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的册印文书需要自己到吏部认领,随后的仪仗用具,官服,仪铠和俸禄供给等需要自己去太仓领。
除此之外武将还有在枢密院登记备案,总之是一套很复杂的程序,虽然过去几十年,还完全是照着唐朝时的规格和程序来的。
不过唐末以来,很多东西并不完备,所以很多地方只是走个过场,没那么繁杂。
更多的是来走访送礼的,往史从云府上和史彦超府上走动。
老爹史彦超自然闭门谢客,根本不搭理人家,一来是太傲气,二来是看不起那些走后门拉关系的。
史从云就完全反过来了,东西都要收,不过留人下来吃饭不可能的,顶多喝点茶水,还是苦得不行的清茶,和这个时代的茶完全不同,很多人喝了跟喝药一样,苦着张脸。
其实单纯就是史从云喝不来,到别人那里就理解为他逐客,都私下议论她太吝啬,去送礼连饭都不管。
史从云觉得很冤枉,他没逐客的意思,不过不想管饭是真的。
待交接的事情处理完后,史从云终于清闲下来,首先做的就是得胜后的欢庆,请众人吃饭,这是一个走关系的大好机会,也是想在五代混好的必要技能。
五代十国的特点就是没忠臣,这就好像身为员工,从进公司你就知道,这家公司短则五六年,长则十年左右就要破产,那肯定人人想着跳槽,准备后路。
而交友广阔,互相抱团就是留后路的重要手段。
赵匡窜国的时候,整个国家满打满算一共出了三个“忠臣”,只有范质、王著大骂赵匡,后来范质还真香了,跟着老赵死心塌地。
唯一反抗的只有韩通一个,被杀。清朝的王夫之认为韩通不是忠心于郭荣,只是和赵匡集团不合,史从云也认同这种说法,特别是他接触韩通这个人之后。
剩下两个节度使起兵,李重进是被逼反的,他一开始就想投降,主动要求进京面见赵匡,赵匡不准。
李筠则更不是忠臣,他对郭荣已经蹬鼻子上脸了,最大的可能是觉得如果郭家倒台了,要当皇帝也该是他来当,不服赵匡,因为他兵力多,实力强,资格老。
这就是周国,表面上维持着一个国家,其实私底下武将们来往都比较密切,也相互抱团,官家则没工夫阻止,也阻止不了,对边地节度还要再三忍让。
周国现在只有四个省的土地,就是比较大的割据政权,还需要武将们打仗呢,不敢得罪。
其实多数人心底对大周的长远都不抱太多期待,当下周国能协作,除去官家的能力很强之外,还得益于几个宰相都是能人,亲族中大将也有李重进这样的能人。
所以长远的看,史从云也怕,前途未知,不广交朋友,笼络能人就没有安全感......
史从云先请军中的众多朋友来家里喝酒吃饭,这次来的人很多,大大小小的禁军将领来了一百多人,赵家的赵匡,以及他的上司张永德都来了。
史从云也很高兴,被众人围着喝得烂醉,最后趴在院门口石狮子上睡着了,好在有三个女人照顾他。
之后他 又请了闾丘仲卿、卢多逊等一批文官几十人,他太了解这些人的性格了。
武将喜欢无拘无束,大呼小叫;文官喜欢文雅,喜欢逼格,所以不如分开请,免得他们打起来。
而王溥和魏仁浦史从云也发了请帖,不过没抱多少希望,两人当下都是宰相,而且是真正的宰相,和他这种挂个名的不同。
这两人是和他交往最密切的,魏仁浦是枢密使,经常有公务往来自不用说,王溥则是在淮南战场见过好几次。
不过令史从云没想到的王溥和魏仁浦都来了!
他连忙赵侍剑给他换了件正式衣服,恭恭敬敬的出去迎接,临走前还问了赵侍剑礼节上的事,礼节周到的迎接两人。
武将多数不在乎这个,可两个宰相说不准是在意的,所以他力求做到周到,先把礼节做好再说。
在场的众多文官见两位宰相来了,也十分激动,同时也感慨史从云的权势,连朝中两位宰相都能请来。
魏仁浦大概是感激之前他拜相时史从云对他的支持,王溥则是来讨教诗词的,他以为史从云是这方面的大家。
史从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懂个屁的诗词!
