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党群的县委副书记沈不群这时插了话:“我们是不是应该将卫生局的负责人叫来,看看他是怎么说的,不然,我们这样只听黄书记的谈论,有些片面,弄不好到时候工作就有些被动。”
沈不群总是那样的慢条斯理,他黑瘦的脸上和贾浅一样永远像是没有什么表情,当赵文听到沈不群这看似漫不经心又像是要决心将卫生系统的问题搞清楚,还卫生局长一个清白的时候,心里就明白了,今天这出戏就是贾浅安排好的一个鸿门宴,要是那个卫生局长到场,估计他的局长位置也就坐到头了。
“可黄天林和沈不群费力的唱这出戏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仅仅就是为了给卫生方面敲一个警钟?”
拿掉一个卫生局长,这对于打击吴庸来说,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赵文习惯的分析着,贾浅集团的这次动作,对吴庸的冲击力能有多大,吴庸能遭受到什么样的损失,贾浅又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还有,自己这个旁观者,又能在两者斗争的夹缝里琢磨到什么经验,学习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再者,这件事中,其他的几位常委又都在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起到什么样的作用,是跟风,还是中立?
这个要好好的观察一下。
沈不群在和黄天林一唱一和,黄天林负责前台的唱念做打,沈不群负责幕后的舞美设计,一来一去的,将卫生局这个反派角色给逼到了绝境,也就是将吴庸给逼得到了一个绝境。
贾浅皱着眉,沉声对着办公室主任郑宝华说:“叫谢福康来一下。”
郑宝华站起来就走。吴庸咳嗽了一声说:“这样吧,我们让政协和人大的同志也列席会议,今天将这件事给弄彻底。”
郑宝华看看贾浅,见到贾浅没有什么意见,于是就转身出去了,
赵文有些疑惑,他虽然涉猎官场时间不长,不是太懂常委会议的议事规则,但是这种明显是自己身处劣势的情况下。叫再多的援军也是无益的。尤其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参与会议的人员为了公理,为了保持自己的执政形象,绝对会站在有理的一方。
那么吴庸叫人大和政协的同志列席会议,到底要做什么?
“人多势众,以势压人?”
赵文觉得吴庸还不至于那样的肤浅。
华阳县卫生局长谢福康很快的就来到会场。
谢福康有些胖,显然是接到了电话就赶着来了,所以大冷的天还是气喘吁吁的,脸色很红润。
谢福康完全不知道常委们叫他来做什么,一进门就点头哈腰的说自己正在处理事情。来得晚了,请常委们原谅。
谢福康坐在了赵文后面,但是等了一会,也没人问他什么问题,谢福康有些不解,眼睛在各位常委脸上扫来扫去的,有些不明就里。
会议室里就安静了起来。
过了五分钟后,人大的同志和政协的同志都到了,贾浅就缓缓的说:“今天叫大家来参加会议。是想听听谢福康同志的述职报告,审议以下卫生系统的工作方法和作风问题。”
贾浅瞥了一眼谢富富康,问:“谢局长刚才说正在处理事情。是在哪里处理事情,处理的都是什么事情,给在坐的同志们谈一谈,我们也好了解一下卫生局平时的工作。”
谢福康拿出纸巾擦了擦汗,说:“贾书记,各位领导,很高兴今天借这个机会能够向大家做述职报告,刚才我在去往小河乡的路上。小河乡是我们县经济比较落后的一个乡,长期以来医疗设施和医疗服务都很不到位,乡卫生院、门诊部所、村卫生室管理比较混乱,药价差额比较大,为了有效缓解了老百姓看病贵的矛盾,我…”
黄天林打断了谢福康的话,问:“你是说你刚才是准备到小河乡视察工作,那我问你,当前卫生局出现的问题,你解决了没有?”
谢福康睁着眼睛问:“什么问题,请黄部长明示。”
黄天林笑了一下,将那份材料递了过去,说:“这里面的情况,不是凭空捏造的吧?”
