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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回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梦想岛中文    八关锁凤邑,公子褐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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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过三巡,申屠景纯道:“在下方才心中卜得一卦,令夫人乃是为寻友而去,大道乾乾利在西北,当逢凶化吉,安然归来…历过此劫,方能昌大子孙…”

  陆英紧握双拳,沉声道:“如果先生所说无缪,琳琳定是去相助毛小姐了…不知谁人给她消息,让她这般急切离去!让我知晓这搬弄是非之人,哼…”

  申屠景纯笑道:“陆公子,在下说了,此乃命数,何必迁怒于人?”

  陆英道:“事不宜迟,明日我就快马赶往关中,追及夫人,与她并肩而战!”

  申屠景纯摇头道:“陆公子,我劝你一句:如果你不去,令夫人定能安然归来。你若去了,恐怕别生祸端!”

  陆英不解道:“此话怎讲?”

  申屠景纯道:“天机不可泄露。但你的命格本与尊夫人相克,有你在身旁,反而不美。”

  陆英讥笑道:“胡说八道!我与琳琳结发同心,便是舍了自己性命,也要护她周全。怎有别生祸端之理!”

  申屠景纯轻笑一声,低头饮尽半觞酒,再无别话。

  第二日,陆英给薛勇留下一封书信,又附上给陆家家主陆万载的书函。找来朱孚商议一番,嘱咐他谨慎小心,坚守城池。

  又派人往彭城一行,联络郭漠,恳请他与洛阳进退守望,务须护住国门不失。

  然后跨上白云乌,打马即欲远行。刚出西明门外,却见沮渠蒙逊与秃发延孤二人立在道旁,一见陆英,沮渠蒙逊上前笑道:“兄长,我们也该返回凉州了,正好与你顺路,便一起走如何?”

  陆英抱拳道:“多谢两位贤弟!我三人再闯长安,也教姚苌老儿寝食不安便了!”

  蒙逊与延孤齐声大笑,双双上马随着陆英疾奔而西。

  一路无话,这一日到了冯翊郡下邽县界,三人饮马小憩,胡乱用些干粮,准备今夜便驰至灞水。

  此处河水汤汤,由玉山而来的山溪蜿蜒北流,直经下邽汇入渭水。偶尔一阵南风,隐隐送来几句歌声,飘入三人耳中。

  陆英等转头望时,就见河水之上,一名白衣如雪的女子,撑着小舟顺流而来。

  秃发延孤赞道:“蒙逊曾教我背诵过蒹葭,一直不曾体会‘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是何境界。这白衣女子歌声婉转,纯真美丽,真如诗中所绘…”

  沮渠蒙逊道:“离得这么远,她头上还罩着竹笠,你如何知道‘纯真美丽’了?”

  秃发延孤抗辩道:“声音这般甜美,人自然也是极美的!”

  沮渠蒙逊道:“兴许是个丑八怪,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秃发延孤不理他作弄,自顾喃喃道:“若得伊人为妻,此生何憾!”

  陆英忍不住笑道:“延孤兄弟,你光听声音就要娶她为妻,也太过草率了吧!”

  秃发延孤呆呆望着那人身影渐近,仿佛能透过竹笠白纱见到她容颜,根本听不见耳旁“聒噪”。

  沮渠蒙逊道:“兄长,你有所不知。延孤来了两趟中国,品味大大见长!他已经看不上草原骑马引弓的烈女子,一心要找一位温婉娴雅的良配。”

  陆英笑着摇摇头,也忍不住看了那白衣女子两眼。等到小舟近了,三人才看清,那女子白履白袜、白裙白裳,头罩白纱,腰系红丝绦,肩上背一把宝剑立在船头。

  虽看不清容貌,但身段气质却非少女,年龄少说也有三十来岁。她手撑着竹篙,口中唱着歌谣,天真烂漫之状任谁见了都难说她徐娘已老。

  沮渠蒙逊悄声道:“延孤,我看她做不成你妻,认个姨娘倒也合适。”

  秃发延孤道:“年龄大点有什么关系,岂不是更具风韵!”

  陆英与沮渠蒙逊二人绝倒,只得齐声叹息。

  那女子听到他们言语,心中恚怒,撑篙停下小舟不依道:“我说这位小弟弟,小女子哪里得罪阁下了?竟然这般口出不逊!”

  沮渠蒙逊理亏,忙躬身道:“姐姐恕罪!在下与朋友开个玩笑,误犯姐姐尊威,万死万死!”

  那女子冷笑道:“不用万死,你便死一次就够了!”

  沮渠蒙逊抬头看她一眼,笑道:“姐姐清雅出尘,心地肯定也是极为良善,何苦为难于我?”

  那女子道:“你怎知我心地良善?难保不是蛇蝎心肠。”

  沮渠蒙逊道:“姐姐方才停舟时,竹篙特意惊散鱼群才落下,可见心中良善,连鱼虾都不忍伤害,何况是在下一条性命!”

