我大明之边镇,苦寒之地,陛下shēn边又没有知情识趣的人照料,实在是不该,所以,万岁爷吩咐了奴婢,在宫里边挑了一些老诚能干的宦官和侍女一百三十七人,遣来宣府太上皇您的行宫之中,专司照料太上皇您的起居饮食,另有宫禁侍卫五十余人,皆是精悍之士,可为陛下左右扈从,任陛下驱使,也算是聊表万岁爷对陛下您的感激之情。”

  “噢?呵呵呵…”朱祁镇听到了兴安之言,不由得笑了起来,那不加掩饰的笑声回荡于殿内,引得那些正在小声交流的官员都不由得把目光投了过来。

  “陛下,您这是…看到朱祁镇据案放声高笑了起来,莫说是周围诸人,便是那说出这话的兴要也是一脸的揣揣不典嘴疑惑。

  “没事没事,朕只不过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觉得有些好笑罢了。朕若是拂了我那皇弟的心情,那的确不好,这样吧,他这份好意,朕领了。脱尔逊,你先去安排一下,给他们寻个地方先住下再说。”

  “微臣遵命。”脱尔逊大步而出,操着他那仍旧不太纯正的汉话向朱祁镇一抱拳,扶着腰间弯刀便大步而去。看到这位仍旧是一身瓦刺武士打扮的魁梧大汉,兴安不由得一愣。”陛下,不知这仙…”

  “哦,此人本是瓦刺的一员勇将,朕北狩时,奉瓦刺太师也先之命,随侍朕之左右,此人悍勇忠耿,是个难得的勇士,朕南行而归宣府后,尔等二百余人,皆尽随至,朕心甚怜他们的忠义,故尔,已收为侍从。”朱祁镇看着那脱尔逊的背影,淡淡地笑着解释道。

  听到了这话,虽然在京师的时候,就耳闻过关于朱祁镇不少传奇事迹,但是都不过当成了是谣言的兴安,此刻终于有些脸色微变,看向朱祁镇的目光也有些凝滞。而且方才在行宫门口时,曾经见到了一位金发碧眸的绝色女子一晃而过,兴安悄悄地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位性感婀娜的异国女人居然真是瓦刺郡主,能够收敌之心为已所用,甚至还把人家大姑娘给忽悠得背叛了自己的兄长,带着他逃回了大明,太上皇的个人魅力也实在是太可怕了点。

  这种情况之下,也不知道万岁爷[百度极品明君吧提供]派遣来的这一批人,会不会也会被朱祁镇这位太上皇哈…想到了这,兴安不由得暗暗摇头,万岁当初提出的时候,兴安就不看好这种小道,毕竟,以朱祁镇的智商,他又岂会不作防备?

如果,他在整点鬼,指不定朱祁钰还会被混淆视听呢,可惜,万岁执意,兴安自然只能服从  “兴安你一路劳累,就先去歇息一晚,明日,再回京师。”朱祁镇看到兴安的表情,心中暗暗冷笑,脸上倒是不露声色地道。

  “奴婢遵命,既然太上皇没有吩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兴安再次拜下,恭敬地行礼之后,在那一干宣府文武略显得敬畏的目光中,离开的前厅。

  毕竟,虽然他兴安是天家的奴才,宦官,可是在官员的眼里,像兴安这样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实在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

  “好了,诸位爱卿,尔等是否已明旨意?”朱祁镇看着这一干文武官员,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温言道。

  “回太上皇,万岁的旨意,我等皆已听明,日后,宣府之文武治事,还望上皇陛下垂询。”罗亨信当先拜下,皆恭毕敬地道。

  “这是自然,去岁至今,瓦料与我大明交战,使我大明北疆生灵涂碳,民生凋零,朕心甚痛,今,朕既担起了这个责任,那就会做到,而且要做好,至少要让宣府边镇之民生重新恢复昔日之繁荣与昌盛,使宣府之边军,复昔日之勇悍,遇敌不畏,战不畏死,复我大明太祖及世祖时的赫赫兵威…”

  口水话,口号语,政治命题演说,长篇大论,这些都是朱祁镇的拿手好戏,而且还能句句切中要害,而不会跑题,倒是听得一干宣府文武都不由得唯唯诺诺,频频颔首不已。

  “…在场的诸位,皆是我宣府一带的高官,还望而等,以身为则,莫要行差踏错才是。”朱祁[百度极品明君吧提供]镇的目光落在了那些文武,还有那几名宦官的身上,那犹如刀子般锐利的目光,让其中几个在宣府捞了不少油水的官员不由得脸色有些发白,不过,那些老官油子倒是一脸忠肝义胆的表情,仿佛他们也无比地痛恨那些贪腐之吏。

  朱祁镇今天倒还真没有想玩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杀鸡给猴看的招数,他需要的是一个安定的,团结的,能够站到自己身边的宣府边镇。

  而不是一个被自己的大刀片子杀得满地人头,七零八落,人心四散的宣府边镇。

  只要自己掌握住了督宣府文武治事这一权利,那么,先缓了缓,慢慢地恩威并施,收这些官员之心,为已所用,远远比人人畏已如虎狼要好得多。

  这些文武官员之中,除了罗亨信正外,两位杨公子与那王进昌三人最为神采飞扬,圣旨之中,对三人率军奉迎上皇之举赞扬了一番,然后各有赏赐。

  杨能从守备升为游击将军,率游兵往来防御,一句话累活脏活是他的,不过好歹算是升了官。而王进昌职为副将,也就是副总兵,不过明朝称为副将。位仅次于江福这位宣府镇总兵官,王进昌自接旨后。那大嘴咧的半天都没合拢。而杨信自然也高升了,为卫指挥同知。

  他们三人算是迎朱祁镇回明的最得益者,其余诸将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些嫉妒或者是羡暮之色。

  朱祁镇心中也颇为高兴,毕竟这三人已被其引为心腹,他们在宣府的地位越发,朱祁镇就更容易掌握宣府,这一点是相辅相成的。

  “今天既然诸位爱卿都来了‘那么,有件事情,今日,朕就先提一提,诸卿想必都知道,我宣府边镇,乃是要害之地,扼守草原与我大明一千三百余里之边界,可以说,我宣府,实际就是阻拦草原诸部落南下的第一道屏障…。”朱祁镇站起了身,走到了案前,看着这些已径起身站于两旁的官员,和颜悦色地道:“虽然在战时,我宣府常受兵戈之难,然,若是安定之时,宣府之地,却能热闹非凡,往来之人潮,不亚于繁华之都市,不知诸位观察过没有?”

  罗亨信点了点头一脸赞同之色道:“陛下所言不差,我宣府虽地处边镇,然草原诸部的许多生活必需之物,皆须从我大明购之,而草原之上,不少的牛羊马匹,亦为我大明百姓民军所需,互市互易,各取所需…。”

  “我宣府地处边墙,与草原比邻,所控制之边境颇为辽阔,故尔大明商贩与草原之贸易,我宣府可占其中三成之巨。只是,至去岁以来,我大明与草原纷争,宣府之地满目苍夷,民商甚畏刀兵之灾,至今,宣府之边贸,未复旧观。

  若是边贸能复,我宣府自然能大受益处。也能惠及我宣府军民。”

  听到了罗亨信之言,朱祁镇不由得点了点头感慨道:“是啊,建设难,破坏易,想要再复旧观,的确是有一些难度。不过如今依朕看来,倒是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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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了朱祁镇之言,在场诸文官都不由得一呆,脸上的表情各异,便是那罗亨信,亦是一脸疑惑之色,没有人跳出来鄙视朱祁镇在吹牛扯蛋,已经属于是给他这位太上皇面子了。

  扫了一眼这些人脸上的神情,朱祁镇很是心知肚明他们倒底在想什么,不过没关系,因为,朱祁镇可不是在忽悠广大人民群众,而是有这个能力和手段,才敢说出这话。

  “诸位想必都知晓,瓦刺的实权人物伯颜平章奉脱脱不花及也先之命,使我宣府,对吧?”朱祁镇呵呵一笑,扫了一眼诸人又续道:“伯颜平章此来,除了贺朕归明,以及送还仪驾侍从之外,其实,还另有重任。”

  “莫不是与边贸有关?”罗亨信不由得两眼一亮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没错。”手祁镇点了点头。”朕已与伯颜平章你定,日后,朕将指派商团,与瓦刺进行大宗交易。”

  听到了这话,莫说是罗亨信,在场诸人皆尽哗然,愕然。一双双眼珠子全瞪得溜圄,直勾勾地瞅着脸上带着一丝坏笑的朱祁镇。眼神滚烫得就像是一群看到了银行押款车的劫匪暴徒。

  “陛下,您此言当真?”罗亨信也忍不住牙疼般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事实在是非同小可,甚至可以说,如果是真的,那么,罗亨信绝对相信,此事若成,宣府边镇必能因此得到极大的利益与好处。

  “朕岂会言而无信?”看到罗亨信不顾仪态地追问,朱祁镇不由得好笑地解释道:“朕已与伯颜约定好了,只待他回去之后,禀报其中也先和瓦刺大汗脱脱不花,大约半月之后,便可成文,正试与朕履约。”

  “上皇陛下,不知陛下准备指派何等商家为商团?”这个时候,一个身高体胖的武将越众而出,带着一脸掐媚的笑容,目光贪婪地望向朱祁镇。“呵呵,怎么,你也想参上一股不成?”朱祁镇眯起了眼打量了这位武将两眼,温言相询道。

  “回禀陛下,微臣家中也算殷实,也算是有些时帛之物,存于库中。既然陛下意欲再开边贸,为我宣再镇军民谋福,我等身为臣下,岂能不甘附冀尾?”

