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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江月楼论战

梦想岛中文    八关锁凤邑,公子褐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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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演自幼生长于吴国京口,祖上本是北方徐州人,因战乱避居江南,如今已经六七十年,父祖皆亡,又无妻室,只落得日日闲逛。

  京口地势较高,在城上就可见滚滚江水。时值暮春,大江浩荡东流,两岸青峰郁郁葱葱。

  江中少见往来客船,沿江两岸水军的寨栅与码头处处粮积如山,兵器甲杖盈库。

  似有大战在即,风雨欲来之象。

  宋演虽家贫如洗,却颇有些“狐朋狗友”,因而消息也算灵通。

  今日京口城中江月楼三楼正厅之中,有一群人正议论纷纷。

  只因北汉将兴兵大举南侵,吴国江山风雨飘摇,人心浮动。

  众人越说越心忧,正自踌躇难安,忽闻门外脚步声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众位贤兄好小气,喝酒也不叫我宋演的嘛!”

  他推开门大步而入,言罢自顾自坐在刘勇之旁,拿起酒肉先大嚼痛饮起来。

  刘勇笑道:“阿明哥,你这几日又去哪里快活去了?小弟我可是想找你喝酒,难寻其人啊。”

  宋演未及答话,一人先道:“昌明,今日特邀杜先生在此,为我等谈述北军南侵之事。你来的刚好,正想听你有何高论呢!”

  此人坐在上首,显然是翘楚人物。他姓郗名晖,这场宴会正是他召集主持。

  刘勇指着郗公子旁边一位青衫文士,对宋演宋昌明笑道:“这位杜先生说北汉主蒲刚帅百万大军,不日南征,长江天险不足为恃,大军投鞭就可断流。怕我大吴有亡国之危呐!”

  一位公子哥,也姓刘,叫刘玉,佯笑着接话道:“昌明兄整日博钱斗殴,哪有闲心管这些军国大事?怕是巴不得北汉军灭了江东,赌债就不必还了吧!哈哈哈…”

  刘勇怒道:“刘玉,你小子懂个屁,阿明哥又没欠你钱,你瞎说什么?”

  刘玉梗着脖子道:“瞎不瞎说,自有公论。刘勇,恐这京口城中也就你每日跟在他身后,奉若神明,比孝敬父母还用心。”

  宋演不理会刘玉,也止住了刘勇,淡淡笑道:“这北汉主蒲刚南征,我也略闻一二。依我看来,北汉破灭,蒲刚身死,正在今日。”

  众人闻言惊愕不已,大都以为宋演危言耸听,哗众取宠。

  倒是那杜先生忍不住道:“这位宋公子,在下可曾听错?你说那北汉百万之军南征,蒲刚倾国之力而来,会身死国灭?”

  刘玉道:“杜先生不必介怀,这位宋兄整日好发大言,睥睨世间英雄。狂悖不知轻重而已,不值一哂。”

  宋演压了压刘勇臂膊,阻止他叱骂,仍从容笑道:“大凡军国征伐,必定要内部齐心向外,使无后顾之忧。然则北汉数年间灭赵吞凉,使异族之人居于关中,将本宗同族分散各地。又对鲜卑降将皆委以重任。

  “北方百姓苦于战火不欲出征,朝堂之上将相文武都以为不可连年大动刀兵,以征伐我大吴有道之国。北汉主独排众议,志骄意满以为天下轻易能平。往日东征西讨,所向披靡之时必然能威压众人,一旦锋芒受阻,北方士卒受困于南方水泽之乡,必定众叛亲离。

  “到那时,外有强敌迫后,内有鲜卑异族窥伺在侧,百万之军群龙无首,倒戈相向。试问蒲刚如何不身死国灭?”

  杜先生面露难色,勉强应道:“北国朝堂之事,在下也仅略有耳闻,不想宋公子竟然知之甚详。若果真如公子所言,倒也胜负难料。只是…汉主文韬武略,深得众心,即使异族敌国之臣,皆优渥礼遇。怀柔抚远,威望正隆。宋公子所言众叛亲离恐怕不足信吧!”

