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一个比一个牛逼
李春雨还没到，分局的领导先到了。
依旧是宝马车打头，紧随其后的则是一台丰田警车。前两年，有钱的单位都是买桑塔纳做公务车，这两年选择就比较多了，桑塔纳已经不是唯一的“高档车”，进口车慢慢流行起来。
彰显身份嘛。
尤其是体制内的领导，总不能弄个大牌子，将自己的身份职务写上去，挂在胸前。草民百姓一看这洋车，立马就明白车上的人非同寻常。
宝马车在院子里停好，虎子动作贼溜溜的快，车还没完全停稳，就飞身下了车，转过这边拉开了车门，脸上带着谄媚的笑，连声说道：“总经理，请…”
许倩已经重新化好了妆，被李秋雨甩过一巴掌的红彤彤的脸颊上补了粉，白里透红，煞是艳丽。款款从车里下来，顾盼生姿。
丰田车里下来的是一位三十几岁年轻男子，没有穿警服，一身合体的休闲便装，身材挺拔，颇有威严。
“肖局。”
许倩朝挺拔男子微微颔首示意，带着矜持之意。
肖局也朝许倩点头微笑，背着双手，缓缓走进了成平路派出所。
刚刚来到走廊，派出所里就是好一阵响动，白政委打头，好几名警察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肖局，您好！”
白政委满脸堆笑，疾步上前。
“卫平同志，你好！”
肖局长年纪比白政委还小着几岁，领导架子却端得十足，一直等白政委走到自己面前，才伸出手和他搭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瞧白政委的神情。对这位年轻的肖局长，着实敬畏，鞠躬如也。
“卫平同志，怎么回事啊？怎么你们所的辖区内发生了那么严重的案子，你们却迟迟不采取行动？还让当事人的亲属告到分局去了？”
肖局长也不进办公室，就这么站在走廊上，带着很不悦的神情问道，双眉紧紧蹙了起来。
白政委瞥了肖局长身边的许倩一眼，硬着头皮解释道：“肖局。情况还没有完全搞清楚，我们正在进行了解…了解清楚后，肯定会处理的。”
“白政委，这话有点不符合事实吧？那几个凶手，都已经到你们派出所投案自首了。还有什么情况没搞清楚？直接抓起来不就完事了吗？还是说，白政委有什么顾虑啊？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自称是个什么县长，你们公安机关就怕了？这也太闹笑话了。”
不待肖局长开口，许倩便横插了进来，撇着嘴角，很不屑地说道。望向白政委的眼神，也满是轻蔑之意，一副“看你怎么交代”的样子。
我早就警告过你，让你识相点。你以为我是吓你的？
白政委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也确实有点意料不到，这个女人的能量如此之大，居然真的将分局排名第一的肖副局长给搬动了，而且是直接给搬到派出所来。
这个面子够大的。
“老白。是这么个情况吗？”
肖局长的神情益发不悦了，冷哼一声问道。
白政委就很尴尬。低声说道：“肖局，咱们先进办公室吧，我向你详细汇报。”
“嗯。”
肖局长点了点头，背着手，走向办公室。
“许总…”
白政委又朝着许倩咧嘴一笑，讪讪的。
“哼！”
许倩头一扬，理都不理，跟在肖局长身后，进了办公室。
白政委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眼里闪过一抹极其愤怒的火苗。若果搁在从前，白卫平还是个小片警的时候，才不吃这一套呢。你有钱又怎么样？我老白就是不尿你！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不是小片警，而是成平路派出所的政委，官身，要顾忌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加上成平路派出所所长刚好出缺，是不是能够顺利由政委转任所长，分局领导的意见至关重要。在分局排名第一的肖大中副局长面前，白卫平实在硬不起来。
“咦，那些凶手呢？那些犯罪分子去了哪里？白政委，你不会把她们都放了吧？”
下一刻，办公室里就响起了许倩的尖叫声。
肖局长也目光烁烁地盯住了白政委，蹙眉问道：“老白，怎么回事？”
白卫平抬手擦了一把冷汗，陪笑说道：“肖局，她们还在所里呢…青山来的一位范县长，和她们认识，想要了解一下情况…”
“什么范县长？”
肖局长更加不解，不过也不是很在意。如果是首都郊县的县长，或许肖局长还看重三分，好歹也跟地头蛇挨点边。这青山省来的什么县长，算那颗葱？不要说肖局长这样手握实权的正处级区局副局长，就算是大街上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的普通市民，也不会将外地“乡巴佬”当回事。
