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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从来便是如此

  “当当当…”

  陈家堡主干道上,一阵铜锣声响起,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然后就见一群陈氏壮丁,押着一个戴着木枷铁镣的男人,迎面走了过来。

  戴枷的男人上身赤裸,粗糙的木头紧紧的锁着他的脖颈,磨的皮开肉绽。

  黢黑的皮肤紧紧贴在两排嶙峋的肋骨上,背后两片肩胛骨暴突而出,仿佛饿殍一般。

  在他的背上,还背着一小捆枯枝。

  本就瘦弱的男人,被沉重的枷锁和枯枝压的佝偻着身子,腰杆拼命发力才不让自己倒下去。

  街道上的百姓见到这一幕,都吓的连忙躲在道路两边。

  这一幕他们太熟悉了,游街示众。

  不知道这个人犯了什么事儿。

  大家仔细往戴枷男人脸上看去,才发现是个熟人。

  “这不是陈继成吗?”

  “啊?还真是。他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怎么会犯事?”

  “是啊,早上他出门的时候还打招呼呢,怎么就被抓了,还要被游街?”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

  “当…”又是一道刺耳的铜锣声响起,将大家的议论声全部压了下去。

  一名管事模样的人站出来说道:

  “陈继成侵盗祖产,经族长族老审判,戴枷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侵盗祖产?

  听到这个罪名,百姓们都面面相觑。

  大多数人都不相信,陈继成平日里老实巴交,怎么可能偷别人家东西?

  更何况还是盗窃祖产。

  那可是祖产,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胆子啊。

  于是有人在人群里喊了一声:“不知道他偷了什么祖产”

  有一个人开口,其他百姓也纷纷开口询问:

  “是啊是啊,他到底偷了什么?”

  那管事脸上露出不满之色,不过这么多人他也不好动用武力。

  就指了指陈继成背上背着的枯枝说道:

  “看到了吗?他去家族墓园里捡拾木材。”

  “不但侵盗祖产还惊扰祖宗安息,实在罪大恶极。”

  百姓们顿时炸开了锅。

  他们家族从南宋末年迁徙到这里,经过百多年的发展,已经是数千人的大族。

  家族墓园占地有百亩左右,种满了各种树木。

  有些树可以追溯到百年前,所以各种死树枯树非常多。

  甚至宗族有需要,还会从里面砍伐一些参天大树建房子。

  百姓虽然不会刻意去那里捡柴火,但偶尔路过顺手捡上一些也是很正常的。

  陈继成背上背的那一捆树枝,一看就是落在地上的枯枝,且总共加起来不到十根。

  很明显就是路过的时候顺手捡了几根,就这也能算侵盗祖产?

  当即就有人说道:“去年三房族长建房子,从祖坟砍伐了几棵五十年的大树做房梁,算不算侵盗祖产?”

  又有人说道:“今年五房族老娶儿媳,砍了五颗大枣树给新人打了一张床,怎么没人管?”

  “这不就是欺负人吗?”

  “就是欺负人…”

  眼见百姓越说越激愤,那管事拿起铜锣‘当当当’猛敲了几下,用鼓槌指着百姓道:

  “闭嘴,你们想造反是不是?信不信把你们全都抓起来到祠堂罚跪?”

  被他用鼓槌指着的人,都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见大家都被他的气势压倒,那管事别提多得意了:

  “呸,敢和族长族老比,也不看看你们是什么东西。”

  “告诉你们,谁再敢胡言乱语,通通抓起来游街示众。”

  陈家堡内某个角落,陈兆云正在帮母亲干活,忽然见邻居家同龄的陈兆云急匆匆的跑过来:

  “兆云、兆云,不好了。”

  陈兆云放下手里的活儿,笑道:“慢慢说,看把你着急的,莫非是天塌了不成。”

  陈兆振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你爹被抓起来游街了。”

  陈兆云如遭雷轰,不敢置信的道:

  “什么?兆…兆振,我爹那么本分,怎么会…”

  陈兆振就将刚才看到的情况讲了一遍:

