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太兴四年,一月初五。
吕布站在山坡的高处,望着远处的赤谷城,这是贵霜人最后一座城池,也是这些家伙原本入侵西域的第一座城池。
原本贵霜人以为可以在鞠安渡城坚守,但是实际上并没有想到吕布拥有火药,在一次突袭的巨大轰鸣之中,鞠安渡的城门被炸开,所谓的坚守就成了一个笑话。
西域诸国顿时风头齐刷刷的倒向了汉人,就连原本跟着贵霜人屁股后面的龟兹,也连忙表示顺服…
贵霜人无奈之下,只能再次败退到此。
赤谷城,城池建于赤色的谷中而得名,前后各有城墙,两侧则是硕大的赤色山体,整个城池就是将一条长长山谷封闭而起。在赤谷城北,有一湖,叫做伊塞克湖,大概是神珠之意。
经过鞠安渡城的教训,贵霜人将城门都用条石和沙土封死,虽然断绝了他们自己出城的道路,但是也免除被再次炸开城门的风险。
大部分的贵霜人都退入了赤谷城中,这是西域西北的一个重要关隘,也是原本防御西域的一个屏障,但是早在西汉中期,就已经没落,到了东汉的时候,更是无人关注,朝廷当中大臣根本看不见。
出了赤谷城,北上就是乌孙。甚至可以直接跃马至巴尔喀什湖。当然,这个时代的沙漠还没有后世那么大,很多地方只是略微有些荒漠化的征兆,要等汉末小冰河之后,这些地方的植被熬不过去,大部分死亡之后才会使得这些区域成为沙漠的一部分。
吕布带着人马在距离赤谷城山口五里左右扎下了阵营。
吕布抬头看着天上红彤彤的朝阳,思绪万千。
吕布觉得现在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最快乐的时光,但是似乎又不太一样。吕布以前,认为快乐不重要,官职才重要,但是有了官职之后,他才发现似乎丢掉了快乐。
骠骑在重建九原?吕布缓缓的问道。
姜冏点了点头,说道:赵将军已经在常山重新建郡,九原说起来便是阴山至常山的中转之地,所以重新开始修复了…
嗯…吕布点了点头,然后微微笑着,说道等某老了一定要回去看看。
没等姜冏回应一些什么,吕布目光之中的笑意渐渐的变成了冰寒看着远处的赤谷城说道:准备好了没有?
姜冏回首,看见不远处的军校已经竖起了代表准备完毕的红蓝色相间的角旗连忙禀报道:启禀大都护,都已经准备好了!
吕布点头然后瞄了一眼在远处小心翼翼的观战的西域诸国人员仲奕,你去盯着那些家伙…等打下赤谷城来之后…
姜冏迟疑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
怎么?吕布察觉到了姜冏的小动作。
大都护…姜冏瞄了瞄远处立起的石砲阵地,然后说道虽说…但是这些东西我们都没有用过…若是效果…
吕布笑了笑说道:某信得过骠骑。当然,更重要的是,谁都没想到汉人会在正月初五就动兵,那么谁都想不到,自然就是最佳的时机。
姜冏顿时额头上汗冒了出来。
吕布拍了拍姜冏去吧!
唯!姜冏连忙转身而去。
吕布回过头,看着远处石砲阵地这些投石机,甚至操作投石机的人都是从关中一路转运而来,据说原本是运了二十台但是现在只到了十四台。剩下的六台已经是拆成了零件成为其他十四台的一个部分。
更重要的是新式火油…
原本的火油很粘稠,很粘稠就意味着自然分量不轻,分量不轻也就意味着转运不方便,而现在么,更为轻量化的火油可以代表着可以送得更多,投得更远。
开始罢…
吕布下令。
开始罢…
随着编钟的第一声落下,盛大的许县皇宫之宴正式开始。
为了彰显繁荣,并且为了修复曹操和刘协之间的矛盾,这一次的皇室宴会,荀彧投入了不少,盛大的宴会将会从早上一直持续到黄昏。
此时的厢殿中,群臣各依班次,分席列坐,各自食案已经摆设了美酒和几类菜品。
这样的场合,自以礼数为主,那些菜品都是提前备好,冷热香味什么的自然谈不上,只求色彩鲜艳醒目而已,毕竟一番冗长的礼仪之后,奉送上来的时候,即便是刚做好的,热气自然也没剩多少,更何况再这样的场合下,也没有人饥肠辘辘的大快朵颐什么的。
宴会之中,礼乐自然也是重点,同时也不禁止相互闲聊什么的,只要不是声音太大,一般都是在允许的范围之内。
刘协今日身穿衮冕、十二章服,端坐御床,望去精神焕发、威仪十足。
各部声乐渐渐的加入了其中,渐渐的进入了乐章的主旋律,也是越发的激昂起来。刘协目光转动,看向了前几天和他在大殿之中共同聊过礼乐的刘晔,发现刘晔似乎也在看着他。
这几天刘协想了很久,才算是多少明白了一些刘晔所言指代的那些意思,但是明白归明白了,如何革除这些弊端,又成为了新的问题。刘协很想再找机会和刘晔谈一谈,但是很显然,现在不是最好的场合。
刘协微微转头,猛然间发现席间的曹洪正在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将眼光滑过去,转到了其他方向。
坐在席间的荀彧似乎什么都没有看,也似乎什么都看到了,微微眯着眼,似乎在听着礼乐的曲词,也似乎在想着一些什么其他的事情。
渐渐地,歌行入尾,歌声渐弱,人语声转而嘈杂起来。大殿之中,便可以听到不少与会的臣子或吟咏、或赞叹这歌词之庄重典雅的话语。
更有人说是新年新气象,华夏好乐章,象征着大汉会在刘协天子的领导下,走向崭新光明的未来云云…
刘协微笑着,心中却在一遍遍的问自己,自己,真的,可以,走出一条新的大汉之路么?
