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到五月,大梁成城外的士兵训练如火如荼,城中百姓生活也富裕不少。
禁军将士多数是大梁及附近的人,淮南之战大胜后,史从云勒索南唐朝廷奖励了诸将士一回,朝廷奖励了一回,加上南唐朝廷的大量赔款赔物,到时不少人间爱都富裕起来。
如果只有钱财,没有货物,那么再有钱也是废铁,就好比战乱年代,没人要钱,都只想要实实在在的粮食,布匹等。
否则即便有钱,也会陷入有钱没处花的境地,最终导致货币一文不值,之前几十年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这也是此前朝廷给所有官员发放的俸禄实物多余钱币金银的重要原因,因为混乱,钱不值钱。
奖励将士也是多用布匹,粮食,酒肉之类的实在东西。
以前南唐和大周有贸易往来,但也受到严格管制,两国贸易不流通,那么南唐国赔款的几十万贯也将大打折扣,因为铜钱虽然是价值货币不是后世的信用货币,但如果买不到东西,还是会大大贬值。
所以实在从三月份开始就力主要和南唐放开贸易往来,他们不同意也要强制同意,让他们的赔款落实到将士手里,还能从江南换取具体的价值货物,否则将士们得到的钱币奖赏将会大打折扣。
最终朝廷同意他的看法,而南唐自然是不敢忤逆大周的,不仅全面开放两国贸易往来,还规定大周新铸的钱币能在江南通行。
这位众多将士谋取了巨大的福利,让将士们作战的热情更高,人人备受鼓舞,想着再次跟随他出征,也让史从云在军中获得更多威望。
这些士兵的回归也很大程度上为大梁注入新的活力,使得大梁更加繁荣。
所以战略上来说,打仗最好的就是打有利可图,以战养战的战,消耗型的战是迫不得已的选择,能避免要尽量避免。
史从云思考了一晚上,觉得还是问问赵匡吧,如果能让赵匡给他当枪使也未尝不可,而且如今他不是一个人战斗,老爹也是侍卫司二把手,他们父子两的影响力不是别人能轻易企及的。
于是第二天,道殿前司上直的时候他就打定了主意。
赵匡和他在同一处官署上直,但到史从云这个地步,点卯,安排部署之类的琐碎事也不需要他负责了,每天自会有下面的军官向他汇报,他只要点头就成。
他坐在原本是这样的位置,官署六开门办公厢房的上位,赵匡则在窗边侧面位上。
史从云原以为他会问这件事,因为殿前司高官都已经知道风声,朝廷决定要打荆南,依旧是他挂帅。
没想到赵匡从始至终一句话没问,史从云心怀狐疑,两人各有心思,于是史从云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赵匡聊了几句,也没说什么重要事。
他也是老油条了,史从云心怀鬼胎,他不知道赵匡是何想法,但他知道赵匡绝不可能不知道他要挂帅出征的事情。
于是敌不动我不动,他不经意的和老赵说了几句,一直到下午快要下直时,突然道:“赵兄,有没有空一起去吃个酒。”
老赵刚起身,被他这么一说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副殿帅相邀,某怎么敢推辞呢,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说得豪爽,史从云也答应下来,不过从话里他已经隐约听出不多了,史从云毕竟是老油条,很多时候一些细节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殿前都点检一般叫殿帅,他这个副都点检就叫副殿帅,也就副帅。
只不过他在淮南之战中声望太高,很得军心,官家最后虽然让张永德担任都点检,但将士们认为应该是他当,因为他功劳最大。
所以即便他是副都点检,除了朝廷的文官体系,和枢密院那边的人,军中的将士都叫张永德殿帅,叫他大帅而不是副殿帅,因为大家都觉得他的功劳可比张永德大太多了,如果还叫副殿帅,那太掉分。
老赵以前也是叫他大帅的,现在突然变成副殿帅了,史从云敏锐的察觉这细微的变化,他倒不在乎赵匡怎么叫他,就怕这背后有什么微妙的变化。
不过他没表露出来,两人下直后,带着侍卫亲兵直奔大梁酒楼。
经常跟着史从云跑的亲兵叫刘清川,河南郑州人,也是老兵了,跟着他一路经历了高平,伐蜀,正阳,淮南等等大小数十几战,是个忠心耿耿的老兵。
几个亲兵被留在楼下单独叫了一桌酒肉,史从云和赵匡上楼,在楼上单独叫了一桌,一面喝酒吃肉,一面谈论起工作上的事,和对大周将来的看法。
赵匡义是个十分喜欢喝酒的人,经常控制不住自己,酒过三巡话也多起来。
两人慢慢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天下大势。
说着说着老赵道:“荆南那地方,是个四通八达之地,某觉得要得天下,非拿下不可,官家英明,做出了那样的决策,还让副殿帅去办这件事,肯定是十拿九稳了。”
“哈哈哈,赵兄抬举我了,天下哪有那么容易的是,高保融,周行逢也不是好对付的人的,手上少说有数万大军呢。”他已经从赵匡的话里听出一些味道来了。
