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信跟天子的关系的确很好,对于天子来说,也是实实在在的对李信比较亲近,但是兵权这种东西,连亲兄弟也不会放心,更何况是一个李信。
当然了,这支征西军没有理由,也没有可能背叛朝廷,太康天子并不怎么担心这支禁军底子组成的征西军出事,但是长剑在手,和长剑在人手的感觉大不一样,如今这把剑略微有些失控,让他多少有些不太开心。
最关键的是,李信与叶鸣两个人统一口径了。
如果这份奏书是叶鸣一个人单独递上来的,或者是李信自己单独递上来的,此时的太康天子都不会多想。
上位者大多多疑。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你想要一直高高的坐在云端上,就必须要时刻小心谨慎,时刻堤防着下面的人在你眼皮子底下玩把戏,时时刻刻与别人勾心斗角。
当然了,那种没什么心眼,乐意高高在上不问事的皇帝,也是有的。
但是这位曾经的魏王殿下显然不是,他才登基一年多,就已经要着手收回南疆,在才干上他或许比不上那位人称圣天子的承德天子,但是在掌控欲方面,这位太康天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垂手站在旁边的张渠,从萧正手里接回了这份奏书,老头子展开看了看,也是一路看到了结尾落款,随即这个在朝堂混迹了一辈子的首辅,立刻明白了天子为什么有点不高兴。
他把这道奏书塞进了袖子里,然后拱手道:“陛下,叶大将军是几十年的老将了,老臣觉得他既然开这个口,那么肯定有他的道理,行军打仗最忌讳后方影响主将,叶大将军如今是西南的行军总管,朝廷应当尊重他的选择。”
天子淡淡的看了张渠一眼。
“张相觉得,这件事不用议,就这么准了?”
张渠愣了愣,然后摇头苦笑道:“议是肯定要议的,老臣只是说一说自己的意见,给陛下一个参考。”
其实这个老头现在是尚书台的核心,他的意见已经可以等同尚书台的意见,这件事交给尚书台去议,多半也还会是这么个结果。
天子低眉,淡淡的道:“废太子不尊先帝遗诏,逃出京城不说,还伙同南疆匪逆阴谋造反,如今更是在西南诸郡大放厥词,称朕是篡国的伪帝,西南不灭,朝廷何以安?”
张渠据理力争。
“陛下,西南当然要平,也一定会平,但是太过着急,可能会适得其反。”
说到这里,这个老头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天子一眼,然后小声说道:“老臣说句不太顺耳的话,叶大将军本不必上这道奏书,他也是知道朝廷的情况,才会在这个关口给朝廷上书…”
叶鸣现在的职位是西南行军大总管,总管西南军事,南疆该怎么打,何时打,他都可以说了算,除非朝廷临阵换将,否则这些还真不用特意请示朝廷。
他之所以上书,是为了跟天子解释清楚,征西军不是不听朝廷的话,只是事出有因。
天子摆了摆手,语气有些生硬。
“朕叫你们去议,你们自去议就是。”
“明天再来给朕一个统一的意见。”
浩然公叹了口气,对着天子行了个礼数,然后转身走远了。
萧正连忙去送这位首辅大人。
天子一个人坐在帝座上愣了会,然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也仿佛是在跟别人说话,声音很是低微。
“信哥儿,当初朕不该让你去叶家拜师的…”
“一个行军大总管,一个禁军的将军,你们两个人同生一气,朕哪里敢不同意?”
实际上这道奏书,天子是必然会应允的,因为哪怕他对这道奏书有意见,在李信与叶鸣穿一条裤子的情况下,天子的意志也没有办法影响到西南。
这就是他生气的地方。
他之所以让尚书台商议,没有很干脆的批复,是心里有点不痛快,想要拖上几天,借着这个告诉西南自己的不满。
“朕现在才明白,叶国公为什么被困在京城四十年。”
天子微微睁开眼睛,语气幽幽。
“如果西南在你们手里平定,你与叶鸣也得留在京城,哪里也不能去,否则朕便睡不好觉了…”
那一边的京城,被一道奏书略微掀起了一点风浪,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汉州府,却是轩然大波。
因为沐英带着两百来个黑衣人,回到了沐家。
此时,李兴已经在跟沐家交接“兵权”。
换个说法,这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兵权,只是这十万户南蜀遗民,可以凑出五万可战之兵,他们也还保留着几万套当年南汉的刀甲,可以随时形成战斗力。
但是这股战力,平日里是不会显露出来的,而是隐藏了起来,比如说沐家这个在南蜀遗民里颇为强大的家族,就可以带出一两万人。
沐英直接朝着李兴的宅邸走去。
这个时候,沐青正在跟李兴商量如何“交接”这股力量。
沐青今年接近五十岁,他是实实在在在“南汉”生存过的人,因此对李兴还是十分客气的,跟李兴说话,他也是坐在下首,颇为客气。
两个人正在茶室喝茶。
沐青主动给李兴倒茶,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殿下,如今局势如此,咱们这些亡国之人已经没有办法苟延残喘下去了,想要找活路,就只能另寻出路,大殿下体谅一些,不要怪罪沐家。”
李兴接过沐青的茶水,苦笑着摇头道:“我能理会沐叔的心情,毕竟我们李家没剩几个人了,但是沐家却还有上千族裔要顾及,沐叔作为家长,给家里人找出路,再正常不过了。”
这位南蜀的大殿下说到这里,微微有些低沉。
“只是沐叔以后要当心,晋国的人可没有咱们川人淳朴。”
这话并不完全是挑拨离间,因为沐青自己也想过被过河拆桥的事情。
“多谢大殿下提醒。”
他长叹了一口气。
“咱们这些人,没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资本,也只能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了。”
“有的通,能保存一点苗裔,是咱们运气好,如果走不通,好歹我们也挣扎过了。”
李兴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应承那位年轻的靖安侯爷。”
两个人正在说话的工夫,一个下人弯身走了进来。
“大殿下,沐老爷,沐家的大郎来了。”
沐青与李兴同时转头,就看到了一个脸色黢黑的年轻人,弯着身子走了进来。
这人先对着沐青行礼。
“父亲。”
沐青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然后又转头看着李兴,拱手道:“大殿下。”
李兴先是一愣,然后微笑道:“大郎不是在晋国的朝廷做事么,怎么跑回汉州来了?”
“奉侯爷命令,来组建义军。”
沐英语气平静。
“还请大殿下配合。”
相比于老爹,沐英出生的时候,南蜀已经没了,他对于这位大殿下,骨子里其实并不是特别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