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铭心下一个咯噔,再看过去,哪里还有人?
四条之前返回隔壁铺子拿东西去了,正好同萧峰一块赶上了潘家铭。
“怎么了爷?您这是看到什么了?”四条顺着潘家铭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可是,他家世子爷的表情明白地告诉他,有事情发生了。
萧峰也是将调侃之意抛之脑后,一双瞬间增添了两分锐利的眼眸扫视了一圈,试图感知周边是否有危险。十几年在一起成长的兄弟二人自然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
潘家铭皱了皱眉:“有人故意要引起我的注意,”可是为什么?不是为了刺杀他,没有讹诈什么的,也不是找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投怀送抱,就弄个假老婆子撞他一下再让他怀疑,有何意义?
不对,正在回忆着刚才那老婆子动作的潘家铭突然上下捏着自己右边袖子细细检查,果然,袖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卷东西,摸着像是卷起来的信封。
四条一边高度警戒一边犹豫道:“爷,要不我追上去看看?你们自己心。”他担心是调虎离山,不过爷也不是那些人想象的废物就是,就连萧大爷也没有那么好对付。
“不用了,”潘家铭摇头,“她只是为了送信给我。”看那婆子的身手,四条这会儿才追上去,早就没有影了,也不可能探出任何蛛丝马迹。
送信?萧峰和四条同步扫了一眼潘家铭刚刚检查的右边袖子,了然于心。
不远处就是点点心昌阳分店,潘家铭道:“走了这么久也乏了,我们上去喝杯奶茶。”
萧峰会意:“也好,我确实有点饿了。”总不能在这大街上看信。用这样的方式送信,想来信的内容不会简单。
昌阳城繁华,点点心分店选的位置好,面积也很大,上下两层。四条选了二楼最靠里面临窗的一个桌子,无论是看外面的景致、下面的街道,还是关注铺子里的情形都很方便,这点比包房好。这个时间点铺子里没几位客人,除了他们仨,二楼只有两位客商模样的中年男子坐在靠前面的一张桌子上边吃东西边聊着。
伙计送来他们点的奶茶和点心退下去后,潘家铭取出了那封信,透过折叠的信纸就能看到字是红色的,而且透着一股子血腥味。
潘家铭脸色一变,下意思地将信纸摊开铺在桌面上,显然,这封信是用笔沾着血写的。
一行行看着,潘家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然后,将信推移到了萧峰面前。
萧峰一目三行很快看完,也是唏嘘不已,今一早知府府的下人在议论五姨娘的突然病死,他们并没觉得怎么奇怪,内院太多人就避不开纷繁复杂,哪个府里不死几个姨娘庶子庶女什么的。何况他们都清楚那位五姨娘是什么人,外面传言太多,莫不是良心不安,夜夜噩梦,终于郁郁而终了?
先不传言中吴敏君勾结外人陷害亲父是否真的,只她甘为抄了吴家的王文山的五姨娘,潘家铭二人对她就极为不齿。虽养在深闺的弱女子无力反击可以理解,但求死总没有那么难吧?同是吴家嫡女,同堂妹吴敏琳相比,吴敏君真是差得不只一星半点。
所以,潘家铭和萧峰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么快,那位五姨娘的亲笔血书竟然就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到了他们的手里。
娟秀的楷却以血为载体,字里行间渗透着一个十六七岁女子的悔恨、委屈、隐忍、和决绝,原本对其鄙视不已的潘家铭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四个字:字字血泪。
接着,从感慨中回过神来的二人又同时想到了血书中提到的账本,对啊,账本,被吴敏君偷偷换下的账本应该就是他们正在寻找的吧?可是,送信的人并没有将账本送来。
“笨,”潘家铭敲了敲自个儿的脑袋,开始在信封和两张信纸上寻找蛛丝马迹,那个假婆婆趁着撞到他的那个瞬间将信塞到他袖袋里已属不易,账本那么厚重的东西更没法塞了,难道在大街上给他?人家明显不想让他们知道她是谁。
果然,在信封里还有一张纸片,上面写了几个字:静安寺观音堂功德箱下,半个时辰内。
萧峰将信装入信封收好,潘家铭则将纸片递给了四条:“你去吧,心些。”
四条点头站起,匆匆而去,半个时辰内赶到静安寺对他来肯定没问题,但也不轻松,还要留出一点空档避免意外不是?对方是人是鬼不确定,但走这一趟不可避免。那本帐册的重要性他从潘家铭二人这几日的着急上火就能知道,不重要皇上也不会如此大费周张派世子爷出来游历不是?ωωω.999xs.co\m\
萧峰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通:“刚才那婆子是她的人吗?她若是想将东西给我们,还是有不少机会的,没必要如此吧?”他们住在知府府已经第五日了,即使不能直接将账本递过来,递个纸团还是不难的,据他们所知吴敏君在府里还真是混得挺不错,连知府夫人都不敢怎么苛待她。
潘家铭摇头:“是,可是她没有,估计是不太相信我们。”账本和血书中提到的书信对一心报仇的吴敏君来,应该比她的命还重要,凭什么相信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
“呃,”萧峰冷嗤道,“死了之后就相信我们了?”
潘家铭也是想不明白,但是他直觉,刚才那“婆婆”的身手极好,吴敏君不太可能有这样的人在身边。那么,这又是什么人呢?能让吴敏君放心地托付比命还重要的东西然后放心地去死,还能相信他并知道他肯定对那账本感兴趣,是吴家旧部?还是与两江盐税案有利益关系的什么人?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还有,他和萧峰的一举一动、以及离京南下的真实目的也在那“婆婆”的眼皮底下吗?