谢福康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手里的东西,抬头看着黄天林说:“这个情况我知道,我不否认我们的工作中有些同志因为个人素质和能力的原因给个别患者造成一定的伤害和医疗事故,但是这个也是有些难免的,同时我们也要看到我们县的医疗设施和市级医院相比较,是有很大差距的。”
“不说客观条件,我们卫生局已经在全县开展了医德、医术大整顿活动,加强荣辱观学习,自觉做到忠于职守,敬业奉献,勇于进取,奋发有为,切实的改善每一个自己在工作中严以律己,是病人如亲人,并且已经取得了一定的良好效果。”
谢福康看着黄天林说:“黄部长手里的这份材料,只能说是一个例外的情况,我不是在推卸责任,而是说在各岗各业中,都难免会在实际的工作中出现一些问题,有了问题,我们要想法去解决,消除影响。”
“医疗事故和人为的有意犯错是不同的,这当然给患者和家属带来了痛苦,我们卫生局会做好善后工作,请各位领导放心。”
谢福康说着,眼光看了离自己不远的赵文一下,赵文感受到了他的眼神,心说你妈的,这份材料又不是老子给捅出去的,你看爷爷干什么!再说,身正不怕影子歪,要是你卫生上没事,能让别人抓住小辫子不放吗。
但是谢福康的举动也给赵文提了个醒,黄天林从信访局里搞到的这份上访材料,今天在这里堂而皇之的拿出来,仅仅是为了打击谢福康和吴庸吗?会不会这里面也有将自己绕进去的意思?
看来黄天林并不想就此放过谢福康,他看着在座的人。看似很随意的问:“那么,请问谢局长,究竟准备怎么来处理这件医疗事故呢?这件事恐怕已经发生了不止一两天吧?这么长时间,你们卫生局竟然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解决事情的方案,让我们的老百姓到处告状,给我们县委县政府的工作造成了多大的负面影响,这个责任,你谢局长能够承担吗?”
谢福康说:“黄书记,事物的处理总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这起事故我们卫生局也需要深入的了解。将工作做得到位,这样才能在今后的工作中引以为戒,避免发生类似的悲剧。”
“至于说给县委县政府造成了负面影响,我看没有达到那个级别,因为这只是正常的一起医院和患者之间的纠纷,还没有达到黄部长说的那种政治层面的影响。”
“那,依照谢局长的意思,什么样的情况才算是给县委的工作造成影响?难道你们卫生局已经脱离了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吗?”
黄天林对谢福康的话有些嗤之以鼻:“谢福康同志,我提醒你,你是在向华阳县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和政协的同志在做陈述报告。请端正你的态度。”
“我很明白我是在做什么,我也提醒某些同志,我是县委县政府,县人大任命的干部,不是某一个人的私人傀儡!”
“一个人代表不了整个组织,更不要将自己的意图凌驾与组织之上,那是赤×裸×裸的强×奸×政×治!”
谢福康的话说完,黄天林忽然笑了,问:“谢局长这样说。就是要撇清自己身上的责任吗?难道你一点错误都没有?”
谢福康说:“今天,我是来向县委县政府,各位领导同志做工作报告的。我承认个人可能因为经验和自身条件的限制,工作中有一些欠缺,但是谁能说自己就没有犯过错误?”
“有了错误,就要给人家改正的机会,要是一棍子打死,那么,这个世上恐怕除了小孩子,就没有几个能直立行走的人了。”
“医疗事故的处理办法。对于这种切除了女人子宫的事故,是怎么规定的?”
黄天林语气忽然就变得淡淡的,像是很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请谢局长给我们在座的人都普及一下。”
赵文敏锐的觉察到,这个黄天林已经开始了他的战斗,而且,一场波及华阳县的政治风暴马上就要开始了。
赵文听黄天林说了这么久,心里隐隐的有了一种感觉,觉得黄天林今天的表现不是一个县委常委应该有的,一点没有在大厂里磨练了许久的那种成熟和稳重,至少应该在言辞上更加的委婉一些,他的表现倒像是一窝农民专门在开一场关于土豪劣绅谢福康专项问题的批斗大会,而黄天林就是那个带头揭发苦大仇深的农民头头。
谢富治眼睛看着黄天林,对于黄天林的语气转向平静,他并没有掉以轻心:“医疗事故,是指医疗机构及其医务人员在医疗活动中,违反医疗卫生管理法律、行政法规、部门规章和诊疗护理规范、常规,过失造成患者人身损害的事故。”
“发生重大医疗过失行为的,医疗机构应当在十二小时内向所在地卫生行政部门报告:第一,导致患者死亡或者可能为二级以上的医疗事故;第二,导致3人以上人身损害后果;第三,国务院卫生行政部门和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卫生行政部门规定的其他情形。”
“发生了这件女孩子宫被切除的事故后,县人民医院在第一时间就报告给了我们卫生局,我们也会同了负责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工作的医学会对患者进行了鉴定,只是现在处理的结果还没有出来。”
“那么,医疗鉴定的时间需要多久?”
