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答应之外,郑凯韵没别的选择,况且,平心而论是他占了便宜。这件工作搞好了,北库场站无疑是可以在开训不久就突了出来,为年终评选军事工作先进场站添了重要的一笔。
那就不是三十吨航油能换得来的了。
时隔近四个月,李战再一次披挂整齐。冬季飞行皮夹克、棉裤、飞行靴、飞行头盔、劳保手套,穿了这一身后,他会认为这将会是最帅的战机。
这凌晨五点半的飞行简报室。
其余二人是韩红军和李梓辛,与李战组成三机编队,是被批准进行复杂气象条件下作战训练的唯一编队了。在复杂气象条件的基础上,李战加了一个佛晓攻击。也就是佛晓时分出动奔袭,模拟对地攻击,返航再来个遭遇战,顺利完成就算是开了个好头。
李战看见韩红军和李梓辛坐在那里手脚无处安放的样子,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放单飞的时候,在飞行简报室里也是如此这般。
明明是同龄人,却因为多了一些独特的经历从而有了更老的心理年龄。
“能见度低,那么和夜航就没什么区别了。”李战走过去,在他们面前坐下来,两手放在两个膝盖上,说,“按照平时训练的来,注意气流注意云层,你们都可以做得很好。”
他这么一说两人反而更紧张了,笑容都有些僵硬。
搓了搓手,李战把白色的劳保手套戴上,道,“我先上去看情况,如果我觉得你们不适合上来,会让塔台进行通知。”
“大队长,我可以。”韩红军说。
李战笑了笑,道,“我选择你们是因为你们的水平在大队里是较高的,如果我认为实际气象环境超出了预期,不止你们,全大队除了我都应该不适合飞行。”
“李梓辛,你的夜航搞得最好,韩红军,你的飞行技术在新飞里最过硬,只要正常发挥,我看问题不大。”李战道。
韩红军是尴尬的,摁错减速伞按钮这样的低级错误发生在他身上,他也的确需要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来正名。
慢慢的,李战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问道,“你们知道空军飞行员和民航飞行员之间的区别吗?”
二人对视一眼,李梓辛回答,“我们是开战斗机的,民航飞行员是开客机的。”
韩红军想了想,回答,“除此之外,呃,民航飞行员的工资比我们的高。”
换个时候李战肯定会竖起大拇指表扬韩红军,但此时是临战时刻。
李战严肃地说道,“民航飞行员是飞行员,空军飞行员是飞行战斗员。我们不但是飞行员,而且是战斗员。或者说我们首先是战斗员,然后才是飞行员。飞行技术不能代表战斗力,但战斗意识绝对可以充分发挥和利用飞行技术。”
“民航飞行员想着的是安全的把旅客送到目的地,安全起飞安全飞行安全降落。我们呢,是要打仗的,我们要把敌人击落,上了天只有两种结果,第一,凯旋归来着陆,第二,被击落。”
他指着天花板,道,“你们一定要记住,一旦上了天,你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把敌人击落,因为这么做才是保证自己不被击落的唯一办法。”
韩红军和李梓辛目光怔怔陷入了沉思。
这是对部队飞行员全新解析,他们从未听闻过如此一针见血言简意赅的解释。从他们上航校到下部队,教员和中队长大队长强调着最多的就是安全。就像高高兴兴上班来安安全全回家去。
首先保证飞行安全,在此基础上再进行作战训练。几十年来的作训思维根深蒂固大家已经认为是理所当然的,看似合理实则有违贴近实战训练的原则。
大概只有亲生经历了血与火才有如此深刻体会吧。
任何人上了战场,当你发现平时训练所学的几乎用不上,你将会痛恨所有曾经认为完全合理的训练方式,因为你将会面临死亡。
让他们稍稍消化了一下,李战沉声说,“这几天反反复复地对今天的作战训练进行了研究分析,该搞的准备都搞过了。说实话,我对此并不赞同。起飞后走什么高度走什么方向,到哪个点进入攻击航线,在哪个点脱离,这些都确定了下来。开着飞机沿着规划好的航线飞一圈,贴实战吗?如果遭遇敌机怎么办,如果遭遇地面防空火力怎么办。”
“比复杂气象更难克服的是人的思维坚冰。跑道上的积雪可以用航发尾焰来清除,思维坚冰要如何来清除呢?”李战似在问,也似自问。
韩红军和李梓辛终于明白了大队长的良苦用心,同时也明白了他们此时此刻坐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各方面素质拔尖,还因为他们的作战思想在101团一直是被认为比较激进的。
然而和李战的相比,他们所谓的激进思想,依然是裹小脚一般保守。
