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陵城附近的山寨上,三百名穿着黑色衣裳,一身重型铠甲的大汉沉默不言。
这些人每人身上都背负着一块足有三人大小的石头,纯以肉身之力,在大大小小的山头上奔跑。
莫小七坐在山石上,双手支撑着下巴,看得出神。
他是家里是出了事,爹娘都死了,才进来了寨子。
人多吃饭也多,加上这些人胃口还大,山寨里那点存粮,不数日就给吃得干干净净。
这几日的米面,都是这些凶悍得要命的大汉买回来,寨子里面有一个身材枯瘦的刘大叔,当年是十里八乡都数得上数的种地好手。
摸一把米手一抖,惊得险些把下巴磕到地上去,结结巴巴解释道这米是他老家那边儿才有的,因为水质要更好些,米粒剔透,是这方圆百里数得着的。
可是他老家离得可有好长好长一段距离。
就算是从官道平坦的路面走,少说也有一百里地,不眠不休走上小一天才能够走回去,这些大汉背着数百斤的沉重大石,穿着铠甲,从山道上奔袭而去,竟然只是两个时辰就能够回返。
他是山里长大的,所以知道山路上上下下是有多累人,何况于还背着那般沉重的束缚,他从山寨里远远看到,这些大汉就算只是奔袭的时候,动作都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暗地里山寨里的人给这些身材高大的武夫们起了个名字,叫做凶虎,可不就是如同凶虎一般?
至于猛虎的首领。
他的视线有些出神,看着那众人最前方的一道身影。
这山里面其他的都没有,就是山多木头多,如果说其他的武者背负着的算是巨石的话,那么在他眼中,那一道青衫扛着的几乎可以算是小山了。
起码也有数千斤,甚至更多的重量,再多,再多莫小七就不敢再想下去了,只敢吐吐舌头,心里面叫出声来,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可这还是人吗?
重新回到了山寨中,王安风将背后的巨石扔在地上,轰然一声大响。
沉静道:
“拔刀。”
旋即拔出腰间的长刀,背后的三百神武府整齐划一,拔出长刀,旋即啪得一声,整齐划一,踏前一步,臂膀用力,无鞘的横刀自下而上暴斩而出。
速度之快,阳光之下,只能够看到三百道圆月般的流华。
寒意凌冽。
莫小七只觉得遍体生出寒意。
横斩,斜撩,猛然竖劈。
三百道寒芒在巨阙剑劈斩出来的平坦地面上舞动,这是少林寺中寻出来的血战刀法,比之于神武府当年用来给门下士卒打基础的刀法更强一筹。
所修习的阵法是赢先生所提供。
而王安风一直到现在才知道,赢先生在他隐居潜修的时候,半点不曾闲下来,已经着手准备着这三百神武府铁骑。
据称原本想好的名字是青涛骑。
公孙靖受命筛选出人马,然后吩咐这三百人完成了一件件所谓‘任务’,彼此捉对厮杀,以三年多零碎时间拼凑在了一起,就是这三百精锐铁骑。
他出山之时,这三百人正奉命在外,在没有主将的情况下,合力与一名中三品武者厮杀,他离开西定州城,前往扶风的时候,方才回来。
每一人修行的内功都是赢先生提供,彼此结阵威力更强三分,修为踏入九品,修成内力之后,每五人一伍,踏破一处山寨,才能够算是练成了的。
扶风一地的山寨几乎全被踏破,连周围两郡周边都没曾放过,只是他们不知,正因为如此,倒是连累得微明总几乎没了额外收入,年年赤字。
三百人马,此时每人手下都码沾着十条性命。
弓马亦是娴熟,弓箭不修连矢飞星那等儒家士子们的技巧,只是讲求开硬弓,射猛箭。
那一日三百飞骑马上控弦,箭落如雨,连连破空,三百骑顷刻之间倾斜上千箭矢,气势恢宏,仿佛天山昆仑大雪崩。
十字飞星式的精钢箭头,专破内家罡气,两百余八品武者,五十余名七品武者,气机勾连,倾力射出,上千飞蝗之势,纵然是中三品的武者,也要重伤。
更遑论公孙靖本身几乎要踏入五品。
军阵绞杀之下,公孙靖带着这三百精锐,完全有能力无伤与四品的高人厮杀,且在付出一定代价的情况下,将这几乎算是大门派长老门主实力的江湖一流高手斩杀在马下。
这便是军中精锐劲旅的恐怖之处,能够凭借兵家阵法,将一军煞气凝聚,借以出手,足以以弱战强,和江湖中难得一见的高手捉对厮杀。
当年七国大战最后一场,那位清贵的大宗师就是陨落于大秦十八路精锐铁骑的围杀之下。
彼时宗师为将军,下辖悍卒皆是修出了内气的武者,放到寻常县城中足以成为守城校尉,到这里却只是毫不起眼的卒子。
一战杀得昏天暗地,大秦死了足足两千三百披坚执锐之士,受伤者更是不可计数,武将损伤更大,却终究将那位武夫眼里等同于仙人在世的大宗师斩落马下。
三十名武将作为阵眼。
兵家凶阵‘太白破军阵’煞气冲天,奔马如龙,将那靖国江湖第一人生生践踏为肉泥,一把烈火扔下,生前如何厉害,死后同归尘土。
鸿落羽站在了最高处,俯瞰下面。
在他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神色冷峻的青衫文士,负手而立,一双剑眉微蹙,面有寒意,似乎对于下面那威势赫赫的军阵演化极不满意。
鸿落羽随口道:
“怎么了姓赢的,这你还不满意?小疯子每日和这些青涛骑一同修行,我虽然不懂得阵法,也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够发挥出阵法最大的作用。”
“我看你这一套阵法不差,是哪一套?”