  “呵呵,好,难得你有心了,不过,朕有一点需要说明,此商团乃是以民间的名义所承办,所以,一应手续,皆需按规矩来办。”朱祁镇好整以暇地坐到了椅子上,打量了这些蠢蠢欲动的官员一眼言道。

  “还请陛下明示。”一个干厦地宦官站出来,小心翼翼地道,贪婪的小眼睛,再配上那尖细的脸形,就像是在那官仓里生存的硕大老鼠。

  “一句话,此商团入股者,皆需缴纳税赋,当然,这个税赋,自然是以商团的名义上缴,所得之分红,自然是税后之红利。”朱祁镇拖饰着脸上对宦官的厌恶,淡淡地解释道。

  “过…”那些个蠢蠢欲动的文武官员都不由得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番,一时之间,厅中显得有些冷场起来。罗亨信亦扫了一些厅中诸人,冷哼了一声,向着朱祁镇抱拳一礼:“陛下,老臣虽然家资浅薄,不过为我宣府军民计,老臣愿意以家资两千两入上一股。”

  “老爱卿为国为民之心,实在是令联欣慰,袁彬,将罗老爱卿入股之资先计下来,到时,再折算股份。”朱祁镇深深地点了点头,当下也不客气,径直向那侍立于身边的袁彬言道。

  “哦对了,有一点,朕要事先声明,商团之税,十取其二。”朱祁镇话音未落,那些原本想随罗亨信跳出来的文武皆尽缩了缩脖子退了回去,心里边不停地在嘀咕,太上皇这把刀宰的也太狠了。

  朱祁镇呵呵一笑,解释道:“其中一半,为所纳之税赋,另外一半,以作商团及护卫之资。”

  “护卫?”听到了此言,诸人都不由得一愣,商贩行商于草原,多少是要有些自保能力的,别说是刀夕,便是弓nu.也是有的,大明对于明间藏械是较为宽松的,除了火器和甲具之外,其他的武器都充民间制作与使用,当然,大型的弓nu.自然是不在此列,可以说,明朝的军械管理制度,一如后世的美利坚蛮子国一般宽松。

  可惜到了清朝之,莫说是火器,就非是明时允许随时携带的刀夕之物,皆在禁毁之列。元朝时,老百姓险些连菜刀都没用的,由此可以比对,那些鞑zi侵略者的内心有多心虚和恐惧。才会努力地采用高压政策来镇住华夏民族,设地抹煞华夏民族的血性与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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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朕乃是太上皇帝,所组之商团,自然非一般民间商团可比。联决定将那些已为朕之侍卫的瓦刺武士中,抽调一百余名,再加上,朕的侍从,组成一只大型的保镖团队,专司往来草原与大明,保护商贩之安全。”

  “陛下,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若是以民间人士为商贩,若是您的侍从加入,过…罗亨信不由得一呆。太上皇的侍从去干保镖,这事怕是千古以来头一回听说。

  朱祁镇笑了笑:“凡事皆有第一次,而且,这里边有些东西,朕待会再细细与你会说便是。”

  看到这些家伙一个二个都是一脸踌躇的模样,朱祁镇心头暗暗冷笑不已。

  “怎么,诸位若是不愿意那也就罢了,朕可以先告诉尔等,朕的外公和几位舅多,以及杨洪杨大都督,皆以参股,诸位若是不愿,那联自会去寻民间商贩,以募股份。”

  “对了,另外还要提醒诸位一句,联已与那瓦刺相约,但非宣府之地所往草原之商贩,若非朕所允之商团的手续,不得在草原上贩卖货物,不得在草原上收购特产。”朱祁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道。

  “陛下您这么做,这会不会有扰民生之嫌?”一名文官站了出来,一脸正气地道:“自我大明立国以来,行商自由,乃是大明之国策,而今陛下却行这等独霸市场之举,臣实不敢遵奉。”

  朱祁镇笑着摆了摆头道:“爱卿此言差矣,正是因为为了百姓,所以联才会决意在民间广邀民间之商贩入此集团,以免商人之间为逐利而相互压价,打击同行,而使瓦刺从中得利。”

  理由显得有些牵强,但是好歹也算是有正常的理由,那名文官只能悻悻而退。

  诸位文武之中,虽然不少心动,却都没有站出来宣布自己入股,朱祁镇哪里不知道这些家伙的心思‘大明有规矩,士农工商四个阶层,除士以外,皆需纳税。

  而官宦集团属于士子集团,不需纳税,虽然大明严禁官员参与经营活动,但是,这些官员阳奉阴违,常常暗使家中下人或者是族人行商,从中以获重到,合理地利用自己官员的身份来逃税。早已使得那冬禁令形同废纸一般。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朕有些乏了。你们先各自回去,该干嘛干吗。江卿,罗卿,你们二人留下便是。”朱祁镇扬了扬手,犹如赶苍蝇一般驱赶着这批心怀鬼胎的文武官员。

  不多时,官员都告退离开,只有一脸疑惑之色的罗亨信和揣揣不安的江福留了下来。随着朱祁镇缓步行于那繁花间于绿荫之中的小径上。

  朱祁镇这一路上没有说什么,而罗亨信也不明白太上皇想要说些什么,于是只能沉默,而江福心里边却想的远远比罗亨信多得多,生怕太上皇因为自己之前没有奉迎圣驾,而且还干脆领军在外流窜月余,拒不见驾,而恼怒自己的行径,朝自己发作。

  越想,心里边就越发地胆寒,短短百余步的小径,却让江福走得犹如过刀山趟火海一般艰辛与提心吊胆。

  来到了后花园的凉亭里,这里四周巨木掩映,将那毒辣的日光遮挡住,总算是有此习习的凉风拂面而过,待人奉上热茶之后,朱祁镇抿了一口向着两人笑道:“现在都没有外人,朕有些真心话,想要跟你们好好说说。”

  “请陛下明示。”罗亨信与江福赶紧起身言道。

  “都坐下吧,其实,朕有些[百度极品明君吧提供]话,想知会二位,第一,朕构思这商团,并非一日两日之,而是早就做了准备,毕竟,咱们宣府之税赋,乃是农商各半,不过,常有士绅官员之辈,借机涉足于行商,却又以其官身,而拒纳税款。”

  “往年倒也罢了,而今,宣府农事艰辛,而商业停顿已有近一年的时间,若是再行拖延,莫说是招募兵勇,便是如今的八万精锐之士,也难维持,如今,国家维艰,处处都需要银子。朕既督宣府,自然不想再给朝庭那边增添负担,所以才想到了这么个子。”

  “聚众而组商团,不但能够利益均沾,更可使那些恶意竞争之jiān商无用武之地,省得白白偏宜了瓦刺。再有,商团成形,买卖自然就大宗得多,朕已与伯颜平章约定,商团所购之草原事物,比之往年,低三分的价格,而我们售予草原的物品,也同样低三分的价格。”朱祁镇扳着指头言道。———。

  “陛下,那如此一来,咱们大明岂不是亏了?”江福忍不住开口道。

  朱祁镇笑着摇了摇头:“朕所说的价格,乃是取往年的中间价。所以,一来一回,看是吃亏,实则不然,往年,我宣府与草原之贸易,最多只能占到三成,而近,至少可得五成,多出来的两成,其利润,怕是不知道要比咱们吃亏的六分利,要多上不少吧?”

  “正是此理。”罗亨信倒底是亲民官,对于商业动作虽然不其精通,却好歹也是稍稍知道一些薄利多销的道理。

  更何况,如今与瓦刺断绝了将近一年的商贸,使得大明对于皮革、碱、草原独有香料等等各种草原上产量最大的货物的需求更为迫切。

  而同样,断绝了近一年的贸易,也同样使大草原上许多物资出现了紧缺,比如荼叶,瓷器,还有许许多多的牛活必须品,但是如今,瓦刺与大明之间虽然说是停战,但是去年发生的那场战争所带来的阴影虽然未能消除。

  双方都有心要进行商贸往来,可谁都害怕对方不守信诺,这也是为什么伯颜会同意与朱祁镇达成协议的原因。而且,这么长时间的商贸断绝,必然会造成大量的货物屯积,别说是草原上的毛皮和各种货物,便是大明的茶叶,丝绸以及瓷器,也在诸边屯积了不少。

  而朱祁镇早已暗中吩咐哈铭于暗中大肆用低价收购了一批,如此一来,即使是比往常低上三分的价格售出,其实反而比过往赚的更多更猛,嗯,也算是发发难财吧,不过朱祁镇现在所需要的是急需提高自己的竞争力,更何况,边贸的主[百度极品明君吧提供]要商贩,多是一些身家巨万的商贾,还有就是各地的文武官员,甚至镇守太监,就连一些分封靠近边镇的藩王亦在其中插上一脚。至少老子还缴缴税,那些王八蛋连个铜板都不上缴国家,如此一想,朱祁镇这份钱赚得更加地心安理得。

  旁边的江福不甚了了,但是罗亨信稍加解释之后,江福也很快明白了这个道理,明白之后,心里边那渴望发财的又不禁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看到了江福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朱祁镇淡淡一笑。”你乃是朝庭重臣,朕希望你与罗卿一般,为宣府诸文武做出表率,不知江卿“”

  “臣,愿为上皇陛下分忧。”江福闻言大喜,急忙拜倒于地恳切地道。

  “朕知道你在宣府身家颇丰,不过,既然只是做表率那你自只量力而为便是。朱社镇笑眯眯地抬手虚扶了江福一番,温言笑道。

  “谢陛下“”江福谢恩之后,突然觉得不太对头,看着朱祁镇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有方才刻意提到自己在宣府身家颇丰的话语,一时之间,江福觉得自己那本要站起来的双腿显得那样的软弱与无力。

  朱祁镇却没有再看他,把目光移向了亭外的草木,淡淡地道:“听说,你跟宣府镇镇守太监严顺关切颇为亲密,是吗?”

  “陛下,严顺乃是我宣府镇镇守太监,有监军之责,臣自然要多与其亲近才是。”江福赶紧答道,不过,脸上的汗水却越发地密了。“这朕自然知道,同僚之间,自然需要多多交流才是,只是,朕听宣府百姓言,江总兵来宣府时,不过是一行数十人,数辆车。可走到了宣府不过半年有余,已在宣府城中,拥宅数座,铺子也不少,而且于城外更有良田数十顷,不知这消息,是真呢,还是假?”朱祁镇端起了茶水,浅抿了一口,声音仍旧显得那样地轻和,可是落到那江福的耳中,却犹如滚滚惊雷一般。

  “陛下,这些绝非是臣强取豪压,欺压良善所得,乃是宣府诸同僚相赠之物。也有镇守太监想赠微臣的“”江福头也不敢稍抬地分辨道,那背上的衣襟,已然被汗水所浸湿。

  “是啊,同僚之间,互赠礼品,这是常例,朕自然不会怪罪,可是“”朱祁镇说到了这不由得顿了一顿,目光再次落到了江福的身上,此刻,方才温润如玉的目光已然锋锐如刀。”这些礼物,你觉得,你该收吗?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边军士座在你的那五所宅院里边奴为仆?你又知道不知道,宣镇太监所赠与你的三间铺子,皆是强取豪压百姓之物?”

  朱祁镇的声音越来越高,目光越来越厉,声声厉吼,震得那周围草木仿佛也随之簌簌而栗。朱祁镇双掌已然紧握而拳,向着那脑袋已经都抵在了那地面青砖上的江福,继续喝道:“还有你所得的那数十顷良田,皆是卫所士卒,辛劳数载所垦出来的保命的田地?!”

  “尔至宣府,不思兵士之痛,不知民生之苦,只一昧结好同僚,收受贿赂,役占兵丁,你觉得,你还有脸说这些只是礼物不成?!”———

  看到了那朱祁镇锋锐如刀把目光,江福顿时觉得浑身冰冷,如浸冰窑。

  眼前这位太上皇可是敢于当街杀人的主,只因为那个宦官轻慢了一句话,便为其所斩杀,要知道,那宦官可还是当今天子的贴身心腹近侍,他想杀就杀了,天子居然也连个屁都不吭。而自己有这么多的罪状被太上皇拿在手中,想要杀自己,自己又能如何?

