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这是拿我开心么”
听到史从云的计划之后,符皇后非常生气,毕竟史从云是以她生辰的名号敛财。
说好听点叫供奉,说难听点叫讹诈。
这事情如果传出去,会坏了太后的名声,所以符皇后听后非常生气,难得对他冷着一张脸。
“小国朝贡大国本就是理应的事,秦王直接和他们商议就成,用得着这样。”万岁殿里,符皇后板着脸,面色难看,她知道这要是被记到史书里去是很难看的。
“朝贡那最快也是明年的事了,明年我要发兵,急着用钱,太后多担待嘛。”史从云连连道歉,他脸皮厚,道歉可以,坚决不悔改。
符皇后气得胸口起伏,关乎后世名誉,也顾不得怕他,想要张口骂人,却最终忍住了,因为不远处还站着起居郎,是个女官,因为她要跟着太后。
起居郎是史官制度的一种,众多的史书中经常有某某皇帝实录,如《太祖实录》《太宗实录》之类的,就是这些起居郎记录的。
他们的工作就是每天跟在皇帝或者摄政太后身边,记录一整天的言行举止,还要带时间。
当然少儿不宜的是不会记录的,比如皇帝如果去找某个妃子玩耍,只会记某月某日某时,帝幸某宫。
一些机要之事,皇帝也会可以避开起居郎。
太后大概是因为起居郎在一边候着,所以说话收敛了。
年轻的起居郎有些害怕,因为要避嫌,所以是个女官跟着太后,大概是哪家勋贵子女,知书达理的,所以让她来。
她连过来小声问:“太后,秦王,要我出去吗?”
史从云道:“不必,你原原本本记着。”
“就说今天秦王来找太后议事不对,反正你听着,该记下的都记下来。”史从云直接说:“这件事是某要做的,太后也没办法。
明年要发兵一统四海,但如今府库空虚,只好假借这么一个理由让各国替我筹措军资,这件事和太后无关,太后的生辰也是我假借的借口。”
听他这么直言不讳,年轻的起居郎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下笔。
“记下吧,我怎么说你就怎么记,不用为难自己。”史从云毫不在意的说。
符皇后有也没那么生气了,“你你不怕后人非议吗。”
“等我死了,随便他们怎么议论,我活着就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数万大军兵发西蜀,军饷不能等,万一咱们打得太顺,到时候发不出东西来,引起将士不满怎么办,难道我要反纵他们劫掠蜀地,自行获取奖赏吗?”史从云摊手。
说完跪下请求道:“太后,这件事无论如何你都要协助臣啊!”
符皇后犹豫一下,终于点头:“好吧,我答应你”
史从云立即起身,高兴道:“某就知道太后是深明大义的人,那臣也不打扰了,这就告退,这件事请太后一定要做全了,朝臣那边也要应付好。”
之后史从云便拜别了,只留一脸委屈的皇后,确实这件事还有困难和尴尬,不过史从云很狡猾的把那些都留给皇后了,他只想要钱。
要求各国朝贡是可以的,但那样太慢,史从云急需一笔钱来填补这个紧要关头的空缺,等拿下蜀国,他就能回本了。
当月,南唐使节冯延鲁还带来另一个重要消息,南唐太子李弘冀病死,国主立六子李从嘉为太子,特向大国汇报。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太后也十分老道,礼节性的表示哀悼,随后准许南唐国主的奏报,让翰林院起草哀表,传去南唐。
史从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却是高兴的,他之前还担心过,自己在江南的动作会不会扰乱历史进程,让李煜不继位,太子李弘冀安然无恙。
李弘冀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比起只因香软之词被人们记住的李煜,他哥哥李弘冀是个狠人,曾亲自带兵打败吴越,杀了上万吴越兵;之后在南唐之战中,夺回淮南北部沿江诸州的就是李弘冀和朱元,此人杀伐果断,身为皇嫡长子亲自带兵打仗,是个狠人。
南唐可不是蜀国,南汉。
国主虽不行,综合国力在,手下人才济济,猛将不少。
如当初反攻周军的朱元,死守楚州的张彦卿,死守寿州的刘仁赡,绝地反击的林仁肇,郭廷谓;还有未曾谋面的卢降等,历史上大周全力去夺淮南,连续打了三年多,虽然最后成功了,也无力再过长江。
