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市中心,废墟之中,秦鱼看着出现的妖僧。
既问候了,有来有回。
面对面,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他们两人却同时陷入沉默。
半响,秦鱼目光扫过他,轻飘飘的,若有所思。
“我没想过你会变一光头。”
这妖僧显然就是地球小位面的统治大佬,看着妖邪冲天似的,秦鱼的光柱点竟是那光头。
轩罗白心里念念叨叨,觉得这团长真是够牛皮的。
当然了,她一说起这光头轩罗白也悄悄观察了下这妖僧的和尚头。
这人比人气死人啊。
颜值足够高,就是剃光头都好看得丧心病狂。
他琢磨着自己如果剃光头的话 轩罗白的黄金壁此时毫不犹豫上线怼他一句。
——卤蛋。
轩罗白:“”
惹不起惹不起,现在仙二代都没人权没尊严了。
他还是乖乖录像吧,反正也动不了。
“三千烦恼丝,落了也好。”妖僧缓缓说道,手上佛珠慢慢拨动着,且看着秦鱼,“你也变了很多。”
秦鱼:“时间最会打磨人,顽石尚且损棱角,何况我只是区区一凡人。”
妖僧:“你还觉得自己是凡人?”
秦鱼:“凡是棋子,既是凡人。”
两人对话不咸不淡的,但周遭一片静止,众人皆能听闻,只是无法反应,只见秦鱼停顿了下,加了一句:“我是不是凡人其实于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并不觉得我是原来的秦鱼而已。”
战场之上,空旷夷平,有风来。
袈裟飘动,秦鱼身上的黑袍衣摆也随风飘动了。
“我记得你曾喜欢一句话。”
“一个人不可能经历同一条河两次。”
这句话,的确是秦鱼提过的,黄金壁都记得,而这个妖僧竟对秦鱼无比了解。
入骨了似的。
“时间在走,人不是原来的那个人,河也不是原来的那条河。”
妖僧抬了手,看着手里珠圆玉润的一佛珠,修长苍白的手指缓缓捻着一颗一颗珠子。
“梅烬林已死,梅烬林就不再是梅烬林。”
成了尘埃。
他像是在告诉秦鱼什么,秦鱼看了他一眼,也回了一句。
“秦鱼也不再是秦鱼,因为秦鱼已死。”
秦鱼提及了“秦鱼已死”,妖僧的剔透瞳孔仿佛生了妖魅的诡气,瞧着她,深深得。
“我知道。”
秦鱼见他轻描淡写,忽笑了下,笑容很素净,却极美,美得内敛。
但这种内敛好像在一寸寸释放。
“我知道!这三个字真让人讨厌。”秦鱼笑着,眉心神格已然十之八九,动静比成功成神的耶格还要大得多。
尘埃好像被碾压了,因为碾压而无声滚动。
空气变得很干净 因为多余的都被碾压了,碾压到地面最低处,谁会在意它们的滚动跟挣扎?
秦鱼在意。
她在看着这些尘埃。
“因为总有些人生来就不知道。”
她抬起眼,看向妖僧。
这一眼,妖僧看到了自己。
他问:“你不知道什么?”
他问的时候,也走过去了。
“不知道何为弱小,何为痛苦,何为求死不得,何为求生不能。”
妖僧走到她跟前,两步的时候,秦鱼伸出手,眉心神格凝聚十之九!将近圆满。
手掌微妙,地面尘埃凝聚,凝聚出一把普通朴实的剑。
剑尖抵住了妖僧的胸口。
心脏正中央。
但隔着袈裟,袈裟衣料被刺出了微微凹陷。
她刚刚那句话如此深刻,却又带了几分漫不经心,补了一句:“刚刚那句话忒矫情了,玩笑而已。你我都不是擅此道的人,毕竟你最纯真的时候便是我最诡诈的时候。”
妖僧垂眼:“有些人开玩笑的时候,其实是真心话,真心话时,其实是玩笑。”
秦鱼:“都只是演戏而已吧。”
好闲散的聊天。
这一幕也落入满天神明的眼中。
好生诡异,没想到这两人能平心静气交谈,不打架。
没想到交谈中,他们会如此近距离。
更没想到,近距离中,秦鱼拔剑忽然就刺在了人家胸口上,但没刺入。
像是只为了让他停在那儿。
“你早早就利用你跟这大位面梅烬林的契应关系,进入这个位面,你影响他,蛊惑他,偶尔替代他,做了好些事,为了什么?”
秦鱼自然是在聊天,妖僧也配合她,因为大概都明白了聊完之后,他们之间就必有一人此生寥寥。
“为了看看你。”
“看我到底是原来的那个秦鱼,还是另一个秦鱼?”
妖僧:“是。”
秦鱼深深看了他一眼,手中长剑微微转刃,“你看,这又是我极厌恶的地方,难道我活在这世上是为了让你们判断到底是什么玩意的吗?”
她这话语里锋芒毕露,但气质灵润,如清风细雨。
“你的戾气好生沉重。”妖僧妖邪之气昌盛,语气反而温润。
他们两人都很矛盾。
矛盾似一把剑,横在他们之间。
“戾气只有锋芒,怨憎才有沉重。”
“那你怨憎吗?”
妖僧双手交握,握住佛珠,浅声淡问。
秦鱼垂眸,嘴角含笑,将剑刺入一寸,袈裟破了一个口,剑入皮,但无血。
他早已不是凡人。
神明。
也许也不痛,所以他面色自若,只是眼眸很深。
直到他听到秦鱼说的话。
“怨,怨自己为凡人。”
“憎,自己身为凡人却不肯认命。”
“因为怨憎而生厌,厌自己不肯认命却无法坚守最初。”
“所以因怨憎而生厌,因厌而生恶。”
秦鱼就不是一个绝对正直的人,天选者,视她为异类,邪选者,视她为异端。
她不正,但别人也没看见过她的恶。
但没看见,不代表没有吧。
至少,这世上有一个人知道。
她自己。
她抬起眼,缓缓描过妖僧的眼。
“我的恶,谋算在你身上。”
“明知你可怜,因你妹妹的惨死而心生孽障,化身邪魔报复,但你记着最后的底线,宁愿自封灵智变成痴儿也不愿意走最后一步。”
“然而我只记得自己的可怜,宁可用自己做棋子,勾引你。”
她把勾引二字说得特别轻描淡写,但也没有着重描述。
那是一个结果,过程无关紧要,她可能只这么认为。
但她变成一个很奇怪的人,既主动坦白,似忏悔,又似无心无情,只散淡描绘。
没人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