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诺城一离开桃源,林笑非就被莫承允解开了穴道,哪知只听完白诺城安然离开的消息,林笑非当夜就辞别了莫承允和林碧照,搬出了太白山,在距离太白山五十多里的景秀山中买了一座“鹭岳山房”,就此安家!
此举立马惹得柳明旗一阵抱怨,夜深人静的鹭岳山房中,柳明旗怒气难掩,略有些质问的口气说道:“笑非,如今你搬出太白剑宗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跟剑神划清界限?难不成你连剑宗的宗主之位也不要了吗?”
林笑非微微垂头,说道:“我生死都是剑宗人,只是不愿在太白里住罢了!至于宗主之位,本就不是属于我的,舅舅还是不要想了!”
闻言,柳明旗更是急了,说道:“你说的什么话,如今天下这样的乱,若没个依仗,我们如何在江湖立足?舅舅知道,是舅舅以前惹得那些事最近给你添麻烦了,给你在太白丢脸了,可…可你也不能说走就走啊?”
听了这话,林笑非的情绪缓了许多,又道:“舅舅哪里话,你我既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笑非的事,过去了就不提了!我离开太白,也并非因为舅舅,而且只要我在,就不会有人伤害到你和霜儿!”说着,又看向身旁的温静霜。妻子向来对他极为谅解,也上前一把拉住柳明旗的衣袖,劝解起来:“舅舅,你便不要多心了,笑非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只要他开心,在哪住不都一样吗?”
柳明旗见状也知木已成舟、无可奈何,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咽下…
破军关,乃是大周除了巨雄关之外的第二大城关。城厚三丈八,高五丈有余,城墙方圆九十多里,关内香城乃是有名的大城,人口数十万,真可谓是雄关巨城。此时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正有一老一少两个商人打扮的男子走在城中,混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毫不起眼。
这时又有一个青衫少年,转过一个巷道,挤开密密麻麻的人群迅速靠拢,对那中年男子作揖道:“长老,属下一路跟着,离忘川一行已暂时住在了城中的听香别院,距此不过一二里路,拐过两个街口就到!”
那中年男子满意地点点头,这时偏左的年轻男子看了看川流不息的人群,转头问道:“长老,这里人多眼杂,既然我们已进入城中,要不就去拜访离忘川苏掌门,然后跟她们一起回巴蜀?”
原来这一行三人,正是天一剑窟的另一队。几人依沈云涛的嘱咐,整整七天七夜从不走官道,只沿山间小道行走,白天藏身山洞树丛,夜里行走,如此果然一路安稳穿过破军关,进了香城。
长老江镜思忖片刻,摇头说道:“既然这一路还算安稳,我等又乔装改扮了,就先不要主动去拜访苏掌门,毕竟人心难测。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可距离他们超过三里,一旦遇到危险,再向他们求援也不迟!”
那两名小弟子想了想,都觉江镜果然老谋深算、思虑周全,连忙称道:“长老所言极是,如此确实两全其美,妙的很!”江镜点点头,吩咐道:“走吧,我们还是混在人群里,在听香别院附近寻一处客栈,暂时住下来再说!”
两个小弟子连忙点头应诺,走在前面领路,不多时已看见一座名叫“醉云楼”的客栈,立马招呼掌柜安排了一间上好的客房,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好好洗漱一番,这才吩咐小二送来了一桌酒菜。
酒菜上桌,两个小弟子一路餐风露宿,早已偷偷咽了口水,却不敢动筷子。江镜对着一个弟子抬了一下头,那弟子瞬间会意,点了一下头,便挨个夹了一口吃下,又等了半晌也不见有毒,江镜这才放心的点点头道:“吃饭!”
随即三人便动筷用饭,等三人吃饱喝足,外面却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一个弟子连忙站起来问道:“什么人?”
门外有人说道:“取东西!”
那弟子一愣,又问:“取什么东西?”
门人那人又道:“饱死鬼的命和一块玉!”
江镜和两个弟子瞬间从桌子底下抽出宝剑,一个弟子踏出一步,一剑劈下,登时就将房门劈成两半,这才看清门外的人。原来是个不过三十左右的年轻人,容貌俊朗秀气,穿了一身乌云碧水袍,负手而立,面带微笑。
江镜缓步踏出,将那弟子拉到身后问道:“阁下是谁?”
