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世族的反抗粗暴而直接,简直令谢澧时无话可说。
在他下令彻查裴家收纳流民没多久,裴家、薛家、柳家和陈家便联合了各大世族,向闻州流民提供了资助。
时值九月,河东天气已渐渐开始变凉。白天尚且不觉,到了晚上,就会感到寒冷阵阵,有些体弱的流民已蜷缩身子冷得瑟缩发抖。
在这样的时机,世家资助的举动,令流民们感激不尽,也令河东、闻州的百姓和官员赞赏不已。
这些资助,不仅仅是为百姓提供了御寒的衣被,还在闻州北面为这些流民搭建了简易的房子,以供这些流民所住。
俗话说,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于渔,光靠世族的供养肯定不能维持多久,因此世族们还与闻州府衙商量,让这些流民开垦荒山野田,所种所得除了缴纳极低的赋税外,就可以留流民自给自用。
开垦荒山野田需要不短时日,换句话来说,这些世族联合起来,以自身的财力供养这些流民一段时日,直到他们安稳下来为止。
对这样的事情,闻州府衙不可能不答应。
事实上,闻州刺史袁瓒快乐疯了!
因为如此一来,流民也算在闻州渐渐稳定下来,以后就会变成稳户,这可是他的一大功绩!
哪怕谢澧时说世族此举必定另有居心,令袁瓒不可答应流民开垦,袁瓒也只当没有听见。
开玩笑,难得这些河东势力出钱出物,袁瓒自己连人都不用出,既可以解决闻州流民的问题,又可以攥政绩,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哪怕让袁瓒在三寒天去跳湖,他也很愿意!
谢澧时只能眼睁睁看着闻州流民减少,而他令黄承林控制起来的流民们,根本就没有派用上场。
还怎么用呢?指控裴家市恩卖望收纳百姓?但是裴家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确实是市恩卖望,不过却是为闻州府衙、为河东观察使府!
谢澧时十分确定,若是现在他指使那些流民指控裴家,闻州的官员和百姓,必定不会相信,而且还回唾他一脸。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裴家为了解决自身危机,如此花钱用财就算了,为何薛、柳、陈这些家族也会出手呢?
这些家族这么做,有什么好处?除了钱多人傻,他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谢澧时想不明白,这也很简单。因为谢家不是历经数百年的世族,所以不知道这些世族的本性。
谢家虽然出了一个门下侍郎和一个观察使,但三代以前太普通了,如今只有势,而没有望。
望是什么呢?
一家一族的底气,这得经过无数家族子弟的缓慢累积,或是因为官声,或是因为善行,或是因为大德,总之不会无缘无故得来。
何以薛、柳、陈这些家族为何愿意帮助裴家呢?
并非他们钱多人傻,而是因为他们比谢澧时想得更深更多,想为自己家族攥一点声望而已。
河东世家第一的位置,谁不想得到?若是他们能得到这个排名,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但他们更明白,能得到河东第一这个位置,靠的并不是推到裴家,靠的是自己家族,靠的是自己家族的衍望积德。
裴家过去又岂是河东第一的?靠的,无非是一代代子弟的衍望积德而已。
若是裴家自己子弟不争气,以致家族落败,那么薛、柳、陈等家自会趁势而起,但这一次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谢家出面对付裴家而故意栽赃嫁祸。
这些家族对谢家只会感到膈应恶心,偏门诡计总得不到多数人的喜欢。
况且,资助这些闻州流民,虽则令各大世族损失钱财,但却能保住闻州的生气、乃至保住河东的根基,如此才能壮大繁衍自己的家族。
一地若是民不聊生,此地世族再大,又有何意思呢?
既为世族,自然就要比普通百姓、普通官员们更有担当。这些道理,河东的世族太清楚了!
如此这些理由都不足以让他们出手,那么还有一个最简单的理由。
谢家远在京兆,手已经伸到河东来对付大族了。
裴家乃河东第一,谢家都敢这么做,那么其他家呢?
各大家族存于世,就各有各的选择和倾向,以后难保没有对上谢家的时候,说不定以后也会像裴家一样。
他们可不想自己家族莫名其妙被端了。
按照柳家族长柳东卿教导子弟们的说法,就是“柳家若不出手,那才真叫蠢到贴地了。”
谢澧时不明白,所以他想的对付裴家的办法,一个都没有起效。
裴家就像不知他在背后谋划似的,半点意思都没有送来观察使府,这份隐忍的功力,让谢澧时心中生毛。
就在这个时候,谢澧时接到了薛、柳、陈三家的邀请,邀他去千辉楼宴饮。
谢澧时不知道千辉楼的东家是谁,但想必也与这些世族脱不了关系。这三家邀约,是为了什么?
谢澧时心想,这三家多半是来为裴家说项了。毕竟,这样的事情还需要有个明面的结果。
想来想去,他还是去千辉楼赴约了。
出乎他的意料,千辉楼里竟然没有裴光。若是这宴饮没有裴光,那么这三家怎么来调和观察使府和裴家的矛盾呢?
及至酒席过半,谢澧时终于知道这三家为何会邀请他了。
这三家,不是来为裴家说项,而是来威胁他的!
“时间真快啊,谢大人出任河东观察使也快一年了。当初赵大人离开的时候,某等心中甚是不舍。如今只想谢大人不会那么快离开呢。”柳东卿为他斟酒,笑眯眯地道。
薛崇知立刻接上了一句:“柳君此言差矣,这世上哪有不动的官职呢?谢大人说是吧?”
谢澧时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这两个人,竟敢如此说话?!太不把他这个三品观察使放在眼内了!
陈仙道则似笑非笑道:“谢大人,我们只想平安过日子,若是谢大人想在河东搅风搅雨,那恕我们不能配合了!”
这些话一落,谢澧时难看的脸色竟一下子消散了,他微微笑了起来,道:“诸位说笑了,本官既出任河东观察使,无论做什么,都是为着河东好的。”
这些人的威胁,不就是证明他们怕了吗?恰恰相反,他一点儿也不怕。
他朝中有人,观察使一职必定是稳稳当当的,他有什么好怕呢?
他是不怕,但有人怕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