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间不算大,中间的一张矮桌就占去了大半的空间,提前一步到来的堂岛真吾和大森宽分别背靠着墙壁盘坐在榻榻米上。
进来的安藤富三郎并没有先开口说话,而是在盘腿坐下以后,在房间略有昏暗的灯光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烟衔在嘴里。坐在一旁的大森宽见状,立即就拿出打火机给安藤富三郎点燃了香烟。
“真吾,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安藤富三郎吐着烟圈,终于是开了口。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说话的同时,堂岛真吾把烟灰缸推了过去。
“也是。”安藤富三郎笑了笑,弹了弹烟灰以后接着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之间也是二十来年的交情了。”
“大哥。你有话就直说吧。只要我能出上一份力的,我绝对不会少半分。”
堂岛真吾实在是懒得继续磨蹭下去了,直接单刀直入的问道,甚至连对安藤富三郎的称呼都变了。
安藤富三郎笑了笑,没有开口说半个字,只是对着大森宽抬了抬下巴。
“堂岛,你看看这个。”大森宽对着安藤富三郎点了点头,随即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大小和厚度都跟摆在矮桌上的烟盒差不多。
接过这个塑料袋,堂岛真吾打开来—看,里面是两板药丸,正面是透明的,背面则是铝箔封着,抛开没有的包装说明以及生产日期这些,咋一眼看上去,跟那些药没有什么差别。
拿起一板药丸看了看,不过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因此堂岛真吾直接问大森宽:“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你打开来看一看吧。”
“这是?”堂岛真吾闻言掰出一颗药,拿在手中看了看。
看着手中有些晶莹剔透的药丸,他想到了什么,霍然抬起头盯着大森宽:“甲基苯丙胺?”
“没错。”大森宽点了点头。
自己的猜测得到确定以后,堂岛真吾旋即把头转向依旧在抽着烟的安藤富三郎。
“大哥,我记得义父说过,我们是不做兴奋剂毒品这一块的吧?”
堂岛真吾的语气是相当的不善,已经近乎于质问了。
“没错。义父当初确实是这么说过。”安藤富三郎并没有否认,非常直接的点头承认。
“那么,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面对堂岛真吾的质问,安藤富三郎把抽到一半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当然是为什么钱。不然,真吾你觉得我会是为了什么呢?”
对于如此直白的回答,堂岛真吾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终究是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因为这个理由实在是太无敌了,太本质了。
老实说,像安藤富三郎这种高中就开始混社会,毕业以后也不去上大学而是正式成为暴力团的成员,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为了钱。
而且能够让幸田一家的成员支持的他原因也是如此,因为他安藤富三郎能够赚钱,能够赚到足够的钱维持着幸田一家的开支,这样以来大家自然是服气的。
只是,对于堂岛真吾来说,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安藤富三郎竟然在私下卖兴奋剂毒品,这真的是太出人意料了,让他沉默了半晌。
安藤富三郎看着沉默的堂岛真吾笑了笑,拿起烟盒驾轻就熟地倒出一根咬在嘴上,再用火点燃了香烟。
“真吾,知道事务所现在的收入情况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堂岛真吾沉默着摇了摇头。
“很不好,非常不好。”
听完这话,堂岛真吾皱起了眉头,自从他独立出去成立银清会以后,他确实是怎么来了解幸田一家的情况了,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算是“外人”了。只是听安藤富三郎的语气以及形容,似乎幸田一家发生了什么重大变化。
“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代不一样了啊。”安藤富三郎长叹一声,“这个时代已经不是我们当年了。那个时候,我们可以围着新宿KOMA剧场进行火拼。可现在呢?现在,别说动枪了,连动刀的事情都少了。”
用了的抽了一口眼,安藤富三郎继续说了下去:“你再看看我们现在的成员。你知道幸田一家里面,最年轻的是谁吗?”
“是谁?”
“小岛啊!”
小岛?
堂岛真吾抬起头想了想,很快就想到了一个符合的人物,他记得那个叫小岛的现在好像也有四十了吧。
“是不是很意外?”