  一思及此让朱祁镇的威怒和厉喝吓得险些肝胆俱裂的江福脑门连连叩击于青砖之上咚咚作响。”陛下,臣,臣有罪,请陛下责罚,臣这就让下人将那些东西一一退还,还望陛下恕罪。”

  朱祁镇连连冷笑,却一句话也不说,而这个时候,人老成精的罗亨信哪里还不明白朱祁镇让自己随江福同来的原因,当下也拜伏于地言道:“陛下,念在江总兵乃是初犯,再则,江总兵初到宣府,也颇尽辛劳,那些田产宅铺,非是江总兵所为,还请陛下宽仁以待。”

  ““哼,若非是他没有做,朕岂会还[百度极品明君吧提供]让他来这里说话?”朱祁镇很欣慰这位罗老大人实在是会做人,给的台阶也恰到好处。自己还真不能把江福这个总兵给宰了,毕竟,江福乃是武安侯郑能的妹婿,而武安侯对自己颇有贡献,在朝中为自己出力不少,光是为这个,朱祁镇至少就不能把江福给宰了。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江福此人性格软弱,易受控制,这也便于朱祁镇日后插手于宣府的军政事务。

  所以,江福必须要留下,但是,若是不狠狠地敲打敲打他,让他明白,他身上的不少把柄都让自己给拿捏在手里,朱祁镇如何能轻易地放心用此人?

听提朱祁镇之后,原本神经已然绷到了极点的江福不由得心神一松,差点就瘫在了地止  ”站起来,堂堂的宣府镇总兵,难道连腿板地挺不直吗?”看到江福那副仿佛被抽走了骨头的模样,心里边气不打一出来的朱祁镇不由得冷声喝斥道。

  “谢陛下不罪之恩,那些田地房产,臣全部交予陛下处置,日后微臣绝不敢再犯,如若不然,甘愿伏地受死。”江福再次拜伏于地,感激涕淋地指天发画发誓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恭立于旁。

  “那些在你府中为奴为仆的边军,就先全调过来。”朱祁镇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道:“朕先安抚一下他们吧,此时即使放归军中,也难免心中有怨,到时候,不知道又会不会惹出什么祸端来。唉…”。朱祁镇不由得又恨恨地瞪了那江福一眼。看得江福眼皮直跳,脑袋垂得更低了。

  “宣府镇守太监严顺,是正统十三年,由朕亲指镇守宣府之地的。朕记得,宣府之地,除了镇守太监之外,还有四名守备太监。”朱祁镇抚了抚自己发紧的眉头,表情透着一丝古怪与苦涩。”这些内臣自出镇宣府以来,平时坐享受尊荣,却不恤封疆,克扣军饷,役占兵丁,更肆毒于宣府之百姓。朕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派了这么些个混帐来宣府。”

  “陛下,老臣也有责任。”罗亨信闻言,亦不由得拜倒于地,一脸惭色。

  “你有什么责任,你多次为民与之相争,宣府黎庶,若无你这位一心为民治事的亲民官,早就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朱祁镇抬手将罗亨信扶了起来,看着这位年近七旬,仍旧操劳的老大人,不由得有些心头发酸。

  “镇守太监,边镇总兵为所胁制,往往畏之。杨卿虽为大明宣府老将,常受其执肘,亦无奈其何。甚至还常受其劾,唉,任宦官监军分镇,各边镇守宦安日渐其多,作威作福,擅用威福,激生事端,已成我大明之大患矣。”朱祁镇越说越怒,心里边的邪火更是腾腾腾地往上窜。

  “今日,联之所以不拿他们,不是因为不敢动他们,而是不想动,朕还没有收集到足够的证据,朕很想看一看,这些在宣府短则才来数月,长则已来数年的宦官,到底在宣府贪污克扣了多少军饷,役使了多少边军将士,使我宣府边镇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朕要把帐一笔笔地理出来,算清楚,到时候,也好给宣府军民,好好地作一番交待。”朱祁镇的声音愈发地阴冷了起来,那目前中,溢散出来的杀意,让那江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排寒光四溢的雪亮屠刀正挥起,然后斩下,带起了一片如浆如水的血潮…。

  “陛下放心,老臣无论如何,一定会设找寻证据,请陛下为我宣府边镇军民作主,璋显天威。”落到了罗亨信的眼中,却让这位宣府老臣兴奋得战栗起来。若非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若非是为了看顾这宣府边镇百余万军民,这位性烈如火的老大人,真恨不得提三尺青锋,以取jiān宦之首级。

  而今,太上皇已然当着自己与江福这两位宣府边镇的最高官员发了话,罗亨信自然是举双手赞同。至少,罗亨信希望能再见那日太上皇于宣府城下,挥刀斩杀那刘柄忠这样的jiān宦的勇烈风采。

  “朕要让宣府边镇上上下下都知道,如今,宣府边镇是谁在作主。不杀一批宦官,朕心头之恨难消,不杀一批人立威,宣府文武,焉会听朕使驭?”朱祁镇扫了一眼两人,淡淡地道。

  对于朱祁镇这击露ǒ露ǒ地,嚣张到极致的宣言,两人除了敬畏之外,却不敢有丝毫其他的想,毕竟,朱祁镇乃是太上皇,当过近十五年的大明天子,而今天子亦恭请其督宣府边镇之事,其威何人敢挡?

  更何况,朱祁镇这番话,虽只针对于宦官,可是,也未尝没有敲打这两位宣府最高文武官员之意,让他们明白,自己,才是宣府边镇的主宰者。

  “朕今日告之尔等之行事,莫要泄露才是。”朱祁镇顿了顿之后,声音转柔,向这两人吩咐道。

  “陛下放心,臣等定然不过泄露一字半句。”两人不敢怠慢,齐声答道。

  “好了,你们且先回去吧,江福,你的宅院田产,就连暂时留于你的手中,若是这些日子,那些镇守太监再来寻你,不妨委以虚蛇,朕可不希望现在就惊动了他们,知道吗?”朱祁镇又向那江福吩咐道。

  “陛下放心,臣一定会用心办事,不使陛下失望。”江福郑重地道。

  看着那焉头搭脑的江福和那浑身透着一股子干劲的罗亨信离开了凉亭,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后,朱祁镇坐回了那亭中的石凳上,朝着身边的年宁吩咐了声,年宁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凉亭。

  而一直侍立于朱祁镇身边的袁彬清了清嗓子进言道:“陛下,宣府边镇的镇守太监和守备太监皆属内臣,您这么做,会不会让当今万岁难堪?”

  “难堪又如何?朕这不过是自揭其短罢了,这五名宦官,有四人为朕在位时所指,朕也没有想到,这些宦官,竟然会惹得民怨若斯。”朱祁镇笑着摇了摇头言道。”朕要掌握宣府,必须要拿出点铁血的手段来,然则,文武诸官,即使有贪腐,可好歹还能治军民政事,而这些宦官可以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朕不先把这帮子吸食民脂民膏的混帐收拾掉,焉能服从?也算是弥补一番过去朕所犯之错吧。”

  “陛下能行此举,不单乃宣府边镇军民之福祉也,亦是天下军民之福祉。”袁彬也微微颔首附合道,的确,朱祁镇虽为太上皇,当今天子恭请朱祁镇督宣府边镇,可是,大明的官场,下对上阳奉阴违的事例数不胜数,便是天子的旨意,也经常被群臣当成了耳边风。

  所以,朱祁镇必须要立威,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拿天下人都鄙视轻蔑,且民愤最大的宦官来当样板,不仅仅能够获得宣府边镇军民的心,还能够获得大明朝绝大部份地方官员的好感,毕竟,宦官出任镇守太监这一大明朝的弊政,乃是由世祖朱棣开始的。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所谓镇守和守备,本来都是武将的职衔。总镇一方者为镇守,独镇一路者为分守。一般说,总兵官担任镇守,而守备由参将担任。

  但是随着宦官权势的膨胀,各地的镇守、守备,逐渐由此辈把持。追溯其历史踪影,永乐时已见端倪。建文帝秉承朱元璋之遗元,对宦官很是严厉。而其叔王,也就是世祖朱棣起兵后,宦官纷纷倒戈,跑到他的大营里,报告朝廷的种种政治、军事的机密,作为投靠新主子的见面礼。

  朱棣即位后,这帮宦官邀不已,朱棣便从中选了一批,与出镇贵州、广西、宁夏诸边的顾成、韩观、何福等同往,但“赐公侯服,位诸将上。”足以说明了大明朝庭的帝王在对付宦官的问题上发生了一个极端的转折和改变。

  永乐末年,各边镇守宦官日渐其多,作威作福,大有将总兵官取而代之之势了。史载:“自文皇任宦官监军分镇,遂至擅用威福,激生事端,一时边镇总兵为所胁制,往往畏之。”

  随后,镇守太监的头衔终于正式出现。洪熙元年二月,仁宗,也就是朱祁镇的祖父朱朱高炽“敕甘肃总兵官都督费、镇守太监王安。”这便是正是地给予了太监镇守之职称。

  而到了宣德元年,汉王朱高煦谋反,宣宗遣指挥谭顺、内官黄让、内使陈锦助平江伯陈碹镇守淮安,这就表明了宦官已经开始担任内地镇守。

  而至朱祁镇在位的十数年中,由于社会矛盾日趋尖锐,福建爆发子叶宗留、邓茂七起义,当时的朱祁镇一次就派出了多名宦官分守诸府。

  而至土木堡之败后,朱祁钰这位好弟弟继续发扬光大自己兄长的风格,凡各地险要之处,都设立了镇守太监,短短大半年,就遣出了数十名宦官镇守或守备各地,而最高职位的镇守太监连同总兵官、巡抚都御史,被人称为三堂。

  “…,只是陛下,您这么做,会不会被别人用心之人,攻纤您败坏祖制。毕竟,宦官分镇各地,源至世祖,仁宗皇帝更是明话而正镇守太监之名。”袁彬拧起了眉头,颇有些担忧地道。

  “无妨”亨祖制,论起祖制来,当以太祖皇帝的祖‘为先。”朱祁镇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森森的白牙,份外铮亮。

  “正所谓世易时移、变已矣,今,既然宦官镇守之制已成弊端,危害我大民军民,等于危害我大明江山社稷之基石,焉能不除之,莫非非要等到我大明弊端丛生,危机存亡之秋不成?”

