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君杀
江轻衣坐在马匹上，身子随颠簸而起伏。
当三十万的铁骑，踏上大稷山脉，是副何等波澜壮阔的场面？
即便是当年踏平佛门千年圣地忘归山，北魏也不曾摆出如此大的仗势。
紫袍大国师与江轻衣并驾齐驱。
玄上宇面色平静，声音在铁蹄洪流之中亦可以清晰地听闻。
“陛下给了你将功赎过的机会。”
“若是这战杀了西妖，你便可免去切的刑罚，甚至还可加官封侯。”
江轻衣默默不语。
紫袍大国师轻声笑了笑：“我不会参与这场凉甲城死战，等出了大稷山脉，就是不死不休的场面，你无须留心那些兽潮，只需等西妖耗尽全部心力之时，亲自摘下她的那颗头颅，好祭任平生在天之灵。”
儒将轻轻嗯了声。
当年青甲，今日红甲。
他的眸子里并没有其他的色彩。
那柄木剑被他安身贴放，稳稳当当，这是柄脆弱不堪的木剑，却代表着世上最强大的股力量。
仇恨。
大恨无音。
江轻衣足够聪明，也足够冷静，所以他的仇恨，与其他人并不相同。
他看着那袭紫袍，被森罗道大殿下抓住了手，两人的衣袂如飘火般骤然闪逝，身形便幽幽化散，消弭于千军万马之中。
四万四千的十六字营当先，二十余万的大军在凉甲城之中缓缓跟随，江轻衣就在十六字营的核心区域。
他冷静地发布着道又道的军令，十六字营左右两翼分出万铁骑，从大稷山脉的两侧围绕旋开，向着山脉外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江轻衣恨极了自己。
三万六千的十六字营，就死在了自己的失误之下。
可若不是自己当时中了西妖种在凤雏上的妖蛊，又如何会让手底下的弟兄们，亡命在西域边陲？
如今骨子里的血冷静下来。
他更恨那个女人。
手段下，卑劣，可耻。
位堂堂的妖孽，居然在这种手段上祟。
堂堂之师，死之有愧！
任平生为自己而死！
十六字营也为自己而死！
这刻骨的仇恨，悲痛，每时每刻都在骨髓里深入，提醒自己，大仇未报。
江轻衣不敢想自己还有复仇的机会。
他想杀了那个疯女人。
为任平生，为西关，讨回该讨的人命，公道。
这很公平。
凤雏抬起头来，眼里片漠然。
这当然很公平。
杀人偿命，是世上最公平的事情。
十六字营奔行了很久。
江轻衣先前抬起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穹顶，云层几乎压到了凉甲城城头，片压抑，他心底却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杀吧。
杀光了，雨会把血都冲刷干净。
连同着罪恶，仇恨，业障，同冲刷干净。
他深深吸了口气，看到了片阴翳散开，眼前是开阔的平原。
如山如海的妖兽，在平原另外端，狂风肆意穿梭。
自己等待了许久，等到的那个女人身影，此刻站在根巨大的古柱顶端。
大稷山脉外是片平原。
再远处，就是那个女人所站立的废墟。
江轻衣不知为何，西妖身后的兽潮，距离她，竟是有如此遥远的截距离。
大概有五里地？
他只看到了西妖缓缓转过身，将目光移到了自己所在的大稷山脉之处。
然后天地之间，声闷雷。
那个女子倏忽从废墟古柱上消逝无影无踪。
只是短暂的瞬之间，十六字营当头的组铁骑，数十人刹那人仰马翻，崩开朵猩红血花，接着这个数字不断扩大，在息之内，如被杆长 （本章未完，请翻页）
枪捅穿，刹那捅了近十丈的距离。
铁骑当中传来盖过天地雷鸣的声朱雀戾鸣！
江轻衣的心底，似乎有双火红的眼睛，猛然张开。
他默默捂紧了红甲之下，藏在衣襟之内，胸膛更里处的那样物事。
砰砰响。
如战鼓，如闷雷。
是心脏的位置。
他想着玄上宇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此物，可诛西妖。”
江轻衣高声而喝：“结凤字阵！”
大稷山脉风沙斡旋，人血狂舞，来回飘掠。
左右两翼的大军杀至。
难以想象，在这样场蓄势已久的大战之时，那位西域主人居然自负到人杀入十六字营之中。
即便是宗师境界的大修行者，人也难挡数量破万的铁骑冲击，逃命还有线生机，若是正面对撞，毫无意外的会死于非命，而且死相极为凄惨。
剑修如此，炼体者同样如此，无论就是个杀得多些，个死得慢些。
再是妖孽的修行天才，也不可能在沙场上人抵抗百万师。
江轻衣本以为，妖族的二十万兽潮会很快将至。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