如果大周是竭尽全力打蜀国,南汉,南平、武平之类的割据政权,那早拿下了。
好在南唐中主李璟是个词人,喜欢诗词,风花雪月,天生软弱。
后主李煜也是如此,还格外酷爱佛教,反正就是父子两都没什么骨气。
听说李弘冀死了,李煜被立为太子之后,史从云表面和太后逢场作戏,表示沉痛哀悼,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南唐使者明白谁掌权,所以格外恭维他,也在乎他的态度。
还说站出来当真百官和使节的面说了几句场面话,大意是李从嘉的大名他听说过,必定会是个仁君,希望南唐国能安稳下来,造福一方百姓。
这种场面话跟着皇后久了,他学得很快,史从云是个有悟性的人。
结果这话说出来之后,不少人在憋笑,南唐使者冯延鲁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史从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才后知后觉,是了六皇子李从嘉的大名他当然记得,抢了人家老婆周宪的不就是自己吗 这话从谁都嘴里说出来都是好话,可在他嘴里就特别尴尬。
当天回去后,史从云找周宪捉刀代笔,写了一封信给南唐国主的信,以前这种信都是让赵侍剑写的,这次找周宪写是为了拉近关系。
大意是官家在世的时候保证过与南唐交好,只要官家还在就能保李家子孙无恙,准他们修葺城郭,保境安民,自己是官家忠臣,只要大周还在,就会履行此诺言。
所以让南唐国主大可放心,只要每年供奉孝敬没有少,只要继续奉大周为宗主,北面天兵就不会跨过长江。
周宪为他起草这份书信的时候十分高兴,因为史从云这是在保证她父辈和兄弟姊妹的安全,却不知道史从云心里是什么想法。
即便是枕边人,人心还是看不透的,史从云心里这这是缓兵之计。
他要对蜀国用兵,北面辽国刚刚被打怕,北汉有李筠和王审琦堵着,吴越向来以中原马首是瞻,只有史从云南唐需要安抚。
两线长久作战是兵家大忌,兵员只是翻倍,可后勤压力却是呈指数增长的,这种时候需要说好话,把南唐安抚住。
到十一月初,南唐国主拍了一千多人的庞大使团,带着价值二十多万缗的财帛,绢布,珍宝等来朝见,庆贺太后生辰。
同时还给秦王史从云带来回信,信中说他们他十分感谢大国的恩德,并保证所有的供奉都会按时送到,任何大小事都会派人请示大朝,从此不敢北顾。
这样的反应史从云并不意外,历史上的中主李璟和后主李煜甚至比这还要怂,史从云相信如果自己想要压榨,他们还会继续妥协。
之后蜀国也派使团送来大量财货,吴越则少很多,大概值十万缗,因为史从云事先给吴越王的使者通过气,不用他们进贡那么多,三万就可以。
没想到吴越王给他凑了十万。
吴越大概后世浙江省全境、江苏省东南部(苏州市)、上海市和福建省东北部(福州市)一带,若五代十国这个乱世中,身为普通百姓生活在吴越国治下应该是最幸福的了。
因为这地方难得繁荣,战事少,还没像南汉那样接连出什么暴君,昏君;国主贤明,因为靠近中原十分看得清天下大势,以大周马首是瞻,最后也是和平解放的形势纳入北宋,实现一统。
在吴越国治下,百姓富足,安居乐业,经济重心南移,乱世中让一方之民安然无恙,这样的吴越王史从云还是很佩服的。
之后几天,史从云喜不自胜,在太后配合之下,国库回了一波血,虽然不多,但至少让史从云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你二姐回去了吗。”晚上吃饭后,院子里下着雪,史从云难得悠闲,抱着符六妹说话,外面的小亭里,几个女人正在斗地主,烤着火看着雪斗地主叫风花雪月,要史从云看,那是脑子有毛病,她们都让周宪带坏了。
两个老婆无情的抛弃了他,带着侍女斗地主。这就是婚后男人的生活,有时候在老婆眼里,男人还没打麻将重要。
只有乖巧的六妹愿意陪他。
这年头也没什么太好的娱乐手段,除了做点传宗接代的大事,像史从云教她们的打牌这样的活动已经无限吸引人了。
周宪更是精通这些,她不仅琴棋书画,各种棋牌也很厉害,教会她斗地主之后,立即就成了其中高手和领头羊。
符六靠在他胸口点头,“二姐好可怜,她是身不由己留在京城的,当初父亲让她来京城,是为了让她入宫,后来官家南征北战,根本没有心思,之后几年身体也不好,这件事就一直拖着。
现在官家不在了,二姐年纪又大了.”
