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大内总管梁师成住处藏有秘道,曹华已经逃出宫城...”
“报!武安侯府人去楼空,徐宁率五百黑羽卫卸甲伏法!”
“报!京城外有大队轻骑冲出,朝着西方奔逃...”
“报!多处驿站马匹被毒死驿使被杀,消息难以传递....”
连续数到急报飞马传入宫城,朝臣焦头烂额,根本理不清当前的局势。
皇帝、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曹华......
一瞬之间,大宋朝堂上只手遮天的人物全没了。
剩下的臣子除了惶恐和茫然,还能如何。
首要任务是抓住曹华这弑君逆贼,可这怎么抓?
梁师成下令让黑羽卫围着武安侯府,结果黑羽卫挖了条密道跑了,等发现都出城十多里。
黑羽卫的奔袭速度,没有一只禁军内追上。
更恐怖的地方在于,典魁司办事,沿途官府、军队无权过问,还得无条件支持各项辎重,事后由朝廷偿还。
这是精血打造二十年才创建的一个机构,只为大宋天子服务,任何时候都占着最高优先级。
现在曹华带着黑羽卫跑出去京城,天子遇刺的消息还没出宫,那路上的关卡遇见肯定不过问直接放行。
派人通知军队设卡拦截,结果周边的驿站一夜之间马匹、信鸽全部暴毙,典魁司暗桩无处不在,波及有多远根本不清楚,现在京城直接成了聋子瞎子,连边军的消息都传不回来,更别说往外发号施令。
怒急的文武百官,此时才察觉到事情的可怕。曹华直接把大宋的情报系统搞瘫痪了,另一只情报系统在曹华手上拿着。
暗桩这个东西顾名思义,只有直接负责的上级才会知道,层层传递,也只和各自的上级联络,掌握所有名录的只有陆尘、曹华、赵诘三人。现在曹华一出城直接就泥牛入海没了半点消息,满朝文武找不到其他可用的门路,只能让禁军斥候骑马一级级往外传递,结果斥候刚出军营就被宰了,原本用来监察百官的暗桩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京城直接成了飞地。
若此时边关发生战乱,可能敌军打到汴京几十里外才发现。
百官一时间毛骨悚然,连‘国不可一日无君’的事儿都顾不上,想方设法和各地重新建立联系,这要是拖上半个月,大宋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
正月的深宫之内,繁花落尽,寒风萧索。
原本的大红灯笼换成了白色,宫女嫔妃身着孝衣按照礼法日夜哭丧,整个皇宫都压抑难言。
头戴凤冠的老太后,步履蹒跚的行走在花园内,听见朝臣哆哆嗦嗦禀报完这些事情,缓缓摇头,说了一句:
“九奴儿,你倒是收了个好儿子,厉害啊....”
看着已经被清洗过一遍的汴京城池,老太后干枯的手指敲着拐杖,思绪回到了几十年前。
那时候她还是豆蔻之龄,被选为美人入京,成了太子妃。
乘着车架从江西赶赴汴京,路上遇见了两个胆大包天的游侠儿,带着一只黑鹰,仗着武艺高超,跑到依仗的队伍里,说是想看看太子妃长什么样。
不曾想这一瞧,就是一辈子。
皇帝登基,死了。
扶持皇帝登基,又死了。
再扶持皇帝登基,现在又死了。
一辈子都在算计,都在玩弄朝臣与鼓掌,可她一个女人,做这些还不是为了赵家的千秋基业。
便如曹华说的那句‘扶不起来,那就换一个’,赵家子嗣这么多,总能出一个治世明君。
太后走在花园廊道之中,又从袖子里取出那封康王的亲笔信。
想到赵诘拿道信时的反应,太后眼中有失望,但跟多的是伤感。
赵诘喊了她二十年母后,无论风吹雨淋,每天准时过来请安,说没点亲情是假的。当日把赵诘叫过来,其实只要把这封信交给赵诘,再叮嘱几句,赵诘肯定会痛改前非,把以前犯的错一点点纠正回来。
只是她年纪太大了,可能活不了多久,等她死后,若是赵诘又开始犯浑,大宋就完啦,她不敢拿国运去赌。
所以,她最后加了一句‘康王在江南沉淀多年,磨去了当年的棱角,反而比现在的你更能看清局势。’
虚心纳谏,礼贤下士。
若能做到这一点,其实还是个好皇帝。
可惜,赵诘猜忌之心太重,又贪开疆扩土之功,明明按在康王的建议去做去想了,却又因为弄臣一句话,倒向另一边,对康王下了杀手。
这种人,显然是没法做皇帝了。
太后收起书信,走到凉亭之中,幽幽叹了口气。
看着凉亭的座椅,眼中带着几分伤感。
一个月前。
赵诘脚步匆匆,来到后宫之内。
太后正坐在石亭中,晒着冬日的太阳。
赵诘脸色带着焦急不安,快步走到了太后面前,驱散了宫女,直接跪下:
“母后,儿臣..儿臣....”