赵匡似乎不想掺和到这件事里,也不想和他去荆南,无论如何,听出这些味道后,他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不过很快掩饰下去。
接着笑道:“这件事我是真没十足把握,手上的兵还有一半是新兵,赵兄想不想去助我一臂之力。”
赵匡豪爽笑道:“副殿帅文韬武略,打得蜀国抱头鼠窜,打得唐国毫无招架之力,区区荆南哪里会是对手,某倒是想随副殿帅去建功立业,混点名头,可也是身不由己了。
北面契丹扰边,形势紧迫刻不容缓,张殿帅来了书信,也给朝廷上书,想让我去河北协防契丹,某只怕不能追随副殿帅了。”
“那确实应该以北方防务为重,北面不安宁,我们在南方也没法安心打仗,来来来,我敬赵兄一杯,有你这样的能人在河北,某也放心了,敢在南方安心打仗。”史从云哈哈笑着端起酒杯给赵匡敬酒。
“契丹扰边,几乎年年都扰边,其实赵匡去不去河北影响没那么大,他是要站队吧。
说实话我心里有点失落又有点难受,就好像被人抛弃了一样。”晚上,史从云在被窝里抱着香喷喷的赵侍剑,小声在她耳边道。
“谁让你只是副殿帅,人家是殿帅,还是皇亲呢。”赵侍剑道。
“哟嚯,大胆小女子,已经无法无天开始取笑你夫君了。”史从云笑着去从被窝里伸手挠她的咯吱窝。
赵侍剑抓住他的大手,憋得脸红,连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是好事呢,你位高权重早晚会这样的,等你到了足够的位置,不管想不想,总会有很多人追随你,许多人仰仗你的鼻息而活。
现在就看清哪些是对你忠实的人,哪些靠不住,总比关键时候犹豫难决的好,才不会所托非人。”
史从云把下巴放在她漂亮的锁骨肩窝,微微点头,叹口气道:“其实我很矛盾,对赵匡是又敬又怕,敬重他的本事,也害怕他本事太大。
想用他又不敢放心去用,想疏远又不忍把他推到对立面去,如今他主动选择不跟我,我反倒怅然若失了。”
“这是人之常情,不过成大事者,不应该被情绪左右太久,惆怅也不能长久。”
“谁教你的,你爷爷?”史从云好奇的问。
赵侍剑摇头:“我看着很多人的事,自己想出来的。”
“你说得很有道理,咱们睡吧......”
五月初,因为张永德的上书,官家征询赵匡意见后,准备让他去河北,协助张永德防御契丹袭扰。
五月初三,天朗气清,早上太阳刚刚升起,空气中还有清凉气系,史从云道陈桥驿站送赵匡北上,大道两面野草茂盛,放眼望去生机勃勃。
两人都一身戎装,在马背上告别。
“赵兄一路顺风,有你在北面我也放心了。”史从云拱手。
赵匡一张黑脸挤出笑,“多谢云哥儿来送我,某在这借你吉言了。”
说完利落打马转身,远处起了风,卷起大片麦田里的浪涛。
马犹犹豫豫的走了几步,赵匡又停下回头再次拱手:
“云哥儿,当初你在晋阳的救命之恩,某没齿难忘,不过某始终只是一届武夫,官身低微,所以无以为报。
许多大事,也不是某这样的武夫能够左右的,有时也身不由己,只盼你南下荆南马到功成,飞黄腾达。”
言罢就转身打马而去,身后的数十亲兵纷纷跟上,轰隆隆的马蹄声伴随大道中弥漫的灰尘,很快消失在大道的尽头。
“你说他是有情意还是给自己留后路了呢?”待到尘埃落定,赵匡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道尽头,史从云问身边的闾丘仲卿道。
闾丘仲卿想了一会儿,“可能都有吧,不过我觉得大帅还是要慎重,宁可相信他是在给自己留后路,人心谁也说不准啊。”
史从云点头,“你说得有理。”
说完便拉着缰绳调转马头,望向远处的大梁城,“无论如何,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分道扬镳也未必不是好事。”
闾丘仲卿道:“大帅真是智者。”
五月初八,出使的卢多逊回来了,他在南平、武平都受到隆重的款待,和他随行的李处耘很好的完成任务,绘制了两地的主要道路和河流的地图,并上交到了枢密院。
官家大喜,当场就给李处耘加官朗州防御使,当然此时朗州还在武平手中,只是让李处耘加个多领俸禄的官职。
至此,攻伐荆楚的所有准备已经完全做好。
史从云也没有了犹豫,向官家提出他的遣将方案,这次伐蜀,以李处耘、司超、李汉超、王全斌为主要将领。
以司超为水军统帅,李处耘为前锋和副帅,李汉超、王全兵为大将。
同时也阐述了自己的理由,司超率领水军打了整场淮南之战,他率领水军足以放心。
李处耘最熟悉南平武平的山川形胜,地理形势,而且在淮南之战中表现突出,所以以他为前锋。
李汉超,王全斌都是老将,经验丰富,参加过的战争很多,以他们为大将归自己调度也能放心。
官家和枢密院批准他的请求。
随后具体的出兵日期也商议出来,并告知了他,显德五年五月二十五日出兵,目标攻灭荆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