“是青山省云湖县的县长，看上去挺年轻的，也就二十来岁…”
“什么？”
肖局长双眉猛地扬了起来，像看外星人似的上下扫了白卫平几眼，满脸都是不信的神情。
这个老白，脑袋进水了吧？
二十来岁的县长，亏他说得出口。
正在这个时候，范鸿宇缓步走进了办公室。
白卫平眼神一亮，连忙说道：“肖局，您看，范县长已经过来了…”
肖局长霍地转过身，目光落在范鸿宇脸上，不由略略愣怔了一下。
确实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
白卫平已经大步走过去，对范鸿宇说道：“范县长，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分局的常务副局长肖大中肖局长…肖局，这位就是青山省云湖县的代县长范鸿宇同志。”
其实一个外地的代县长，白卫平也不是真的那么在意，不过现在，却很“隆重”地将范鸿宇推了出来，实在他白政委眼下的境况过于尴尬，希望范鸿宇能够帮忙抵挡一下。既然你是那几个女学生搬来的救兵，那就请你自己摆平吧。
“你好，肖局长。”
范鸿宇微笑着上前两步，向肖大中点头致意。
肖大中满腹狐疑，也不朝范鸿宇伸手，上下打量着他，淡然问道：“范县长？”
范鸿宇又点点头，说道：“肖局长。”
却也并不再向前，范县长分明从这位肖局长眼里读到了怀疑和不屑之意。纵算他这个代县长货真价实，肖局长也丝毫都不放在眼里。青山的一个代县长，还没有资格在京师指手画脚。
“老白，那几个嫌疑犯呢？”
下一刻，肖局长便撇开了范县长，再不和他废话，径直盯住白卫平，冷冷问道。九十年代初期，“犯罪嫌疑人”这个称呼，尚未出现，都是称之为“嫌疑犯”。
“这个，肖局，她们都在我办公室那边…”
范鸿宇淡然说道：“肖局长，说话小心。这样的定语，还是不要轻易做出来的好。”
肖局长明显是许倩搬来的援兵，而且眼界短浅，为人倨傲，刚愎自用，范县长对他也就没有什么好感。
“什么？”
肖局长“霍”地转身，死死盯住了范鸿宇。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派出所的人都呆住了，呆呆地望着范鸿宇，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位，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在成平路派出所对昭义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指手画脚。
哪怕你真是个县长，在这四九城里，算哪颗葱？
范鸿宇冷淡地说道：“肖局长，我建议你先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说。这么草率地就下结论，万一搞错了，会很不方便。”
“是吗？这么说，你是想要指点我们首都警方办案了？范县长？哈哈…”
肖局长仰天打了个哈哈，满脸讥讽与轻蔑之意。
“肖局长，第一，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没有要指点你办案的意思；第二，你个人也不能代表首都警方。我认为，首都公安局的领导，不见得个个都会如此草率。”
范鸿宇的声音和神情都益发冷淡了。
“白卫平！”
肖局长死死盯住范鸿宇，忽然一声怒吼。
“把这个妨碍执行公务的家伙给我铐起来，拘留五天再说。另外，把那几个嫌疑犯也给我铐起来，马上带回分局！”
范鸿宇就笑了，望向肖局长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怜悯之意。
此人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昭义区分局的常务副局长，可见也是个有后台的。这些年仕途之路太顺利了，早已养成了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习气，容不得半点顶撞忤逆。
“肖局…”
白政委目瞪口呆，吃吃地说道。
“怎么，没听清楚命令吗？要我说第二遍？”
肖局长又是一声怒吼，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哟，谁这么威风啊？动不动就把人铐起来，拘留五天十天的？得，稍等一会，把咱也铐起来吧，一块蹲拘留所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随即“砰”地一声大响，办公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两个年轻人满脸寒霜，走了进来。