符六说得伤感,史从云倒不以为然,二十五周岁,不大呢,况且符家的家世摆在那,如果公开招婿,别说二十五,五十二都一堆人抢着要娶。
“魏王府也不远,平时有空你可以多过去走动。”史从云说,以前他不敢太让符六去魏王府,他自己去都要十分小心,因为聪明人都知道符二符金环是给皇帝准备的。
史从云也怕自己老婆不小心让皇帝看上了,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再正经的男人只要他没毛病,也经不住诱惑。
现在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让老婆整天窝在家里对她不好,外出旅游这年头又没那么安全,去魏王府走走也好。
符六点点头,“那夫君带我去。”
“你想去就自己去,叫几个护院送你去就成。”史从云道。“有我在,大梁城肯定安全。”
符六这才点点头。
比起江南长大的周宪,河北长大的符六是缺乏安全感的,哪怕在大梁城中。
因为这几十年来,河北的战乱几乎就没停过,她也知道大梁城并不安全。
“往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史从云安慰她,将她好好搂在怀来,“我些年厮杀,就是想着咱们能安享晚年,我们的子孙不用像我们一样担惊受怕。”
“夫君”
史从云轻抚她的脊背以示安慰,没有经历过这个年代的人是很难体会那种不安和焦躁的,隔三差五就打仗,死人家常便饭,经常饿殍满地,人作军粮。
唐朝名义上有国祚二百八十九年,但自安史之乱后,中晚唐开始兵戈不断,打仗吃人是常事,其实就是一种节度使做大,中央难以控制地方的情况。
作为继承唐朝之后的宋,就非常重视削弱武将权力,打压武将,甚至到变态的地步,从而走向另一条路。
回想起来不由感慨,但并非谁能左右的,而是后人对唐中晚期、五代十国数十年来这接近两百年历史教训的反思和纠错,当时的人们不可能游离于历史事实之外,这是大环境造就的选择。
“现在你们要好好享受,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其它事不用去想,不用去操心,你也可以跟着你周姐姐她们打牌,下棋,好好玩就成。
不然为夫的努力,我在外面打仗就毫无意义了。”史从云安慰她,比起江南来不知兵祸的周宪,符六刚好反过来,她心里充满不安,没有安全感。
想想也是,她从小到大这几十年,河边经历多少大战了,小的不说,契丹入侵,节度使叛乱,豪强争斗,改朝换代,河北基本就没消停过,死人家常便饭,打仗从来没停。
听他这么说,一向乖巧的符六突然泪眼朦胧,趴在他胸口小声哭泣起来。
“怎么还哭了。”
“不知道”她摇摇小脑袋,又往他怀中拱了拱,“就是听了夫君的话,想哭。”
“想哭就哭吧,是那些苦太深了,在心里抹不去吧。”史从云感慨,符六家在河北,父亲是节度使还如此担惊受怕,何况是普通百姓呢,平常朝代人们说风调雨顺的年就是好年头,但唐末以来对于河北的百姓,应该说不打仗的年就是好年头。
中国的农耕民族创造的文化有两个历史节点,一个在西汉武帝时期。
汉武帝让卫青重创匈奴,夺回河套之后,朝堂上发生巨大争论,很多官员表示既然已经教训了匈奴人,就该停止战争,不用赶尽杀绝,咱们继续过日子就成了。
那是第一次对整个民族命运的选择,汉武帝力排众议,一改往日农耕民族的作风,选择继续扩张。