那男子缓步走进房内,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说道:“在下韩子非!”
江镜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将两个弟子拉在窗口,说道:“原来是扶幽宫第七高手,海云飞鱼——韩子非!”
韩子非看了看他,笑道:“我知道离忘川众人在附近,不过她们也救不了你们三人,你给我神玉,我给你们痛快;你给我找麻烦,你们就是死的麻烦!”
江镜咬咬牙,一掌震碎窗户将那两名小弟子扔了下去,两个小弟子哇哇叫着就砸在了人群里,身子顺势一滚就站了起来,江镜头也不回大声吩咐道:“去找离忘川的苏掌门!”
说罢,挺身就向韩子非攻去,韩子非微微一笑,将剩下的半杯酒随手泼去,常言道上善若水,可此时他泼出去的酒水竟然如暗器一样快,江镜瞳孔猛缩,连忙举剑格挡。
然而长剑不过三尺长,两寸宽,酒水这一泼出去,登时密如雨点,他能挡下的不过十之一二,雨点瞬间就在他身上打出几十个浅浅的血点,衣衫如同筛子一般,“啊”江镜疼的大叫一声,脚下步法却不敢停,飞速刺出一片剑花,韩子非脚下一点,瞬间化作一道残影,与他错身而过,同时飞速从腰间抽出一柄细长的软剑,一剑就砍断江镜的佩剑,划破了他的咽喉,江镜脸色惨白,一头栽倒在地,血这才喷了出来…
那两名弟子手持长剑,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大街上立马响起连片的惊叫和怒骂。韩子非纵身跃出客栈,在人群的头顶上穿梭飞遁,轻功飘逸,速度极快,原本就被两人撞得骚动的人群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两名弟子回头一看,见韩子非越来越近,其中一个阔脸少年一咬牙,转头对同伴说道:“小六,你赶紧去离忘川,传功神玉万万不能丢!”
说罢,也不等那弟子回应,立马转身跺脚跃出,直冲韩子非挡杀而去,他武功低微,如此也不过是挡臂挡车。韩子非冷笑一声,一剑劈下,剑光拦腰横扫而来,眼看就要将那弟子劈成两半,那弟子早已吓得全身发软,满脸惨白;正当此时,却突然凌空射出一道青光,登时就将那横扫而来的剑气击散。这才救下那名小弟子,韩子非一脚踩在沿街阁楼的围栏上,蹬腿就站在了一座酒楼楼顶。
这时又有一个面容清瘦的女子纵身跃上楼顶,与他迎面对立,正是离忘川掌门苏幼情,苏幼情盯着那柄细长的软剑看了看,皱眉问道:“乌云碧水袍,紫云软剑,你是韩子非?”
韩子非笑道:“苏掌门果然好见识,不知今日能否行个方便?”
苏幼情低头向那两名弟子问道:“你等是哪派弟子?”
那阔脸少年连忙躬身作揖:“禀苏门主,我等是天一剑窟江镜长老座下弟子,我们身上有了不得的东西,万万不能落在这恶人手中!”
苏幼情闻言一惊,她何其聪慧,自然明白那了不得的东西正是前几日刚刚从桃源带出的仙上仙剑的传功神玉。立马更是警惕了几分,但心中却无比忧虑:“若单轮剑法,我自认与韩子非不分伯仲,但是韩子非号称海云飞鱼,一身轻功独步江湖,只怕全天下也能排进前三,要挡他剑法自保不难,但是救人却有心无力,看来只能先下手为强,将他死死缠住,等城中守军过来,以长弓劲弩密集射住,怕是才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这电光火石之间的思忖,就已下定了决心,登时化作一道清影掠去,双手或推或划,立马就有几道剑气凭空射出。韩子非眉间微挑,朗声笑道:“早听说蝉潭心剑飘渺无痕,神异非常,正好领教一番!”