  那女子莞尔,扶腰笑道:“你这个小弟弟倒有趣!看你相貌不是中国之人吧?”

  沮渠蒙逊道:“在下匈奴人沮渠蒙逊。这位是秃发延孤,这位是陆道长。”

  女子看了一眼陆英,又对沮渠蒙逊道:“哦?匈奴人,来此何干?”

  沮渠蒙逊答道:“姐姐如果不弃,请上岸来一叙如何?我烤鱼乃是一绝,正好可以为姐姐果腹。”

  女子道:“小女子从不吃鱼,亦不吃荤。告辞了!你们胡人茹毛饮血,莫要污了我衣裙。”

  沮渠蒙逊尴尬不已,只得躬身告别。秃发延孤呆呆看了她半日,见她要走,终于忍不住道:“美丽姑姑,我是鲜卑人,秃发延孤。以后我也不吃鱼了!”

  那女子回眸一笑,讥道:“你吃不吃鱼干我何事?”

  言罢撑着小舟顺流而去,直把秃发延孤三魂七魄勾得所剩无一。

  陆英冷笑一声,对二人道:“我们也出发吧,还得赶路。”

  于是三人重新上马,找水浅处渡过河水,继续往灞水奔去。待到黄昏,堪堪已至骊山。

  陆英思及往事,当时在骊山大营力斗神树与大狐一弓,与毛小姐和琳琳三人共患难。如今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不禁怅然若失。

  三人正行时,前方官道上有两骑拦路,看衣着竟是秦国禁卫骑军。陆英心思百转,不知这二骑所图如何,难道行踪泄露,惹来了姚子略阻挠。

  但仅此二人在路拦阻,又不像打斗之状。狐疑间已到近处,那两骑下马施礼,口中道:“陆大真人,公主殿下知道大真人来了骊山,特命小人在此恭候。请大真人上骊山宫一叙!”

  陆英惊道:“公主?可是南安公主?”

  两人一齐点头,再次躬身施礼。陆英又道:“公主殿下如何知晓在下到此,还派你们来请?”

  一名年纪稍长的禁卫答道:“小人不知。”

  陆英道:“请回禀公主,在下还有要事。就不去打扰了!”

  他本待拨马离去,免得多生事端。但又听那名禁卫道:“大真人,公主殿下说知道夫人行踪,还请大真人上山一叙!”

  陆英又是一惊,求问之心驱使他不能不去,沉吟半晌只得道:“前方带路!”

  两名禁卫如闻大赦,急忙上马催鞭,径往骊山宫行去。

  骊山行宫当年被段冲攻占,一度沦入西赵之手。后来慕容永当权,领着鲜卑人撤往河东,将宫中器杖宝物搜刮一空。

  姚氏建国后,对此行宫又有修缮。如今南安公主得宠,几乎将行宫据为己有。

  陆英等入得行宫,一路乘马经甬道直奔后殿。到一处门前下马,跟随禁卫入得院内。殿外早有侍女等候,接迎陆英三人除履上殿。

  就见殿上摆下数张桌案,主位两名女子正言笑晏晏。陆英抬眼望去,两名女子俱着白衣,一人头戴金雀钗,光艳如明月者,正是姚子衿。

  另一人年约三旬,侧脸朝外,看眉目口鼻依稀五分熟识。陆英不便久视,垂下目光拱手道:“公主殿下,别来无恙!陆英有礼了。”

  姚子衿闻声雀跃起身,上前半步虚扶道:“陆真人,快免礼!以前一直不知陆真人真名姓,还当你是龙虎山什么劳什子张道长,着实闹了许多笑话!”

  陆英道:“当时多有冒犯,还请公主见谅。”

  公主笑道:“陆真人英才盖世,太子哥哥总夸赞你,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快请坐!”

  看了一眼身后蒙逊、延孤二人,又道:“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吧,不必多礼,快坐吧!”

  等三人坐定,公主转头望向身旁那名一直垂首不语的女子,笑道:“陆真人,这位是我师傅,今日才来骊山看我,真是巧得很!”

  那女子抬头笑道:“三位小弟弟,我们又见面了。”

  陆英等闻声无不吃惊,竟然是在下邽河边偶遇的撑船女子。她此时未戴竹笠,又坐在座中,是以三人一瞥之下皆未认出。

  陆英看她容颜,确实姿色殊丽。虽然坐在姚子衿身旁,但也没有被她盖下去。

  年龄可能长南安公主十几岁,然皆属娇柔妩媚,那一双眼明如晨星,仿佛能直透人心。

  一者如花苞初绽,一者灼灼盛开。而落在秃发延孤眼中,反倒是年长女子更加动人了。

  陆英心中总暗暗觉得她有几分熟识,但又想不起曾经见过其人。此刻也没有心情关注这些,只微微颔首示意,又对姚子衿道:“公主说,知晓我夫人去向,还请不吝告知!”

