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地界,风中裹挟着砂石,吹刮得人脸生疼。
一处聚集了数千人的大部落,此刻正举行着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祭祀仪式。
熊熊的篝火燃烧着,将族人们虔诚而狂热的脸庞映照得通红。苍老的祭司高举着手中闪着寒光的祭刀,口中吟唱着古老而晦涩的祷文。
祭坛之上,一只温顺的羔羊被捆绑着,等待着被宰杀,以其鲜血,献祭给庇护这片土地的城隍神。
祭司的祷文达到了最高潮,他高举的祭刀,就要猛地挥下。
然而,就在刀锋即将触及羊羔脖颈的瞬间,一道玄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而至,出现在祭坛之上。
那人手执漆黑长幡,先将祭祀打翻在地,然后一伸手,就将被捆绑的“羔羊”捞入了怀中。
部落的族人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滔天的怒火。
“渎神之人罪该万死!”
“快将他拿下!”
数百名强壮的部族战士手持兵器,怒吼着将祭坛团团围住。
然而,那个打断了仪式的黑衣少年,面对这足以将人撕成碎片的愤怒,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色。他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周围的战士,然后将腰间的一块漆黑的木牌,随意地展示了一下。
木牌上,用古老的篆文,刻着两个字:黄泉。
喧嚣和怒吼,在看到这块木牌的瞬间,戛然而止。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前一刻还喊打喊杀的部族战士们,兵器“当啷啷”掉了一地,紧接着,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地跪了下去,将头颅深深地埋在地上,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在北疆,黄泉宗就是天。
这名少年,正是陈业新收的弟子,秦乐。
秦乐在那羔羊身上轻轻一弹,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只温顺羔羊的形象,如同水波般晃动了一下,然后骤然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哇哇大哭。
祭司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婴儿,脸上血色尽褪。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羔羊竟然变成了一个婴儿?
要不是这位黄泉宗弟子出手,他岂不是错杀了族人?
面对这些前倨后恭的北疆人,秦乐并不在意。
他本就是北疆本地人,自然很清楚祭祀的重要,若非发现了不妥,也不会出断仪式。
秦乐虽然拜师时间不长,但他天赋异禀,很快便凝聚气海,并且在操控阴兵与研习幻术上展现出了惊人的才能,如今手上的万魂幡还是陈业亲手给他炼制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一眼看穿,有人施展了幻术,迷惑了整个部落的感知,企图用活人来完成这场血祭。
秦乐将哭泣的婴儿交还给清醒过来的族人,一双灵目在人群中扫过,搜查罪人的行踪。
很快,他就在瑟瑟发抖的人群边缘,锁定了一个试图悄悄溜走的瘦小身影。那人身影模糊,显然就是用幻术遮掩了自己。
秦乐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将手中万魂幡轻轻一震 平地之上,陡然刮起一阵阴冷的黑风。
数名手持制式兵刃,身披残破甲胄的阴兵,从虚空中踏出,瞬间便将那个想要逃跑的魔门修士按倒在地。
解决了这个小麻烦,秦乐也不理那些千恩万谢的北疆人,朝着不远处的城隍庙走去。
北疆的城隍庙与中原不同,一般是用帐篷搭建而成,就连里面的神像都是木雕,也不会太大,随时可以搬走,也随时方便搭建。
这座简陋的城隍庙香火倒也还算鼎盛,木雕上是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子,看着慈眉善目的,很有亲和力。
秦乐却很不客气地拍了拍供桌,将黄泉宗的腰牌扔出。
一阵烟尘之后,那木雕仿佛就活了过来。
原本应该是威严满满的神祇,但在秦乐看来,那位城隍爷此刻正斜倚在神座上,一边剔着牙,一边打着饱嗝,一副好吃懒做的模样。
见到秦乐突然出现,城隍的神情先是一滞,随即连忙整理衣冠,挤出一副笑脸。
“原来是上仙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秦乐没有理会他的客套,只是将那面万魂幡往他面前一放。
“你的祭祀,差点就出了人命,你不知道么?”
城隍看到那面幡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神念一扫,便知道了外界发生的事情,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上仙息怒!小神…小神一时疏忽,一时疏忽!”
尽管他的修为要比秦乐高出不少,但在黄泉宗宗主的亲传弟子面前,他连一丝不敬的念头都不敢有。
“师父说了,那飞廉魔尊都成天下第一了,如今整个天下都人心惶惶的。你身为城隍,应该谨慎些才对,若不是我及时发现,你至少要判个失职的罪,你是真不怕下油锅么?”
秦乐本来就有些黝黑,此时一脸严肃,显得就更黑了,吓得这城隍瑟瑟发抖。
“是是是,小神日后定当谨慎,定当谨慎。”城隍点头如捣蒜。
他又忍不住小声辩解了一句:“不过上仙,这魔门复苏的消息,都传了有些日子了。一开始小的们还挺紧张,可除了偶尔跳出来一两个不成气候的小魔头,也一直没什么大动静。这时间一长,难免…难免就松懈了些。”
秦乐没有回应他的话,因为他也知道城隍说的是事实。
魔门最近的动静太诡异了。
对于整个正道而言,今年,确实是流年不利。
先是销声匿迹多年的无咎魔尊突然复活,一出手便与焚香门的陆行舟与清河剑派张奇两位合道境的老祖同归于尽。曾经的焚香门乃是正道大派,结果山门破碎弟子四散,堂堂焚香门瞬间衰落,几乎沦为末流。
紧接着,魔门各大尊主四处出击,有的挑拨正道门派内讧,有的在凡尘俗世散播瘟疫,一时之间,修行界混乱不堪,不知多少人死于这场动荡。
再然后,便是那场通玄境第一人之争。蜃楼派与天心岛,险些被那个叫叶辰的魔头杀到传承断层。若不是自家师尊陈业最后出手力挽狂澜,后果不堪设想。
正道诸派,被各种规矩束缚手脚,凡人百姓更是成了软肋,处处受制。就是这么拖着拖着,竟然硬生生让那飞廉魔尊,找到了突破的契机,成功合道。
如今,整个正道都人心惶惶,生怕那位合道境的魔尊,会展开雷霆万钧般的报复。没人知道,合道境的“言出法随”的神通究竟有可怕,或许只是一句话,就能让整个北疆化为一片废墟。
黄泉宗严阵以待了许久,甚至勒令北疆所有的城隍土地,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魔门的任何风吹草动。
可是,四个月过去了,似乎也没看到魔门有什么动静。
预想中的大规模入侵并未出现,只有零星的一些小打小闹,就像今天这样,甚至都不需要宗门长辈出手,连秦乐这个气海境都能轻松处置。
精神紧绷太久,总有松懈的时候,而且大部分城隍都算是好吃懒做的类型,不争不抢,就是混日子。
眼前这城隍习惯性偷懒,差点就酿成大祸。
被秦乐责备之后,他只能提起精神来,将自己管辖的地区仔细搜查一遍,结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第二个魔头。
将那犯人狠狠拷问一番,得到的结果也如之前一样。
都是些不入流的魔门修士,甚至不算地底魔门一脉,就是个到处游荡的魔门散修,跑到北疆最荒僻之地,想要弄点血祭的邪法。
没人指使,也没有计划,更不存在与他人联合。
明明飞廉都成了魔尊,但魔门反而比之前更加平静,这山雨欲来的感觉令秦乐这单纯少年也感觉压抑。
“罢了,天塌下来,有师父顶着。我还是回去复命,顺便找方浩师兄喝酒。”
少年乐呵呵地骑上他的万魂幡,慢悠悠地朝着酆都城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