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注视着你,难以说出口」
吃过午餐，稍微休息后，三人绕了一圈，现在来到了开放牧场的区域。
扭蛋机里有卖用来投喂动物的饲料。
千爱投入三枚百円硬币，扭了三只扭蛋，拆开后将其中两包分别递给真澄和澪。
“谢谢。”
“我不太想喂动物耶。”
澪看向悠悠咀嚼牧草的绵羊，稍微露出有些嫌弃的表情。
“不会被喷一脸口水吧？”
“安心吧，神户动物园里的动物都很亲人，很可爱的，澪姐姐刚才在室内区不是也见识过了嘛。”
“你是说那两只睡觉挡路的乌龟，还有挂在上空睡觉的树懒？”
“嗯嗯，大家都表现得很松弛对吧？”
“…也许是这样吧。”
澪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接过饲料，不过仍然露骨地显露戒心，和绵羊保持一步距离。
“啊，你们看！是羊驼，好可爱喔。”
在这里见到同为元秘鲁出身的动物，千爱立刻双眼放光凑近上前，缓缓将手掌埋进羊毛中。
“呜哇，好暖和，在秘鲁的话，羊驼毛制成的衣服很受欢迎呢。”
真澄也走到一只羊驼前递出牧草。
“怎么说呢，感觉比记忆里的要小只很多啊。”
“真澄上次来这里是多久以前？”
澪侧着头问他。
“小学四年级。”
“好久之前了呢，真澄小学时是什么样子。”
“和现在差不多吧。”
“诶，稍微有点难想象。”
澪微微蹙起眉角。
“明明是小学生却长得那么凶暴，犯规了吧。”
“噗咳咳！”
真澄原本一边心情愉悦地投喂羊驼，一边回忆往昔，突如其来的这句话伴随着冲击撞上他的背脊。
就仿佛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他勉强撑住险些就要往前跌倒的姿势，立刻转身。
羊驼鼻子动个不停，但还是忍住了喷口水的冲动，悠悠离开了。
“怎么了，真澄。反应这么大？”
澪一副若无其事的眼神看着他。
“谁叫澪突然语出惊人。”
“因为真澄其他的样子都很好想象嘛。”
脑海中浮现出小小的真澄背着双肩包，和现在一样表情文静的脸，澪的唇畔浮现温柔的笑意。
“人家之前一直没能陪在真澄身边确认真澄的成长状况，感觉好可惜。”
“澪的发言越来越痴女了。”
“我这次是说正经的成长啦！”
澪神情不满地嘟起唇。
“我其实很羡慕千爱妹妹，能和真澄成为青梅竹马呢，能每天早上跑到真澄的房间，掀开被子叫真澄起床…”
“不会有那种情况啦。”
“结果却看见真澄光着身子一脸惊慌的样子，枕边还摆着便利店买的泳装写真杂志，应该是昨晚看到一半忘记收起来，以及没有扔进纸篓的纸团…”
“…澪？”
“千爱妹妹虽然满脸通红，但依旧故作淡定地靠近，咽了咽口水：「笨、笨蛋真澄哥！快点起床啦！」，然后帮真澄收拾敞开的杂志，心里却想着：「咦？原来真澄哥喜欢这种类型的」…”
“差不多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吧，澪？”
“还没结束——此时的千爱妹妹已经意识到自己和竹马都在不知不觉中迎来了思春期，于是试探性地问道：「呐，真澄哥…你…那个样子…很难受吗？」”
“我和千爱差了三岁，怎么可能同时迎来思春期。”
“女生的发育要比男生早一些啦！于是，在那个夏天的早上，被好奇心驱使的少男少女…咿咿咿！为什么！真澄的恋人应该只有我一个才对！”
黑川澪在自己的想象里沦为败犬，不禁发出痛彻心扉的悲鸣。
“…下次麻美向澪推荐游戏的时候，你大可以拒绝哦。”
真澄叹了口气。
“居然手握着青梅竹马这张王牌却毫无进展，千爱妹妹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我倒是觉得，青梅竹马并不是那么好用的牌哦。”
“这是怎样？”
澪微侧螓首表示不解。
“虽然因时间而诞生的情感，天然在两个人之间维系起了一段亲密的情感，但反过来说，这也是一种束缚，要打破一段关系是需要勇气的，而且…”
“而且什么？”
“没什么。”
真澄摇摇头。
澪刺探似的凝望真澄的表情，片刻后点点头，露出微笑说道。
“我没有真澄那么纤细，只是在想，要是我和真澄是青梅竹马，我绝对要在真澄觉醒男性自觉的第一天就吃干抹净！”
“这明明就是痴女吧。”
“——吃干抹净？真澄哥和澪姐姐在讨论什么呢？”
千爱困惑地歪着头，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朝两个人走过来。