王溥兴高采烈,原来他新做了诗词,是来讨教的。
他说是讨教,史从云心里却明白,不是讨教,是这人多,正好来展示和寻求夸赞的,有炫耀的意思。
“枣花至小能成实,桑叶虽柔解吐丝。堪笑牡丹如斗大,不成一事又空枝。”
史从云听候其实半懂,不过没有盲目叫好,他知道那样直接而没品味的叫好,文化人们是不屑的。
他装作深思熟虑,随后一边感慨一边夸赞:“王相的诗真是立意深远,别出心裁,传达的意思既真诚又朴素,听完令某眼前一亮,有了许多感触,觉得学到许多做人的道理。”
“过奖过奖,史副帅过奖了。”王溥拱手谦虚道,脸上却堆满笑容。
诗词是不懂的,可身为老师做题是会的,史从云是把他教学生鉴赏古诗词那套用上了,如果完全不会做,那就是说模棱两可的话,漂亮的话,分总是会有的。
有他带头,众人也纷纷开始出来点评,多是夸赞,王溥是宰相,就算写的再差也要给面子啊。
而且能和宰相说上话,是多数官员难得的机会,于是一场宴会也在众人宾主尽欢之中解散。
再往后的事就是基层将士的升迁和奖赏。
侍卫司诸军主要由于老爹史彦超和王审琦、高怀德负责,史彦超是马步军副都指挥使,王审琦是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高怀德是侍卫马军都指挥使,而一把手李重进此时在淮南。
而殿前司这边主要就是张永德,史从云和赵匡。
张永德是一把手,史从云是二把手,赵匡是四把手,两个职位暂时缺出,等待任命。
到休息结束,正式上直当天,史从云在大梁内城北门外的官署里见到张永德和赵匡,几人见面聊了几句。
张永德和赵匡都毫不掩饰的表达对他的佩服,淮南的大战打得太漂亮。
随后各人便各自忙碌自己的事去了,史从云心里自然有一批想要升换上去的自己人,这些人是当初跟随他一起打高平,打蜀国,打南唐正阳等一路过来的。
这些人有些如今在他的亲兵中,有些在他身边的传令兵队伍里,有些还在控鹤军中。军队的中低层军官是十分重要的,因为将领无法直接和每个士兵接触,带领他们的是这些中低层的军官,照顾新兵,教会新兵打仗的是他们,和士兵同甘共苦每天接触的是他们,所以中低层军官的支持是能否掌控一支部队的关键。
以前他借着李谷帮忙,让老爹史彦超负责整改禁军,趁那时把许多亲信安插到殿前司控鹤军中去。
这也是后来他打仗那么顺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如今显然不够了,他想在控鹤一、二、三、四厢,铁骑左、右厢,驭浪军左、右厢中都安排大量的亲信、亲兵去充当中低层的军官,带领士兵。
这样,不管出什么事,不说整支军队,大多数军队肯定是会支持他的。
五代是个什么年代,有个五代将领的名言说得很透彻,“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耳。”
他当然做不了天子,但手中兵马越强,越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再次扩编之后的殿前司,等于增加三个厢的兵力,以后兵力肯定会超过十万人,成为禁军主力。
而侍卫司以龙捷精锐骑兵,虎捷精锐步兵闻名,但数量肯定会被甩开。
史从云在官署想了一下午,列了两百多人的名单,更多的,他还需要和王仲、邵季、董遵诲、罗彦环、申知义、司超、李处耘等商量一下,问清楚。
只是怎么加进去让他有些头疼,他毕竟不是都点检,都点检是张永德,最后到时要张永德点头同意的。
他如果加十几个人或者几十个人,以他的威望和功绩,张永德又那么佩服他,肯定会点头同意。
可如果一下安插提拔数百中下层军官,那换谁也不会同意。
史从云正为难,绞尽脑汁想办法时,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下午,到了下班时间。
史从云没什么架子,和官署里的其他军官告别后准备骑马走人,他如今可谓大名鼎鼎,在军中威望很高,众人都十分敬重,对他也很客气。
这倒是好理解,十万人以上规模的大决战,并不像许多人在演义小说中看到的那么简单轻易。
当下人口也不像明、清朝之后人口暴涨,导致兵员充足,动不动几十万大军,百万雄师。
北宋车神举国之力打辽国,出兵也不过十几万;三国三大战役之一官渡之战,决定北方命运的大决战中,袁绍兵力十万出头,曹操初期只有几千,后来增兵到顶峰时也不过两三万左右,而不是演义小说的袁绍七十万,曹操二十万。
夷陵之战决定蜀国、吴国命运的大战,蜀国举国主力大约超过五万不到十万,而一战败后,就再没有争夺天下的资格了。
所以这种主力兵力十万人以上的大会战,绝大多数时候 一战可以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
南唐输了淮南之战,一下丢了半数国土,原本和周国国力相当的国家,就再没有和周国抗衡的可能,要么苟且求生,要么慢慢被消灭。
总之,能打赢这样战略性大决战的人无不名留青史,是一个时代的帅才,因为他们改变或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