说罢,凝神屏息,耳听八方,只凭风声和气流捕捉飘渺无痕的心剑。突然耳边风声乍起,手中紫云软剑迅即点出几剑,只听几声炸响,酒楼的青瓦瞬间被震城碎片,向四面八方射出,快如暗器。乒乒砰砰落的满街都是,片刻就有几个阁楼上的看客遭了殃,立时头破血流、哀嚎连天,楼下看热闹的人立马都惊叫着跑远。
两人剑法越打越快,顷刻间已拆了几十招,酒楼屋顶剑气纵横,瓦砾横飞,没过片刻就有几根横梁被射穿,眼看酒楼嘎吱嘎吱直响,已摇摇欲坠,果然没过几息,酒楼轰然坍塌,瞬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烟尘片刻就笼罩了半条长街。
突然,一条人影从烟尘中射出,正是韩子非,这时又听苏幼情一声清喝:“小心!”已飞身追了出来,但韩子非却不再反身与苏幼情纠缠,俯身就像那两名小弟子冲去,吓的两人在人群里惊叫着到处乱撞,他轻功超绝,眨眼就如雄鹰扑兔,俯冲而下…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眨眼间就有十来个身着铠甲的兵士冲了出来,正好看见俯冲而下的韩子非,都吓了一跳,不过好在平时都训练有素,也不惊慌,缰绳一丢,立马弯弓射箭。立时就射出几十只箭,密密麻麻,箭矢与韩子非相对射来,速度更是快绝,眼看韩子非就要被射成一个马蜂窝,血溅当场,长街上已有胆小的姑娘惊叫着捂住了双眼,哪知韩子非冷冷一笑,身子左扭右闪,长剑又挑又挡,竟然滑溜地全数避过,接着一剑劈出,片刻就将那十几个兵士连人带马劈成两半,血溅长街,同时一手一个就提起两个小弟子向城墙飞去。
这时城墙高处的兵士早已看出情形,号声立马响起,一时间满城皆惊。不管是城墙上,还是城中巡视的兵士立马闻讯赶来,这时韩子非仰天大笑一声:“哈哈,扶幽宫韩子非在此,看谁能拦我?”
张狂之姿不可一世,破军关守将一听韩子非之名,皆大惊失色,站在城楼上就指着他吼道:“逆贼找死,众将士听令,这逆贼轻功绝顶,随我乱箭齐发,死活不论!”
“是、是、是…”城中各处立马响起千百道回应,马蹄声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韩子非提着两人在城中各处飞奔,竟然仍将毫无负担的苏幼情甩出几十丈远。
“咻咻咻…”凡是韩子非所过之处,立马从下方的长街中射出一蓬又一蓬密密麻麻的箭矢,箭矢带起风声呼呼作响,把酒楼妓院的屋顶射穿了一个又一个,街上的人群、货摊被撞伤撞翻的更不知几何,全都乱作一团,然而却始终晚一步,根本追不上韩子非的身子。
“哈哈哈!”韩子非放声狂笑,在城中各处阁楼上肆意飞纵,却无一人能拦他分毫,他一脚踏碎一座六层八角楼顶上的青木瑞兽,纵身就踏在了城墙上,他在如同悬崖绝壁的高耸城墙上飞奔,简直如履平地,箭矢射出一批又一批,沿着他掠过的痕迹,在城墙上射出一条漆黑的箭矢河流,他却像是一条滑溜的飞鱼,竟然无一箭沾到他的身…
突然韩子非身子一顿,将那两名小弟子向后抛出,那两人顿时吓的脸色雪白,心都要跳了出来,片刻只“啊”的两声惊叫就被射来的弩箭穿成了马蜂窝,死死钉在了城墙上,这时一块月白的美玉从一个弟子的怀中滑落了出来。
韩子非大手一挥,就将仙上仙剑的传功神玉吸在了掌中,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顿时大笑道:“哈哈,如此无上剑诀,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接着又对城墙下沿着长街策马狂追的兵士和正在飞来的苏幼情喊道:“今日之事已毕,改日再陪你们玩,苏掌门,你若再穷追不舍,下次见面就让你做在下的压寨夫人吧!”