“没什么，只是在商量晚餐。”
“这样啊。”
千爱点了一下头，拿起手机看了时间。
“快要到闭园时间了呢，我们回去吧。”
“嗯。”
返程的电车上挤满了参观动物园的游客，真澄和千爱并排站在靠车门的位置。
澪则被两个乱跑的小女孩挤到稍远的位置，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两个瞧。
电车离开「计算科学中心站」，驶入光线渐沉的夕照街道之中。
距离他们来时的「三宫站」大概15分钟的车程。
沉默倏地造访，千爱静静垂下眼睫，像是在细细品味沉默。
过了好半晌，电车驶过「港岛站」时，千爱忽然轻声叫道。
“真澄哥。”
“嗯？”
伴着真澄的回答，千爱转过头来，翡翠色的眼眸直直地凝视着他。
“今天，谢谢你。”
她微微低下头说。
“…陪我一起出来。”
“应该是我谢谢千爱才对。”
真澄的双眼柔和地眯起。
“千爱有在认真准备动物的知识，拜此所赐，我今天也许要比其他的游客更靠近这些动物一点，真的很开心喔。”
“诶，真澄哥…”
千爱抬起头，脸上绽放出花菖蒲般的甜美笑容。
“话说回来，千爱今天动物园玩的高兴吗？”
“嗯，能和真澄哥一起出来，我很开心。”
也许是率直点头答应会很害羞吧，千爱的视线不由飘向车窗外，暮色中的街景在眼前快速流逝。
“所以我想，即便回去之后，也一定会很开心。”
千爱的唇角噙着笑意。
一片沉默再度造访于两人之间。
“说起来，真澄哥…”
“怎么了？”
“那个…”
千爱按捺不住张开的唇瓣，嘟囔好几句“那个”之后，最后还是欲言又止地阖上了嘴巴。
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依旧直视着真澄。
“如果是想去厕所的话，再有两分钟就到站了，千爱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真澄淡淡地说道。
“才不是这样呢。”
千爱不愉快地鼓起脸颊，接着仿佛察觉到什么，把紧张的情绪吐了出来。
“真澄哥也不怎么坦率啊，怪会拐弯抹角的呢。”
“我是担心直接提醒你时间不多，有话就坦率地说出来，反而会害你像豚鼠一样退缩。”
“谁是豚鼠啊。”
这名来自南美洲的少女鼓起脸颊闹别扭时，真的就像可爱的豚鼠一样。
“而且真澄哥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嘛。”
“没错，我已经有话直说了，现在就该轮到千爱了吧。”
真澄面露柔和的笑意。
“…真澄哥，好狡猾。”
千爱不依地嘟起唇。
“千爱想说的就是这个？”
“当然不是。”
千爱摇摇头，鼓起勇气开口道。
“我今天，一整天一直都觉得很开心很开心，所以…”
真澄似乎猜到她想说什么，笑着点点头。
“可以哦，我们以后也会一直…”
“——我真的，可以继续留在真澄哥身边吗？”
“诶。”
“下一站——三宫站——”
广播报站的声音在车厢内突然响起。
电车开始缓缓减速。透过面前车门的玻璃，真澄突然看到了正缓缓移动的车站月台。
“真澄哥，澪姐姐，再见。”
千爱和剩下两人在闸机前分别。
“喔，再见。”
真澄看着千爱离去的背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真澄？”
旁边的澪连叫了他好几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间走神了。
“抱歉，澪，你刚才和我说了什么？”
澪轻轻地摇头，过了两秒钟又开口问道。
“真澄在电车上和千爱妹妹聊了什么？”
“嗯，就是今天一起逛动物园，很开心之类的话题。”
“诶，是这样吗。”
澪眯起黑曜石般的美眸，微微勾起唇角，以别有意味的眼神望向身旁的真澄。
“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千爱妹妹当时的表情在我看来有点不对劲呢。”
“诶，是怎样的表情？”
真澄想请教澪身为女生的细腻视角。
一个人就算再怎么有同理心，应该也无法真正理解异性吧。
“嗯…”
澪手撑着下巴，想了想，说：
“欲求不满的表情。”
“这是在说澪自己吧。”
真澄表情古怪。
“总之就是有什么没有得到满足，心里缺了一角的感觉。”
澪边和真澄聊天边走出车站换乘，汽车头灯连成的闪闪光河，为她端正的侧脸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底色。