  “可是陛下,您乃是上皇,而非当今天子。”袁彬一咬牙,耿起了脖子道。

  听闻此言,朱祁镇不由得回过了头来,他清楚,袁彬这话并非是为了刺激自己,而是希望自己能够考虑得更慎重一些。心头暖哄哄的朱祁镇抬手拍了拍袁彬的肩膀温言道:“正因为这样,朕才只收拾宣府边镇的宦官,朕既督宣府文武治事,那些太监自然也为朕所管束。朕不希望让朱祁钰抓到任何的把握,所以,朕需要如山的铁证,办死他们,让天下百姓只会交口称赞,让我那位好弟弟,只能哑口无言…”

  听得朱祁镇之言,袁彬亦只能一脸钦佩之色地向朱祁镇拱手为礼:“陛下之智,非臣所能及也。若能如此处置,不但是别有用心者无话可说,更可震摄宣府文武,便是日后,当今万岁再遣太监镇守,也要谨慎三分了。

  朱祁镇微微颔首笑而不语,他需要的正是这个效果,这一批宦官全宰了,怕是那些宦官们必然会对宣府边镇畏之如虎狼,哪怕走到时候再有镇守太监和守备太监,必然会老实许多,省得自己再多费手脚应竹。

  杀几个死太监,可获天下文武官员的好感,还能顺带敲那朱祁钰一闷棍,更能使得天下受宦官肆虐的贫苦百姓的交口称赞,等于是给自己刷了一大截的声望等级。这样一石数鸟的事情,朱祁镇能不干吗?

  这时候,哈铭已然匆匆地随着那钱宁赶了过来,给朱祁镇恭敬地行礼之后。朱祁镇示意哈铭坐下,这才询问道:“这段时间,卿一共购置了多少货物?”

  “回陛下,微臣从京中带来了约二十万两银子的货物,另外,还有大量的玻璃制品和瓷器,不过这两样货物都害怕颠簸,所以行程较慢,昨日方过了保安州,想来还需数日,才可至此。”

  “另外,会伯昌一家,共予微臣白银十五万两之巨,杨洪杨大都督,予银两万五千两…如今,臣在宣府周边,收集子各大商巨贾的货物约十三万两白银,大约再有三五日,怕是这些银子就都全花光了。”

  听着哈铭之言,朱祁镇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那些银子,就算是全花光了也没关系,瓦刺与我大明之间已然断了大半年的边贸,这一趟去,无论咱们带了多少货物,肯定都会被瓦刺诸部落吃下去的。”—一。

  “遵命,微臣这两天会再加紧一些。”哈铭沉声应道。”还有一件事,臣已经在城中寻找了一所宅院,准备用作商社的驻地,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嗯,此事你看着办就走了,不过,既然是买,可别忘了给人家原主人合适的价格,朕如今正要整治人,自己自当以身作则才是。”朱祁镇叮嘱了哈铭一句,不由得目光扫过了身边的诸位心腹。”朕过去犯了很多的错,朕身边的人也同样犯了许多的错,更是做了许多对不起大明,对不起百姓的事情。”

  站起了身来,凝重的目光望着那地上的青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而今,尔等都是朕的体已贴心之人,朕有句话,必须要先告之你们,朕不会再犯过去的错误,所以,希望你们能时刻提醒于朕。而朕也绝不会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再去做那些违乱纪,败坏政事的事情,若有犯者,自行了断,或者是朕帮你了断。都听明白了吗?”

  朱祁镇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听得诸人都不冉得有些栗然,全都拜伏于地。”陛下有命,臣等绝不敢违。”

  盯着这群拜伏于地的臣下良久,朱祁镇这才放和了语气,温言道:“你们也放心吧,只要你们能够的照朕的吩咐做,朕自然不会亏待于你们,朕已让哈铭在商社里,给你们每一个人一定的股份,除了你们的奉禄之外,你们还能从此获得红利。望你们自己明白朕之苦心。

  袁彬等人皆不由得满脸感动之色,现次深深拜下:“陛下,臣等便是肝脑涂地,也难报陛下恩泽万一。”

  “好了,都起来吧,袁彬,人都微出去了吗?”朱祁镇再次坐下,示意诸人起来答道。

  “陛下您放心好子,臣挑选的,皆是原锦衣卫中的精干之事,而且,又有陛下您的舅舅暗中关照,所以,宣府边镇的诸锦衣卫都份外的配合,只要能再有三五日之,必可将那些镇守太监作奸犯科之证据拿到手中。”袁彬笑道。

  “如此便好,那就五日之后,朕要你们,将一切准备就绪,到时候,朕要让那些宦官死得心服口服。”朱祁镇阴阴一笑,一脸智珠在握的表情。他现在已经能够想象到到时候的场面,将会是何等的壮观。

  “你妹的,哥就是要拚命刷声望等级!声望或者在后世不管用,可是在这个时代,声望等级比啥都管用。”

  怀胎七八个月的大肚子,坐在椅子上,摸着自己那下颔的长须,一脸的疑惑之色。桌上的美酒佳肴,他却没有半点的胃口,脑袋里老走出现太上皇方才说话时的情景,一想到那商社所能再来的好处和利益,赵镇华觉得自己的心里边像是让人给丢了十来只猫进去似的,抓挠得厉害。

  “将军,末将倒觉得,陛下想必是希望收拢咱们的心吧?”一位游击将军一口抽干了杯中佳酿,伸筷挟着菜,一面含糊地道。

  “嗯,有这个可能。”另外一名武将搁下了手中的筷子抹了抹油嘴道:“咱说句实话,凭咱哥几个的实力,凑个十来万两银子不在话下,凭啥要听那帮阉货的?”

  “小点声,阉货都是没卵蛋的主,整治起人来,可比女人还歹毒,咱们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吗?他们能管着咱们,要不听,能怎么办?”赵镇华瞪了一眼此人,沉声喝道。

  “就是,咱们那位江总兵都听他们的,咱们能如何?”一名武将悻悻地吐了块骨茬在桌上,一脸的愤愤。“你们可别忘了,他们可是内臣,上达天听的,咱们呢?以前杨大都督在的时候,那些宦官至少还收敛一些,可是如今,都他娘的跟饿狼似的。”

  “行了行了,说得再多,也无益处。咱们现如今应该想一想,太上皇整出来的这个商社,咱们该不该入伙,荐是要入伙,该怎么入伙才是。”赵镇华拍了拍桌子,示意诸人不要把话题给扯远了。

  “可是那几位公公都已经跟咱们打了招呼了,要咱们先暂时等上一等,看看情形。要知道,上皇那里,可是足足要收两成的税。”其中一名武将站了起来言道:“以靠,谁敢收咱们的税赋?虽然那些公公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可现在,咱们可都是站在同一条船上,当今万岁都阻挠不了的事,太上皇就真能做得到不成?”

  “就是,交税赋,那是平头老百姓才干的事,咱们是什么?堂堂的朝庭命官,凭什么要缴纳那什么什劳子税赋?”一名武将也是一脸的愤色。

  “那大伙的意思,咱们就先等等?”赵镇华砸了砸嘴,扫了一眼诸人道。诸人互望了一眼,都彼此交流了一番之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赵镇华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眯起的小眼扫了一眼诸人:“既然诸位都愿意先等等,那就先等着呗。不过若是太上皇那边若是再问起此事,咱们如何应付?”

  “放心吧,这事,还论不到咱们去抛头露面,就咱们这十来万两银芋,那些阉货,哪个动动手指不就来了?他们才是大头。”其中一人冷笑道。

  这话倒是让人诸都不由得附合起来,而就在官员们暗中聚众而商的时候,那几位镇守太监,也都蹲在了一块,同样也在商议着此事。

  “严公公,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把上皇给惹恼了?”一名守备太监,坐在椅子上,向着那斜靠在躺椅上,由着一个标致的侍女给自己揉着肩膀,另一个侍女给自己捶着腿,眯着眼睛享受宣府镇镇守太监严顺问道。

  “你们怕了?”别看严顺虽然干巴瘦猴的,可是那双邪恶的三角眼里透出来的阴狠和狡洁,还有他镇守太监的身份,足以把这四名守备太监压制得死死的。

  “小的岂敢,只是,万一上皇发起怒来,小的们怕是吃罪不起啊。”那位守备太监虽然在官员跟前威风得紧,可走到了严顺的跟前,却跟一只断了尾巴的猫似的,焉了巴叽的。

  “,哼,就你们那胆,还想要发财?”严顺不屑地撇了撇嘴,伸手在那给自己捶腿的侍女的胸口了一把,掐得那侍女不由得一声痛呼,眼中都溢出了泪花,却偏偏还要强颜欢笑,不敢稍有挣扎。

  满意地拍了拍这侍女的脸蛋,这才坐直了身子的严顺冷笑道:“放心吧,上皇他老人家的脾气是不太好,可针对的是谁,难道你们还不明白?”

  ‘严公公,您这话何意?一一名守备大酱站了出来,脸上的疑惑却更深浓了。

  “前些日子,太上皇于宣府城外,一怒而斩刘柄忠之事,尔等可曾听闻?”严顺挥了挥手,示意那两名侍女退开,慢条斯理地翘起了兰花指,清理着指甲里的污垢,一面淡淡地阴笑道。

  “此事小的们自然是听说了…想不到太上皇的性情…”虽然当时他们各在各的地盘之上,可是,并不防碍他们知晓这件事的经过。

  “那你们也该知道,太上皇因何斩杀此人的吧?”严顺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道:“哼,那日,咱家可是亲眼所见。上皇何等人物,那刘柄忠不过是仗着自己是新皇的心腹近侍,居然胆敢言语挑衅上皇陛下。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这还不是他自找的?”

  “杀了刘柄忠,喝斥了李实…此等种种,皆不过是上皇在向新皇示威来着。明白吗?”

  此言一出,在场的四名守备太监都一脸恍然地连连点头。“严公公所言不差,毕竟新皇做的也实在是有些…呵呵。”

  听得严顺这般分析。另外一名守备太监也恢复了一些胆气,拍了拍案“咱们这些人,除了吴公公,可都是上皇昔日所任命,也算得是上皇的心腹,只要安心做事,不要做得太过份,上皇他老人家的性子,是不会拿咱们如何的。”

  那位被点到了名的吴公公却脸上有些发青。“诸位公公,那既如此,小的又该如何做?”