之后接连拿下后世河西走廊,广东,广西,越南北部,云南,贵州,海南,朝鲜北部,宁夏等多地纳入版图,设立郡县,将秦朝版图扩大一倍之多,武帝死后,他向外扩张的精神和政策并没有停止。
之后汉朝延续扩张,完全控制西域,直接延伸到帕米尔高原以西。
自汉武开始,之后的汉唐上千年都是这种扩张的延续,这对一个农耕民族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随扩张而来的就是开放,比如汉朝末期朝廷的其它各族军队甚至比汉族军队更多,多达数十万,唐朝的将帅中也有不少外族,这个事情,大家对所谓的民族身份,华夷之辨并没有那么敏感,因为汉唐足够强大。
直到安史之乱,安史之乱是另一个历史转折点。
安史之乱后,朝廷政策开始逐渐转向保守,排外,因为安史之乱的教训太过惨痛,之后的宋就是对这一态度的延续。
但地理已经决定了中国农耕区天然的被蒙古高原,西域,青藏高原三大游牧区c形包围,而且陆地连接,不像汉武帝那样往外扩张打破封锁就只有被困农耕区,不断被消耗围攻。
其实想想也很奇妙,如果当初在报复匈奴完成报仇之后,汉武帝听从大臣的建议放弃继续进攻,没有打通河西走廊,没有凿穿c形包围,那历史肯定又是另一种走向。
在三大游牧区夹攻之下的农耕区将更加难以生存,或许像魏晋南北朝,或许像南宋,元朝。
历史就是这样,中国地理注定农耕区是难突围的,所以像汉朝、唐初那样从农耕区杀出去的农耕文明就令人印象深刻。
史从云抱着六妹,心已经飘的很远。
不知不觉又一年冬天来了,禁军一个月的休息期也要结束,和史从云以及符皇后的忧心不同,刚刚大败契丹,俘斩五万,擒获南院大王,之后得到封赏的周国禁军和子民正士气旺盛,上下一心,很多人都踊跃参军。
前景是好的,未来是有无限可能的!
不过说起辽国之战,有件事很令史从云窝火,他当初撤军时给郭廷谓交代,让他“用萧思温换回董遵诲的母亲和他女儿。”
但他忽略了一天,那就是汉语的“博大精深”。
他当时走得匆匆,就这么交代了,结果郭廷谓没有理解他话的意思,在郭廷谓听着就是“用萧思温换回董遵诲的母亲和她女儿。”
大概郭廷谓也不会想到史从云这么会想要萧思温的女儿,就理解成说的是董遵诲母亲的女儿 董遵诲和高怀德都因为这件事对他感激涕零,好几次登门拜访,再三感谢,那既是董遵诲的母亲,也是高怀德的姐姐。
史从云表面笑嘻嘻,心里妈卖批,他主要想要的还是萧思温的女儿啊!但这时也不好去责备郭廷谓。
一来他确实交代得不清不楚,走得匆匆忙忙;
二来郭廷谓也不可能理解他为什么要素未谋面的萧思温的女儿;
三来董遵诲和高怀德都感动成那样了,哭得涕泪纵横,发誓以死效命,以为他为了换回他们的亲人,不惜以辽国南京留守为代价,这时候怎么好戳破呢;
最后按理说这时候的萧燕燕应该就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吧,万一别人怀疑他是个变态可不好.
显德最后一年的年关,虽然过得曲折,忙得脚不沾地,但对史从云来说,大致正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有好有坏,有无奈有妥协,但总体是有利的 显德的最后一年,他也干了不少缺德的事,但也没办法,不缺德做不了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