谢福康很快的回答:“时间是自接到当事人提交的有关医疗事故技术鉴定的材料、书面陈述及答辩之日起45日内,组织鉴定并出具医疗事故技术鉴定书,县级人民政府卫生行政部门应当自接到医疗机构的报告或者当事人提出医疗事故争议处理申请之日起7日内移送上一级人民政府卫生行政部门处理。”
听了谢福康的回答,黄天林冷冷的说:“那么,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谢福康说:“规定是规定。具体操作起来有很多的意外和不可抗拒因素。”
黄天林说:“谢局长这样回答,就是说并没有按照规定那样做了?”
“不是,鉴定结果是出来了,当事人拒绝接受,而且在具体的赔偿金额上,和当事人提出的要求产生了很大的差别,我们既然认定了是一场事故,那么就不存在其他的赔偿因素,可是当事人因为很激动。不但拒绝我们的鉴定结果。而且对赔礼道歉的医生进行人身攻击,产生了很严重的恶性后果…”
“于是,你们卫生局就控告人家当事人,说他们敲诈勒索,违反治安管理条例,并且将人家的老父亲给抓了起来?”
黄天林说着,语气就急促了起来:“你们这是在解决问题吗?我看是在激化矛盾,是在犯罪!”
谢福康看着黄天林,又看看贾浅,很沉重的说:“各位领导。光是从结果来看,我们卫生部门确实是有过错的,但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出了事情就解决事情,我们可以让当事人坐下来慢慢谈,可是医院毕竟是个救死扶伤的地方,因为他们一个人的原因,影响了其他人的治疗,这个合适吗?”
“还有。公安机关也有公安机关的规定,一个人违法了,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这个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黄天林冷冷的看着谢福康,好大一会才说:“你——说——谎!”
黄天林看着谢福康问:“你以一个党员的党性作保证,说你在这件事中没有一点偏袒,没有一点的违法行为?你敢吗?”
谢福康怒了,他盯着黄天林说:“各位领导,今天到底开的是什么会,是对我谢某人的斗争会,还是对卫生系统工作的报告会?黄天林同志这是不是在搞人身攻击?”
“我保证?我要保证什么?你代表谁来让我保证?你是法官。是在审判我吗?”
“那么,我也请问一下黄天林,在你的政治生涯里,有没有犯过什么错误,有没有什么历史遗留问题没有被组织发现的,请你赶紧给坦白一下,你敢吗?”
黄天林冷笑着说:“你不要左顾而言其他!各位常委,在座的领导、同志们,我有证据证明谢福康同志在这件医疗事故中,有徇私舞弊的行为,给我们县委县政府的形象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害。”
沈不群看着黄天林说:“黄部长,说话要讲根据,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讲,我们是常委会议,不是公检法搞审讯。”
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梁宝来也说:“是啊,黄天林同志,谢福康同志在卫生系统工作多年,我们有问题解决问题,不要搞那些虚的东西。”
黄天林沉声说道:“本来我是不愿意在这里个特殊的场合说这件事的,我一再的给谢福康同志机会,但是他却一再的一意孤行。”
“出于一个常委应该有的责任,我不能不站出来揭发谢福康同志,同志们,那件医疗事故中,为那个切除子宫的女孩主刀的,就是这位卫生局长的儿子谢偃!”
赵文同会议室中的其他人都是一惊,看着谢福康。
谢福康脸色顿时煞白,转瞬又变的通红,看着黄天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天林冷笑着说:“谢福康同志,我说的没错吧?各位,这位谢偃同志当时紧紧是从中北医药大学毕业的实习生,根本就没有作为医生操刀的技能和资格,是谁赋予他一个实习生上手术台的机会,是谁给了他权力这样草菅人命,拿着患者的生命和身体当成儿戏?”
“我想,我们的谢福康同志不会说自己不知道吧?”
谢福康顿时脑门出汗,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天林从谢福康的脸上在看向每个在座的人,然后轻轻的说:“唉,我们的同志,为什么总是不把党纪国法放在心上,为什么总视人民的生命财产为儿戏,难道作为一个卫生局长的儿子,就可以拿着别人的身体做实验吗?”
离谢福康最近的赵文听谢福康喃喃的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真的,谢偃怎么会是那场事故的责任人?这不可能…”
黄天林冷笑着说:“出了事大家都说不知道,这样就能推脱了自己的责任?”
黄天林看着贾浅说:“书记,我刚到华阳,时间不长,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在华阳进行一次领导素质大检查,对我们局以上的领导干部进行一次彻底的工作考核,像谢福康这种欺上瞒下,鱼目混珠的人,我建议坚决的清退出领导队伍,而且,谁负责对这些同志进行的组织考核,那个人也要背负荐人不明的责任,这样,才能加重我们领导干部的责任心,这样,才能…”
这时,赵文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悄悄的低着头拿出手机一看,是一条短信:我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