说罢,右脚在城墙上一点,顿时拔高十来丈,跃出城墙就向破军关外掠去。苏幼情听见他如此轻佻羞辱,气得直跺脚,心中更是羞愤难当,堂堂离忘川掌门,加上破军关数万守军,竟然拦不住一个韩子非…
白诺城自从辞别了沈云涛众人,一路南下,至这日晚间才到了香城之中,不想刚进城中还没怎么打听就将白日城中大战的事听了七七八八,连忙按照听闻的路线,正好找到了正在听香别院给各派高手写飞鸽传信的苏幼情。
苏幼情见白诺城突然掠林院中,也是一愣,不禁问道:“白庄主,你怎么在此处?”
白诺城答道:“我在路上碰到了天一剑窟的沈云涛掌门,受他嘱托才一路追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不知苏掌门可知韩子非可能去向何处?”
闻言,苏幼情略惊,万万没想到原本还剑拔弩张的白诺城与天一剑窟如今竟然已经互相嘱托,化干戈为玉帛,想了想说道:“韩子非的轻功虽然惊绝江湖,但是剑法却堪堪与我相当,仙上仙剑又是当世最顶尖的绝学,料想他也不敢在中原逗留,想必定是一路驰骋尽快赶回十洲海云边,等回到了将心岛再潜心修炼!
白诺城垂头深思片刻,也觉推测在理,又道:“自从当年的大战后,十洲海云边与中原诸多海路皆已断绝,如今怕是只有瀛洲东南角的枫林渡还有史家的大船敢出海!”
苏幼情点头道:“确实如此,史家乃当今中原四大家之首,不管江湖还是朝中都人脉甚广,又深受当今陛下器重。也只有他们的商船才可出海,至于每年千百条大船最终到底去了哪,又载了哪些船客,怎能一一查清?”想了想又问:“听白庄主所言,莫非你想去追?”
白诺城点点头,道:“仙上仙剑神妙无比,决不可落入扶幽宫之手,否则后患无穷!韩子非轻功绝顶,我自认不是他的对手,不过若是能查出他在哪支船队,一旦船入大海,到那时四野汪洋、茫茫无垠,脚下不过方寸之地,或许还有拦下的机会!”
苏幼情忖度片刻,也点头同意:“确实如此,这怕也是唯一能拦住他的机会!”
白诺城已站了起来,拱手抱拳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在下连夜就追去枫林渡!至于史家那边,还请苏掌门联系诸位同道从中协调,若…若去了还是晚了一步,便是潜上将心岛,在下也会把剑诀带回来的!”
这一句仿佛击在苏幼情心中软处,她顿时一愣,双眸中神采飞扬,忙站起身来回礼道:“白庄主大义,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若他真从枫林渡出海,会尽量拖延等到你去!”
白诺城点点头:“那就有劳苏掌门了!”说罢,在不迟疑,转身就掠出了院子,消失在喧闹的城中。苏幼情一直看着白诺城的背影,目送他离去…
丁冕已经回山,他的肩上扛着两口漆黑厚重的棺材,缓步走在千阶石上,青砖碎了一块又一块,却依旧难消他心头之恨、之痛。他日前已飞鸽传书给了古南海,昆仑三千多弟子已身着麻衣孝服在千阶石两旁伫立等待了整整一天一夜。
大雨磅礴,凄风凉凉,似在送别青华二老,丁冕独自扛着棺材走在石阶上,刚过一半,两旁的弟子突然拔剑指天,齐声怒吼:“杀,杀,杀!”
喊杀声惊天动地,将地上的积水震的如同沸腾一般。柳习风、杜若飞,曲凭寒以及陆氏兄妹等几个青华二老的关门弟子,身着麻衣孝服跪在石阶尽头,古南海和顾惜颜两人则并列站在身后。
顾惜颜的泪水混在雨水里滴了下来,轻声说道:“我去杀他!”
古南海摇了摇头,道:“太危险,等丁冕日后出关再说!”
顾惜颜态度坚决,又道:“师兄,昆仑之威不可犯,也等不了;二老冰封暂不下葬,一月之内,我必取燕英首级回来!”
古南海再要说话,却被顾惜颜打断:“妹妹此意已决,师兄不必再劝!”
闻言,古南海不再说话,只专注看着那两口漆黑的棺材,心中暗自悲戚:“再是英雄,也有迟暮之时!”
当晚丁冕就在古南海的喝令下开始闭关,而顾惜颜则独自离开了昆仑山,消失在雨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