打头那个，一身合体的阿玛尼，正是团中央希望工程助学贷款基金管理委员会副主任李春雨同志。另外一位，也是个年轻人，衣着得体，似乎年纪比李春雨大着几岁。
一见到这个人，肖局长顿时瞪大了双眼，脸色大变。
“蒋少…”
下一刻，肖局长立时满脸堆笑，原本挺得笔直的腰身刹那间像是换了材质一般，变得其软如棉，疾步迎上前来。
这位蒋少，年纪约莫是二十七八岁，身材中等，方面大耳，气度颇为沉稳，见肖局长迎上前来，淡淡地说道：“肖局长，今儿怎么有空到所里来了？视察工作吗？”
“这个，蒋少，我听说成平所这边发生了一个案子，所以过来看看…”
肖局长明显察觉蒋少的神情有异，顿时加了十二分的小心，陪笑说道，眼神只在李春雨脸上闪烁。
进门之时，李春雨在前，蒋少在后。这样的细节，落在普通人眼里，可以说是点尘不惊，但在肖局长这样体制内人物的眼里，却是大有文章。
盖因他十分清楚，蒋少的身份来头，现在却礼让李春雨在前，那这年轻人的身份，就算不在蒋少之上，至少亦是不相伯仲。
这可了不得。
李春雨却哼了一声，理都不理他，径直向范鸿宇走过去，伸手和他握了一下，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到的？小丫头呢？没事吧？”
“没事，在那边办公室呆着呢，我没让她们过来。这边乱糟糟的。”
范鸿宇微笑说道。
李春雨便轻轻舒了口气。小丫头行事肆无忌惮，不知轻重，好在范二是个明白人。这样的事，闹大了名声可不好听。
蒋少在那边板着脸对肖局长说道：“肖局长，该是派出所管的案子，就让所里去管，分局不要随便插手干涉。各司其职嘛！”
“是的是的，蒋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肖局长对着蒋少鞠躬如也。
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蒋少分明就是冲着这个案子来的，只是却不知道那边是何种豪门大族，一时三刻，就将蒋少直接叫到派出所来了。但不管是何种来头，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肖大中绝对惹不起！
“蒋少，那…那我先回分局去了…”
肖大中试探着问道。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蒋少微微颔首，自始至终，没有要将李春雨引介给他的意思。显然在蒋少心目中，肖大中压根就不够这个资格。
李二少这样的顶级衙内。远非肖大中这个层级的干部可以随便攀上关系的。
来的路上，李春雨也说过，这事低调处理。不要闹大。
尽管蒋少暂时还不了解具体的案情，然而见了李春雨慎重其事的样子，蒋少自也明白，只怕这事不简单。他和李春雨不是一年两年的交情了，一般的事。还真不放在李二少眼里。纵算是在四九城里，也很少有老李家都怵头的事情。
“肖局长，这是怎么说的？有点不合规矩吧？”
眼见肖局长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要匆匆离去，许倩不依了，嚷嚷起来。俏脸涨得通红。
肖局长对蒋少畏之如虎，许总可不知道蒋少是何方神圣。
背后靠着老周家这棵参天大树，许总的心态不是一般的良好。
肖局长顿时一窒。神情颇为尴尬。
蒋少扫了许倩一眼，淡然问道：“肖局长，这又是哪位啊？”
肖大中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凑到蒋少跟前。低声说道：“蒋少，这位是怀远贸易公司的许倩许总经理。许总的姐夫，是中纪委五室的周大全周处长…”
“中纪委五室的周处长…”
蒋少脸色微变。
肖大中连连点头，眼里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
很显然，蒋少已经知道这位周大全周处长是何方神圣。事实上，周大全正是老周家第三代子弟中最杰出的一位，京师衙内党赫赫有名的人物，蒋少焉能不知。
许倩脸上便露出得意之色，斜乜着蒋少。
小样，牛什么？
听到我姐夫是谁，吓不死你！
蒋少尚未说话，李春雨已经开口了，很不耐烦地说道：“都走吧，赖在这里干嘛？有糖吃啊！你，回去告诉周大全，叫他来找我。”
伸出手指，直直指向许倩。
肖大中和许倩都吓了一大跳，肖大中又情不自禁地抹了一把冷汗。
这真是一等牛人了。
