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西南这片地方,天高皇帝远,朝廷固然可以像太康初年那样,用禁军西征,再一次横扫西南,但是长途行军本来就耗费巨大,朝廷这两年又把大部分精力投在了北方,而且裴进已经西征了一次,并且以惨败告终,如果朝廷还要强行对西南再次动武,能不能成功尚且两说,就算能成功,也是得不偿失。
从裴进兵败之后,大晋朝廷就一直是处在进退两难的地步。
因此,太康天子才不得已放了李信出京。
不过这一切,在李信来到西南之后,都将会迎刃而解。
在李信到达锦城的第二天,沐英就对外宣布,朝廷承认了成汉宗室的地位,并将成汉的小王子李笈封为蜀王,同时,蜀王也愿意向大晋朝廷投降,成为大晋西南的一个藩王。
不过,汉州军在剑阁的驻军并不会撤掉,也就是说名义上西南仍旧归属大晋,但是实际上西南就是一个半自治的偏安小王朝,在西南这片地方自己做主。
这样下来,太康天子那边保住了面子,朝廷也保留了颜面,而西南或者说汉州军这边,保住了里子,双方就达成了暂时的妥协。
当然了,这种妥协只可能是暂时的。
毕竟达成这种妥协的前提,是朝廷无力攻伐西南,或者说不太方面攻伐西南,一旦大晋朝廷腾出手来,或者说朝廷那边拿到了“天雷”的方子,那么双方达成了这种“约定”,将会在第一时间土崩瓦解,大晋的兵锋一定会再一次压到西南这片土地上。
没有办法,自先古第一位皇帝一统天下以来,历代所有的王朝,心心念念的就是神州一统,没有哪个有作为的皇帝,会愿意看到自家的版图缺失一角,哪怕真打起来会得不偿失,为了一统天下,也肯定要打。
诸夏文化里,面子有时候远远比实际上的利益重要的多。
不过不管怎么样,西南这边还是暂时稳定了下来,在接下来一段不短的时间里,朝廷应该都不会对西南有所动作,最起码要等到北边的战事彻底结束之后,朝廷才会有心思把目光放到西南。
当然了,在这段时间里,京城那边一定会源源不断的派人到西南来,用尽一切手段,把“天雷”拿到手里。
大致安排了西南的事情之后,沐英离开锦城去了一趟汉州,准备与李朔那边进行沟通,然后商量具体整编军的章程,而李信则是留在锦城,住在了锦城府的府衙里。
这天,赵府尊办完公务之后,便提了两壶酒到了府衙的后院,让下人炒了三四个小菜,与李信一起坐在后院的亭子下面喝酒。
这会儿已经是四五月份,天气慢慢变得热了起来,两个人坐在凉亭下面吹着凉风,颇为惬意。
赵嘉端起酒杯,敬了李信一杯酒,仰头饮尽之后,感叹道“这西南的酒水,远不如京城炽烈。”
李信也放下酒杯,看了赵嘉一眼,微微一笑“幼安兄想说什么便直说就是。”
赵嘉没有接话,而是看了一眼李信,开口道“侯爷你到了西南,对于朝廷来说,西南这边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可是西南的问题解决之后呢,侯爷你要何去何从?”
“回京城去,还是留在西南?”
赵嘉不慌不忙,开口道“回京城去,不免还是被困在靖安侯府的下场,说不定还会更糟,可是留在西南,侯爷你又不愿意彻底与朝廷翻脸来做这个蜀王,总不能以一个闲人的身份,一直留在西南。”
李信点了点头,颇为赞同赵嘉说的话。
“幼安兄说的很对,如今的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留在西南,还是回京城里去。”
靖安侯爷缓缓叹气“原本我在京城里,还有羽林卫可以动用,就算有什么危险,自保总不是难事,但是现在,不管是禁军还是羽林卫,千牛卫等三禁卫,我全部插不进去手,京城里各个衙门里,我人缘也不是很好,回京城之后,一旦出了什么事情,连一个能替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赵嘉给李信到了杯酒。
“叶家倒是可以给侯爷说话。”
李信苦笑道“我是武将出身,叶家也是武将出身,我要是真到了被杀头的地步,叶家出面替我说话,我只会死的更快一些。”
赵嘉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西南“那不回京城呢?”
李信沉默了。
他仰头把杯中酒倒进嘴里,吐出一口浓重的酒气。
“不回去,我又不甘心。”
“我这些年做了这么多事情,做完事情之后为了避嫌,我甚至主动还是收拢触角,从羽林卫到千牛卫,再到禁军,兵部,这些我待过的衙门里,我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培植亲信,以我这些年的地位,我可以大肆拉拢朝臣,结交门客,甚至在朝结党!”
“我恩师是叶国公,叶家不会拦着我,种家也不在京城,太康初年陛下事事需要依靠我,那时候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成为朝中势力最大的武将。”
说到这里,李信恶狠狠的拍了拍桌子。
“但是我没有那么做,征西之后,我听了叶师的话,在家里当自己的太平侯爷,以至于五年之后满朝上下几乎没有我一个亲信,一个朋友,除了叶家之外,再没有结交任何朝臣。”
“无论怎么说,我都算是恪守人臣本分了。”
靖安侯爷闷哼一声,仰头又喝了一杯酒,声音沙哑。
“到头来,我凭什么要离开京城,到西南落草为寇?”
落草为寇这四个字,用起来或许不太准确,但是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如果没有“天雷”,五万汉州军就算造反,对于朝廷来说也就是一个比较大规模的匪寇而已,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李信如果到西南来,成了所谓的蜀王,那么久意味着他要放弃前十年的所有成就,在西南重新再来。
老实说,他并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人物,一路走到今天,有三分钟靠着聪明,三分是靠运气,还有四分是大势推着他慢慢往上爬,才能一路走到今天这个程度。
如果要他真的在西南造反,就算能够成功,也不可能说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就能打进京城里。
最少也要一二十年。
这还是乐观的估计,更可能的情况是,他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西南,再也没有办法踏足京城半步,无力东望。
到最后,不过是活成了第二个李慎,甚至比起李慎都要略有不如。
赵嘉也陪着李信喝了一杯,他放下酒杯,面色复杂的看了李信一眼。
“可是,现在京城,可能已经容不下侯爷你了。”
“未必。”
李信稍微冷静了一些,他伸手给赵嘉到了杯酒,缓缓开口。
“且在西南等一等,说不定哪天朝廷就非用我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