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黑衣人都是身穿的大袖长袍,风格很让众人陌生,但看长袍上的那些怪异花纹,与那煤油灯、祭台和祭坛石柱的纹路属于是同一种风格,是那个异文文明的风格,只是似多了一份畸扭。
“打他们啊,现在不一定也打不中!”楼筱宁又怒又急,几乎忍不住要去夺枪的样子,被蛋叔拦了下来。
不错,跟刚才不同,对方走出迷雾了,但如果能中,他们会走来吗…
薛霸还是下令试试,在击杀异狼群的同时,火力人员对好一些的黑衣身影都开了枪,子弹却全都是穿了过去。
四周的黑衣人有上百个,脚步不停地在走近,四个方向又各有一个红衣人走在中间,同样是打不中。
“见鬼了,见鬼了…”林墨喃喃,独腿坐在担架上,走也走不动,这让他心里有更多的彷徨。
众人分不清楚那些是蜃景,是幽灵,还是他们的精神受到干扰而出了差错。
只见那一张张毫无表情的枯槁男人面孔,眼神都十分混浊,全都在张动干萎的嘴巴,一致地说道:
“顾俊,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是什么,你和他们真的是同类吗?”
薛霸他们只是感觉心神有些乱,但这些话声伴随着歌谣声,如同电钻开动般钻入顾俊的脑子里…
钻破他的意识,也钻破他的潜意识,把一些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诡秘意念翻腾出来。
“你能叫出他们的名字吗?”
脑部发胀,浑身战栗,在错乱的痛苦之中,顾俊感觉对自己的身体有些失去控制,像扯线木偶那样转头看了队友们一圈,薛霸,蛋叔,楼筱宁,林墨,张火伙,杨鹤楠,周毅,高明鹏…还有呢?还有呢?
他突然只能叫出这八人的名字,其他八人就好像变得模糊遥远,变得不再真实,他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这些人真的存在过吗?你,顾俊,真的存在过吗?睁开你的眼睛。”
周围凛冷的呼唤声越发刺骨,顾俊再看众人,薛霸、蛋叔、楼筱宁…还有呢?其他人都叫什么?都是谁?
名字是有力量的,名字赋予灵魂,也赋予存在,屠宰场里的动物从来没有名字。
忘记了名字,他与那个人之间的记忆与情感联系,似乎就被切断了。
他的心智,越发只剩下孤独独的一个自己,空白,无物。
而另外一些异象光影却在汹涌翻腾,是之前在石道听到难以名状的低语时,那股体内有什么要破壳而出的感觉…
险恶的野兽吼叫声、激烈的枪声都听不见了,顾俊只听到来生会那些人又说:“睁开你的眼睛!”
“阿俊,醒醒!”薛霸在惊急地喊着什么,“你是顾俊,真实存在的!”蛋叔也在喊着:“阿俊,听到吗!”
他们在喊,可为什么声音这么小?顾俊已经只能还听得见他们两个了,其他人的面孔都已模糊,声音都在远去…
顾俊并不是没有抵抗,但那股歌谣声把他拉扯得支离破碎,唤醒了体内的梦魇。这些歌声他在尚是胎儿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了吗?
还是…比胎儿还要更早的以前?
他好像被分开了两半,另一半已经被那梦魇夺走…是小时候坐在榕树洞里时的那种感觉…
祭坛的四根残破石柱都变得好高,而他自己在不断坠落…是进入了谵妄?还是回归到虚无的寂然之中。
与此同时,空着手没枪的蛋叔等人惊讶看到,顾俊的眼睛骤然变得充血,一条条血丝布满如同那些石头细纹。
而他的脸庞上,再一次变得冰冷、僵硬、面无表情。
“汝等弃信者…”一句嘶哑阴沉的话声响起,竟与顾俊平时的嗓音全然不同,他那血红的眼睛在望着前方的一个红衣人。
那个红衣人似乎是特别的,蛋叔他们能看出,那身红袍上的花纹跟其他人的都不一样,显得更加诡奇怪诞。
但他们听不懂这句话,什么弃信者?只知道现在的顾俊,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顾俊。
他这副身体,就像被另一个人格控制了…
“先别动他!”薛霸喊住要做什么的张火伙几人,一是不清楚情况,二是直觉顾俊还没完全丧失…
这时候又有新的情况带走他们的注意力,脚下这个破败的祭坛突然像是活了过来,石柱上的雕刻、石头里的细纹,全都有血液般的暗光在流动,一股异常力量运转起来了。
他们顿时之间,犹如落入了笼牢之中,全身肌肉发麻,动弹不得。
而异状顾俊的面色更加阴沉,看上去也被禁锢着…
祭坛四周外那些异狼猛兽,都呜鸣着停了下来没有再前冲,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物。
所有的长袍人影也停步在祭坛边的周围,为首的红衣人的枯脸被阴影遮盖,平淡的说道:“我们相信,弃信者比被弃者是更好的选择。顾俊也好,厄运之子也好,你的降生不过是我们培育而有,呼唤而至,你并不是神明,你只是我们给自己献上的祭品。”
顾俊还剩有的朦胧意识,忽然明白了…红衣人在告诉他答案,他们要他的无力与微茫、要厄运之子的怨恶与狂怒,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些心理情绪越大,S值越低,呼唤成功的可能就越高。
“灵童”是降神容器,就像一位母亲那样,这么多年来,他都在孕育着另一个生命。
就在今天,在他完成了整个成人礼仪式之后,身心极为疲倦、灵知却极度活跃的情况下,他们对长眠于异文世界的那个生命进行呼唤,让其把他吞噬掉,破壳而出。
那永远长眠的并非是亡者,厄运之子,降临世界。
不过,来生会这些人并不是要做信奉的打算,而是要以这个祭坛,在厄运之子还没完全降生之际,立足未稳,力量还未全盛,就将其带来的所有力量收容,吸收。
这就是这个局的目的,他明白了,他应该是这么多年来唯一成功降神的灵童。
来生会对他做的一切设计,都是为了这一刻,收割他们在很多年前就播下种子的黑暗果实,使他们自己得到新生。
“啊…”顾俊感到自己正在湮灭当中,精神与身体都坠入一片无声的死寂之地。
但他仍有着一些意志,由师友的温暖、队友的冀望、自己的不屈而成。
一切都是局,什么是破局之物,破局之物…
祭坛周边的那些身影又开始念颂起了什么来,这一次他们的声音有着渐渐浓重的狂热。
顾俊凭着那意志,艰难地争过了这副身躯片刻,伸出手探向了腰间的医疗工具包。
他从工具包中,缓缓地抽出那把卡洛普解剖刀…骤然之间,幻象爆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