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沉重而压抑。
她在黑暗里努力瞪大眼睛,无法传递出去的视线满是迷茫与不知所措,那句话落入耳中的刹那,心跳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后才又再次启动,但不清楚是否错觉,它似乎突然变得很无力,就像这刻,她想要撑起身,胳膊却软绵绵地动也动不了。
“…是吗…”
除了愣愣地做出这样的反应,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大脑一片混乱,有很多念头窜了出来,可是却没有半点条理,纠结的如同一团乱麻。
“那…很好啊!”
她努力想笑,却笑不出来。
忽然很庆幸这刻的黑暗,黑暗遮住了她的眼睛,也同样掩盖了她的软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一样的痛,鼻头酸楚地透着一股冰凉。
突然的,眼泪落了下来。
她用力咬住嘴唇,不让心痛引动的呜咽冲出喉咙,眼泪无声地流着,直到某一刻,一只冰凉小手摸索着触碰到她的脸。
她像被烫到了一样,慌忙偏开脑袋,但已经晚了。
对面响起允儿轻柔的声音:“姐姐哭了?”
“没,没有…”她想要反驳,但那只手又摸了过来,摩挲过泪渍流经,触手湿漉的颧骨,摸到眼窝,捻住一颗刚刚从眼角滚落的泪珠,想来,她一定感觉到了它的温度。
随后,那只手揽住她脖颈,把她抱进怀里。
“允儿…?”
“嘘姐姐哭吧。心里难受,哭出来会好一点。”
允儿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但女孩距离能够安慰人的年龄委实差了太远,平时又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陡然做出这种成熟的动作,实在无法令人信服。淡淡的荒谬感升了起来,泰妍抬起头,哭笑不得地拍开女孩的手,嗔道:“干嘛啦!”
“姐姐不是想哭吗?我安慰你啊!每次我哭的时候,oppa就会这样。然后我就不再想哭了。”
“…等你像oppa一样大的时候再说吧!”无奈地推开允儿再次想揽过来的拥抱。泰妍吸吸鼻子。
被她这样一打岔,什么伤感都不见了,抹去眼泪,翻了个身。泰妍平躺在床上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没有听到她的抽泣了。允儿也不再说话。周围安静的只能外面的风声。
过了不知多久,泰妍才又听到允儿说:“姐姐,你为什么哭?”
泰妍没有回答。因为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哭,只知道当允儿说她爱的是安俊赫时,强烈的情绪便猛地涌了上来,痛苦、感伤,其中还夹杂一些别的念头,分不清也辩不明,莫名其妙地流了眼泪。
允儿似乎也并没有想到从她口中得到答案,问题问出后,不待她回答,便继续说道:“其实前几天我也哭过呢!哭的很伤心,用了一大盒抽纸,眼睛都肿了。以前不懂得爱情,总以为是很浪漫的事情,像电视里,电影里演的那样,男孩子骑着自行车载着女孩子,身边的稻田和远山慢慢后退,白云舒卷,裙角飞扬…等到真爱了一个人才知道,原来那么童话的场面很少见啊,特别是爱上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
“…”泰妍转过头,张了张嘴。
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她还以为…
黑暗中,允儿看不到她的动作,女孩翻身再次抱了过来,一手搭上她胸前。
她的心脏在那只手掌下跳动,随后,女孩小小的脑袋也贴了过来,枕着她的胳膊,听她的心脏声在耳边鼓动,轻轻说道:“姐姐,对不起哦!我偷偷看了你的日记,你也爱oppa吧?”
“我…”
“别否认,不然你为什么哭呢?”
泰妍哑然,嗫嚅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反驳允儿的结论,或者说,她根本无力反驳。
“姐姐,我们都一样…”
允儿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肩头的衣襟忽然有些温热,一片湿痕慢慢扩散晕开。
泰妍怔了怔,方才陡然清晰地认识到,她哭了…
林允儿懂得金泰妍的伤痛,谁又能懂得总以开朗示人的林允儿的伤痛?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它旋刮过大厦的棱角,偏斜的角度让它发出的风声悠悠荡荡,忽远忽近,充斥着所有的方向,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呜咽。
黑暗中,城市里一些灯光随夜深而逐渐熄灭了,黑暗又扩大一分…
科学上解释爱情,认为它是由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和复合胺发生的一系列化学反应主导,多巴胺提高人的注意集中力,清晰人的行为目的性,去甲肾上腺素则营造出诸如心慌意乱、茶饭不思的“爱”的感觉,最后,复合胺深化这种“爱”的意志,辅助催产素和睾丸素催动性行为的发生。
这种有着明确分段,以及关系层层递进,有脉络可循的爱情论,不像马克思主义哲学,又或者更为晦涩且不可捉摸的唯心主义哲学解释爱情那样,混乱得让人难以理解,因此最近颇受人们推崇。
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复合胺可以分别代表爱情进展的三个阶段,用词汇来表达,可以用三个词简略概括:好感、钟情、爱!