  宋演一笑置之,自顾自饮酒而已。

  上席郗公子正要搭言,话未出口猛听楼下一阵脚步声起,吆喝着冲进来十数名身着玄色裤褶戎服,脚踩麻屩,头戴平上帻,手提长刀的军士。

  为首一人三十来岁,面容冷峻,环视一周,众人无敢言语者。

  来人用手指了指上首“杜先生”,喝道:“奉命缉捕敌国密探,拿下!”

  十余人一拥而上,将“杜先生”捉小鸡一般提至门外。

  杜先生急忙向郗公子呼救:“公子救我!在下冤枉,郗公子请在下来此赴宴,如何却被当密探缉捕?”

  郗公子名郗晖,本是前朝显官之子,他家也曾是一流大族,“东床快婿”就是祖父当年为他姑母选亲。

  如今先父亡故,家族稍趋隐没,故而在官场不甚如意。他索性辞官不做,在家乡做个富家子。

  此时见杜先生被擒,惶然起身道:“你等是何人所派?为何诬我座上客人为北汉密探,可有实据?”

  为首之人冷冷道:“奉冠军将军谢使君令,缉捕北汉国密探。如有阻挠者,以同谋论。”言罢,再扫视一遍在座众人,转身下楼而去。

  以郗公子为首皆目瞪口呆,半晌不发一语。

  宋演起身,拍拍刘勇道:“众位贤兄,在下先走一步。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离去,留下众人或怅然若失,或恍然大悟,终究不能继续扮名士风度,陆续散去不提。

  江月楼大厅隔壁一小阁中,也有两人饮酒闲谈,年纪都在二十余岁。一着水青罗衫,一着月白罗衫,头上皆顶纱巾帻。

  那水青衫男子年纪略长,皱眉恨声道:“这帮楚子,果然如家父所言!听闻大军压境,就蠢蠢欲动了。还有郗晖,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敢把北汉密谍请来妖言惑众。”

  那月白衫男子大约二十一二岁,眉目俊逸,风姿严整,轻声笑道:“公逸兄,南徐州诸人想翻什么浪花,一切还是尽在尊翁与兄掌握之中也。冠军将军算无遗策,区区几个密谍,想乱我朝人心,无异痴人说梦。

  “不过,方才听那宋昌明言论,此人似乎是个人才,竟与冠军将军所见略同,可惜…”

  水青衫男子轻蔑言道:“寒门伧夫,哪里真有什么见识!必是哪里听了人家议论,来此卖弄罢了。”

  原来这是谢玄将军的爱子,谢公逸,奉父命来此抓人。却不知为何只抓间谍,不抓主谋。兴许是证据不足,也或是那人背景不浅,不好得罪。

  月白衫男子听他如此说,也不再多言,笑着斟满两人酒盏,先自饮了一口。

  且不说他们如何议论,只说宋演出了江月楼,想起城外刁家财主上次樗蒲赢他之事,不禁心有余恨。

  趁着这两天手气好,何不去杀他个片甲不留。于是当下就独自漫步往刁家庄园而去。

  谁知这一去,差点惹出一桩大祸事来。

  先不提他与刁家富翁赌斗胜负,只说有一翩翩公子的马车从京口城迤逦行来。

  车中人正是昨日江月楼中的月白衫男子,此人姓杨名谧,字稚远。出身弘农杨氏,祖上四世太尉,显赫无比。到了本朝,其祖父更为中兴丞相,朝廷之柱石。

  可惜祖父去世,父亲早亡,如今并无参天大树可倚靠,只得奔波于谢太傅门下。

  杨谧马车行得近了,听到车外路边吵吵嚷嚷,有鞭笞咒骂之声入耳。听清那被打之人声音,不觉大吃一惊。

  于是忙令车夫上前,在车上大喝一句“暂且住手”,急匆匆下车来到人群之前。

  只见一所气势宏大的庄院之外,门墙东北角马厩下边,一人被绑于柱上,旁边有四五名短衫小帽打扮的家丁仆夫。为首一人三十多岁年纪,短须黑面,正执鞭望着杨谧,方才正是他在鞭笞被绑之人。

  杨谧来到近前,言道:“我乃太傅掾、秘书郎,袭爵武冈侯。此人所犯何事,汝何故鞭笞?”

