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司空今天自然是不过寿辰的。
他身为御史台御史大夫,又是三辅臣之一,如果他要是过寿,那是轰动朝野的大事,文武百官都要去严府祝寿。
沈宽只是随口一说,目的是暗示这几个宰辅,让他们一起去一趟严府,这些人都是人精,一点就透,自然纷纷应从。
几位宰辅结伴出了永安门,在永安门门口上了轿子,朝着永乐坊附近的柳树坊走去。
御史大夫严守拙,出身不是太富贵,只能算是中人之家出身,因此哪怕他做到了司空的位置,依旧不能住在永乐坊里,只能在柳树坊安家。
不过柳树坊距离皇城也不算太远,没过多久,尚书台四位宰辅就到了严府门口,下人通报四位宰辅驾到之后,严司空立刻亲自迎了出来,对着四位宰辅拱手行礼。
“几位宰相驾到,严某有失远迎。”
沈宽带头还礼,笑着说道:“严司空客气了,今日是严司空寿诞,我等同朝为官,自然应该过来庆贺一番。”
严守拙微微皱眉。
他的确是本月生辰,不过生辰距离今天还有六天才对,如果说一个宰相记错那还情有可原,没有道理四个宰相一起记错。
他反应极快,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哎呀,这些日子忙于朝政,沈相不提,老夫差点都忘了今日是老夫生辰。”
“现在都将日落,恐怕也来不及办寿宴了。”
沈相微微一笑:“人多反而不美,我等来给严司空祝寿,岂不是好?”
严守拙让开身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几位宰相大驾光临,严府不胜荣幸。”
很快,四位宰辅加上严守拙一共五个人,就在严府的书房里坐了下来,严府的下人摆好酒菜,五个人各自坐在一张矮桌旁边,举杯同饮。
一杯烈酒下肚之后,严守拙左右看了看四个人,沉声开口:“诸公携手同来,不知是?”
四位宰相对视了一眼,还是左相沈宽第一个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淡淡的看了严守拙一眼。
“司空最近几天,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么?”
严守拙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未曾。”
沈宽左右看了看,对着其他三个宰相问道:“三位呢?”
新任的右相程奕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是有些不对劲,有人已经给我写信了。”
沈宽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我与诸公不太一样,我是礼部出身,在礼部做了许多年的侍郎,任了三任春闱主考,朝堂里有不少我的学生。”
礼部与其他五部不太一样,其他五部是隶属尚书台的,但是礼部多少有点超然物外的意思,直属皇帝,因为礼部主掌科考,所以礼部尚书门生故吏无数,所以有默认礼部尚书不拜相的规矩。
沈宽在礼部做了十几年侍郎,也做了几届主考官。
也就是说,但凡是在他任主考的那一届中了进士,那就都可以算是他的学生,以后在朝廷里也不得不与自己的老师一派,不然就是大逆不道。
因此,这位沈相在朝野上下,人脉极广。
而且他入尚书台是继任张渠的位置,也就是说在太康八年,他就已经成为了大晋的宰相,这几年时间他的门生,各自都得了不少的好处,自然心里都向着这位师相。
如今京城上下各职司衙门里,几乎都有他的学生在。
这就是文官集团的报团行为,尚书台里的宰辅仅仅只有五个人,但是他们背后用师徒关系,同乡关系,同科关系织起来的利益网,是非常庞大的,这五个人,最少可以牵动六七成甚至更多的文官。
沈宽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闭目。
“诸公都是三朝老臣,也都共事多年,老夫也不拐弯抹角,有话就直说了。”
他瞥了一眼这几个人,开口道:“近几日,有人在查一些旧事。”
沈宽低眉道:“不止是在查我,包括在座诸公早年的旧账,看来那人也想翻出来重新细算。”
说着,他看向严守拙,淡淡的说道:“其中也包括严司空。”
严司空大皱眉头。
“沈相,老夫是言官出身,一辈子都在干御史,哪里有什么旧账?”
“那就要问严司空自己了。”
沈宽叹了口气:“记得严司空早年不是京官,而是负责监察地方的御史,可能那个时候与地方官有些不清不楚罢?”
严守拙脸色一黑,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早年是负责江南东路的监察御史,那时候三十多岁,在地方上行走,有太多诱惑摆在他面前,难免会犯一点错误。
不过他在调回京城,做到大理寺少卿之后,为了官场上的前途,做事就收敛许多了,基本不再拿明面上的任何东西。
他做监察御史,都是承德朝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严司空抬头看向沈宽,苦笑道:“沈相,这里没有外人,诸公既然找到了我的府上,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沈宽声音沉重。
他缓缓开口:“应该是…宫里的人在查。”
“他们的目标很明显,主要是严司空与我二人,尚书台里的诸兄也都在其中,但是只是顺带着查一查。”
沈宽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现在,那位的意思已经很明朗了。”
严司空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看向沈宽,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沈相的意思是,是…那位在查?”
“已经有人往江南东路去了。”
沈宽看了严守拙一眼,缓缓开口:“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就看严司空如何应对了?”
“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沈宽不紧不慢的说道:“第一个选择,就是趁现在那位还没有拿到证据,我们率先认输,直接上书请那位亲政,然后再上书请辞,这样虽然保不住官位,但是性命或许无虞。”
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当然了,这还要看那位是不是个仁君,以及日后靖安侯回京,肯不肯放过我们。”
说完这句话,在场的其他四个人,脸色都跟着一变。
皇帝是不是仁君倒还不一定,但是那位靖安侯爷可不是什么好人,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你得罪他一下,他就要狠狠咬回来一口,以那一次他们得罪靖安侯的程度,如果失了官位,恐怕性命难保!
严司空脸色阴晴不定,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抬头看向沈宽,涩声道:“沈相,那第二条路呢?”
沈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举杯喝了一口茶。
“这第二条路,可以让我等再多做几年的辅臣,如果事情顺利,这件事当有七八成的把握,只是不知道诸公有没有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