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面少年,夏长青心中满是冷意,虽然不知道眼前少年是如何认出了自己,可是他本就对王安风心怀杀意,此时他自个人送上门来,却又如何能够放过,就算自己身受重伤,却又如何会输给一个九品的武者?
此次离开,归隐江湖,往后这人必定腾云直上,再没有杀他的机会。
心念至此,升起了搏杀之意。夏长青握着残刀,猛地腾身,长刀劈斩,招法极为凶蛮。
王安风受这一招,身形一滞,方才他借助腾空劈斩,方才和夏长青对拼了个势均力敌,后者虽受重伤,可毕竟本为中三品武者,虎死余威在,一时竟被打得朝后扬起。
此时他人在空中,立时便要落在地上,右手持剑,左手一抓,直接抓住了飞扬的马缰,左脚踏在了马鞍之上,稳住身形,顺势持剑前刺,而夏长青也落在了另一侧,同样手持马缰,挥刀斜斩。
劲气碰撞,发出了轰然爆响。
战马昂首长嘶,状若疯狂。
这马本就是异种名马,此时受惊之下,速度极快,几如狂风,若是摔跌下来,就算是王安风的身体素质,也会瞬间重伤,可此时无论是王安风还是夏长青,都未曾有丝毫的畏惧,两人竟只在这战马背上,方寸之地,疯狂厮杀。
刀剑碰撞时候,只剩下了纯粹搏杀经验的对撞。
夏长青身有重伤,本欲要凭借自身经验,将王安风击杀,却在交手十数招之后悚然惊觉,自己竟在这方面逐渐落入下风,眼前少年竟如同每日里都在畅快厮杀一般,经验之丰富完全不在自己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而自己随着调动内力搏杀,体内伤势正逐渐恶化,猛地咬牙,手中刀法越加狠辣,便在一杀招即出的时候,猛地逆转刀柄,兵行险招,将王安风手中木剑卡住,沛然大力,王安风一时竟不能挣脱。
与此同时,其左手扬起,以掌法对敌,可那少年竟似毫无畏惧,同样松开了马缰,猛地出手,栏架在了其手腕上,未能使他这一招落下,继而化为指法,如同天星陨落,直取其丹田要穴。
战马长嘶,奔腾不止。
夏长青有精妙绝伦的身法在身,纵然没法子使用多少内力,步法也已经是当世一流,可王安风自修行时候,便被赢先生以各种方式磨练基础,立在战马之上,一身实力也未曾受到丝毫影响,甚至可以借助马奔腾之势出手,越发刚猛。
只在瞬息之间,两人在马背上已拆了十数招,招招狠辣,不留半分情面。
夏长青心中越惊,眼前之人虽然年少,可无论经验招法,竟然不比自己这般老江湖要差。
自身每出一招,便要受到一招的损耗,不能久战,可眼前少年出手招式,却是越发精妙刚猛,竟有愈战愈勇的迹象,显然是在和自身交手当中,在迅速成长。
心中发狠,强忍住了体内经脉抽痛,调动雄浑内力,朝着前面平推一掌。
王安风此时战至正酣,般若掌和点星指在这种搏命厮杀当中,越发精进纯熟,铜人巷中积累的经验化作灵感,在生死之际喷薄爆发,使得他招法越发精妙。
正待施展般若掌中一招精妙招式,眼前对手突然提气前拍,劲风拂面,尚未出掌,面颊已经生疼,王安风心中一惊,脚尖勾住马鞍,左手重又拉住了马缰,整个人朝着一侧垂落,如同是站在了战马另一侧。
只在他翻身落下的瞬间,一股沛然劲气如龙一般冲出,将那一侧的林木摧折,此时他们已经远离官道,这一掌下去,不知有多少树木青石被打成了碎片,引动狂风,将少年束发的玉簪拉扯地脱离,坠在地上。
王安风一头黑发飞扬,突然面颊一痛。
竟是那激流带动了碎裂木枝,如同箭矢般四下乱射,将他脸上割裂出来了一道伤痕,抬眸去看,那一侧夏长青也咳嗽不止,因为妄动内力,嘴角喷出鲜血,眼神凶狠。
