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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四十)关东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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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3年9月1日。中午,北京,居仁堂。

  孙纲看了看房间里的金色座钟,重新把目光盯在了那座精美的地动仪上。

  “你确定是今天?”马月看着孙纲问道。

  “就是今天,”孙纲点了点头,“你那边都通知下去了?”

  “都通知下去了,在日本的咱们的人都早早的做了准备,很多人把家属都撤了回来。”马月说道,“我是在一个月以前就开始的。”

  “那我就放心了。”孙纲看着地动仪的龙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咱们这么干,日本人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吧?”马月想了想,又问道。

  “当然不会。”孙纲笑了笑,说道,“事实上,日本的一些地质学家和地震专家今年很早的就提出来了差不多的警告,但由于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一定会发生地震,因为近年日本政局一直不稳,日本政府担心让民众提前准备防震会导致大规模恐慌和社会动荡,所以这些个有关地震的消息都被当作‘别有用心的传言’而被日本政府和民众有意无意的忽视了。”

  “那就是说,现在即使有人喊马上地震了,日本人也不会相信。”马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原来是这样。”

  “日本人总习惯于‘报喜不报忧’,这一次就算是老天给他们的教训了。”孙纲平静地说道。

  “真要地震了,你打算怎么做?”马月从孙纲的眼光里明白了他在想什么,象是要证明自己心里的想法,她接着问道,“是见死不救还是以人道主义为重?”

  “当然不能见死不救,不过,这出手的时机么,可是有讲究的。”孙纲微微一笑,“天佑我华夏,给咱们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一个合法对日本重新‘洗牌’的机会,我当然要好好利用了。”

  “走吧,陪我去花园走走,一会儿该吃饭了,”马月走到孙纲的身边,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我已经通知了紫金山天文台地震观测站,有消息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咱们的。”

  孙纲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地动仪,起身和爱妻一起离开了房间。

  两个人刚刚来到花园里,便听见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清亮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东京,赤坂离宫。

  今天是立春后的第210天,即所谓的“二百十日”,就象西方人把13日星期五看成是不吉利的忌日一样,日本人也把“二百十日”视为不吉之日,这一天稻花飞扬。天气闷热,是台风的高发期,日本各地的民众都要在这一天举行祭祀典礼,祈祷不要发生风灾。

  今天和往年的“二百十日”一样,炎热而沉闷,连续两个星期的高温把东京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烤炉,虽然早上下了一场暴雨,但雨后的气温仍然达到了30多度,没有丝毫凉意。临近中午,天气愈发显得酷热难耐。此时从东京到横滨,关东地区家家户户的主妇们都点起了炭火盆,为家人准备午饭,在横须贺造船厂,根据《中日东京新约》由中国提供技术帮助日本建造的8000吨级新式巡洋舰“天城”号还在紧张的施工中,在听到午饭开始的铃声之后,身穿粗布制服的日本造船工人纷纷离开“天城”号尚未完工的舰体,去吃午饭。而在仿照英国白金汉宫建造的东京赤坂离宫里,22岁的皇太子迪宫裕仁亲王也在宫廷侍从的服侍下准备进午餐。

  而所有的日本人都想象不到,一会儿,会有一场怎样的灾难降临到他们头上。

  11点58分,一阵可怕的轰鸣声从地下传了出来。紧接着大地剧烈地抖动起来。

  裕仁刚要把一勺汤送进嘴里,脚下的大地猛地震动,他的身子一抖,勺子里的汤全都泼在了他的脸上。

  裕仁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故作镇静地将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用餐巾将上面淋漓的汤水擦掉,身边的侍从有些惶恐的拿着毛巾,想要帮他把脸上的汤水揩去,而这时,裕仁感到又一阵强烈的震动传来,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子似乎被连人带椅子从地上弹了起来!

  不光是他自己,此时此刻,裕仁身边的仆从侍卫们也全都和桌子上的盘碗杯具一样从地上飞了起来,然后重重的摔了下来,紧接着周围全是惊恐的尖叫声。

  从小就接受过防地震训练的裕仁从地上爬了起来,拼命的推开挡路的人们,向院子里的开阔地方冲去,而这时仆役侍卫和宫女们也明白了过来,跟着裕仁向院子里跑去。

  站在东京花柳界新桥区街道上的日本女特工小泽久美望着四周的景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刚才,脚下的大地突然发出了一阵阵恐怖的“嘎嘎”的声响,接着大地开始上下抖动起来,然后便是一阵紧一阵的摇晃。一向宁静沉稳的大地一瞬间没有了往日的平静,不断的左右摇摆,上下抖动、起伏,地面上的人们仿佛置身于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的一艘小船当中,根本无法站立,也无法走动。此时的人们完全听命于咆哮着的大地的摆布。人们被颤抖的大地抛向空中。非死即伤。侥幸没有受伤的人们试图逃出那些摇摇晃晃的房屋,可是双脚却根本无法挪动。一排又一排、一栋又一栋的房屋经受不住大地如此剧烈的抖动,纷纷倒塌,接着就开始燃烧起来。

