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保定二年,保定帝年仅三岁,太后年芳二十。
齐国朝政大权,都握在提督东厂,大内宦张百公手中。
张百公人称“九千岁”。
夜,齐都。
今夜夜幕深沉,天空中仿佛盖了一层黑幕,不见半点光亮。城内萧索冷清,还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齐都是国都,户口百万,人民众多。
现在夜色还早,如果在往年,应当是热热闹闹的,多的是富家公子,闺秀小姐在城内游玩。
但自从大内宦张百公掌权之后,城内就实行了宵禁,到处都是巡逻的都城守军将士,除非有职务在身,或者有张百公的手书,否则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入夜后一律不得在城中滞留,否则轻则流放,重则处斩。
所以就造成了这样清冷的齐都。
东厂衙门。
齐国城内本有号称天子亲军的锦衣卫,有侦查,逮捕,审问等职权,负监察齐国天下。
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庶民百姓,只要有只言片语的情报,就可先一律拿下,再行审问。
在齐国早年,锦衣卫杀戮无数,许多王公大臣全部下狱处死,株连族人,所以锦衣卫声名赫赫。但是这天下没有不腐败的衙门。
在三百年前,锦衣卫一任指挥史因为贪污受贿,放过了一位罪恶滔天的大臣,后来受到揭发,名噪一时。
自从那时候锦衣卫就不再受到百分百的信任,齐国天子着手创建了东厂,职权与锦衣卫类似,却又互相监察,互相倾轧,分庭抗礼。
时至今日,自从张百公掌权之后,东厂已经凌驾于锦衣卫之上。只要张百公下令,锦衣卫也不得不听从调遣。
衙门门口,一队东厂番列队整齐,正听从千户陈平的调遣。
大齐以武立国,凡军中兵丁必须要粗通拳脚武艺,这类称为凡流。凡流之上还有武流,分别是人境,地境,天境。
东厂衙门内待遇极高,当然对官员的要求也极高。百户,千户必须要地境高手才能担任。
千户陈平更是东厂衙门内的八大千户之一,为地境中的高手,人送外号“凶鬼”。
而今夜东厂的行动,居然要劳驾陈平亲自出动,可见对方必定也不简单。
陈平年过四十,其貌不扬,但身形高壮,孔武有力。身上穿着千户官服,腰间配着一柄宝剑。
“今夜九千岁亲自下令,捉拿反贼王骁将。事情结束后,九千岁自然大大有赏。但在此之前,你等可要擦亮眼睛,把王骁将给我逮住了。如果放走了王骁将,不仅本官头上的乌纱难保,你们一个个也吃不了兜着走。”
陈平其貌不扬,但是声音却阴冷异常。
“是。”
东厂番子们齐声应是。
反正这种行动他们也习惯了,行动前的这番官腔他们也听的腻歪了。别看陈千户说的凶,但是东厂办事向来利索,又恃九千岁,极少有办砸了的差事。
倒是王骁将这个名字,在东厂番子的心中激起一些波澜。
这王骁将官拜吏部尚书,这吏部乃是齐国六大尚书之首,掌握全齐国官员的前途,可谓是实权中的实权。
再则,这位吏部尚书为官清廉,为臣忠诚,在朝野上下非常有名望。
这样的人就算是权贵满地走的齐都内,也是一位大人物。
而今天九千岁要对这位大人物动手了吗?
不过东厂番子们在一阵心理活动之后,就也放下了。反正身为刽子手的他们,没少干这类事情。
王骁将当然是大人物中的大人物,但是他们也没少参加类似的活动。东厂的凶名,就是建立在这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们的尸体之上的。
一番官腔之后,陈平手按剑柄,翻身上马,东厂番子也是整齐上马,齐齐策马朝着吏部尚书衙门而去。
齐都城内,一般衙门与主官不分家。
王骁将身为吏部尚书,家就设在衙门后衙。东厂番子策马来到了吏部尚书衙门之后,立刻将衙门团团围住。
陈平率领精锐来到正门外。
吏部尚书衙门内当然有不少衙役,衙役们听见动静,立刻打开了小门向外张望,见到东厂番子,一个个都是面色大变。
然后衙役们心惊胆战的打开大门,出来迎接。
“不知道千户大人,为何深夜驾临尚书衙门?”一位资深衙役,小心翼翼的上前抱拳,低声下气的问道。
“王尚书可在?”陈平面无表情道。
“尚书大人在后衙内。”这位衙役心肝一颤,心中不免升起悲哀之情,果然是冲着大人来的吗。
王骁将素来有声望,对待下属也颇为不错,颇为受衙役们的敬爱。而自从张百公掌权之后,朝中不少大臣都遭受到了迫害。
终于还是轮到他们的尚书大人了吗?