  那黑面短须家丁心头一震,忙弯腰陪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此人名叫宋演,跟我家主人樗蒲博钱,常常赖账…

  “昨夜又来此厮混,我家主人不计前过,与他饮酒博戏。谁知他空口白舌,一文钱没有竟然输了几万钱。我家主人催他还钱,他竟耍起无赖。

  “因此主人命小的将他绑在此处,整治一番。”

  杨谧闻言笑道:“这宋昌明是我的朋友,你家主人尊姓高名?宋兄欠的钱我替他还了。麻烦通禀你家主人赶快放人为好。”

  那家丁面露十二分讶异,但哪敢与“武冈侯”多舌,只躬身答道:“我家主人姓刁,名讳小人不敢言于口中。宋演既是大人的朋友,我家主人定然慨然应允。请大人稍待,小人这就去禀报主人。”

  说罢快步走入宅中自去通禀。

  杨谧对侍从一摆手,早有两人上前将宋演解缚下来,扶至近旁上马石上坐定。

  杨谧仔细打量宋演,只见他身高八尺余,面色微红,目光果毅。

  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未续胡须,头戴皂巾帻,一身深绿单衣,足踩布履,宽膊蜂腰,长臂阔掌。

  杨谧喜爱其仪表不俗,笑道:“昌明兄,昨日在江月楼中幸闻高论,心下仰慕!不意今日就得识尊颜。观兄气度,真乃世间英雄也!”

  宋演拱手谢道:“多谢公子仗义相救!不敢请教高门台甫?”

  杨谧道:“在下杨谧,字稚远。忝居谢太傅门下,日前来晋陵拜会冠军将军,恰巧昨日也曾在江月楼会友。惜乎只闻其声未见其容。”

  宋演见他谦逊有礼,也不再拘谨,转而微笑道:“杨公子,承蒙错爱。宋演不过无赖浪荡子,市井小人。当不得英雄之名。”

  杨谧道:“草莽间多有英俊,在下向来不以门第论人!昌明兄不必自损,他日风云际会,兄定当扬名天下,建功社稷!”

  宋演不免再三自谦。两人正自言谈颇欢,忽见院内匆匆出来一行人,为首绮罗碧袍,纱巾丝履之人远远的就高声道:

  “杨大人!杨公子!不知公子光临舍下,刁魁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杨谧转身拱手道:“主人翁,多有打搅,失礼失礼。”

  刁魁再躬身施礼,笑道:“杨公子大驾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快请进庄少坐,容刁魁略诉仰慕之情。”

  杨谧笑允,与宋演一同入庄登堂。这刁魁是本地豪族,与兄弟诸人占有良田千顷,货殖无数。平日喜好结交江湖草莽,多与宋演往来。

  只因昨夜酒醉,加之愤恨宋演素来赖账不还,故令家丁将其鞭打出气。

  刁魁将杨谧请入上座,命人奉上细点、蜜饯、肉脯之属,置酒招待。

  宾主寒暄罢,杨谧笑道:“刁翁,昌明兄是在下朋友,听家人说尚欠刁翁银钱若干,今日就由在下替他还了罢…”

  刁魁忙道:“哪敢让公子偿债!区区三万钱…不值一提。公子尊口既开,账就一笔勾销了!昨夜酒醉,失言命人打了昌明兄弟,兄弟切莫放在心上。呵呵呵…”

  宋演冷冷一笑,并未答言。杨谧道:“君子言而有信,刁翁不必为难。在下绝无妄言。”

  语毕一挥手,侍从之中自有人取出黄金三饼奉上。

  刁魁勉强笑道:“杨公子真仗义疏财,豪掷千金。刁某惭愧!”

  杨谧笑而不语。略坐少顷,偕宋演告辞而去。刁魁挽留不得,又恭送出院门,望车驾远去才还。

  刁氏一族虽家财亿万,但是在官场并无太大势力,因而不敢得罪名门杨氏,只用心小意奉承。

  如杨家这等名门望族,自也不将他乡郡土豪放在眼里。他却不知日后灭门之祸,恰恰因为这区区三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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