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敌友难分 指挥将皮囊打开,喝了一口:“烧刀子!好东西!”
骑士将马鞭一扬,指挥秒懂,又喝了一口,交给旁边的小军:“大家轮着喝,这天气,骨头缝都是凉的。”
骑士和指挥并马而行,骑士问道:“今年的收成还行?”
指挥“嗐”了一声:“就那样,总之草谷是越来越不好打了…”
天都山现在是一个神奇的地区,西夏人反复争夺,在李文钊手里都没能讨到好,反而有渐渐扩大的趋势。
如今的宋夏边境,大宋完全占据了地利,自苏油带领大军打破萧关之后,西夏传统农耕的河套地区,开始急剧衰落。
破萧关,成为了宋夏军事对峙的转折点,宋军占据了从青唐到麟州几乎全部地利,在分水岭和各处通道关要上,密密麻麻地修筑起了水泥棱堡。
这些棱堡就好像一枚枚的钉子,牢牢地钉在宋夏实际控制线上,夏人的进攻线路,渐渐从五路,变成了一路。
除了永兴军路直面河套,夏人拼了老命也要守住之外,其余四路,夏人的进取通道已然被宋人封堵得水泄不通。
二十年前夏人加诸在宋人身上的痛苦,如今被宋人变本加厉地加到了夏人的身上。各路军马在自家麦熟收妥之后,轮流出击山北,抢夺西夏人地里的黍麦。
这种行为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年春天的到来,整个冬季是西夏部族最虚弱的时候,而宋人的厩马却依旧肥壮。
失去了战马的优势,加上毛呢,棉袄,毛衣,手套等装备上的差异,本来悍勇的夏人,在冬季里的战力,只能堪堪与宋人打个平手。
此举导致了山北河套之地的残破,而西夏的国势,也因为这个地区的动荡,变得越发逼促。
夏国国内矛盾冲突,因此变得剧烈,为了维持可以和大宋抗衡的军力,统治阶层横征暴敛,各蕃部不堪收刮,造反之举此起彼伏,尤其是靠近宋境的生番,成群结队地跨过边境,投靠宋人。
鉴于如此严峻的边境局势,梁太后在家梁和梁永能横扫夏国北境和夏辽边境之后,立即任命梁永能为山北四路行军都总管,节制保泰军司统军禹藏花麻,积石军节度使家梁,以稳定宋夏边境。
梁永能和家梁能力突出,上任伊始便组织了一场出色的保卫战,保住了元丰三年河套平原的粮食。
而天都山李文钊的扩张行动,也因为两大军事家的夹逼变得畏首畏尾,最后干脆拉着劫掠的部族,发展出的队伍,抢到的粮食牛羊,回了天都山根据地,当起了缩头乌龟。
西夏军事,为之一振。
但是大宋军机处分析得也很有道理,虽然今年家梁和梁永能表现突出,但是也不能说明什么。
两人在战术层面上的优秀,掩盖不了宋夏之间,攻守易势的残酷事实。
不过王厚,李庸,童贯,还有新来的刘世恒,对家梁恨得牙痒痒的,几人商量了一番,准备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如今的李文钊,已经从西夏的精英,蜕变为了枭雄。
当初反抗暴君暴政,救民于水火的家国情怀,早就被现实教育成了两面三刀,在几方势力的夹缝中保存实力,左右逢源的实用主义。
不过宣传还是秉承了以往的风格,将反对的目标对准了把持国政的梁氏,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
这一招骗了不少人,甚至连远在兴庆府的李清,都相信了这个“苦心孤诣”的“忠臣”。
天都山,夹在西夏保泰军司,静塞军司,和大宋德顺军,镇戎军之间,因为地理条件非常的优越,李文钊竟然做起了转手贸易。
不少宋夏密谍之间的私下往来,李文钊竟然成了牵线的保人!