“曾经的我，也很了解这份心情呢。”
“…澪。”
看见她这副灰暗蒙上一层阴影的脸，会让真澄觉得很不好受。
当他觉得难以释怀的时候，澪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所以，今晚我要好好享受真澄的气味呢。”
“咦，澪未免也太积极了吧。”
有时候感觉她真的就像是一只黏人的大型犬一样。
“真失礼啊。”
澪一脸闹别扭地耸耸肩。
“真澄应该知道，我只会对你一个人这样吧，毕竟面对喜欢的人很难掩藏心意呢。”
“的确。”
真澄点点头，就见到澪不动声色地将脸凑了过来。
宛如一阵微风拂过，两人的唇交迭在一起。
“待会儿我也想好好见到真澄释放心意的样子呢，当然，我也会满怀感激地把它接住的”
“我衷心希望澪不要那么忠于欲望。”
真澄叹息。
“这全都要怪真澄总是刻意躲避，不如愿满足我啦。”
澪以嗔怪的语气对他说。
“关于这件事我的确有责任，我会在之后负起责任的。”
“负起责任…”
澪忽然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仿佛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
“难道说…真澄打算…？”
“不！我还有没有那种打算！”
真澄连忙澄清。
“也是呢。”
澪露出满脸笑意，点点头。
“我和真澄之间的爱，暂时还不需要其他人来打扰。”
“不，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啦…”
真澄的视线不由自主飘向四周，为了转移话题，他注视着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说道。
“澪要不要喝点什么？”
“好啊。”
澪很干脆地点点头，答应下来。
“要喝什么？热饮还是冷饮？果汁？”
真澄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拿出钱包，盯着闪着蓝光或蓝光，写着「冷饮」或「热饮」的按钮，思考着要买些什么。
等了良久，背后却没传来回音。
真澄纳闷地回头看，看见澪呆站在原地，似乎在想事情。
“澪？”
“啊，什么饮料都可以，比起那些，我有更想喝的饮料呢。”
澪如此说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咳咳咳咳咳咳…”
一口气喝了太多水，澪掩着面轻咳。
被异物堵塞的喉管急促地喘息着，沙哑的声线中裹挟着吞咽液体的粘腻声响。
“没事吧？就说不要喝得那么急了。”
真澄关切地问道，手绕到澪身后，轻轻拍抚着她纤细的背问。
“没事。”
澪轻轻撩起蜜金色的发梢，脸上潮红涌起，原本精心维护的发梢黏在脸颊上。
黑曜石般的眼眸被水光笼罩。
一不小心被真澄看见了狼狈的一面，澪干脆转换喝法，胆怯地伸出舌头，埋头不停舔舐清水。
不过这样喝水舌头好酸，取水面积有限。她急忙偷瞄一眼真澄的表情。
看见真澄的眼神依旧温柔，才放下心来。
四目对视，有一种羞耻的幸福在真澄心中甜蜜地漾开。
“澪真积极啊。”
“真澄喜欢这样的我吗？”
“嗯。”
真澄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会因为我总是太主动，而感到厌烦？”
澪稍微有些不自信地问。
“没那回事。”
真澄充满谢意地抚摸她的脑袋，顺着柔滑的金发一路向下，柔和的脸颊轮廓不仅光滑，还水嫩得像是会紧紧贴住一样。
如此尽心尽力侍奉恋人的女生，让人毫不怀疑，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妻子。
澪手上的暖意也将他的手包覆起来，为了让真澄高兴而努力着。
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房间的门不知何时，被稍微打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一双青蓝色的眼眸，与另一双紫色的眼眸，正从隙缝间幽幽注视。
“就是…这样…”
“这两个人居然…”
继承人小姐微微睁大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