一曲终了,刘协举杯,邀请群臣共饮。
群臣纷纷应和。
这便是一个新的开始罢…
斐潜摸着小斐蓁的脑袋,缓缓的,以一种很低的声音,含糊的说道。
小斐蓁低着头,正在全神贯注的拼着一个鲁班锁。
有些事情,斐潜不能轻易说出口,恐怕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在小斐蓁的面前,才能够偶尔喃喃自语一番。
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不是老虎,不是刀枪,而是人…老虎只是会伤人,但是人才会将人当成猪来养…
我以前看过一个电影,那里面AI将人当成电池在用…但是实际上想一想,如果那些AI代表的不是机器,而是一个阶级呢?普通人生活在其中,会发现自己实际上是一块电池么?
只要传递到脑神经的信号是快乐的,那么就算是在脊背上开洞,也是可以接受的,不是么?
一个阶级成长,然后成熟,自然就会思考,思考他们是怎样长大的,是如何吃肥的等等,必然也就会想到如果有一天,有新的一群家伙出现了…
那么怎么办呢?结果就是快乐么…给这些人快乐就行了,告诉这些人要及时行乐,要超前消费,然后等这些人背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债务之后,这些人就只能老老实实在原地待着做一个好电池…
别去想,什么都别去想,一点都不需要思考,怎么说的就怎么去做,反正快乐给了…只要快乐就好了,不是么?
短暂的麻痹,虽然每一次的麻痹后面都是空虚,但是只要一直麻痹下去,所能接触到的都是快乐了,麻木的,自然也就行了…就会有一大堆说生活都那么苦,还怎么能不去找快乐的…
所以最后经文都变了,律法也变了…士族子弟口口声声说代表了广大的百姓,实际上他代表的是谁?
因为阶级都知道,他们是怎样爬起来的,所以他们就会将自己原来走的路,切断…只留下「快乐」和「运气」四个字…
有思考的文章会被遗弃,掩盖,有深度的纪录片会被腰斩,取消,没有人去研究历史,也不会对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兴趣,活在当下就好了,剩下的便是娱乐,搞笑,反正只需要电池,不需要一块新的CPU…
我不知道这样逆着去做,去走,能做多久,能走多远,但是我想多少留下一些,就像是一个新的开始,总有一个新的方向…
华夏的人,应该站得更高…
小斐蓁专心致志的拼着,根本没有听他父亲嘟囔着一些什么,然后咔嚓一声,将最后一块木头拼上,扭动锁紧,哈哈笑着举了起来:爹爹!你看!
斐潜笑着,不错,不错…对了,怎么不见你读书啊?
小斐蓁摇头道:不读书,读书不好玩…
斐潜一愣,然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赤谷城前,长短不一的牛角号声和战鼓声此起彼伏,各色战旗交错移动,战马的嘶鸣声和将士的呼喊声四处响起,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气氛窒息了整个山岭。
在吕布侧翼,有一群人,都是西域各国之人,有危须人,莎车人,也有婼羌人,还有一些像是楼兰、精绝等小国之人,敬畏的站在一旁,看着大汉的军队排列出的阵型。
莎车人阿姆西抬头看看天空,又眯着眼睛望了一下白花花的太阳。那强烈的阳光就像万支利箭一般狠狠地灼烧着阿姆西的眼眸,刺激的他猛地闭上了眼睛。黑暗之中,他看见一点桔黄色的光芒在自己眼前剧烈地晃动着,就像是汉人刀枪上的寒芒。阿姆西一阵晕眩,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拉住了马缰,才不至于出了洋相。
汉人太强了…
这,太可怕了。阿姆西甚至有一种感觉,这个天下,或许能打倒汉人的,也就只有汉人自己。
自己当初跟着贵霜人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土地和财富。
如果不能获取土地和财富,那么跟着贵霜人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现在汉人来了,贵霜人扛不住,那么自己倒向汉人,又有什么错?