  由于日本房屋多数为木质建筑,可怕的大地震发生的时候又正在中午做饭时间,家家户户都在生火做午饭,几百万个火盆和炭炉几乎全被掀翻,立刻引燃了这些用木头、竹子和纸修建而成的房屋。而随后而来的狂风席卷着燃烧着的柱子、草席和榻榻米,引燃了更多的房屋,形成了大片积的火灾。火借风势,风借火势,形成了炽热的火焰风暴,很多人瞬间便被这可怕的火焰风暴所吞噬。

  新桥区一向有“大欢乐境”之称,因为日本众多的艺ji都汇聚在这里,这里也是日本的情报交流中心地之一,可如今的“大欢乐境”却变成了烈火地狱,成千上万名日本ji女穿着艳丽的服装,脚踏木跂,和那些穿着暴露的外国ji女一道在街上一边拼命地奔逃着,一边发出刺耳的尖叫,许多人的头发和衣服都开始燃烧起来。

  眼看着又一群人在街上被狂风席卷而来的大火吞没,而巨大的火苗似乎正向自己卷来,小泽久美灵巧地闪身一跃。避开了火苗,但当她落到地上的时候,另外一件可怕的事发生了。

  脚下的大地突然裂开了巨大的缝隙,直接吞噬着地面上的血肉之躯。那些侥幸逃出了即将倒塌的房屋的人此时却又落进了大地的裂缝中!

  小泽久美的身子直直的坠向一处巨大的裂缝,几乎魂飞魄散的她完全是依靠长期严酷的特工生涯所培养出来的本能,双脚连点着裂缝边的岩石,几个腾跃又重新回到了路面上,她惊魂未定地站在了缝隙旁,不由自主的向下面望去,好多掉进缝隙里的人被喷涌而出的地下水活活淹没,没有被淹死的人则拼命的想从裂缝中爬上来。他们尖叫着互相推搡撕扯着向上攀爬着,有的人甚至是踩着落水者的脑袋在向上攀登,可是突然间,大地又将它的血盆大口闭合上了!

  看着混和着鲜血的泥水从合上的裂缝中出一道道红色激流,小泽久美心胆俱裂,她踢掉脚上的鞋子,开始拼命的向前奔跑,想要逃离这可怕的人间地狱。

  又一道巨大的裂缝在她面前裂开,一辆福特式汽车从街边猛冲了过来,驾驶汽车的人可能看见了前方的裂缝,拼命的想要刹住狂奔的汽车,但此时的汽车却根本不受控制,一头冲进了裂缝里,而就在这时,裂缝一下子合上了,小泽久美看着这可怕的一幕,耳边似乎能够听到汽车的钢铁和人骨的碎裂声以及车里面的人的惨嚎声。

  没有完全合拢的大地裂缝中不时传来撕肝裂肺的嚎叫声。小泽久美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向前猛冲,拼命的跃过了裂缝,而在她的脚刚刚落地的时候,身后的裂缝再次分开,喷出了高高的水柱,直直的射向地面,刚刚挤死在裂缝中的人们的残缺不全的尸体被强大的水流喷到了地面上,发出骇人的声响。

  小泽久美没命地向前奔跑着,她不断的回头,在街道的两旁,大地的裂口将一栋栋还没有倒塌的房屋撕成了两半,把屋子里的人全都吞没。她不敢再看下去了,现在的她,只是被求生的本能所驱使着。

  大地震动发出的隆隆声、受伤者的呻吟惨叫声、没有受伤的人的呼喊声响成一片,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她好不容易来到一条宽阔的街道上,却被拥挤的人流堵住了去路。

  小泽久美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到处是开着汽车、骑着自行车和拉着人力车的逃命人群,有很多人的车上是他们从屋子里抢救出来的财物(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带着金银财物逃命,实在是了不起),滚滚人流将本来还算宽阔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逃命的人们相互拥挤着,叫骂着,有的人甚至开始撕打起来,而远处有一辆消防车想要向远处着火的地方前进,却被如同潮水般汇集而来的人流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一个身穿和服的五六岁的小女孩被人群挤倒在了地上,被拥挤的人们踩得哭了起来,而周围的人们对脚边的她视而不见,小泽久美猛地扑了过去,挥拳连击,将小女孩身边的两个日本男人打倒在地,俯身将小女孩拖了出来,抱在了怀里。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所有的人都发出惊恐万状的喊叫,汇集成巨大的喧嚣声,震耳欲聋,小泽久美抱着小女孩,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她开始一步步的后退,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小女孩懂事的在小泽久美的怀里停止了哭泣,瞪着晶亮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周围的惨象,任由小泽久美抱着她奔跑。很快,小泽久美来到了一处空旷的高地上,精疲力竭的她放下了怀里的小女孩,小女孩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看着周围。