李战站起来,说,“这是第一次,我允许你们按照计划来一次,体会体会复杂气象条件下的飞行感觉。下一次可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明白!”二人站起来,异口同声答道。
黄色的警报声亮起,李战提起飞行头盔冲出去,韩红军和李梓辛冲了几步后猛地站住脚步——还没轮到他们。
李战爬上编号为洞幺的歼7II,在丛大为的帮助下接上供氧系统和无线电,随即轻车熟路地检查已经处于开车状态的战机各系统状况。歼7E的座舱已经很烂,歼7II的简直没法看,但对李战来说却是最熟悉不过了。
与歼教7的没有多大区别。
他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无比地触摸到任何按键。
确认正常,李战在丛大为递过来的交接单上签字,丛大为爬下登机梯,撤掉登机梯,发出可以关闭舱盖滑出的旗语,战机急切地滑出,速度比往常要快了不少。
101团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复杂气象条件下的作战训练,全团上下各个相关的单位上阵的都是精兵强将,塔台指挥员是薛向东亲自操刀,杨锦山是他的副指挥员。
李战先上去摸清楚情况,飞他一两回,落地后接替薛向东的塔台指挥权,指挥韩红军和李梓辛进行训练。这是薛向东唯一能接受的方案了。
黎明前的天色越发黑得深沉,除了标识灯、场道示宽灯,飞行区并不更多灯光,如此飞行员反而能够更加准确地判断出跑道、滑行道、平行公路。李战能够明显感觉到起落架轮胎出溜滑的感觉,透过标识灯的亮光能够看到下起了细如雾的细雨。
小心而快速地进入了起飞位置,李战让战机保持着滑行状态,向塔台报告,“塔台,洞幺准备完毕,请求起飞,完毕。”
薛向东望着战机机身下方左红右绿的航灯,回复,“洞幺,检查好可以起飞,离地后向右爬升脱离,西边有厚云层,完毕!”
“明白,检查好起飞,离地右转爬升,完毕。”
李战推油门杆,打开了加力,在战机颤抖不已的时候松开刹车,01号歼7II战斗机狂吼着喷口喷出蓝色的尾焰,朝着跑道另一头狂怒奔跑起来。
“嘿,还真费发动机啊,起个飞也开加力!”薛向东看见蓝色尾焰说道,轻轻一拳头砸在指挥台上。
众所周知开加力会缩短发动机寿命,
杨锦山指着在跑道上快速滑行的01号战机,道,“团长,这个还真不能怪他。本来就是紧急起飞,按照章程是要开加力的,起飞的时间越短越好,你看他刚才到达起飞位置后也没停下。”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杨锦山心里也直打鼓。以WP7A实际一百多个小时的寿命,狂魔大队真的有可能在可以预见的时间里把仓库里的存货给消耗掉。账是很好算的,多开几次加力什么都没了。
薛向东就不再说什么了,实际上是被李战的传说给搞得有了心理阴影,神经线不可避免是紧张了一些,稍有风吹草动,草木皆兵也就不奇怪了。
旱地拔葱式起飞,歼7II右转后大角度爬升,以近乎垂直的方式直刺有厚厚云层遮盖的夜空,发动机喷口喷射出来的蓝色尾焰长达数十米,产生大约一点五倍于正常推力的强大推力,推动着战机以每秒近一百五十米的速度爬高。
轻型高空高速战斗机的优势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干脆利落的动作给人手起刀落切黄瓜一般。
李战把时间掐得很准,从打开加力算起,一分半钟后他关闭了加力。理论上经过改进了的WP7A涡喷发动机能够持续加力飞行三分钟,不过实际操作上出于节约发动机寿命的考虑,一般不会超过两分钟。此时并不需要大过载机动,李战一看高度表显示海拔高度已经有近八千米,他就果断关闭了家里。
喷口喷出来的尾焰恢复正常的橘黄色,长度也一下子缩短了不少,塔台再看不到已经进入云层飞行的01号战机。
穿过了云层上到了万米高空后,李战瞄准了北斗星持续爬升,空气越来越稀薄,气压越来越低,温度越来越低,以至于穿了夹克式皮质飞行服的李战都能感受到外面的冷意。
一万五千米,李战平飞,向塔台报告,“塔台,洞幺报告,高度,15000,航向360,空速在900,完毕。”
塔台里,薛向东松了口气,“塔台收到,洞幺,按照计划进行,完毕。”
“明白,按计划进行,完毕。”
800013000这个空域层是民航国际航路,8000以下云层厚乱流多,因此别无选择,只能拉到15000米这个高度。
在飞临领空线之前,李战根据塔台指示左转,进入了北库山脉。此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映在他的左脸上,他摆头看了看东方橘黄色的太阳,心情豁然开朗。
“塔台,我是洞幺,准备下高度攻击,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