青衫文士冷哼一声,似不愿回答,末了才淡淡道:
“入阵曲。”
鸿落羽嘿然笑道:
“哟,这个我知道,当年那位兰陵王军中声望无敌,是以创出这入阵曲,是名曲也是军阵,只是可惜,据说那位兰陵王容貌俊美,仿佛仙人,每每需要戴着青铜鬼面入阵,才不会乱了阵法。”
“小疯子虽然长得不算差,可是远远不到那般模样,这入阵曲总也差些味道。”
“哎,姓赢的,你说那位兰陵王,他是担心自己长得太好看,乱了自家的军心,还是说担心对面的军队将军什么的,看到他那样子发了春似的猛攻?”
青衫文士冷冷瞥他一眼。
鸿落羽下意识退后一步,摆手干笑道:
“我是说,发了疯,发了疯…”
青衫文士收回视线,漠然道:
“不知。”
“那我问你个知道的。”
鸿落羽大剌剌一摆手,然后指着下面的三百人,道:
“老子腿和手的灵韵,是不是给你弄成这帮小子的丹药了?要不然,就巨鲸帮那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你随手一拎就提溜出了三百人八品以上修为,糊鬼呢?!”
青衫文士轻描淡写道:
“不笨。”
一股火气一下子冲上了鸿落羽的脑门,鸿落羽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抬手一指头戳在眼前男人的脑门上把这人给戳死,咬牙切齿道:
“你丫的,不是说,没有灵韵了吗?!”
赢先生轻描淡写补充道:
“是没有‘多余’的灵韵。”
“你…”
鸿落羽嘴角一抽,复又指着青衫文士身上那一身衣裳,是上等的暗纹缎子,显得气质不凡,咬牙道:
“那这个呢?”
青衫文士看他一眼,冷笑一声,不再回应。
旁边呈现半虚幻状态的白发道士微笑补充道:
“世间大多是以貌取人者,既为魁首,匹配身份的衣物也是必须的,多用些灵韵,也是正常。”
“你…你,你们…”
鸿落羽气得满心悲愤,惆怅难言,一咬牙直接冲天而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身武当山,自认为只差一步就是武当紫霄宫宫主的古道人目送着鸿落羽消失不见,收回视线看向青衫文士,温声诚恳道:
“你也不要总是欺负落羽,这样不好…”
文士懒得看他,只是看着下面操练的军阵。
此阵本就结束那所谓天问残卷,以王安风作为主帅进行过调整,此时一连数日的练习,三百人气机波动渐渐已经和王安风相符。
若是修行武道有成的高手在百里之外,只能隐隐察觉到一人气机存在。
再过几日熟悉,便可将最后那些许波动掩藏,临到战时,不需磨合,提刀跃马,便可以一刀惊鸿,方可一用。
刀法演练了数次方才结束,王安风将手中刀倒插在地,如这几日一般无二,淡淡一声:
“收刀。”
身后三百人动作整齐划一,几如一人。
王安风看到一身白衣负剑的宫玉就站在不远处,神色一如往日清淡如玉,却似乎是在等着自己,当下极为娴熟开口道:
“两人一组,自行练刀一个时辰。”
三百人齐声抱拳。
“诺!”
王安风这才朝着宫玉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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