  “你且宽心便是,上皇最念顾旧情了,前些日子,咱家先于诸人去拜见上皇陛下,还跟上皇聊起了过往宫中不少的趣事,上皇颇喜之,还赏赐了咱家一些丝帛之物,可见,上皇还是惦记着咱们的。只要吴公公你随着咱们共进退,上皇念在我等之旧情的份上,应该不会拿你如何。”严顺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一脸鄙夷之色打量了这名吴公公一眼道。

  严顺之言,引得另外几名太监齐齐附合不已,他们昔日也是在宫里呆着的,侍候朱祁镇的时间也颇为不短,自然了解朱祁镇是何等的脾气,朱祁镇的脾气向来很好,待人极为宽仁,很少会作出责罚之举。

昔日于宫中,对于这些内臣,也就是宦官,可走向来恩宠有加,小错小过,向来都是懒得理会,甚至有时候干脆不闻不问,如若不然,又岂会有王振擅权之事发生?百度贴吧极品明君吧更新  而很快,那日朱祁镇当街杀人所溢露出来的狰狞与暴虐,被诸人当成了朱祁镇是因为在大草原上憋的太久,回到之后,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以至才杀人泄愤,并向新皇示威之举罢了。

  “事情,咱们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可是咱们这些上皇身边的老人,却不能不有所表示,上皇如今在宣府,哪及得紫禁城的繁华和精美,我等只要能重新讨得上皇的欢心,想来,上皇也不会难为于我等。”严顺看到大家都恢复了胆气之后,呵呵一笑,向着诸人言道。

  “这是自然,我等昔日在宫中,受上皇恩惠,今上皇蒙难,我等自然是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一名守备太监站了起来,拍着胸口…脸的兴奋。开始商议起了该怎么做,才能够诸那朱祁镇的欢心。

  而在同一时间,那些文官们也同样三五成群地聚成了小团体,都在对朱祁镇这位太上皇今天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一个怪招而进行着激烈地讨论和商议。

  都觉得太上皇这是闲的蛋疼,吃饱了没事可干瞎鼓捣出来的玩意,另外还有一点就是,严重地触犯到了诸位官员的利益,虽然,或许能够从商社的商贸往来活动中,获得足够的利益,但是一想到自己所赚的钱居然需要缴纳税赋,诸人焉会心甘,要不是朱祁镇是太上皇,指不定当时诸官员就跳出来攻纤朱祁镇是在与民争利了。

  若是诸人皆不响应,太上皇的所谓商社计划十有将会变成泡影,到时候宣府镇的边贸自然就会恢复旧观。那样一来,诸位官员自然是会各施通天手段,让自己的腰包鼓起来。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绝对不能让太上皇破了士伸纳粮纳税的先例,否则,口子一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虽然这些官员不清楚后果,却隐隐地查觉到了一丝丝危险,就像是一群野兽,嗅到了背后所隐藏的阴谋,可惜,他们并不清楚,朱祁镇所要布置下的阴谋,远远比他们所想象地更加深过…

  “夫君,您看这个,真漂亮。”一身简单却不失富贵气息的淡蓝浅白暗花长裙,将那钱一娘的清丽衬托地越发显得犹如那脱俗的出水芙蓉一般。此刻的她,正拿着一柄不知道是从何处贩来的镂空撒金折扇在手中把玩不已,仿佛像是个没见过世而的小姑娘似的。一眸一动之间,那双会说话的眼眸里,只有好奇,还有兴奋,以及那久违的欣喜。

  “呵呵,喜欢吗?喜欢的话,那就买下来吧。”朱祁镇大手一挥,身边的年宁一个眼色,另外一名家丁打扮的侍卫大步上前,向着那位折扇商贩问了一番价格之后,径直丢下了一键银子,惹得那位折扇贩子不由得眼睛笑的都快瞅不见缝了。

  看到这位商家如此表情,朱祁真颇有挥金如土之感,遗憾的是,自己怀里没揣钱,扔银子的乃是自己的侍从,而不是自己,让前世一心想过富贵人、暴发户生活的朱祁镇不由得隐隐有些遗憾。

  “你妹的,下次哥一定要在怀里揣上几十两银子,两只袖子也得塞的满满的,砸不晕那些家伙。”悻悻的朱祁镇迎上了那一脸滋滋喜意把玩着折扇的钱一娘…面在心里狠狠发誓,浑然忘记了银子不是后世的纸币,一斤银子体积根本就没有多大,他真要在怀里揣个几十两,两只袖子都塞满,那至少也得有化八十斤的份量,别说是扮斯文装威仪了,怕是还没走上一步,他就得趴下。

  不过,这毕竟是朱祁镇第一次放下了所有的心事和负担,陪着自己的婆娘逛古代的街市,有些得瑟自然是难免的。今天,距离那次召集诸文武议商社之事已然过去了四天,反正还有一天,事情才有结果,朱祁镇知道钱一娘成日闷在行宫里也着实不忍,但是娜仁的容貌又太过惹眼,朱祁镇若真把两女同时带上街,不出一柱香的夫,宣府城上下绝对都会知道太上皇游街来了。

  所以,跟娜仁说了一声之后,朱祁镇携着钱一娘微服上街闲逛起来。

  “谢谢夫君。”钱一娘那双水汪汪的眼眸里边尽是说不尽,道不完的甜蜜,这段时间以来,原本初见时,清减了许多的钱一娘已然显得丰腴了许多,脸蛋上的水色,也像是那三月的桃花般粉嫩。

  “谢什么,咱们可是夫妻,给自己的妻子买礼物,这可是天经地义的。”朱祁镇呵呵一笑,从钱一娘的手中接过了那柄精巧的折扇打量了两眼,连赞自己的婆娘有眼光,夸的钱一娘脸上的晕色更浓。

  “真想不到,妾身也会有离宫,一身普通人的装扮,在宫外行走的一天。”钱一娘看着那周围往来的行人,这热闹的街道,禁不由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满脸的满足与怀念,代表着她渴望着这样的生活。

  “妾甚至进宫以来,就没有再离开过一次宫禁,有时候,还真有些想念这样的俗世,陛下不会怪臣妾吧。”看到朱祁镇带着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打量着自己,钱一娘心头一跳,赶紧就想要向朱祁镇认错。

却被朱祁镇握住了手,阻止了她拜下。爱怜地拍了拍她的纤手温言道:“这里可不是宫里,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只许叫夫君,另外不许自称臣妾。”百度贴吧极品明君吧更新  “只是…好吧,夫君您不会怪责身吧?”钱一娘哪里想到朱祁镇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她这般亲昵,两人凑得如此之近,便是脸颊,都能够感受到朱祁镇喷吐过来的强烈的气息,那种感觉,让钱一娘顿时脸颊滚烫了起来…双眼眸儿越发池水灵灵,羞怯的目光,只敢低垂着,却更是惹人怜爱,倒是惹的朱祁镇这匹色狼更是两眼放光。

  漂亮的女人害起羞来,的确更能激起男人的,朱祁镇吞咽着。水感慨道。拿捏着钱一娘的手不由得又紧了一分,好不容易总算是维持住了彬彬君子的风度呵呵一笑:“这怎么可能,说来,还是我平时对你太过轻忽了。你自幼生活于宫外,相比起那冷冰冰的宫里,更向往着宫外的自由和随性,这一点,我岂能不理解?你放心,日后,你不需要再过上那种只能每日面对冰冷的宫墙的生活了。”

  “嗯,只要夫君您喜欢,过什么样的日子,只要能在您身边,妾身都是快活的。”感受着朱祁镇宽厚的大手传来的暖意,钱一娘眼中的水意更加地浓厚,眼中的痴情与情意,哪怕是神仙,怕是都要动心。

  夫妻俩正在郎情妾意的当口,而年宁等人只能作视而不见状,警惕地张望着四周,他们一行共二十人,除了一半随侍于朱祁镇和钱一娘的左右之外,其他的人都已然散在四周,毕竟,朱祁镇虽然不像那些人士,非要把保镖都赶开,自己化妆贫下中农。

  但是,在保证了安全的情况下,人要是太多了,很容易泄露他的身份,所以,随后跟随着十个保镖…足以让不开眼的人知道朱祁镇非富即贵,不是啥好惹的,自然会主动退开。

  可惜,令朱祁镇没想到的是,自己虽然已经算是做了万全的防备,却还真偏就有不开眼的玩意,非要闹出些破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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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年宁等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夫妻二人正顺着街道闲逛,不料,离了折扇摊行不多远,便能看到前面不断的有百姓一脸惊惶的匆匆而行,而有些胆大地正在不远处探头探脑,仿佛前面正在有什么事情发生。

  朱祁镇不由得一愣,倒目向那年宁使了个眼色,年宁很是心领袖会地点了点头,带着两名伪装成家丁打扮的侍从快步往前行去,而朱祁镇则继续与钱一娘低声谈笑着缓步而行,时不时打量一下周围的店铺中的各种商品与货物。

  不大会的夫,脸色阴沉的年宁领着属下返回了朱祁镇的身边,看到了年宁的表情,朱祁镇也不由得眉头一挑。步上了前低声道:“怎么一回事?”

  年宁在朱祁镇的耳边一阵低语,听到那年宁之言,朱祁镇的表情不由得显现出了几分狰狞。冷笑连连:“好嘛,没想到,今日逛街都能遇上一出好戏,既然如此,联要不去瞅瞅,还真对不起自己。一娘来,随我去看一看一场热闹去。”

  “什么热闹?”正在看一匹上好的绸缎的钱一娘听得朱祁镇之言,乖巧地走了过来,一脸好奇地道。

  “嘿嘿,带你去看一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戏。”朱祁镇冲钱一娘眨了眨眼,牵着她便径直行去,而得到了年宁的暗示之后,原本分散于周围的诸侍卫们也纷纷地现身,手扶腰刀,齐聚于朱祁镇左右,杀气腾腾地朝前方行去。

  行不多远,朱祁镇便能看到一间商铺的门口正摆着七八辆大车,十来个仆从打扮,腰悬刀械的魁梧大汉正在从那商铺中往外搬着东西而一位一身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正安然地坐在一顶凉轿内,想着二郎腿,一手掌扇,一手指着那些周围的仆从喝斥道:“都给本少爷轻拿轻放这些货物,可都是本少爷花了银子买下来的,坏了一件少爷我非抽断你们的腿不可。”

  而跪在他的凉轿前,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商人正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苦苦哀求着什么,可这位喝斥了下属的少爷抿了一口属下递来的凉茶之后,转过了脸来啧啧笑道:“我说吴老板,您说这话亏心不亏心,本少爷去年贷了你五十两银子,说好了两个月还,可走到了如今,都快一年了,这利滚利至今怎么也得有个三五百两银子了吧?”

“可是小的根本就不想…”这位吴老板话还没说完,就让那凉轿前的一名家奴打扮的狗腿子一耳光抽到了脸上下面的话顿时再也说不下去了。百度贴吧极品明君吧更新  那位少爷却跟啥也没瞅见似的晃着折扇,自顾自地道:“你拖了这么久不还少爷的钱,若是落到那些放高利贷的手里边不把吴老板你弄得家破人亡才怪,哪像少爷我这么仁善?”

  这位少爷跟前一个长相颇为高大威仪的中年文士手中的折扇摇了摇,附合道:“正是如此,我家少爷何等样人?若不是你做得太过份了我东主岂会今日登门造访?”