用它们做一个表格,可以清晰地标明每对男女之间处于什么样的阶段,在林允儿心中,她的爱情已经受到复合胺的影响,而在金泰妍心中,爱情刚刚进入去甲肾上腺素主导的进程。
但在她们之前,已经有人走完了所有步骤。
如果能够听到楼下房间里两个女孩的谈话,林秀晶多半会哭笑不得地联想,自己恐怕成了勇者将要打倒的恶龙,然后有些小得意,又有些感同身受地看着她们流泪。
不过现在她当然不可能发现,忙碌一天,直到现在才回来,去盥洗室那边换掉衣服,又卸了妆,泡在热水里刷去一天积累的疲劳,然后回到卧室。
安俊赫坐在床头,正捧着一本教材翻看,床头的小台柜上,还摊着许多拿回来的设计图纸,以及计算各种费用的清单。
看到他忙得现在都没睡,眉头都皱了起来的样子,她有些心疼。
虽然她知道即将成立的工作室,安俊赫有多么看重,所以也务求掌握一切,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但她怕这样下去,工作室还没成立,他自己先累垮了。
于是上床钻进被窝里,靠进他怀里的时候,她按住他想要继续翻动书页的手:“休息一会儿吧,有什么工作,明天再做不行么?”
“明天我还要去写字楼那边监督装修…”
“那里交给英俊表哥看着就好了,前几天我就想说你,写字楼那边的办公区只是过渡而已,以后等本部大楼建好,那里终究要舍弃的,现在这么上心做什么?”看到他都已经浮起的眼袋,她心疼地埋怨道。
“呵…”安俊赫无奈叹息一声,“虽然是过渡,但时间很长,昨天建筑公司那边根据我的要求,重新预测工期大概要一年,就算提前竣工,后续装修也要很久。练习室、录音室这些地方的装修都很麻烦,要特制的地板,特制的夹层,等所有都弄好,恐怕要一年半左右,但是这一年半,是我发展初期最重要的时候,一个好门面是必须要有的。”
每次都是这样,她从来都没办法说服他,反而会被他理由充足的说辞弄得无力反驳。
“好啦,都是你有理!”
面对她罕有的嗔怪,安俊赫无声一笑。
“写字楼那边还有多久能装修好?”
“一个多星期吧!”
“那,到时开业,你准备都叫哪些人参加典礼?”枕在他胸前,她昂起头期盼地望来,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安俊赫迟疑地皱皱眉:“金钟国、河智苑、宝儿、成诗京、刘在石他们是肯定要请的,其他一些关系普通的,不一定会过来,不过请柬也要送到,只是暂时不知道会来多少,sm公司旗下的艺人多半也都会来…就这些吧!”
“还有呢?”林秀晶越加专注地看着他。
他奇怪道:“还有什么?”
随后在林秀晶陡然黯淡的眼神中,哈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当然还有你!”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突然问这个问题,究竟在期盼着什么,他们的关系现在还不能暴露,可以预见的未来,恐怕很久都不行。目前没有合作的两人,也没办法同时出现在公共场合,没有意外的话,工作室开业典礼的日子,是未来一年内她和他仅有的可以同处一个镜头下,面对大众的机会。
听见他的话,林秀晶脸庞浮上黯然蓦地褪去,笑容明媚地抱紧他,咬着下唇:“又逗我…害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手指穿入她的发间,在她柔软的头顶吻了吻,安俊赫笑道:“傻瓜!”
她紧紧抱着他的腰,哼了一声,作为被欺骗的抗议。
经过这一段小小的插曲,这个夜晚没有激情,没多久,主卧的灯暗了下来,整个屋子也如大厦外的城市里,许多建筑那样陷入沉睡,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