潘家铭想到的,萧峰很快也想到了:“是在帮吴家,还是在帮我们,或者根本是个圈套?”究竟是敌是友?如果是敌的话,还真是个深不可测的可怕的敌手呢!本来他们是在暗处对敌,却突然变成敌暗我明,其中的差异和艰难再明显不过。
潘家铭耸了耸肩:“等四条拿回东西再吧。”如果真是他们要找的东西,至少,这次是既帮了他们,也帮吴敏君完成了心愿。至于如何发现他的动作和目标,只能强中更有强中手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他们以后更加心谨慎就是。
不知为什么,潘家铭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次同白鹅岭金矿那次是一样的状况吗?那次也是有人暗中指点他的。
潘家铭正在失神,萧峰突然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他的左臂,压低声音揶揄道:“孽缘啊!”
回神过来的潘家铭一抬眼向前看去,刚刚上楼走过来的那两个人可不又是齐慕白和他的丫鬟?还真是孽缘呢,才躲开多久,又遇上了。
知若也是一眼看到了那两个家伙,没办法,她原本也是想找个角落靠窗的位置,所以一上楼就往那看了。
不过,虽然潘家铭莫名其妙地讨厌齐慕白,既然上来了,她总不能转身就走不是?公共场合,又不是英国公府的地盘,谁怕谁?总不能他潘世子头脑抽风看谁不顺眼,谁就得躲着他吧?哼,原本要一间包房避开也不是不可以,可她现在就是不避怎么样?谁不高兴谁自己滚开就是。
知若越想越生气,话,不管传闻怎样,她接触到的潘家铭一直是位靠谱青年,虽然扮久了纨绔脸上常常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痞气,但并不让人讨厌。若放在现代,这样带点坏坏痞气的霸道总裁、精英男人才迷倒一大片女孩呢。
不仅她觉得潘家铭靠谱,同潘家铭接触比较多的明泽和明辉对他更是推崇,总他教了他们很多,不是口口声声“潘大哥懂的东西真多”,就是赞他武功好,文武双全,还懂得藏拙,总之什么都好。上次听潘家铭要去游历,两个弟弟还遗憾许久不能见到潘大哥呢。
知若暗叹一声,或许之前哪位“齐慕白”真的得罪潘家铭了;也或许,这家伙只是因为喜欢萱儿、喜欢萱儿同灵儿交好,所以才爱屋及乌对他们姐弟几个都释放了最大的善意。而对着其他人,他就没有那么客气了,露出了高傲、不可一世的本来面目。人本来就是多面性的,尤其像潘家铭那样在复杂环境下长大的国公府继承人。
思绪万千的知若最终还是选择了离潘家铭远一些的同样靠窗的桌子,而且她自己背对着潘家铭二人而坐,眼不见为净。
如知若所料,潘家铭果然再次“滚”了,而且在经过她这边的时候又“哼”了一声。
妈妈咪的,知若怒了,倏地站了起来:“这位公子,齐某是否有什么地方得罪您了?就因为我也看上了那只簪子?我要看的时候您不是还没买下吗?您买下后我不是半点没有再纠缠吗?怎么就惹得您如此…无礼?”
萧峰正要开口,却被潘家铭以手势阻止了,冷冷“嗤”了一声:“齐公子好口才,不但自以为是,还深谙先发制人之道。黄金齐后人果然银子多得没处花,连暗算人都是出手非凡。”
暗算人?知若怔住了,顺着潘家铭的视线往地上看,在这啬脚前面,竟然有四五颗拇指头大的金珠子,金珠子虽值钱,但这样踩上去的话,呃,只怕要摔跤的,而且前面就是楼梯…
更让知若郁闷的是,这些金珠子她认得,这一路上,落英二饶随身荷包里一般都有十多二十颗这样的金珠子、银珠子。这是齐慕白专门用来打赏饶赏银,客栈伙计服务的好了、书先生得精彩了、酒楼厨子做的菜让她赞不绝口了…齐慕白都会酌情让丫鬟赏一颗银珠子或者金珠子,可不比人家赏碎银子精致多了?还特别。她就是要给人这样的映像:齐慕白出品的都是最别致的东西,哪怕只是赏碎银子,都是有齐慕白特色的碎银子,不要多久人家都会跟着学。
落霜的荷包漏了?别潘家铭肯定不会相信,知若自己就不相信。四五颗如此大的金珠子呢,落到地上没有声音?而且落地后还如此集中,没有到处乱滚?只能有一种解释,就是人为的,还是用武功使得金珠子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的。
知若瞪了落霜一眼,果然,洛霜姑娘正局促地将左手背在身后呢,知若可以肯定,她的左手上肯定拿着放金珠子的荷包。不用,这丫头跟如冬一样,看不得她受委屈,又冲动,就自作主张地替她出气了。
“落霜,向这位公子道歉!”知若的声音不大,但其中的严厉气势让潘家铭和萧峰都不由地顿了一下,“只不过是一点误会,你怎么能如此恶作剧?简直太无礼了。”如果是在梅庄时的潘家铭,知若还不怎么担心,解释一下丫鬟的心眼恶作剧或许就没事了,堂堂英国公世子也不屑于同一个丫鬟计较。
可是,面前这个对着“齐慕白”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莫名其妙不爽的傲慢世子爷,她还真没底。加上落霜无理在先,证据还在地上,人家若是借机耍横,还真是件麻烦事!这是个皇权社会、世家贵族为先的社会,一个“意图谋杀英国公府世子”的帽子扣下来就能让落霜、甚至“齐慕白”摊上大事。
果然,潘家铭再“哼”了一声:“道歉?齐慕白公子的面子可真大,暗算本世子,让丫鬟道个歉就想了结?道歉有用,要官府干嘛?”
呃,这么经典的句子也有古代版?知若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眼前这位潘家铭不会也被“穿”了吧?换了个灵魂,所以突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