  那位吴老板棒着那被拒肿了的脸颊,一脸的悲痛与哀求地看着对方可是,对方哪里理会,只管自顾自地言道:“我家少爷决定不再把这利钱往上翻了,今个,就拿你店里的货物抵债。放心吧,呵呵,我们少爷可向来行得正,坐得直。就算是你这些货物抵不了那些债务,也不会让你卖儿卖女来抵债。”

  “呵呵,王先生此言甚是有理,一句话,今日,你欠本少爷的债务就一笔勾消了,记住了,商人行商,终归是要讲信誉的。今日少爷我不为别的,就是想告诉你,日后千万得记住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明白吗?”这位坐在凉轿上的大少爷唾沫横飞地玉斥着那位棒着脸连声都不敢吭的吴老板,一脸的洋洋得意。仿佛他还真是一位道德卫士。

  这个时候,已然携着钱一娘在街角处偷听了半天这位少爷忽悠广大人民群众的朱祁镇着那年宁唤来了旁边一家商铺的掌柜,仔细一打听才明白是什么一回事,这位少爷不是别人,乃是山西大同镇守太监郭敬的儿子郭瑞。

  郭敬乃是太监,自然不会有儿子,不过这位郭瑞却是其兄的第二个儿子。因为郭敬是个太监,不能生儿育女,其兄便将郭瑞过继给了郭敬。

  这个儿子不单是姓郭,还与自己有一定的血缘关系,自然是要比起那些宫中的太监相互收的干儿子、假子什么的要亲近得多。郭敬自然是对其疼爱有加。

  自正统七年至大同镇任镇守太监以来,就将郭瑞也一并带了过来在身边。郭敬当年可也算得上是那王振身边的红人,要不然,哪能够爬到镇守太监这个外放的位置上?虽然不如互振般在朝权势熏天。在大同,呆了将近十年的郭敬可算得上是一手遮天的人物,而郭瑞受极了郭敬的宠爱,别说是在大同,在整个陕西,都算是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

  奈何有郭敬这尊手眼通天的后台在,而且郭瑞也不似一般纨绔子弟般蠢笨如猪的明火执仗的去玩打砸抢,而喜欢耍一些无赖的手段明坑暗骗。再加上,身边有名助纣为虐的王师爷,人称王削皮,两人狼狈为奸,在大同一带搞风搞雨。

  偶尔还会流窜周边各地作案,在宣府的名声之臭,不亚于那几位宣府的镇守和守备太监。

  一面听着那名掌柜唾沫横飞的解说,一而看到郭瑞与那位王师爷两人一唱一和地在那表演,朱祁镇终于忍耐不住,不由得冷笑了起来。“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今日,我算是开了眼了。”

  朱祁镇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在这片显得有些死寂的街道上,却显得那样的清晰,那些周围缩于铺面之内,或者是凑在远处观望着这边的百姓们都不由得把吃惊的目光投向了朱祁镇的身上。

  “谁?!谁敢在此放屁,说我家少爷的坏话?!”同样听到了朱祁镇那高调的自言自语的那名少爷的家奴们不由得皆面现怒色,而方才一耳光将那吴老板的脸颊都给抽肿的壮汉不由得暴喝了一声,一双凶光赫赫的眼珠子瞪向了朱祁镇这边。

  “大胆!你是哪家的奴才,居然敢在此乱吠?!”年宁双眉一拢,一按腰间腰刀刀柄,横身而出高声厉喝道。

紧随着年宁,十数名打扮成家丁模样的侍卫皆尽站到了街面上,一水腰畔别刃地魁梧剩形大汉,将朱祁镇夫妻二人簇拥于其中。百度贴吧极品明君吧更新  “娘的,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敢骂你爷爷我?!”那名明显一看知道应该是郭瑞手底下的家丁头目的汉子脸色瞬间涨得发紫,犹如那还未泡过水的猪肝一般。袖子一挽,就想把手往腰间的佩刀伸去。

  那些正在抢运那名吴老板家货物的家仆们也停下了动作,一个二个两眼尽是凶光,全都恶狠狠地瞅向了这边,而方才一直没有动弹的十数名家丁也全都杀气腾腾的移步向前。

  这个时候,那位王师爷却开口喝止了这名家丁头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朱祁镇这伙人一眼,当胸一抱拳阴森森地笑道:“还未请教如何称呼?”

  “凭什么要告诉你?”朱祁镇拍了拍那表情显得紧张的钱一娘的手背,伸手拔开了挡在身前的侍卫,负手走了出来,笑意吟吟地扫了一眼郭瑞这伙人。眼里的轻蔑与鄙夷,便是高度近视也能瞅得出来。“就你们,还不配知道我是谁。”

  听到了朱祁镇这嚣张到了极点之言,那双不怒自威的鹰目,还有那已然习惯俯瞰众生,居高临下的天皇贵胄的威仪。让那王师爷脸上的阴冷笑容不由得一滞,指着朱祁镇半天都吭不出一声。倒是那方才像是被抽走了脊梁一般瘫坐在那凉轿上的郭瑞郭少爷手中折扇一展,站起了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朱祁镇一般,撇了撇嘴角大笑道:“哦嗬,本少爷小半年没来这宣府城,难道这天都变了不成?”

  “天变不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堂堂大同镇守太监的干儿子,居然用这等连三下滥的小盗都不屑用的手段来诈取商家的钱财。实在是,我都替郭顺觉得丢脸,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出来。”朱祁镇抬手吹了吹自己的指甲缝隙,甚至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仿佛跟前的郭瑞以及那数十名郭府家丁不过是一群在脚边爬过的蝼蚁一般。

  朱祁镇这话让那郭瑞脸上的假笑都没有办再继续维持下去,原本那白白胖胖的脸色顿时青白得怕人…双被肥肉挤成了三角形的眼睛里也尽是残忍狰狞的凶光。“你说什么?!你居敢这么冲我说话!”

  “少爷且慢!”那名王姓的师爷却伸手向那郭瑞拦去,若是旁人,早上怒火冲天的郭瑞大巴掌给扇贴在墙上,可是这位王师爷素来诡计多端,为其心腹,是以郭瑞心中虽怒,却也只能顿住脚步,不过口中仍旧厉喝道:“你做什么?!”

“你倒底是何人?还请实言想告,莫非您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敢示之于人吗?”王先生的两只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朱祁镇,仿佛想要在那上面烧灼出一个洞来  …PS第一更,争取两更。还在码!

  朱祁镇看着这位互师爷,嘴角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挑了挑眉言道:“联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名讳告之任何人。”

  这句话声音虽然不高,可是在这静寂的巷子里,却让人感觉到了一股子肃杀之意扑面而来。

  包括那些正在远远观望的百姓和商户,都不由得齐齐打了个寒战,其中一位可能是那日曾在城头上看过热闹的商户突然一脸恍然地拍了拍大腿:“难怪我瞧着眼熟,居然真是太上皇。”

  这位商户的声音可不小,此言一出,原本静寂的街面顿时像是被人丢进了一捆炸药似的,瞬间轰然喧闹了起来。不知道是哪里有人发喊了一些,周围的那些老百姓和商户们全都齐齐跪拜于地,刚刚被年宁叫到了朱祁镇跟前问话的掌柜呆若木鸡地瞪着那朱祁镇的背影半晌,这才像是哭又像是笑地喃喃自语道:“我居然跟太上皇说话了…”

  王师爷手一抖,手中的扇子险些就掉在了地上,双腿一软,径直拜下,而周围那些郭府家丁却仍旧傻了吧叽地站在原地,而那郭瑞此刻的脸色白得就像是那街边那粉白的墙皮,嘴皮子也哆嗦了起来,不可置信将他那双三角眼也瞪成了多边形,声音也变得犹如那让马蜂扎了气管的野狗一般嘶哑难听:“太,太上皇朱…”

  “大胆,上皇陛下的名讳,也是尔等能叫的吗?”年宁冷笑连连,越过了朱祁镇,径直行到了那站在最前而的那名家丁头目跟前,腰力一甩,连刀带鞘直接将那剩形大汉直接拍翻在了那满是灰泥的街道上。

  那名家丁头目眼角嘴角连带鼻子全都跟开了大染坊似的,却顾不得疼痛,趴在地上连连磕头不已,嘴里边怎么也吭不出一声来。看到了年宁这个凶悍而狠厉的动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的郭府家丁尽数叶嗵一声拜倒于地,刚他们不是不想跪倒在地,而是全都吓傻了眼了。反抗?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借这帮只会欺软怕硬的家丁仁胆,他们也没那勇气。

  而那位吴老板此刻只能直勾勾地瞪着眼珠子,瞅瞅那浑身直哆嗦的郭瑞,又瞅瞅那一脸冷笑的朱祁镇,看样子,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言来表达他此刻内心的震撼。

  年宁提着那带鞘的刀,吊着眼角缓步行到了那郭瑞的跟前,看着这个浑身的肉都快抖出了波纹的少爷,不由得弯起了邪恶的嘴角。“是让本官帮你跪呢?还是你自个老老实实的跪下?”

  年宁的话音未落,郭瑞已然瘫在了地上,年宁眉头一拧,抬腿就是一脚踹了过去厉喝道:“老老实实跪好!”郭瑞惨叫了一声,捂着那被年宁揣得疼到骨头的大腿,挣扎着跪伏于地,脸上的表情仓皇惊惧,身上的锦袍被那地面的积灰和泥土裹得犹如龌龊无比,原本的翩翩胖公子,现加今倒像是一个得了浮肿病的乞丐。

“跟联说说,吴老板你欠了这个郭瑞郭少爷多少银子?”朱祁镇一步三晃地走到了那郭瑞的跟前顿了顿,越过了他,坐到了那驾凉轿上,翘起了二郎腿,笑眯眯地温言道。百度贴吧极品明君吧更新  听到了朱祁镇这话,打了个激灵之后,原本呆愣愣的吴老板不由得大声地叫了起来:“上皇,草民冤枉啊,草民哪有欠他的银子,去年,他来小的店里买货,付了五十两银子,可是他却又说,那五十两银子是贷于草民的,草民当时一急,便想与他理论,却被他的家丁给打了一顿,还砸坏了草民店里的不少东西,硬是迫着草民签下了一份贷书,说好了两个月之后,还他一百两银子。”

  “结果两个月之后,却没有人来上门收,草民还以为这位郭少爷忘记了,谁知道今天他登门,硬说草民不肯还贷,非要拿草民店里的所有货物来抵债。”

  听着那吴老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听得朱祁镇不由得冷笑连连,看向那郭瑞的目光里边的寒意也越来越盛。“很好,的确很好,联今日,若不是偶然起心,到见上逛逛,还真没想到,居然会遇上用这等手段来强抢民财。”

  郭瑞连哭的勇气都没有,只晓得趴在地上,脑袋不停地向着朱祁镇地方向点着,一面哀求。朱祁镇站起了身来,扫了一些那些还跪伏于地的百姓和商贩们,提声喝道:“年宁何在。”

  “微臣在。”年宁大步踏出,跪倒于朱祁镇的跟前大声答道。

  “将郭瑞及一干郭府人等,押入宣府大牢,着得力人士看守。”

  “再令那宣府知府,算了,你去我王进昌王将军,率兵前去查找赏府的邪窜,所杳抄到的银两财物…律封存起来。”

  “诸位宣府父老,若是昔日也受过郭瑞这段手段而失财物者,皆可往联的行宫,或者是宣府官衙递上状书,若能查实,有凭有据,联当会为尔等作主,让他把吃进去的,全给大伙都吐出来。”朱祁镇向着周围的那些老百姓和商贩们大声喝道,街中气息先是一顿,接着便是一阵犹如火山暴发一样地喧嚣。高呼上皇万岁,称诵之声络绎不绝,足见这位郭瑞郭大少在宣府干的破事也的确不少。

  而那位吴老板此刻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脑袋也不停地磕着,若不是那朱祁镇阻拦得及时,怕是连脑袋都要见血了不可。

  “年宁,记得留下几个联的身边人在宣府大牢那边,看紧了郭瑞和那王师爷。明白吗?”朱祁镇招呼那年宁凑上了前来…”小声地吩咐道。“陛下放心,微臣明白,定然不会让此二人莫明其妙的不见了。”年宁恶狠狠地点了点头言道。

  年宁好歹也是锦衣卫出身的,哪里有不明白这些官场龌赞的道理,宣府发生了这么多次的事件,要说宣府知府没有责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至少不闻不问,这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罪,不过,人家也难,郭顺毕竟是大同镇守太监,各地的镇守太监可都是沉疴一气的,他真要出手整治了这位郭少爷,焉知哪天报复会降临到自己的脑袋上,一句话,打蛇最好打七寸,打不死反遭蛇咬,这样的破事谁爱干?