  姚子衿噗嗤一笑,言道:“陆真人,一成婚便如胶似漆,真是一刻也离不得尊夫人…”

  秃发延孤插话道:“姐姐,哦…公主殿下,令师武艺高绝,一看就是当世高人,不敢请教尊号?”

  那女子笑道:“你这油嘴滑舌的小子,一会叫姑姑,一会叫姐姐!小女子姓五名溪,溪流的溪…”

  秃发延孤道:“五溪姐姐,久仰久仰!”

  五溪道:“你们鲜卑白虏为祸三辅,我对鲜卑人可没什么好感!”

  秃发延孤语结,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沮渠蒙逊笑道:“公主殿下,五溪先生,承蒙相待,蒙逊不胜感激!只是陆兄心忧夫人安危,今日特意来此相询,还请公主殿下赐告!”

  姚子衿笑道:“莫急莫急!陆夫人好端端的,怕得什么安危?今日来此,让本宫少尽地主之谊,与陆兄好好叙叙旧。明日我派人与你同去寻找陆夫人即可,怎么样?”

  陆英拱手笑道:“多谢公主厚意。陆英不胜惶恐!”

  他虽心急如焚,但知道姚子衿不是好相与之人,只有先顺着她心意,慢慢再询问便了。好歹她见过琳琳,也不虞无迹可觅。

  那五溪略吃了几口素菜便起身离席,留下陆英三人与公主边谈边饮宴,净聊些风土趣事。

  殿中丝竹声环绕,舞姬翩翩回转,更有宫人俏婢殷勤劝酒,到二更时,沮渠蒙逊与秃发延孤俱已沉醉,口称不胜疲乏,自去外宫客馆歇息不提。

  殿中只剩陆英与姚子衿,陆英不时想把话头牵到琳琳身上,但公主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直言相告。

  等到陆英失去耐心,以为姚子衿不过是故弄玄虚之时。

  那公主才道:“令夫人前两日途经骊山脚下,当时我正巧刚来此地,于是确曾巧遇一遭…难道华亭不信我吗?”

  陆英忙道:“如何会不信公主!不知公主与内子聊了些什么,她又往何处去了?”

  姚子衿揉着额头道:“让我想想…不过是久别重逢之语,我也是从她口中知道,你们已经成亲。她说,此番入关是受了毛姐姐相求,有事托付于她…”

  陆英听她说得切中事体,欣然问道:“对,正是如此。当时内子没有停留,直接就往西去了?”

  姚子衿酒劲上头,闭目沉思道:“不曾停留。至于往何处去,我却没有注意。我邀她入宫少住,她却不肯…想来那毛姐姐确有急事。对了,毛姐姐是谁,难道是蒲登的皇后?”

  陆英忙道:“非也!内子少年时曾有一位闺中密友,也姓毛,却不是什么皇后,不过普通人家罢了。”

  他不愿多生事端,毕竟蒲登与毛秋晴此时是秦国最大的敌人,若让姚子衿知晓实情,难保她不有所芥蒂。

  至于她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那就不管了。只糊涂应付就是,反正此刻她也醉了。

  南安公主说了半天,又让侍婢添酒,与陆英遥干两盏,才接着道:“陆华亭啊!你在洛阳挫败了太子哥哥,他却没有怪你,你说奇不奇怪!”

  陆英道:“谈不上挫败。太子殿下领大军东狩,在下职责所在,为国守土。当时多有得罪,时常心有愧疚。”

  姚子衿笑道:“我父皇亲征蒲登,不日就将殄灭此贼,还关中一片朗朗天空。你说,可喜可贺否?”

  陆英道:“若能如此,当真可贺!”顿了一下又问道:“听闻蒲登与其皇后分统大军,两人都能征善战,阵前颇为勇猛。如今战况如何了?”

  姚子衿晃晃脑袋,妩媚笑道:“军国大事,我未知其详。只听太子哥哥说,父皇要齐王兄率大军急去偷袭大界营,不日就将生擒伪后毛秋晴。

  “蒲登贼子失了大界营粮草辎重,必不能长久…嗨!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是我秦国人。万一,你去通风报信,岂非我的大罪!”

  陆英连连摇头道:“岂敢岂敢!我怎会做如此小人之事…”

  才说了一句,忽感到头晕目眩,再也撑持不住,趴倒在案上失了知觉。

  姚子衿见他醉倒,口中边喊他姓字,边起身踉跄走来。

  她伸素手拍拍陆英后背,笑道:“陆华亭!你酒量我又不是不知,装得什么醉?快起来!”

  连喊数遍,陆英始终一动不动,公主俯身在她耳边道:“陆公子,你醒醒!我方才骗你的,你夫人并不曾与我见过。”

  陆英仍然毫无所觉,全然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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