就像三国志中,除三国君主,只有诸葛亮和陆逊单独一传,诸葛亮是实际上的蜀国统治者,陆逊则出将入相,打赢了关键的吴蜀两国战略决战。
所以以史从云当前的功绩,往后即便做不到单独给他来一传,肯定也是名留青史了,名气大也不奇怪。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张永德也出来,笑着问他,“史将军,一起去吃酒如何。”
史从云一愣,也没多想,他是张永德副手,两人当然要好好联络,往后才能一块做事,于是点头答应。
张永德便让手下的两个亲兵先回去,和史从云一起往大梁的酒楼而去。
等酒菜上了,两人一边吃酒一边说话,说得都是淮南战场上的往事,越说越激动,张永德这个人确实没有李重进能打,但也是个爽快人,和他相处很愉快。
说到最后,张永德也喝了几杯,脸上有些红,酒到微醺时,有些郁闷的开口:“史将军,其实某心里有数,要说战功和本事,某打马也赶不上你。
你在淮南神机妙算,打得唐国的军队抱头鼠窜,吓得南唐国主向官家跪地求饶,某听着就觉得畅快!这都点检本来就该你来坐,军中的将士们也这么觉得,我也听到下面人的议论,只不过仙君托付,官家才让某接这位置,我心里其实很愧疚。
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人却得不到重要,某心里觉得不好过。”
史从云没想到张永德会这么说,不过想到他对赵匡的看重,心里也有了数。
说白了,张永德能力或许确实比不上李重进、赵匡、史彦超这样的人,但他就是个直截了当,脑子直没主见,对人下意识带善意。
觉得赵匡有能力就再三推荐;李重进和他不合,直接告李重进谋反;觉得史从云有本事,该当都点检,结果被他占了,心里居然感到对不起他。
张永德是个感性的人,他完全没理解郭荣让他做都点检是什么意思,老爹已经是侍卫司实际上的一把手,如果再让史从云出任殿前司一把手,岂不是史家父子掌握两大禁军,那还得了!
所以才让张永德当都点检,不过张永德是完全感性的态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不理智,也不懂政治,所以他才会愧疚。
史从云想到一个故事,他看纪录片时看到的一个小故事。
抗美援朝时,一个将军手下有十几个志愿军战士被百倍敌人围困在一处山顶上苦苦坚守好几天。
他手下的士兵们苦苦哀求,说要去救援,他就是咬牙不让任何人去救援,眼睁睁的看着十几名战士最后要么战死,要么被迫跳崖。因为他知道敌人就是想围点打援。
将军老了的时候,说起这件事就止不住流泪,心疼难过。可作为战场指挥官,他是十分称职的。
对于将领来说 ,理性必要的素质,感情用事的将领绝不会是好将领。
带领几十、个上百个兵还好,一旦到了史从云和张永德这样的位置,感性处世,感情用事许多时候会酿成大祸。
张永德显然是感情用事的人,这样的人交朋友挺好,作为冲锋陷阵的猛将也不错,可现在他身居殿帅,是周朝最高级的两个武将之一,这就有麻烦了。
他是带着感情看问题的,以至于感性蒙蔽了他的双眼,他完全没看懂郭荣让他担任这个殿前都点检是为何。
史从云坐在对面,想的东西很多,不过都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其实只是一会儿,他接话道:“这都是某自己的错,管不着自己的大棒子,也不怪官家。”
“哪里话,除了赵匡,男人还有不好女色的吗。”张永德不以为意,还是有摇头,脸上都是愧色。
感情用事的人是最容易被利用的,何况张永德对面的史从云可不是什么好鸟。
史从云敏锐觉察出张永德的愧疚,身为老油条的他立即就明白机会难得。
于是倒了杯酒,装作不在乎的样子道:“我和张殿帅在淮南是一起打仗的,哪用分那么多。
某是你的副手,殿前司的事还是我们处理,有什么区别,对我而言有钱财美人就够。
不过淮南一战某手下最多时有十多万兵,他们之中有不少立功的,某当时给他们做过保,他们为国流血卖命,不该亏待,希望殿帅到时给他们个升迁。”
张永德点头,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整个淮南之战都是你指挥的,史将军必定更熟悉,这事要不直接交给你来办,某最后加个印信就成,这样史将军不是都点检也行都点检的职权,某心里才安定些。”
“不行不行,殿帅说什么话,你可是官家钦点的都点检啊,这事就该你来。”史从云连忙推辞。
“哈哈哈,这有什么,这事本来就咱们殿前司一起决定的,你来拟写名单,某签字盖章也是一起做。
再说各军中人某没那么熟悉,做起来还不方便,至于对外某绝不会说,便是官家问起也说是咱们几个合力做好的不就成。”
“那成!”史从云喜笑颜开,“既然殿帅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推辞,咱们这交情还说什么,来来来,喝酒喝酒。”
当天回家之后,史从云立即让闾丘仲卿去联络王仲、邵季、董遵诲、罗彦环、司超、李处耘等人,就说要一起出城去六码,组织一次郊游,去黄河边上游乐。
其实他就是趁此机会要名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