心中知道,这一场交手,自己纵然是可以生生将这夏长青托到伤势爆发,可对方也同样可以忍着伤痛出手。
这种招数自己只要吃了一下,便会当场身死,如同那边青石林木一般。
王安风咬了咬牙,低喝一声,挺身而起,左手松开了马缰,朝着夏长青拍去,后者一边咳血,一边同样一掌直取王安风心口,少年不敢怠慢,施展招法拦下,复又交手数招。
却见夏长青面色沉凝,突然又是一掌平推,心中知道不好,猛地朝着一侧躲避。
可那一掌落下,却未曾现出丝毫异状,王安风瞳孔皱缩,便看到那五指屈起,化为了虎爪朝着自己胸腹落下,此时已经避之不及,只能硬硬承受。
夏长青少时以外家功夫成名,一手爪功虽然许久未用,却也不减其威,在王安风腰侧洞穿了五个血洞,继而便要拧腕发力,将少年这一处血肉掀飞。
王安风心中一沉,突然朝着马下摔去,与此同时,左脚勾住了马鞍,右脚抬起,狠狠地蹬在了夏长青胸腹,后者本不至于躲不过去,可他此时实在是实力大损,未能躲避,身子不由得朝后一晃,左手五指从王安风腰腹撤出,拉出血痕。
少年面色一白,只觉得自腰侧剧痛,血流不止,一着不慎,便已经受了不轻伤势,却在此时,险些被一青石撞击,心中一惊,方才发现前面道路已是崎岖,各处可见青石。
复又抬眸,见那夏长青尚未回过劲来,暗自咬牙。突然自腰间拔出来去年薛琴霜所送的匕首,直接发狠刺入了战马动脉当中,猛地一搅一拔,那马正全速奔腾,受此一击,立时毙命,凄惨长嘶,直接软倒在地。
王安风右手松开了木剑剑柄,双手顺势环抱住了这匹棕红色大马,未曾被甩出去,而夏长青尚未察觉,便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离了马背,朝着一侧青石撞去,神色大变。
那青石棱角虽然不算尖锐,可自身又不是外功高手,更兼身受重伤,以这般速度撞在腰上,必然筋骨摧折,几乎是本能地施展了中三品级别内力,拂袖瞬间将那青石击成了齑粉,勾勒天地,稳住身形。
极速骤停,竟然连衣摆发梢也未曾异动,可见其修为之高,举重若轻,果然高手风姿。
可妄动中三品内力,经脉内腑少了许多保护,兵家杀气瞬间向内侵蚀,一时间五脏同伤,忍不住咳出来一大口鲜血,登时便半跪在地,体内煞气乱窜,已经形同废人。
而王安风则是抱着那匹骏马,始终保持让其垫在身下,故而虽然受到了冲击,可却仍旧还有一战之力。
眼前视野不再晃动,王安风挣扎起身,自己的木剑已经被甩地很远,而那柄残刀便在手边,俯身下去,握住了这残刀刀柄,脚步略有踉跄,朝着那便跪倒在地,身躯颤抖,不住咳出鲜血的夏长青走去。
体内内力流转,残刀刀锋震颤翁鸣,夏长青挣扎着抬起头来,突然以最后内力低喝了一声,声音鬼魅,不似人声,随即便再度咳出鲜血,面具无法再灌入内力,剥离下来,露出了他原本的面庞,此时已经惨白如鬼。
那长刀灵韵爆发,王安风脚步骤停,眼前视线骤然变化。竟然回到了少林寺中,耳畔钟声鸣响,老者方丈和善看他,道:
“杀一恶人,只是杀一恶人,若度一恶人,则既救一命,天下少一恶人,却又多一善人,岂不是更好”
这刀上有神兵灵韵,这一念正是自少年心中引动,王安风面上杀意似乎有所消敛,呢喃道:
“度一恶人,不杀。”
“打到服”
夏长青神色微有放松,顺着少年话语,道:
“我已经服了。”
眼前少年低声呢喃:
“已经服了”
可他神色突然变得坚定,夏长青心中升起来了不安,突然听得了少年踏步,暴喝出声:
“可是师父,我不服!”