  至少朱祁镇很理解那些官员的心思,一句话,上梁都不正了,你凭什么要求人家下梁就得直看来。况且,郭顺等人,还就是朱祁镇当年指派出来的镇守太监。一想到这,朱祁镇就恨不由抽穿越前的那个朱祁镇一耳括子,不过,最多也就是意淫罢了,毕竟现在要抽的话,那也不过是自抽自脸。

  “联到时候,也好见一见那位大同镇守太监,瞧瞧他是什么人物。”朱祁镇的嘴角微微上翘,轻描淡写地道,不过听到了朱祁镇这话的年宁却觉得心头隐隐发寒,总觉得朱祁镇这话里边,满含着阴险与狰狞。

  “一句话,谁拉的屎,谁就得擦干净,哥好歹也要做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朱祁镇恶狠狠地咬牙道。

  “夫君…”钱一娘那张眉目如画的清丽脸庞出现在了朱祁镇的眼前…双水眸水汪汪地,里边尽是那灿然的点点星光。

“怎么了,没吓着你吧?”朱祁镇露出了一个笑容,握住了钱一娘的手温言道。百度贴吧极品明君吧更新  “没有,没有想到,夫君发起怒来,居然这样的…”钱一娘有些羞怯地移开了眼眸。“太好看了。”这话说出口之后,钱一娘的脸蛋也都快赶上那秋后的苹果了。可是她却仍旧继续用那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低喃:“能够再见到夫君,和夫君像那些民间的夫妻一般,妾身做梦都没有想到。”

  “以后,夫君您不管去哪,别再让妾身离开,好吗?”鼓起了勇起,抬起了那张滚烫羞涩的佳颜…满是期望的双眸里的情意,让朱祁镇不由得有些哑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啥,可是心头暖暖烫烫的,就像是让人揣进了一个小型核反应堆似的。

  爱一个人,真的不需要理由,哪怕是自己再有多对不起她,哪怕是她的兄长因为自己而死,哪怕是自己不听她的劝告,硬要出征,徒落一个土木堡之败。

  哪怕是自己成为了瓦刺蛮子的战俘,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大明天子。哪怕是自己被囚困于草原半年…总之,她原来一直就在那,站在那里,满脸欢喜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她的天地,她的一切,都完全地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

  自己如何能舍,钱一娘对自己的那份心意,朱祁镇实在是辜负不起,也不想去辜负。“一娘,我答应你,另外,我不会再让你受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朱祁镇缓缓地,无比坚决地点了点头,更紧地牵住了钱一娘的手,昂然地大步往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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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朱祁镇回到了行宫甲动,不足两个多时间的时间,就接到了那王进昌的禀报,听到了从那宣府的郭瑞府邸里边,共计搜出了黄金九千八百七十余两,白银二十三万一千五百四十余两,听到了这个消息,朱祁镇足足愣了几眨眼的夫才反应过来。

  “黄金九千八百七十余两,白银二十三万一千五百四十余两,全部折合白银的话,足有三十三万两之巨。听那王师爷和郭瑞所言,这里原本有十三万余两的银子,因为听说了宣府准备要开边贸,所以这一次,他们又带来了将近一万两黄金和十万两白银。”王进昌的表情很奇怪,脸上的肌肉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就像是偏瘫中风患者的前期病变一般,眼睛有些红,就像是刚丹去打了两个通宵的麻将。看样子,那多么的黄金与白银对王进昌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刺激。

  要不是他乃是堂堂的朝庭大员,面对着那些堆成小山一样的金子和银子,指不定抄刀子蒙面打劫的心思都有了。

  “这还不算府中的古玩器具,微臣实在是不懂这些东西,所以,暂时还估算不出价值几何。

  不过,光他的那所大宅院,在宣府这片地方,没有个好几千两银子,怕是拿不下来。”

  “这么多…”听得此言,朱祁镇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你妹的,九千八百七十余两黄金,折合下来,岂不是将近五百公斤黄金?再加上那二十三万余两的白银,卧槽啊卧槽,这得值多少人民币,多少美金?

  这个时候的物价可不比后世,一两白银,在前几年,甚至能够买到四石米,明代一石米重一百二十斤,但明代的“斤…可比后世的“市斤”重不少,明代一斤接近后世的一耳六两,折算下来,一石就差不多等于是一百八十多斤的,四石米,那就差不多相当于七百五十斤大米,足够一个成年人一年的口粮消耗。

  按照现如今大明朝的黄金与白银的购买力,这已经相当于是一位大明朝的中等富豪的身家了。一想到这,朱祁镇肚子里的火气又腾腾腾地往上直窜,再卧一回槽,这才单单只是郭顺这位大同镇守太监位于宣府的别院而已,这家伙在大同呆的时间跟那严顺差不多…想到这,朱祁镇的眼珠子也红了起来,就像是有人在眼仁里边丢进了火碳似的,灼人发痛。“前往查抄的可是你的部下?”

  “陛下放心,全是臣的心腹部下,还有宣府的锦衣卫。毕竟,边军这么做,实在是有些…”王进昌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朱祁镇点了点头,招那王进昌到了跟前,小声地吩咐道:“你做得不错,能够想得到这一茬,这样罢,拿一万两银子给宣府的锦衣卫,一万两给宣府的知府,其他的,你再留下一万两银子,给你和你的那些弟兄们,毕竟,今日他们出力颇多。”

听到了朱祁镇此言,王进昌急忙拜下:“这如何使得,陛下,这些财物臣岂敢拿。”百度贴吧极品明君吧更新  “你既是联的臣下,联的话,你还是听一听,让你拿,你就拿,联可不会差饿兵,知道吗?”朱祁镇不由得板起了脸低喝道。旁边的袁彬笑呵呵地扶起了王进昌言道:“王将军,您还是听上皇陛下的吧,毕竟,兄弟们也走出了力气的,而且,搜出了这么多的银子,陛下这点恩赏,这是将士们该得的,明白吗?”

  听到了袁彬之言,再看到朱祁镇那一脸的嗔意,王进昌这才再次拜下谢恩。“臣谢上皇陛下恩赏,待臣回去,定然向诸军士言明陛下之恩泽,当使军士们感陛下天恩。”

  “好了,快起来罢,袁彬你且随王将军去,把这些从郭府搜出来的银子给宣府的锦衣卫和宣府知府衙门送过去,也算是安抚他们的心,省得他们还担心联秋后算他们的老帐,另外,让他们也给联用心办事,核实那郭瑞,在宣府,到底都干了些什么破事。明白吗?”

  袁彬心领袖会地点了点头,拉着那王进昌就告辞而去,朱祁镇这才发泄似地拍了拍案几。“郭顺、严顺,瞧这名字给取的,可联就没觉得谁是让老子顺心的玩意。”

  “陛,陛下您…”正端着托盘踏足厅中的那钱一娘听到了朱祁镇之言,吓得险些把那手中的托盘给扔掉,一双美眸瞪得溜圆。“您失仪了。”

  朱祁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两声道:“是失仪了,说起来还不都是让那帮狗友西给气的。你该知道今天联逮着的那郭顺的继子郭瑞是吧。”

  “对了,怎么了?莫不是他又怎么惹恼了陛下了?”钱一娘点了点头,将那托盘放好之后,端起了那碗冰镇过的银耳莲子羹递到了朱祁镇的手上,一脸好奇之色。

  “光是在府邸里,查到了多少银子?你要是知道了,怕是也好不到哪儿。”朱祁镇接过来抿了一口,丝丝透骨的凉意,让烦躁的体内多出了几分的清凉来,朱祁镇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幸福地叹了口气,这年代虽然没有冰箱,可是大户人家谁没有个冰窑?

  夏日的时候,就是靠那些冰来消暑,虽然这种冰箱不能般动,但是,至少让朱祁镇享受到了犹如二十一世纪冰混淋一般的清凉感。

  当听了朱祁镇所说出来的数目之后,钱一娘也不禁给吓了一大跳。“这么多?他一个大同镇守太监,再怎么有钱,怎么可能有钱到这等地步。”

“哼,怎么说呢,总之一句话,这些钱,肯定都干净不了。”朱祁镇冷冷一笑。“联还真期待,不知道宣府边镇的这五名镇守和守备太监,能够给联带来怎样的惊喜。”百度贴吧极品明君吧更新  严顺坐在自己的后厅里,目光有些凝滞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是一个装潢得奢华到了极致的厅室,也是他夏日里最喜欢呆的地方,里边的帘纱,还是其他的绢布,皆是最上等的,而那些挂勾,皆是金银相错,至手他所最喜爱的那张榻床,更是一张最级顶的檀香木制成的,上面的纹路同样饰以金银,总之一句话,这间不小的花厅,光是使用来装饰的黄金和白银,就各哼哼数千两之巨。

  还不算那些精美绝伦的陈设,镶嵌着宝石和玛瑙的盏碟、就连那用来午睡时所用的玉枕,也是最顶级的和田玉,用名匠精心雕琢而成,光是这个精美绝伦的玉枕,拿到市面上去,可以说是价值千金亦不为过。

  往常,严顺看到了这一切,都会觉得无比地满足,哪怕是在这里呆上一整天,也不会厌倦,对于严顺这样一个失去了阳物,再也不能生儿育女,甚至连行房事的能力都没有的太监,只能把自己的,完全地转移到了对金钱的迷恋上。