明知道周大全是何等人物，依旧是这般口气，这可不是能装的，要见真章。从蒋少亲自陪同他来小小成平路派出所，也能看出端倪。肖大中心里明镜似的，在这四九城的衙内圈子里，蒋少绝对算个人物。
“你谁啊你…”
许倩还在硬撑，气呼呼地望向李春雨，不过语气明显怯了。
“滚！”
李春雨忽然暴怒起来，一声大喝。
许倩吓得打了个冷颤。
当下肖大中一言不发，朝蒋少和李春雨微微鞠躬，伸手一拉许倩，疾步离开了办公室。
很显然，今天自己一不小心趟进泥潭里去了。这事的双方，都是大牛人，绝不是他能掺和进去的。一步不慎，锦绣前程毁于一旦。
“肖局，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
许倩身不由己，被肖大中拽着直接出了派出所，嘴里还在不停地叫嚷，却压低了嗓门，不敢太大声。
一直来到停车的院子里，肖大中才放开了许倩的手腕，压低声音说道：“许总，这事你处理不了，赶紧的回去，跟你姐说说吧…必须要请周处长出面了…”
边说边再次伸手抹了一把冷汗。
“什么人啊，那么牛逼…”
许倩很不满地嘀咕道。
肖大中急匆匆地解释道：“另外一个是谁，我不大清楚，蒋少你不认识？咱们市局蒋书记的公子蒋雪松…”
“那又怎么样，我非得认识他？市局，哼！”
许倩撇撇嘴，不屑地说道。
市局领导对于许倩来说，当然惹不起。但有那么牛叉的姐夫。许倩自然也心高气傲了。
肖大中哭笑不得，耐着性子解释道：“许总，蒋书记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市局局长。你没看到刚刚进门的时候，蒋少还跟在人家后边吗？这个东西很有讲究的…”
许倩这回总算是明白了。
市委政法委书记的公子，身份还比不得另外那个年轻人。
“许总，听我一句，这事你得赶紧通知周处长，越快越好，耽搁不得。”
肖大中额头上冷汗越冒越多。
今儿摊上大事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老周家是否肯出面这一点上。眼前这个胸大无脑，嚣张跋扈的女人。实在很不靠谱，半点都指望不上的。
“好，我这就回去跟我姐说，我倒要看看，这四九城里。谁还能剥下周家一层面皮来！”
许倩气哼哼地丢下这么一句，转身就上了宝马车，也不跟肖大中打招呼，宝马车冒出一串尾气，驶出了派出所院子。
肖大中愣怔了一会，又朝派出所办公楼那边张望了几眼。脸色阵红阵白，变幻不定，终于咬咬牙。一跺脚，也上了丰田警车。
此时此刻，派出所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肖大中和许倩一走，白卫平马上就凑到蒋雪松跟前。满脸陪笑的要打招呼。他曾经见过蒋雪松一次，知道这位爷是首都政法系统的“头号衙内”。要不肖大中也不会吓得屁滚尿流了。
“蒋少…”
蒋雪松手一抬，止住了他，淡然吩咐道：“白政委，去你办公室说话。”
白卫平猛醒。
这里人太多了，不方便。
这些超级衙内，不愿意太多人知晓这个事情。
“是的是的，蒋少，这边请！”
蒋雪松回过身来，换上微笑，朝李春雨和范鸿宇点了点头，眼神掠过范鸿宇脸上的时候，也不免带着一丝好奇之意。
这位年轻人，却又是何方神圣？
看上去，李春雨对他挺客气的，主动和他握手说话，神态亲密。难道是某个豪门世家不爱抛头露面，行事低调的少年俊彦？
当得起李二少如此在意，绝对不是寻常人物。
当下一行三人在白卫平的引领之下，向着隔壁的政委办公室走去。
出了大办公室，李春雨才给双方引介：“松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范鸿宇，我哥们，青山省云湖县县长。范二，这位是蒋雪松，他家老头子，是市委政法委蒋柏成蒋书记，也是我最铁的哥们。你俩以后多亲近！”
蒋雪松吃了一惊，连忙向范鸿宇伸出手，说道：“原来你就是范县长？久仰大名！”
范鸿宇微笑说道：“蒋少，客气了，不敢当！”
“哎，范二，别这么叫，见外了。叫松哥吧，大家都是哥们。蒋伯伯虽然是搞政法的，松哥自己却是在国—务—院办公厅政研室工作的，副处长。挺喜欢研究地方干部的施政措施，他对你还真的是久仰大名。”
李春雨就在一旁解释了几句。
“是啊，范县长，你在彦华搞的那个枫林模式，前年是我们政研室重点研究的课题之一，我们还给国—务—院领导写了个专门的研究报告。山沟沟里搞大跃进，还搞得这么风生水起，成就斐然，那是真的了不起。我不知道你和春雨是哥们，要是早知道这情况，我老早就直接去找你聊了。这回也是巧了，你到了首都，怎么着也要多住两天，咱们好好探讨一下县域经济的发展方向和模式。”
蒋雪松笑哈哈地说道，紧紧握住范鸿宇的手，摇晃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