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视察工业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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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钟，把最后一个人打发走，小黄的车已经在下面等。
来到溧水大桥，工人们正在起劲干活，上次刘翰清来视察是一个月前，他说过，要加快进度呀，元旦一定要通车。
江都路桥公司的副老总赶过来了，他卑谦地对刘翰清再三强调，胡老总在国外出差，所以没能来迎接书记。刘翰清说，哪有这么严重？顺便来看看，还用得着胡总亲自迎接？元旦能通车吗？
“翰清书记说能通，哪还能不通呢？必定通车，这是政治。”赖副总坚定地回答。
现如今，企业家也是很讲政治的。
政治是啥呢？李响思考过很多，也有很多种答案。今天的标准答案应该是，刘翰清说元旦通车，这句话就是政治。
又聊了一会，刘翰清上车，说，不打扰你们工作了，又解释说，已经约好了，十点到工业园。
赖总似乎有些失落，他对刘翰清说，下次一定请书记赏脸吃顿饭，别且对着开动的车子大声说，书记，您就放心吧，元旦一定通车！
来到工业园，韦心主任带着一般人在门口等候。但是，不见工业园的书记孙书伟。刘翰清也没问，韦心也没说孙书伟哪儿去了，他把书记迎进了会议室。
李响跟在后面，韦心主任视而不见。
刘翰清仍然没有问孙书伟哪去了，韦心等人似乎也有意不提。似乎有种心照不宣的意思，他们把书记请上主位座位后。最后，韦心才随便请了声，李主任请上座。李响没有坐领导位子，他就在旁边随便坐下。工业园的架子很高，县处级，所以，这里最低的级别都正科，李响不坐领导位子也是正常的。
汇报时间果然很短，十分钟。汇报完毕，韦心请书记作指示，刘翰清说，今天是来顺便看看的，就不讲什么了。走，我们看看那几个新厂建设得怎样了。众人就随刘翰清去参观。
看了几个地方，一个副主任似乎觉得不妥，对刘翰清说，“书记，孙书记有点事到县政府去了。”
刘翰清“哦”了一声。“没事，他很忙，老孙同志是个非常敬业的人，我只是来看看，用不着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陪我。”这话，很火热。但是，李响却感觉到了，这话有种冷冰冰的刺骨的寒意。
李响想笑，看了看这位副主任，心想，人家特意回避孙书伟三字，你自作主张，是跟谁过不去呢？你这水平还副处呀，比我还菜鸟。这位副处级的副主任确实有些二百五，孙书记既然有时间到政府去办事，为什么就没时间接待刘翰清呢？刘翰清才是梅州的一把手呀。明罢着，孙书伟没把刘翰清放眼里，你还特意提出来，不是惹麻烦吗？
工业园书记孙书伟，几年前是县政府常务副县长，那年，他本来很有可能升迁县长的，就在基本敲定了他当县长之时，突然半路杀出个刘坤宇，抢了他的县长位，就在那次，孙书伟被安排在工业园任书记了。工业园任书记，看似升迁了，却是偏安一隅，充当猴子而已，还比不上原来常务副县长实权大，所以，他心里一直愤愤不平。后来，刘坤宇倒霉去了江都市任物价局长，姜可维接任，这姜可维原本就是孙书伟的哥们，所以，现在他成了姜可维的主力干将，这也是合乎情理的事。
孙书伟知道刘翰清会过来，他甚至连交代的话也没留下就开车走了。韦心没办法，书记走了，他不能走，但是，他有很多顾虑，因为，韦心对姜可维是很敬畏的，所以，对刘翰清的接待，他只好采取一种折中的办法，一切顺着刘翰清的意思来，你说汇报我就汇报，你说参观，那就参观，但是，太热情、太隆重了肯定是不行的。
按理，刘翰清受到如此冷落，他会不高兴的。可是，他的兴致很高，满脸春风，谈笑风生，滔滔不绝。
今天陪同刘翰清的人中，副处级以上的有七人，正科级的十三人，其他副科级没沾边，远远地做些服务工作。这里面，很多人都认为自己是不得志者，每天都觉得很憋屈，心想，捂在这里，这辈子还有什么奔头？
李响仔细观察每个人的表情，这里的人似乎都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不说老气横秋，至少也是暮气沉沉，没有朝气。李响想，这里既然是开发区，一帮老气横秋的人在这里，这工业园还有什么希望？按理，工业园的人在心态和理念都应该与外界接轨，为什么大家会觉得没奔头呢？所以，李响突然冒出一句，“这里呀，大有可为。”
大你娘。韦心心里骂道。他正处多年，心想，你一个小小秘书，知道啥可为不可为！