想到自家之中有一些顽冥不化的族人对于自己的指责谩骂,阿姆西就十分的生气。时代变了啊…
贵霜人确实强,在西域强了几十年,近百年了,可是又能怎么样?贵霜人被汉人打得一退再退,现在不得不龟缩在这个号称永不陷落的赤谷城中,任凭汉人在外轻易的布阵,准备,却毫无反击能力,甚至连出城作战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的贵霜人,还值得追随么?阿姆西脸上的肌肉轻轻地抽搐了两下。
自从海头失利之后,汉人一路如同破竹一般,横扫整个的西域,从某个角度来说,确实是西域这一片的土地懈怠了,没有多少防备,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汉人出乎意料之外的强大,也是让人震惊。
阿姆西想到了贵霜人的头领昂古,然后又看了看远处的汉人将军,呃,大都护,阿姆西又轻轻的重复了这个词,力求字正腔圆,读音标准。昂古那个老家伙已经不行了,他老了,没用了。
汉人大都护很强,强到阿姆西每次见到他,都要努力控制自己才不至于浑身颤抖。
昂古一直说汉人这个不行,那个没用,但是阿姆西现在觉得,都是谎话,实际上应该是汉人当年主动退出了西域,修生养息了几十年,然后现在重新杀了回来!
一个为了几十年后的伟大战役可以忍气吞声,默默积蓄的民族,是非常可怕的…
阿姆西甚至充满羡慕的看着站在汉人大都护之前的那个允族的家伙,想着自己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获取汉人大都护的信任,才能和那个什么允二一样,获得在大都护近前的位置。
咚咚…
战鼓忽然剧烈的响起,打断了阿姆西的思绪,然后阿姆西惊讶的发现,在那个奇怪的汉人阵列之中,长长的木杆翘了起来,然后弹出去了一个个黑点…
贵霜人昂古的心猛烈的跳动了起来,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湛蓝色的天空,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至高无上的佛主,仁慈救难的菩萨啊,保佑我,保佑贵霜人,保佑赤谷城的所有人,能抵抗住汉人攻击。
汉人的战鼓轰鸣着,宛如滚滚雷音,炸响在赤谷城的上空,也轰鸣在所有贵霜人的心中。昂古望着远处缓缓移动的汉人兵马,被汉人兵阵的点点寒光刺得有些眼眸发疼,不由自主的移开了视线,却看见自家站在城墙上的兵卒脸色各异,心里陡地一沉。几乎所有的贵霜人,脸上都显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色,眼睛里更是满满的恐惧,握着武器的双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都站直了,挺起胸膛…汉人没什么可怕的…昂古举起双手,高声叫道,这里坚固无比,还有大山遮蔽,汉人杀不进来,进不来…
虽然昂古尽力鼓舞着,但是他的声音在鼓声震天的战场上弱不可闻。周围的贵霜士卒神情木然地望着远处的汉人铁骑,那绝望的眼神就像看到死神来临一样无助和震骇。
这种眼神,昂古曾经在许多西域人眼中看到,但是没有想到今天在自己人的眼中也看到了…
昂古急了,汉人,不要怕汉人!汉人没什么可怕的…我们是伟大的贵霜,我们是有佛陀庇护,菩萨护身…
将军!那是什么?!
昂古正在喊着,却听到一旁的护卫惊慌的吼叫着,连嗓音都裂开了,就像是一只公鸭子被捏住了喉咙。
昂古猛地转头,恍惚之间却看见就像是天上的太阳猛地分出了十几个分身,带着令人胆寒的淡淡橘黄,然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迎面扑来!
火啊!啊啊啊…
十几个小太阳砸落在赤谷城上,有的砸在了城池城墙下方,有的则是越过了城墙,落到更远的地方,只有一个正巧是落在了城墙之上!
昂古只觉得眼前所有的景物似乎都被晃动了一下,然后瞬间腾起一团无比硕大的火焰,吞噬了所有的一切!
热浪铺面而来,昂古甚至能听到自己得须发被烤焦而发出滋滋的声音…
至高无上的佛主,仁慈救难的菩萨啊…昂古瞪大眼,浑身上下忍不住的发抖着,抽搐着,佛主啊,菩萨啊,你,你们,这是抛弃了我,抛弃了我们贵霜人么…
四周所有的东西似乎都在颤抖,都在晃动,然后昂古看见天上又有十几个小太阳落了下来,其中有一个似乎在对着他笑,闪耀着佛光…
赤谷城外,阿姆西浑身颤抖着看着突然之间就被火焰吞噬的赤谷城,不由自主的从马背上滑落了下来,然后颤抖着,跪在了地上缩成了一团,将头深深的埋在了沙土之上。太阳神…汉人…太阳神啊…
而在阿姆西周边,则是其他的西域人,一个个也都跪在地上,蜷缩着,颤抖着,就像是在风暴之中饱受摧残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