  小泽久美使劲让自己的呼吸均匀起来,她定了定神,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当她看见即将要上演的另一幕惨剧的时候,不由得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小女孩注意到她那恐惧的表情,刚想转头去看,小泽久美将她抱在了怀里,用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随着大地的不断震动,远处的山也跟着颤抖起来,紧接着,山上的一座茂密的树林一点一点的从山上滑了下来,越过一条山坡,向在街道上拥堵着的人群直直的碾了过来!

  随着山崩地裂的声音以及震天的惨嚎和痛苦的尖叫声,小泽久美不敢再看下去,她轻声的啜泣着,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一切似乎全都沉寂了下来,小泽久美松开了掩住小女孩眼睛的手,睁开了眼睛,向刚刚发生滑坡的地方望去,只见刚刚拥挤在那里的人群已经全都消失不见了,原来的街道和周围的房屋也都没有了,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处充满了树木的林子,只是很多歪歪斜斜的树下正不断的向上喷涌着红色的液体和泡沫,证明了刚刚这里发生过极为可怕的惨剧。

  “大家去了哪里?”小女孩看着周围变得寂静下来,脸上现出了惊奇的神色。

  “你不用知道了。”小泽久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和额头的汗水,看着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幸子。”小女孩看着小泽久美答道。

  “那好,幸子,从现在开始,别多说话,和我一起走吧。如果我们幸运的话,就能够到达安全的地方。”小泽久美起身拉过小女孩的手,“不要害怕,也不要紧张,看到了可怕的事不要尖叫,因为那会使我害怕和紧张,明白吗?”

  “好的。”小女孩听话地点了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小女孩话音刚落,她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远处的另外一个地方,她惊恐地张大了嘴巴,但可能是立刻想起来了刚刚小泽久美叮嘱过她的话,生生的将自己可能发出的尖叫声止住了。

  小泽久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列扭曲断裂的火车与一堵地震造成的泥水墙撞在了一起,在泥砂的搅拌推动下,飞快地滑进了远处的山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这又一幕突如其来的惨剧,小泽久美似乎变得有些麻木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拉着幸子的手,向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刚刚肆虐过的大地似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小泽久美和幸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坡边走着,两个人一路逃命,全身满是污垢和泥水,疲惫不堪的小泽久美带着幸子来到了一条河边,俯下身子,用手捞着河水,洗着满是污泥和烟垢的脸。

  清凉的河水让她们俩感觉到清爽了许多,可能是孩童天性的关系,幸子的脸上居然现出了天真的笑容,但当她的目光落在河面上的时候,她脸上的可爱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惶惑。

  宽阔的河面上,正漂浮着一具具残破的尸体,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有,他们的身边,则是破碎不堪的各种衣物。所有的一切顺着流水缓缓的向下游漂去,仿佛这条河是传说中的三途冥河。

  “我们走吧。”小泽久美深吸了一口气,拉过了幸子的手。

  夜深了。

  “大火居然还没有灭。”在日光行宫里的大正天皇望着远处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的火光,发出了一声粗重的叹息。

  “消防队已经全都出动了。”一位近臣想要宽慰大正天皇,“也许大火很快就能扑灭。”

  “没有用的。”大正天皇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在火灾发生后,火势就变得难以控制,而地震带来的冲击波又在这一地区激起了巨大的狂风,将失火地区变成了一片火海,风助火势越烧越烈。不仅如此,狂风还把火种向四面传播。火种传播到哪里,哪里便燃起冲天大火。工厂在燃烧,学校在燃烧,居民住宅在燃烧…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整个东京城被烈火吞没,仿佛天在燃烧,地也在燃烧。烈火蔓延之快,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而在烈火蔓延过程中,凡遇易燃、易爆的物品,不是发生大爆炸,就是火焰冲天。由于大部分地区的房屋已在大火前被地震差不多全部夷平,因而大火可以畅行无阻。东京等地的消防队一开始便倾巢出动,准备同火魔搏斗,但由于地下自来水管道遭到破坏,根本找不到水源。消防队员自然无法赤手空拳同大火搏斗,更加之倒塌的房屋已将各条街道堵塞,加上逃难的人流的雍堵,消防车根本无法通行。消防车进入火场后也寸步难行。面对大火和面对地震一样,消防队员们也束手无策,只能任其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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