  “…这会儿可能已经游完街被送到祠堂罚跪了。”

  这一刻,陈兆云真觉得天塌了。

  他的母亲更是直接晕倒在地。

  两个少年着急忙慌的把他母亲抬到屋里,又是喂水又是掐人中,总算是将人给救醒。

  然而,他母亲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什么都不懂。

  面临这样的大事,除了哭就再没有别的主意。

  这时周围的邻居也过来探望,但大家都是最底层的百姓,除了几句安慰的话,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兆云作为儿子,自然要去看望自己的父亲。

  还好,看守祠堂的人并未为难他,放他进去说了会儿话。

  祠堂前的一片空地上,并排跪着四个戴着枷锁铁镣的人。

  除了他爹,另外三个最少的也跪了一个多月了。

  跪的时间最长的,是一个叫陈荣振的人。

  他在自家地里挖出一块大石头,被族里以破坏家族风水的名义给抓了起来。

  他的婆娘只能卖地为他赎罪,即便如此也被判在祠堂前忏悔半年。

  说是忏悔,其实就是戴着枷锁罚跪。

  现在已经跪了四个多月,还剩一个多月就能结束惩罚。

  然而他已经失去了土地,三个孩子在他罚跪期间饿死了两个。

  他婆娘带着最后一个孩子靠给人做零工为生。

  最致命的是,这几个月的折磨,已经让他双腿残疾。

  就算惩罚结束,他们一家又该如何活下去?

  第二个叫陈胜峰,家里拼凑了五百二十斤粮食,从七房族长家租了四亩地。

  一家人辛辛苦苦干了半年,眼看就要丰收了,七房族长就把地给收走了。

  连带着未收割的稻谷也一起给收走了。

  五百二十斤粮食的租金,只退回了二十斤扁豆。

  陈胜峰眼看一家就要活不下去了,就想偷偷把稻子给收割了。

  然后就被七房族长以盗窃罪给抓了起来罚跪。

  已经在这里跪了三个多月,关键他的惩罚没有期限。

  他婆娘在族里活不下去,带着孩子外出乞讨求生,从此杳无音讯。

  第三个叫陈继生,因为在外面说了家族的坏话,被同行的人举报罚跪。

  至于他说了什么坏话…将家族发生的类人事情讲了一遍。

  被判了污蔑族老,破坏家族声誉。

  同样没有期限,已经跪了一个多月了。

  为了替他求情,他婆娘带着孩子给族长家当奴仆,不要钱的那种。

  以前提起这三个人,陈兆云充满了同情。

  但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家父亲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陈继成这会儿也是害怕的六神无主,一个劲儿说再也不敢了。

  看着父亲有些疯癫的样子,陈兆云心中无比的痛恨。

  但他一时间又说不清该恨谁。

  宗族吗?

  可是自幼接受的教育告诉他,没有宗族庇护他们早就死了。

  能生活在陈家堡是他们的福报。

  他们应该感谢宗族,给了他们活下来的机会。

  可看了看并排跪着的四个人,看着自家已经失了智的父亲,他实在不知道宗族哪里值得感谢。

  最后他安抚了一下父亲,就踉跄着离开了。

  他不敢回家,因为回家就要面对母亲无助和期盼的目光。

  可他也才只有十三岁,生平第一次经历如此大事,又哪里会有什么办法。

  就这样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户门前。

  等他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到了学堂先生家门口。

  这位先生也是他本家,与他父亲是同一辈的人,名叫陈继贤。

  当然,陈兆云是没资格读书的,但偶尔会去学堂外偷听。

  这种行为,自然遭到了其他先生的厌恶,每次看到都会将他撵走。

  只有陈七叔允许他在外面偷听,偶尔还会帮他解答一两个问题。

  所以陈兆云非常尊敬他,总是喊他七叔。

  这次遇到难题,他才会下意识的来到陈继贤家门前。

  对啊,七叔是读书人见多识广,说不定就有什么办法呢,何不去问问他。

  可是…他和陈继贤的关系其实一般,也就是见面的时候打个招呼这种。

  现在遇到这种事情,七叔真的会帮忙吗?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门被从里面打开,陈继贤似乎要出门的样子。