也是的，这些年来，韦心内心很委屈，他年纪轻轻之时就进了县委班子，没想到，别人步步高升，他却越混越差劲，这里当个主任，其实还比不得一个局长有权有钱。现在李响在这里咋呼，说什么大有可为，心想，你娘的，大有可为，你来试试，看你大个卵。
“你也认为大有可为？”刘翰清说。
“对呀。现在入园企业才十几家，大的也只有两三个亿产值，要是引进两三个十几亿产值的企业来，工业园那就不得了了。”李响说。
刘翰清站住，他来兴趣了，因为，他正在考虑这事，想听听李响的见解。李响说，企业无非就是为了盈利，我们在政策上给予特殊的关照，加上我们有两个别人没有的优势，引进几个大企业来，根本就不困难。江都市，是冶炼、化工、重工业制造基地，配套的企业并没有建立起来，产业链有很大缺陷，在过去计划经济时，问题没有凸显出来，现在市场经济了，在这条产业链上做做文章，这里蕴藏着巨大的商机。
刘翰清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过的概念，他曾经也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隐隐约约觉得有商机，但没能概括出来，现在由李响这么一提，如同醒醐灌顶。他讶然。
李响是无意提出来的，还是深思熟虑？
他没问。他回去得好好想想，这问题不简单。
可是，工业园的领导们没一个人得到启发，他们心里在想，小小年纪，官腔十足，什么大有可为，什么大有机会，什么优势劣势，跟随书记才几天？一天都没有，才几个小时，就打起了官腔，跟久了，那还不成了梅州二号？嘴上没毛的家伙真是浅薄的可笑，老成得可耻。
刘翰清的震动真的不小，他也认为，工业园大有可为。所以，他决定再呆一会，听听这些废柴们对工业园是怎样评介的，他们终日唉声叹气，难道就没有认真思考思考在工业园可以干些什么吗？
可是，他大失所望。所有的发言全是些官话套话，大话假话，没一点实际内容。当书记问到他们个人的事上时，一个个都积极地表示，愿意承担更重一点的担子，现在他们太受委屈了，太屈才了。
道不同不相与谋。刘翰清决定走人。
一群庸人，只想着怎么升官，哪是干事业的料？刘翰清正准备走，突然李响在书记耳朵边说：“何不让媒体来报道报道？”
好啊，行！
刘翰清本没想让媒体报道，李响在他耳边一提醒，他立马意识到这主意好。就这样办，应该这么办，总低调、总迁就、总采取守势肯定不行了。
李响溜到一边，偷偷给广电局局长打了个电话。
“哎呀，这么突然呀？李主任，台里的记者都派出去了，现在临时准备，只怕会成问题啊，这——这麻烦。”广电局长似乎很为难。
嚓，你姥姥的，书记出行，还要预约是不是？记者，一个梅州县，卵大的地方，哪有什么新闻可报道，你们哪天不是跟着领导屁股后面转悠？凑齐十分钟的新闻画面，就算是“梅州新闻”了。现在好，书记叫你过来，你还装必，说没记者，你不会临时调吗？
其实，这位局长是赵希义常务副市长的亲信。这做媒体的有个规矩，每天新闻必须有主题，谁上头条都是有规则的。今天，赵希义正在召开两税务系统的负责人开会，动员和落实第三季度财税入库的任务和目标。赵希义召开的会议应该是今天晚上报道的主题，今晚的男一号应该是赵希义，这都是计划好了的。但是，现在书记一上新闻，那赵希义就只能压在第二个节目了，从男一号变为男二号，并且还得大大缩短篇幅。所以，这位局长有些忸捏，想推脱。
李响听这么说，说，那就算了吧。随即，他给舒静打了个电话，舒静说，她马上过来。
工业园韦心主任本以为刘翰清马上就会走，突然瞥见广电局的车子过来了，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媒体来了，刘翰清书记本来是“顺便来看看”，现在突然变成了正正规规的视察，他一个主任陪着，身边少了个孙书伟书记，这事很麻烦。
麻烦一，孙书伟会责怪他，他抢了镜头在其次，关键是韦心给他汇报时说了没媒体跟随，现在媒体来了，肯定上新闻的头条，孙书伟没上镜头，他哪里怎么讲得清？麻烦二，书记视察，多大的事！工业园的书记孙书伟没陪同，别人会怎么猜测？别人会说，孙书伟有麻烦了，电视里都没露面了，肯定出事了，也许还会有更具体的谣言，说孙书伟有了经济问题，现在都进了检察院。
李响看着韦心的脸突然变得惨白，心里直乐。心想，刚才，你们不是对我不理不睬吗？你们的书记不是有意躲开刘翰清吗？老子现在管你是死还是活，就得给你们制造点麻烦，嘿嘿，咋的？
普通官员想跟书记抗衡，死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