长刀灵韵突然停滞,继而被佛门气息沾染,王安风踏步向前,将之猛地刺入了夏长青喉咙。
少林寺中,铜钟长鸣。
圆慈阖目,口诵佛号,虽有怅然,却更多欣喜。
少林金刚佛理分有两种,一者求心如金刚,不惹尘埃。
一者,
持金刚力,断尽烦恼。
圆慈阖目,口诵佛经:
“明集谛理,断尽烦恼业,则得解脱。”
“寂灭一切烦恼苦果,惑业既尽,则无生死累患,以诸业烦恼结使灭故,三界业亦尽灭,即得解脱涅。”
外界,王安风体内内力突然奔腾,于一身长啸声中,涌动突破了第二关最后的阶段,自然而然晋入到了武者八品,刺穿了夏长青喉咙的刀锋之上,有劲气纠缠,突冲天而起,宛如怒龙。
足足数息之后,少年方才平复了内息,拔出长刀,将那残刀扔在了夏长青身前,右手则捂着自己腰部伤口,身躯晃动,面色发白。
夏长青视线逐渐模糊。
他本是四品高手,纵然被刺穿了要害,也不会立时便死,可是在这个时候,任何的痛苦也逐渐消弭,只剩下了临死前诡异的安心,他脑海中似乎看到了自己所幻想的隐退,看到了潇洒一方,放鹿青崖的旷达,面容逐渐平和。
若是这样,也不错 可在此时,他却看到了那少年似乎是在倾听什么声音,神色认真,继而其手中突然便出现了一根青竹,一张面具。
那面具通体黑色,如同狴犴,威严冰冷,夏长青逐渐消散的意识突然间重又凝聚,脑海中疑惑被闪电般照亮。
王安风和意难平竟然只是一人。
夏长青失去了聚焦的眸子不甘地瞪大。
自己就如同是个戏子一般,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王安风 夏长青本已开始平和的面容立时扭曲,充满了惊异,不甘,痛苦,有愤怒和仇恨在心中涌动,嘴唇微张,却在下一个瞬间归于永暗,未能开口。
片刻之后,扶风城中三品巡捕察觉不对,腾空而落。
只见四下狼藉,一袭长衫的夏长青跪倒在地,喉咙处被人贯穿,死不瞑目,这一手导演了扶风城之局的邪派高手,竟是于极度的痛苦不甘中死去,在其前面立着一根青竹,上悬狴犴面具,还有一面杀字玉牌,自风中碰撞,发出清脆声音。
巡捕神色骤变,竟不能言,数息之后,终心悦而诚服,叹息道:
“意难平好一个意难平。”
“我代扶风,承你的情。”
言罢冲着那青竹长施一礼,复又看着死不瞑目的夏长青,毫不客气朝那面目上吐了口唾沫,只觉得心中畅快异常,大笑出声。
而在同时,少林寺中。
“呕呕呕”
王安风扶着一颗老树,面色苍白如纸,不断干呕,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一般。
鸿落羽鄙夷地看他一眼,道:
“你怎么回事啊小子,刚才砍人那么凶,现在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王安风抬起头来,尚未回话,却只觉得视野晃动,方才站在骏马上交手的感觉此时不受控制回忆起来,而且越发严重,胸腹涌动,扶着树干又是一阵干呕。
“呕”
吴长青颇为心疼地拍打他的背部,少年呕了半晌,实在是吐不出什么东西,可整个人如同虚脱,乏力地厉害,被老者扶到了躺椅之上,方才坐下,却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突然挣扎起来,道:
“二师父,二师父,我先出去一趟”
老者疑惑,却听得王安风叫道:
“我那玉簪刚刚给落外头了。”
“一两多银子呢,一斤猪肉才十来文”
少年的脸上满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