夏主的行宫巍峨壮丽,不过被李文钊盘踞了近二十年,早已破败不堪。
看山跑死马,指挥带着两名骑士东绕一下,西绕一下,最后为首那名宋人骑士不耐烦了,直接打马去到了队伍的前头。
“诶?诶诶…”指挥连忙打马迎上:“你们要干嘛?”
宋人骑士冷笑一声:“指挥不是怕冷吗?那就不用兜圈子了,早点到达天都行营,大家也好早点休息。”
“上山不是那条路!”
“是吗?那要不我们分头行事,看看谁先抵达?”
指挥哑然:“看来贵人对我山寨颇为熟悉啊。”
那人笑道:“当年我第一次来天都山的时候,还是十几岁的少年,还诳走了你们夏主的照夜白…哦,谅祚你们应该叫先帝了,所以你这些花花绕,就不用在我面前使。”
指挥这回是真服了,面前这位,人家是老客!
当下不再绕路,带着两人直接上山。
李文钊的势力如今已然扩展到了三十万人口,四万军队。
天都山环境好,水草丰美,宋人,李文钊现在不敢惹,路,也被封死,不过西夏那边出于两个军司的夹缝处,生存空间还是有的。
李文钊对投奔自己的部族很仁慈,宋人也不侵犯他的领地,因此不少逃避宋人和夏人追捕的两国逃犯,流人,还有躲避战乱的生蕃都来投靠,天都山地区,竟然还成了一处世外桃源。
而且李文钊的施政能力,心机手腕,军事指挥,都算是夏人里边的翘楚,至少对面那个保泰军司的统军禹藏花麻,谅祚的女婿,就被他搞得没有一点脾气。
禹藏花麻本来是青唐部族首领,结果大宋渭州之战,萧关之战,河湟之战过后,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禹藏花麻所在的地区,被天都山和大宋新占的熙河,湟州隔断,禹藏花麻和青唐完全失去了联系!
要生存必须有靠山,西夏党项人也是吐蕃种,于是禹藏花麻赶紧投靠了西夏。
谅祚大喜,将刚满十岁的女儿嫁给了禹藏花麻,任命他为直面大宋最精锐部队的保泰军司统军,负责镇守柔狼山,杀牛岭一线。
不过面对大宋精锐的咄咄逼人,对西夏忠诚度本来就不高禹藏花麻可也不是傻子。
用他的话说,李文钊西夏名臣之后,都能跟大宋眉来眼去捞到不少的好处,他都做得,难道老子就做不得?!
于是双方如同展开了竞赛一般,争着和大宋做生意发财,双方之间还发生了数次火并,相互劫掠对方的商队。
好几次是打出了真火,需要大宋以唐四郎的名义暗中调节,事后禹藏花麻还上书夏廷,得意洋洋地说自己剿匪得力,粉碎了李文钊的图谋,要求梁太后赏赐,报销军费。
可是随着梁永能的到来,李文钊和禹藏花麻都感到了压力,于是有了今天这场私下的会议。
终于抵达了行宫,两位骑士下了马,为首者将缰绳丢给指挥:“给我好生伺候着。”
指挥牵着马去了,两位宋人这才施施然朝着行宫内走去。
行宫的基本设施还在,不过现在在领头的宋人眼里,这里像山寨多过像行宫。
首位虎皮交椅上,坐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手里搓着一串玻璃佛珠,旁边是一个粗豪的吐蕃老人,底下是两排头目。
两位宋人取下毡帽:“劳侯爷和驸马久等,我们来得晚了。”
文士对着两人一扬下巴,坐下一员头目走了过来:“抱歉了,老规矩。”
两名骑士将手举起来,任由头目搜身。
头目搜完,对着文士轻轻点头,文士这才笑道:“王兄弟可是来得晚了啊,你要是再不来,驸马爷可都要走了。”
文士正是西夏叛臣李文钊,旁边的吐蕃老人,则是西夏保泰军司统军,禹藏花麻。
三方人物,还真是敌我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