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肃兵马、清点伤亡之后,管城县南面的空地上,又多了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帐篷,李靖带来的六万京师精锐,才得以安营扎寨,东、西面的城外大军将领,自然要过来拜见李靖这个河南道行军大总管,汇报这两日的战况!
接见完各军将领之后,铁蛋走了进来,躬身道:“大总管,小子方才在神仙灯上,用望远镜观察城内情况,发现三面城门皆有重兵把守,城南的守军里面还有些老人和小孩儿,他们都被崔家的人抓来守城了!”
李靖眉头一皱,有些恼火道:“崔君绰这老东西!他难道想让整座城的百姓给他崔家陪葬?真是岂有此理!”
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下午崔君绰在城楼上对牛进达说的那句话:“牛进达,让我崔君绰投降,不可能!如今城内还有二十余万大军,你与李总管若想攻城,那便来吧!”
现在看来,崔君绰不仅仅是想让这十几万新军给他陪葬,甚至还想让全城的百姓都给他当炮灰,简直是丧心病狂!
“嗯!这些我都知晓了!铁蛋你一路日夜兼程,早些休息吧!”
铁蛋的爷爷跟李靖是表兄弟关系,所以严格来说,铁蛋也得喊李靖一声叔祖,有着这层亲戚关系在,李靖对铁蛋倒是挺亲切的。
“是!”
铁蛋抱了抱拳,应声离去。
大帐内,李靖闭目凝神,片刻后睁开眼睛,提笔将这边的情况拟成一封奏折,然后令人唤来孟文浩,道:“孟文浩,将此封书信,电报发送至长安城!”
现在的孟文浩和铁蛋,已经成为了整个大军中,至关重要的核心人物,他们掌管着大军与外面的通信,这次救援管城,靠的就是电报机无与伦比的信息传递速度!
李靖打了一辈子仗,可却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顺手顺心过,第一时间掌握到第一手情报,让他能够从容地做出各种战术安排,以应对战场局势的变化,这可是比运筹帷幄更有效率、更有用!
他心里已经暗暗打定主意,这次班师回朝后,定要建议李二大力制造电报机,有了这东西,那以后打仗简直不要太方便!
试想一下,如果一只大军,每个营都有一台电报机,都能及时地将各自所处位置、敌方兵力部署给发到中军大帐,那他就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制定战略,并将作战指令发送到前线!
这样的战争,李靖觉得根本就不可能输!
情报对于战争的走向太至关重要了!
“是!大总管!”
孟文浩抱了抱拳,正欲转身离去,李靖又叫住他,道:“文浩,你顺便再联系联系小鱼儿,问问她城内情形如何?”
“喏!”
“滴滴滴!”
一连串长长的电码,传到了长安城内,小胖子李泰正忙着记录电码,忙的是不亦乐乎!
跟他同样情况的是,长安城外,也有一个人在忙着收电码,云山别院的李泽轩。
自从那日大军出征,李泽轩将仅剩的两台电报机全部交出去之后,他又做了几台电报机,因为现在朝廷所用的电码密码他都知晓,所以后面这段时间,孟文浩给朝廷发的所有电报,李泽轩这边也都跟着收了一份!
正是基于此,这几天来,李泽轩虽然从来没有下过云山,但前线的情况他都了如指掌!
只是他这般做,算不算是窃取朝廷军事机密,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娘子,你去跟外祖母、外祖父说一声,朝廷在管城大捷,法善暂时没什么危险,让他们二老不要担心!”
抄录完电码,李泽轩很快将其翻译了出来,看完情报之后,他找到韩雨惜,轻声说道。
“嗯嗯!”
韩雨惜点了点头,然后她犹豫片刻,问道:“那相公,铁蛋铁蛋在那边还好吗?”
李泽轩笑道:“娘子放心,铁蛋跟随在李伯伯左右,安全无虞,而且这次他跟孟文浩也算是立了不少功劳,回来之后,陛下定有赏赐!”
韩雨惜松了一口气,道:“没事便好!那相公,我去找外祖父和外祖母了!”
“嗯!去吧!”
目送韩雨惜出门,李泽轩嘴角的笑容消失殆尽,眸中闪过一丝幽冷,只听他喃喃自语道:“崔君绰,没想到你这个老东西居然如此恶毒,明知必败,却还用郑州数十万青壮的性命,来为自己拖延时间!只可惜,这一次,未必能如你所愿!”
皇宫。
李泰将收到的情报送到了李二的手上,李二看过之后,皱起眉头冷哼道:
“崔家老匹夫真是好恶毒的心肠!”
最令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初在他得知崔家拥有三十万大军时,就有担心过此战之后,郑州会因此民生凋零。如今却没想到崔家做的更狠,竟然想让城内的老弱妇孺也帮忙守城,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李二压抑住心中的怒火,看向李泰,道:
“青雀,发电报通知李靖,让他分派两路兵马,直接去荥阳、博陵,将所有荥阳郑氏、博陵崔氏的族人给抓起来,旁系直接流放琼州,嫡系族人全部押回长安!另外,管城县内的一切军务,让他酌情处置,在剿灭叛军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减少平民百姓的伤亡!”
李二一边说,李泰在下面找内侍要了纸笔在一旁记载,末了,李泰拱了拱手道:“儿臣遵命!明日儿臣就去兴善寺的佛塔内,给李总管发送情报!”
大兴善寺始建于隋朝开皇年间,为长安第一大佛寺,寺内佛塔林立,虽不如嵩岳寺塔高耸入云,但也算是长安城内比较高的建筑了!
反正现在夜已深,情报没必要急着发出去,李二便点了点头道:“嗯!好!那青雀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儿臣告退!”
