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了太康八年的最后一个月。
算一算时间,李信已经在汉州城待了一个多月时间,这一个月以来,他除了跟沐英还有沐青等人议事,或者吩咐沈刚等人办事以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站在汉州城的城楼上,用千里镜看着不远处的朝廷军队。
偶尔沐英也会跟他一起在这里,眺望远方。
渐渐入冬,寒风越来越凛冽,凛冽到李信不得不在身上又加了一件大氅。
这天,李信跟往常一样,仍旧现在汉州城的城墙上,看着远方。
沐英没有着甲,只是穿了一件普通的棉袍,站在了他的身后。
“侯爷你每天在这里看什么?”
“看裴进什么时候走。”
李信一边说话,一边用千里镜看了一眼远方。
沐英微笑道:“他们已经围不住汉州城了,走不走无关痛痒,再说了,自然会有人盯着他们的动静,不用侯爷您在这里看着。”
李信缓缓放下手里的千里镜,吐出了一口气。
“他们走了。”
沐英心里一震,连忙从腰里取出自己的千里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了看,果然看到了前方朝廷的军队,正在收拾营帐,一部分人已经离开,缓缓的撤出了汉州城附近。
这个黑脸将军长松了一口气。
“可算走了。”
他嘴上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家门口有好几万大军盯着,任谁也不会安生,事实上就算上一次裴进所部在汉州城下吃了大亏,但是他要是铁了心跟汉州城死磕,接下来沐英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毕竟对方有十几万兵马,那天汉州之战满打满算,也就死了三万多个人,裴进现在如果不惜一切,至少还能动用六七万人。
事实上,不管是李信还是沐英,这些天都在担心裴进会不会恼羞成怒,热血上来冲杀过来,与汉州城同归于尽。
好在这位禁军的大将军,最终选择了理性,班师离开了。
李信又用千里镜看了一会儿裴进的营帐,然后缓缓放下。
“裴进走了,我也该走了。”
李信说出这句话之后,回头看了一眼满脸错愕的沐英,沉声道:“按照裴进的进度,两三天之内他们应该可以全部撤走,到时候我也该离开西南了。”
沐英咳嗽了一声。
“侯爷,你…要去哪啊?”
“仍旧回北疆,做你的镇北大将军么?”
李信微微摇头。
“我离开蓟州城已经有两三个月时间了,这么长时间,哪怕有叶茂帮忙遮掩,也不可能遮掩的住,朝廷应该已经知道我不在北边了。”
“况且…”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看向了沐英。
“况且西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管是咱们,还是天子,都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过,所以必须要有人进京城去,把这件事情平息下来。”
沐英瞪大了眼睛。
“侯爷要回京?”
见李信点头,他失声道:“朝廷损失了数万兵力,而且可能还是汉中或者锦城的精锐,不管是谁做皇帝,这会儿估计都要被气得吐血,侯爷这个时候回京…”
说到这里,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苦笑道:“依我看,侯爷你干脆直接去北边避一避风头,这样不至于直接触皇帝的霉头,就算皇帝要对你动手,在蓟州城,叶家多半也能保得住你…”
李信静静的看着沐英。
“你也知道在汉州死了几万人。”
“这么大的事情,任谁都不可能避而不见,我不去京城,朝廷不会招安你,到了明年开春,甚至会有禁军来讨伐汉州,到时候,你觉得汉州撑得住还是撑不住?”
沐英眼珠子转了转,没有答话。
李信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道:“你少要打天雷的主意,就算有那个东西,禁军也不可能再一次傻乎乎的攻城,他们把汉州围个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你死还是不死?”
“京畿的禁军,跟这一次裴进带来的乌合之众,大不一样。”
靖安侯爷的脸色严肃起来。
“如果这一次,裴进带的兵不是西南的地方军,而是他自己带出来的禁军,十万禁军,此时已经踏平汉州了!”
沐英见李信这个样子,他也收敛了笑容,无奈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现在进京太危险了。”
“实在不行,侯爷你就留在西南,以咱们现在的兵力,再加上那个…天雷,拿下锦城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大不了咱们就当一回平南军就是!”
说着,沐英握紧了拳头。
“只要咱们占了锦城,有侯爷你的天雷在,裴进就算带二十万人入蜀,我也有把握守得住。”
他越说越来劲,开口道:“咱们坚持个两三年,李朔他们估计就会自己找上门来,到时候侯爷你自立为王也好,逐鹿天下也罢,总之不受他们姬家人的鸟气了!”
李信看了沐英一眼。
“说到底,你跟你父亲,都是一个心思。”
李信面无表情。
“造反不是说造就能造的,你首先要争取到一部分势力的支持,不然凭空竖立一个山头,无异于以卵击石。”
说到这里,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
“况且,大晋一统不过四十年,三代天子都不算暴君,其中的承德天子更是难得的圣天子,如今姬家人心在望,这个时候造反,与送死无异。”
沐英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李信挥断。
“好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不用再说。”
靖安侯爷双手拢在袖子里,面色平静。
“沐兄,我这人的性格,你不是不了解,我从来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既然敢进京城,就有自保的本事。”
“只要你在西南,经营好汉州城,我在京城里就不会有什么风险。”
沐英见状,知道自己劝不动李信,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侯爷你千万保重。”
他面露苦色:“其实我们也不想非要跟朝廷打打杀杀,也不是非要逼你造反。”
“只是你不能出事情,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这些跟在你身后的人,迟早也要死于非命。”
说着,他起身,对着李信深深一揖。
“侯爷,汉州十万户百姓,五万将士还有沐家的身家性命,都在侯爷身上,请侯爷务必保重。”
听到沐英这句话,李信心里颇有些感慨。
当初,李信觉得李慎的种种行为不可理喻,毫无道理,但是到如今,他像李慎那样,把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的身家性命,背在肩上的时候,心里自然而然就多了一股沉重感。
想到这里,李信拍了拍沐英的肩膀。
“放心,我只是回家过年,不会有什么事情。”
靖安侯爷微微一笑。
“你就在汉州城里守土安民,静等着朝廷给你升官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