但是这位衙役没有反抗,更不敢反抗。一位小小的衙役,如何能与东厂番子抗衡?以卵击石罢了。
“你率领衙役,在前衙候着。”陈平对这位衙役说道,然后回头说道:“派遣一队番子看管他们,其余人随本官进入后衙,后衙内王骁将的家眷,仆役,不可放走一人。”
“是。”
众番子应声道,随即分作两队。大队人马跟随陈平进入后衙,进入后衙之后,陈平见后衙大堂内灯火亮着,便率少数番子前往大堂,其他番子则搜查整个后衙。
进入大堂。
陈平首先看到的是一张画像,画像上的人身穿尚书官服,面貌清秀,颇为高雅。这位是齐国开国后,第一任吏部尚书。
画像前一张茶几,两张椅子。左边椅子上坐着一人,这人也身穿尚书官服,与画中人如出一辙。
但此人容貌平平无奇,身材矮小瘦弱,只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天子有天子仪容,官有官体。这位王骁将官位很高,权势很重,声望很高,但是穿上这身官服,却仿佛是沐猴而冠,着实有些配不上。
正可见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
王骁将正在喝茶,见到陈平进来轻轻将茶盏放下,然后笑问道:“东厂有八大千户,你是何人?”
“回禀王尚书,下官乃是陈平。”纵使此人已经是阶下囚,但是陈平还是给了王骁将一点脸面,欠身说道。
“原来是“凶鬼”陈平。”王骁将点头说道,十分平静。
“不知张百公给老夫安排了什么罪名,要怎么审问老夫?”王骁将又问道。
“欺君罔上,无需审问,直接下达天牢,等候问斩。”陈平斩钉截铁道。
“原来如此。”王骁将听见这一番话,却仍然十分平静,从椅子上起身道,“那走吧。”
陈平也不由佩服,他在东厂为官多年,抓不过无数朝中大臣,江湖贼匪,但是死到临头,如王骁将此人的,真是极少,极少。
试问那一位显赫的大人物,见到东厂抓捕,不是屁滚尿流?
“请王尚书稍等。”陈平说道。
“为何?”王骁将问道。
“九千岁有令,将尚书家的家眷,仆役一并带走。”陈平冷酷道。
“老夫发妻早亡,没有续弦,也没有妾室,更没有子女。王家世代单传,老夫独苗苗一株,没有什么家眷亲人了。至于仆役,在前几天我就遣散他们离开了。”
王骁将笑道,从容不迫。
他身居高位,最近又与张百公闹的僵硬,又怎么会不知道要大祸临头?在此之前,他已经安排好了后事。
从容赴死罢了。
“原来如此。”陈平深深的望了一眼王骁将,由衷佩服。真是一位表里如一,响当当的大人物。
不久后,番子们也来禀报道:“报千户大人,后衙内空无一人。”
“收兵,带着王骁将前往天牢。”陈平下令道。
“是。”番子们应声道。
不久后,陈平便押送王骁将来到了天牢内。天牢是一个大的建筑群,在天牢外,尚有精兵把守,守卫森严。
真正的天牢则建在地下,阴冷潮湿。
天牢内有百余间牢房,平常的时候基本上是门可罗雀,极少有关押重犯。托了张百公的福,自从他掌权之后,天牢内就人来人往,今天送了一位要犯去法场问斩,明天又来了一位。
真是好不热闹。
在王骁将来的时候,这天牢内就有十余位要犯。
天牢内还有一班牢人守卫,不过说是守卫,其实就是打杂的,平常就是送饭,打扫什么的。
“陈春花可在?”陈平身为东厂千户,来过这天牢多次。与牢头陈春花颇熟,便唤道。
“我陈叔最近不上晚班,只要天牢内的事情,陈千户可让我来办。”牢人中一位青年走了出来,不卑不亢道。
青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形修长仿若世家公子,头戴高顶纱帽,身上穿着公服,脚下是黑色布靴。
腰间还挎着一把柳叶刀。
这倒是奇了怪了。
这天牢内,怎么出现了这种有气质的人?
陈平不由多看了青年两眼,但没有多探究,便点头说道:“这位是前吏部尚书王骁将。你找个干净点的房间,他有什么要求就尽量满足他。”
就算是陈平这个外号凶鬼的狠毒男人,也会有佩服的人。王骁将就是他佩服的人,他没有能力改变王骁将的结局,但可以给王骁将临死前,留一些体面。
青年应了一声是,便带着王骁将进入天牢深处,而陈平则带着东厂番子走了。
“碰!”
天牢外沉重的大门,再一次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