  一步步地爬上来,直到成为了出镇一方的镇守太监,严顺足足花了近二十五年的时间,而在宣府边镇短短不过数年的光景,严顺所积累下来的财富,怕是他如果不翻看帐本,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银子。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至少有五六十万两,如果不是那杨洪在宣府权势太重,加之声威之隆,无人能抗,所以,严顺也不敢如那郭顺在大同般肆无忌惮,可即使如何,他仍旧能够积攒下这五六十万两银子,倒也算得上是本事。

  而这大半年来,至那杨洪那老家伙走后,江福就是一个老好人,欺软怕硬的主,被严顺拿捏得死死的,至少那罗亨信,独力难支,严顺还想着,要乘着这个好机会,大展拳脚,争取像自己的那些前辈一般,赚足了银钱养老,顺便再资建一些庙宇,好为自己来世修福。

  可谁曾想,朱祁镇这位太上皇居然会来到了宣府,并且还在这儿呆着就不走了,而前几日,鼓捣出了个什么商社,这让严顺心里很是不爽,这才暗中指使诸人,不得参与到商社里,至少也要让太上皇知难而退。

  事情似乎进行得相当的顺利…这些日子以来,宣府之地,那日到场的官员里,没有一人声明自己愿意出资入股商社,这让严顺心里边很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太上皇至那日宣布了让宣府诸文武自由参与入股商社以来,这几日没有官员站出来响应,他居然像是没有半点反应,这实在是让严顺有些捉摸不透。

  而就是昨日,朱祁镇这位堂堂的太上皇陛下居然不知道抽了哪根筋,玩起了微服私访,结果,偏巧就遇上了那刚刚到宣府的郭瑞,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眼花缭乱得让严顺几乎反应不过来。

  等严顺清醒过来的时候,郭瑞及那名王师爷及一干郭府家丁已然被拿下了狱,而郭顺在宣府的府邸也被太上皇陛下令那锦衣卫及王进昌前往查抄。

  虽然严顺与那那顺之间没有大多的交情,可是同在边镇镇守,相互之间也打了不少的交道,毕竟都是宫中出来的宦官,同气连枝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

  故此,以往郭瑞在宣府闹点什么事,严顺也会出面帮忙遮拖一二,自然,宣府上下,好歹都要卖卖他这位宣府镇镇守太监的面子。

  而严顺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物,自然也不会让那严顺白帮忙,至少,黄白之物是少不了的。

  但是这一次,那郭瑞偏生就撞在了铁板上,撞在了太上皇的手中,这下,严顺还真是就麻了爪子,本来嘛,只以为太上皇不过是因为被那郭瑞的嚣张给惹毛了,关那家伙一段时间,气消了,自然会从轻发落,毕竟,上皇的性子,向来对下人宽厚。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上皇将那郭瑞给抓起来之后,而且接下来的动作让各方都瞪目结舌,不但将那郭瑞等人尽捕入狱,而且还径直着人前往郭顺位于宣府的别院查抄。这不由得不让严顺心惊之余暗感栗然。

  等听到了这个消息,已然备下了礼物,正要去太上皇府邸里边拜见朱祁镇的严顺不由得犹豫了起来,毕竟,郭顺与自己一般,虽然算不是上上皇身边的心腹,但至少也是侍候了太上皇十多年的老人,还真没见过太上皇会有如此严苛的时候。

  严顺暗使心腹前往宣府知府衙门的大狱之中探视那郭瑞,没有想到的是,还没见着人,就已为锦衣卫所阻,那名心腹还声称,看押者之中,除了差役和锦衣卫之外,还有几名侍卫打扮的割形大汉,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严顺的心不由得提得更高了。

  若不是那名心腹心思灵巧,怕是也有可能给陷在那里,不过即使如此,也让严顺越发地觉得太上皇这么做,似手很不简单。于是,严顺决定不再插手此事,而是着人快马前往大同知会那大同镇守太监郭顺。

  而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的严顺心里边变的更揣揣不安起来,揣摩不透太上皇的心思,这让他实在觉得煎熬,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私下窜联诸文武抵触上皇的商社之举而触怒上皇的他决定前往拜访那宣府镇总兵江福。

  见了江福回到了府中之后,严顺心头的负担不但没有放下,反而似乎又添了无数的巨石。虽然那江福的语气和态度依然一如以往一般的綦敬可是,偏偏让严顺感觉这家伙似乎是在欺瞒着什么或者说是在敷衍自己。

  “难道说,江福这家伙,已然在暗中出卖了咱家不成?”有些烦燥的严顺站起了身来在后厅里边负手绕起了圈子,考虑着这个可能性。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了厅外传来的喧哗之声,心情正不爽利的严顺不由得眉头一挑移步到了那后厅阶前,厉声喝道:“哪个混帐在些喧哗都不懂规矩吗?”

  严顺的喝问声余音寥寥,便见那后院的拱门冲进来了一人,正是严府的大管事严忠,此刻,这位向来仗着严顺的权势,在宣府横着走的严府大管事的表情却仓皇得像是一只走头无路的仓鼠。”老爷,那,那江福带兵上门来了。”

  听到了这惊惶失措的尖叫声,严顺就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险险就站不稳身形,扶住了身边的门框,厉声喝道。”他敢,咱家乃是堂堂的镇守太监,是他的上司,他这么做,简直就是在造反!”

  “严镇守,您这话,末将可不敢芶同。”这个时候,江福的声音从那拱门外传了进来,人随声现,一身铁甲的江福步入了拱门,笑眯眯地朝着那呆立于后厅阶上的严顺稍一抱拳大声言道:“末将乃是大明的将军,世受皇恩,焉敢有那等反乱之心?今日来严镇守府上,乃是奉了上命,前来捕拿你的。”

  听到了江福口中道明了来意,再看到江福身后边冒出了脸色冰寒如水,全副武装的袁彬,严顺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袁大人,不知上皇想要捕拿咱家,有何因由?”

  “因由?”袁彬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就凭你家宅私藏数十万两白银的巨资,就凭你在宣府各地拥田千顷,宅院无数,就凭你自上任以来,碌碌无为不恤封疆,反而肆毒百姓,役使边军为役为奴。”

  一字一句,犹如柄柄重锤砸得那严顺险些就站立不住,脸色也白得发青,双腿栗栗,张了嘴张想要辩解,却又无从辩解。

  “怎么,这些罪名,够不够拿你?!”袁彬眉头扬起,一双利眼冰冷得犹如那浸在寒潭之中的三尺青铠。”上皇当初,委尔重任,望着尔能替上皇分忧,为朝庭出力,抚督边镇之军心,可你都做了什么?你实在是太让上皇陛下失望了。”

  江福抬手一挥,拱门之外,瞬息之间涌入了无数披盔带甲的悍勇边军还有一大批的锦衣卫,手中的利刃上那四溢的寒光,让那些原本逃到了后院,希望自家主子能给予庇佑的严府家奴们皆尽跪伏于地,不敢有所反抗。

  “咱家要见上皇。”严顺那尖细得犹如老娘们一般的嗓音在后厅里回荡着,绝望的脸庞上,那双邪恶的三角眼里边尽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

  “放心吧,我等乃是奉上皇之命前来拿你,只要你别反抗,就还能有机会活看见到上皇陛下。”江福阴阴一笑,看着这个平日里骑在自己头上,高高在上的镇守太监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一种说不出的痛快感,简直比三伏天喝凉水还要爽利。

  看着那两名面带残忍暴虐的狰狞笑容,目露凶的悍卒迫近了自己,严顺双腿一软,径直跪拜于地,被那两人边军悍卒如同捆绑死猪一般三下五除二便勒成了一个棕子,朝着拱门外拖去。

  到了最后,连带从严府各处锁拿来的家丁役仆,居然足足有四百余人,这还不算那一百余名的丫环使女,袁彬不禁连连苦笑,单单一个镇守太监的府邸里,就养了这么多人,一年下来,那得花多少银子,看样子,大明的这些个镇守太监、守备太监什么的,还只是像上皇所形容的一般,一只只养得肥硕无比的,正适合出栏宰杀的年猪。

  “袁大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江福虽然是堂堂的宣府总兵,可是面对袁彬这名心机深沉的天子心腹时,却丝毫也不敢托大,反倒是摆出了一副属下垂耳听训的恭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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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府城外,有一处荒弃的军营,不知可有此事?”袁彬倒也不跋扈,而是一脸温和之色,向着那江福问道。

  “不错,宣府城东,本有一座军营,不过至去年瓦刺大军入寇,军营被毁坏甚巨,而我宣府边军掼失不小,故此,那座军营现如今还空闲着。”

  “那此事就要劳烦江总兵你了,待尹千户将一干人等清点造册之后,所有男丁,除了那些被役使于此府邸之中的边军在籍军士外,皆押往那所军营看守。”袁彬径直言道。

  “现下天热,这些男丁,正适合修缮军营,让他们自己给自己造遮风挡雨之所。也省得徒费钱粮。”

  “袁大人好想,一会,兄弟我就着人让他们去办。只是…,”那江福的目光扫过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妙龄侍女和丫环,再次落到了袁彬的身上。

  袁彬也不禁一呆,看着那一百多名妙龄女子,想了半天才道:“原籍在此的,可着人给予钱粮,遣人护送归家,若是外乡的…,就且让她们先留在此地,等陛下处断。”

  “袁大人放心吧,我等一定会为上皇陛下办得妥妥当当的。”江福心领袖会地点了点头,心里边盘算着上皇的行宫里如今可没几个能侍候的人。的确也该进些妙龄女子了。

  上次,天子遣来的那些个宫女,说实话,就天子送来的那些年纪最轻的都二十多岁宫女,甚至还有五六十岁的老女官,就连江福都瞅不上,那些二十多岁的宫女已然将近到了可以归乡的年龄,而五六十岁的老女官也同样。

  也就是说,天子根本就是耍的面子工程,让天下人都知道他送了一堆宫女女宫还有宦官去侍候太上皇,落了好名声,可实际上呢?光是要遣返这些宫女,女官,这可就是一笔钱帛,照当今天子与太上皇的关系,怕是只能太上皇自己掏腰包。

  而且,派遣来的宦官除了老弱之外,倒真有一批精明能干的,可那些人,谁又能保得定不是当今万岁遣来上皇身边的探子?

  虽然如今上皇的身边有位瓦刺贵女娜仁郡主,另外还有一位不知姓名的美妇,可问题是,才两位侍妾,以上皇的年龄和规格来,实在是太少了点。若是上皇能够从这些女子里边相中一两位,那也是她们的福份。

  袁彬扭头,看到汪福那一脸猥琐的笑容,不禁一阵白眼乱翻,心里边暗暗摇头,不过也懒得点破,他的心思,也跟江福差不多,至少,太上皇身边,如今用的全是高龄宫女,这也实在是太不像话,这还是因为自己多次劝说,而且也还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不然太上皇都有将那些已经离家少则数载,多则十余载的宫女和女官尽数遣回原籍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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