  陈兆云连忙行礼:“七叔。”

  陈继贤见是他非常的意外,但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

  说实话这事儿他是真不想管,也管不了。

  但平时他对陈兆云确实挺欣赏的,而且陈兆云对他也非常礼貌,每次见面老远就七叔七叔的喊。

  这让他有些心软。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说道:

  “你是为你爹的事儿来的吧?进来说吧。”

  陈兆云正犹豫怎么开口,见他主动开口心中大喜。

  犹如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跟了进去。

  一进门他噗通跪在地上:“七叔,我知道您是读书人见识广,请一定要救救我爹。”

  陈继贤摇摇头,说道:“我在陈家堡也勉强只能自保,救人实在无能为力。”

  “啊?”希望破灭,陈兆云绝望的喊了一声。

  陈继贤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爹的事情有蹊跷。”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或许就有办法也说不定呢。”

  绝处逢生,陈兆云连忙问道:“什么蹊跷?”

  陈继贤分析道:“虽然大家很少去祖坟捡柴火,但偶尔顺手捡几根,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就算被管事的看到,最多挨几句骂就过去了,根本就谈不上侵盗祖产。”

  “你爹只是捡了几根枯枝,却被判了这么重的罪名,还要游街示众。”

  “我觉得大概率是有人在针对他。”

  “你好好想想,你爹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陈兆云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肯定的道:

  “我爹这人老实巴交的,从未得罪过任何人。”

  陈继贤眉头微皱:“没有得罪人,那就是你们家有什么东西,引起别人的觊觎之心。”

  “可你们家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别人这么做的…”

  陈兆云心中一动,说道:“地,我家有六亩地。”

  “听我妈说,前几日二房的一个族老陈荣勋想买,被我爹给拒绝了。”

  陈继贤露出了然之色,说道:“陈荣勋的幼子陈继洪下半年就要成婚。”

  “他大概率是想为其置办一份产业,看上你家的地了。”

  陈兆云也觉得这个推测八九不离十,当即就说道:

  “我这就是找陈荣勋,把地卖给他。”

  陈继贤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卖,是送。”

  陈兆云惊讶的道:“啊,送?”

  陈继贤解释道:“他之前问你们买的时候,如果你们同意卖,还是能得一些钱粮的。”

  “可是现在他已经利用家族针对你们家了,就不可能再出钱。”

  毕竟他只是二房的族老,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动用家族力量针对某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白了,陈荣勋想陷害陈继成,得花钱贿赂其他人。

  他都已经付出那么多代价了,怎么可能还会出钱买地。

  这个道理并不复杂,陈兆云自然能想的明白,此时他心中只有怒火。

  “我们都是同姓同宗,他们为什么要如此陷害逼迫我们?”

  “宗族不是一直说,大家是在宗族的庇护下,才活下来的吗?”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陈继贤脸色复杂,道:“俗话说,亲不过五服,咱们和他们早就出了不知道多少服了。”

  “且亲兄弟都会阋于墙,更何况是我们。”

  原来所谓宗族大义都是骗人的吗?

  在他们眼里,我们和异姓人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他们才会肆无忌惮的欺凌迫害我们。

  陈兆云只觉得自己之前的信仰全部崩塌,心中似乎有一股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陈继贤看着他迷茫无助的样子,再次叹了口气,说道:

  “尽快拿着地契去找陈荣勋吧。”

  “记住,不能说请他高抬贵手,要说请他帮忙救你的父亲,这地是送给他的辛苦费。”

  陈兆云心中更加的憋闷,被人陷害了还不能说,还要求着将地送给陷害他爹的人。

  “七叔,我不懂,这世道为何会如此?”

  陈继贤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世道从来便是如此,将来你会懂的。”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这就是现实。”

  “回去吧,尽快将地送出去,否则可能又要节外生枝了。”

  陈兆云脚步踉跄的走出来,无数的念头一起涌出,在脑海里交汇碰撞。

  他只感觉头颅似乎要爆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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