太后微微蹙眉,睁开眼睛,笑容亲和抬手:“圣上,起来吧,有事直说。”
赵诘略显不安,起身在椅子旁边坐下,想了想:
“儿臣....命童贯找机会....找机会让康王出去练兵,结果....结果康王遇伏,所幸...被曹华救了出来。”
声音很压抑。
太后缓缓点头:“康王没事就好。”
赵诘站起身来,略显焦急:
“康王在江南威望甚高,宗室之中也颇有贤名,朕下令....康王这次安然无恙,若是此事传出去,康王以此为由联络各地驻军北上....朕理亏在先,近年来又叛乱四起,恐怕连朝臣都站在他那边,朕....”
太后轻轻抬手,让赵诘安静下来:“康王是你亲弟弟,也写了信给你表明态度,想来不会对此怀恨在心。”
赵诘那里肯安心,手扶着膝盖迟疑片刻:
“朕岂能让把柄握与外人之手,此事绝不能传出去....曹华杀了童贯,必然也猜出这件事,只是他救下康王,朝臣争议颇大,又没法直接处死...”
太后轻轻叹了一声:“曹华已经认罪伏法,带回京城,想来也不会乱说。”
“朕信不过他。”
赵诘一拍膝盖:“他当日既然到了场,自然猜到是朕授意,还要救下康王,肯定是想扶持康王上位争那从龙之功。等回京城在诸多宗室朝臣面前,把这件事抖出来,朕如何服众?”
太后看了赵诘一眼,摇头轻叹:
“曹华的家眷尚在京城,圣上,难道还没对策?”
赵诘想了想,轻轻点头,稍作迟疑,又道:“只要曹华咬死童贯自作主张谋害康王,他救驾怒急之下杀人,朕便不好杀他,日后....”
太后幽幽叹了口气:“曹华调用军器监的工匠,造了几门大都督炮,金国的使臣马上离京城,圣上若真要找个借口,通敌叛国的罪名,想来够了。”
赵诘一愣,摩挲手指稍微想了下:“曹华...拿自己的银子造火器,虽然造价高昂了些,可威力着实大,禁军将领皆评价其可以摧城撼山,给金国....日后会不会祸及边关?”
“这就要看圣上觉得金国威胁大,还是曹华、康王威胁大。”
赵诘认真思索了下:“金国刚与朕结盟,是兄弟之邦,两件兵器影响不大,而且金国在蛮夷之地,也没那多铜铁......曹华武艺太高,又是康王的女婿,让他呆在身边,还握着把柄,朕夜夜不能寐.....”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不舍。
稍许后,太后摇头道:
“圣上既然有自己的打算,何必再来问我,帝王君主,当杀伐果断。”
赵诘点了点头,起身便快步离开的后宫....
花园之中,老太后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挂满白绸的宫城,缓声道:
“国若不存,皇位又能坐多久。
诸事皆能,独独不能为君。
是为娘不好,偏偏让你当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