在西妖鼓气冲入十六字营阵内之后，远隔数里地的西域兽潮，居然无动于衷。
西域的兽潮，有二十万。
凉甲城的大军，有三十万，当头奔袭的十六字营却只有四万四千。
他皱起眉头，与西妖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十六字营的铁骑列出凤字阵后，已经锁住了如今的西域第人。
西妖梁凉，是公认的西域主人。
但她倒是从未称自己是棋宫宫主。
这点有些讽刺。
西域的主人，在冲阵之前，似乎扭头对着兽潮说了句话。
江轻衣隔着太远，不可能听见她说了什么。
当然不可能是让这些兽潮袖手旁观。
如今的局势，江轻衣反复确认之后，神情有些凝重。
妖族的兽潮，就像是堵巨大而凝重的城墙，堵在了五里地外。
这堵城墙，若是碾压过来，今日的大稷山脉，乃至明日，后日，直至决出生死，战出胜负，才有可能安宁下来。
而这堵墙，就这么停在那里。
不前进。
堵住了个人的退路。
那个人想要后退，就要杀穿西域的兽潮。
可那个人没有。
江轻衣眯起眼，看着愚蠢到冲入自己十六字营之中的西妖。
四万四千的十六字营啊！
这是何等的规模？
黎青大藩王经营了生的成果。
就算是棋宫的四位大圣齐至，也绝不可能从铁骑黑潮之中活下来。
那个女人像是疯子样，浑身上下迸发虚无火焰，妖气冲天，戾气纵横，向着自己的方向不断冲杀，像是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
妖火砰得声迸发，将方圆丈之内都燃成了虚无。
那个火焰中心的女人沉重地跺脚，再度前冲段距离，撞得铁骑血雾升腾，速度快如闪逝而过。
凤字阵的阵型被冲散。
江轻衣平静地后退，不断保持着距离。
他捂着红甲下，炽热跳动的心脏。
远方的兽潮，直至此时，依旧毫无为。
它们来到这里，似乎并无战意。
只是为了堵死西妖的退路。
仅此而已。
“妖族背叛了她么？”
江轻衣唇角有些戏谑的扬起，可笑又可悲地想，这个女人，若是妖族背叛了她，全天下，还有谁希望她活着？
自己想要她死。
陛下和娘娘也想要她死。
若是自己没有看错，远方兽 （本章未完，请翻页）
潮，白猿头颅上站着的，是叛出北魏的顾胜城。
顾胜城也想要她死。
操纵西域兽潮的，是八尺山上的白虎大圣。
自然也是想要她死的。
所有人都想要她死。
这样的个人，活在这世上，是件荒诞又可笑的事情。
红甲儒将轻轻吸了口气，望向在十六字营之中全力厮杀的西妖。
千条人命。
杀力骇人。
只可惜，她的妖气已经快要殆尽。
如今她拼命催动朱雀虚炎，窜出的，也不过是些零碎的火苗，沾染上片刻，燃烧之势已不如开始之时猛烈。
人力有时尽。
妖也不例外。
江轻衣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她不向着远离大稷山脉的方向去。
即便她，能击溃大稷山脉的铁骑，也终究免不了，要对抗叛出自己麾下的旧部。
他有些疑惑。
不知西妖究竟在之前，对顾胜城说了句怎样的话。
竟做出了如此愚蠢的抉择。
下刹那，声巨响，让他的思绪飘然拉回。
江轻衣看着时间变得极度缓慢，自己座下的铁骑炸开成为血块，在放缓了无数倍的时间之中，将自己猛烈地震开。
缓慢的扭动头颅。
无数血花，在刹那“极为缓慢”地崩裂开来。
天地之间，乌云苍穹，天心开出道巨大圆形光柱。
直抵大地。
以西妖为圆心。
沛然不可阻挡的巨力。
方圆五里之内，所有的马匹，瞬迸碎，化为千块万块的碎尸块。
时间恢复如常。
平原大地片猩红。
最擅铁骑冲锋的十六字营，座下所有的马匹，全都迸裂，大部分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只是在前冲的过程之中化为血块，接着呛然跌倒，连同甲士同重重砸在地上。
江轻衣同样跌飞出去。
他在地上滚了数十圈。
最终双手撑起自己，怔怔看着悬浮在空中的那个女子。
披肩红纱如两只巨大羽翼，周身流淌层赤红火焰，缓缓拍击虚空。
她的头顶，如天书翻动，神威不可抵挡。
赤足踩踏虚空的西妖，缓慢扫视圈。她漠然扫视着这五里地，看着猩红片的大地，十六字营的坐骑暴毙而死，惨象片。
平原血红。
她是山海经的主人。
也是妖的君主。
八尺山上，八尺山下，只要是妖，只要是兽。
便尽皆臣服于膝下。
五里之内，是自己催动山海经之后的君主领域。
君要你死，你如何不死？
（ps：码完今天这章，其实已经有些疲倦了，但有些话想说，是免费的，大家放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