李泰拱手告退,李二坐在龙榻上却陷入了沉思。
郑州之战当前虽然胜局已定,但崔君绰这个临死反咬一口,让老李很难受啊!
“陛下,李君羡求见!”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内侍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哦!让他进来!”
李二回过神来,忙道。
片刻之后,李君羡走了进来,刚准备行礼,李二却摆手道:“不必多礼,这么晚来找朕,所为何事?”
李君羡抱拳道:“回陛下,自从大军南下郑州,属下派人监督的那些官员,共有四十二人曾想要飞鸽传书,给崔家、郑家通风报信,信件全部被百骑截获,属下今日前来,是想问陛下这些官员该如何处置?”
李二老脸一黑,他面无表情道:“可有名单?拿来与朕看看!”
李君羡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递了上去,道:“请陛下过目!”
“崔亮、崔承、郑善光混账!一群混账!食君之禄,却不为君分忧,反而行那通敌卖国之事,这些人欺朕太甚!今夜,把他们全都抓起来,交由大理寺,会同刑部、御史台公审!”
看着宣纸上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李二心中的怒气越来越盛,最终一拍龙案,爆发道。
李君羡精神一震,肃然道:“末将遵旨!”
李二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长安城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是夜,数十个民坊的坊门,被百骑司命令打开,四十二座府邸的主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同时被抓,惨叫声、求饶声、呼喝声,惊起了不少正在熟睡的人们,但却没有人胆敢出去一探究竟!
因为这个时间点,闹出这么大动静,无非有两种可能,一个是遭贼匪了,另一个是朝廷在缉拿要犯,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寻常百姓所招惹不起的。
闻听消息的朝臣们,多数人是无法继续入睡了!
所有人心中都有一种预感,那就是长安城也要出大事了!
管城县,东城门。
城郭上,仍然是一群新兵在戍守。
“任兄弟,不知可否有空?兄弟我有些事情想要与你说!”
刘仁轨这会儿正立靠在城墙上打瞌睡,话说这家伙也不怕睡着了一跟头从城墙上栽下去,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并说道。
“嗯?谁?哦,原来是王朗兄弟啊!你找我有事?”
刘仁轨从梦中惊醒,看清来人,正是前几日他想右拐入伙的那个第六队队正王朗,他连忙打起精神,招呼道。
“嗯!”
王朗点了点头,小声道:“任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他一脸神秘,刘仁轨眼珠儿一转,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当然当然!王朗兄弟随某来!”
片刻之后,刘仁轨带着王朗来到城郭拐弯处的墙角,这里比较偏僻,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来。
“王朗兄弟,你到底有啥事儿?说吧!”
刘仁轨靠着城墙,问道。
王朗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小声道:“任兄,你有没有觉得潘刺史和崔都尉他们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
刘仁轨“好奇”道:“王朗兄弟,这话怎么说?”
王朗一脸愤懑道:“任兄,今日城南的那场大战你不知道吗?刚开始崔都尉的大军确实是占了上风,可是后来卫国公李靖跟琅琊郡公牛进达率领五六万大军前来,崔都尉直接被吓得仓皇而逃!他逃便逃了,可是居然让第十三、第十四大营的兄弟留下来给他断后,大军撤回城之后,他直接下令让人关闭城门!
而第十三、第十四大营几千兄弟,全部被关在城门外!你说他崔全还算是人吗?依我看,他就是觉得第十三、第十四大营的人跟咱们一样都是新兵,他没把咱们这些新兵放在眼里!
还有更过分的是,据我所知,现在崔全的人开始抓一些老弱妇孺去南城门守城,因为今日一战,原先戍守南城门的新兵死伤了大半,他缺少人手!真是个畜生!
要我看,后面城外大军要是攻城,咱们这些新兵肯定是第一个死,咱们都死完了,崔全肯定要把城内的百姓抓到城墙上守城!呸!这龟孙,真不是个东西!”
“哎哎哎!王朗兄弟你小声点,万一让人听了去,那可就麻烦大了!”
刘仁轨听得心里是喜滋滋的,嘴上却“好心”劝道。
王朗说了半天,心里面已经升腾起了三分火气,有些想要破罐子破摔了,“哼!听了就听了!大不了一死,反正照这样下去迟早也是一死!俺家虽然没住在管城内,但是俺家有不少亲戚都在管城,若是有一天崔全把我亲戚抓到城墙上守城,你说我该怎么面对他们?他们该有多恨我?”
刘仁轨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王朗兄弟,你先消消气,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其实,崔全他不过是崔家的一条走狗,他之所以这么做,背后还不是崔家吩咐他的?崔家现在在管城县一手遮天,虽然他们打不过城外的大军,但是对付下面的那些老百姓,还是轻而易举的!”
王朗愤怒道:“哼!以前小时候我爹还跟我说过,让我好生读书,将来若是能够成为崔家的门客,那就光宗耀祖了,现在看来,得亏我当初没有好好读书,要不然投靠了崔家这么个肮脏地方,还不是提刀抹脖子算了!”
刘仁轨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心道:崔家龌鹾,就是你不好好读书的理由么?
“王朗兄弟,如今咱们都是崔家手下的棋子,他们要我们死,我们还能怎么办?”
刘仁轨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
“屁!大牛哥,我王朗敬你是条汉子,今日就跟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你听了之后若是去告发我,那我也认了!咱们现在横竖都是一个死,与其不明不白地死在朝廷大军手里,最后还落一个“反贼”的声名,让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倒不如一起反了崔家,即便是死了,那死的也像条汉子,怎么样?大牛兄弟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