堂岛真吾点了点头,确实是让他很意外。
“自从暴对法出来以后,我们现在是一年不如一年。当初还能靠着搞房地产建设来赚钱,可是自从经济泡沫以来,连房地产都不景气了。”
“可是,川谷和羽贺不是....”堂岛真吾提起来两个月前的例行会议上,因为地皮交易而起冲突的俩人。
“我这个当老大的,难道可以去抢他们的生意吗?”
面对安藤富三郎的反问,堂岛真吾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前面说过,堂岛真吾这帮人都是有事业分配的,比如堂岛真吾的银清会,他的主要业务是管理来日本打工的外国人,所以即便幸田一家是他们的上一级,但是也是不可以直接动手强抢的。
“有时候我还真是佩服你啊。我们这些人里面,也只有你最有眼光啊!”安藤富三郎说着说着,就对堂岛真吾鼓了鼓掌。
“大哥,你说笑了。我那个只是小生意而已。”堂岛真吾连连摆手。
“小生意?”安藤富三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说道,“既然是小生意,那么我们换一换怎么样?当大哥的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这个....”堂岛真吾也不知道对方是真开玩笑呢还是假开玩笑。
安藤富三郎看着堂岛真吾的囧样,一下子笑出了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开玩笑的,别当真。”
堂岛真吾也笑了笑,然后赶紧转移起话题:“那么大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卖这个啊。”安藤富三郎指了指丢在桌子上的那些药丸。
“嗯。”
“一年多了吧。”
“一年多?”堂岛真吾相当的吃惊,“那么义父他?”
“嗯。我一开始就跟义父说过,他也没有反对。”
看到对方点头承认,堂岛真吾的心情更加的复杂,他突然觉得不论是眼前的安藤富三郎还是现在正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幸田诚一,他和他们都已经是有一点陌生了。
这种陌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从他独立出来,成立了银清会开始吧,再把重心放在这一边以后,和幸田一家那边除了每月的例行会以外,其他方面的交流便越来越少了。
堂岛真吾靠在墙壁上沉思,就连安藤富三郎跟他说话都没有听到,知道对方伸手推了推他,这才回过神来。
“大哥,不好意思。刚才想到一点事情。”带着歉意的笑容,堂岛真吾赶紧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那么,大哥你说要我帮你,具体是要我做什么?”
“帮我找一批货回来。”
“找一批货回来?难道大哥你的货被人抢了?”
“那倒不是。”安藤富三郎摇了摇头,然后对着一旁的大森宽动了动下巴。
受到指令的大森宽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照片,然后推了过去。
“这是?”两张照片分别是一男一女,那个女人长得挺漂亮,而那个男的,堂岛真吾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是松本志笃。”安藤富三郎的手指点在那张男人的照片上。
“松本志笃?难道是上次那位?”
“没错。就是那次警察上门问的那一个。”
“这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堂岛真吾现在真的是糊涂了。
“我现在卖的这种兴奋剂毒品,并不是我自己制造的,而是从其他人手里进口的。”安藤富三郎顿了顿,拿起松本志笃的照片以后,接着说了下去,“这个松本志笃,就是之前我和那边的中间商。”
经他这么一解释,堂岛真吾算是明白了,原来安藤富三郎就是单纯的经销商,而这个已经死去多时的松本志笃,则是他和生产兴奋剂毒品方之间的桥梁。
只是,让他不明白的是,据他所知松本志笃这个人好像没什么资格会认识那种能够生产制造兴奋剂毒品的人吧。
想到这里,堂岛真吾旋即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我也不瞒你。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那方面的人生产制造出来的。”
“这不可能吧?”堂岛真吾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我骗你干什么?”安藤富三郎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丝苦笑,然后跟他仔细的解释了一下。
原来,一年多前的某一天,已经成功脱会的松本志笃通过原来的关系又联系上了安藤富三郎,希望他这位老大可以帮他一个忙。
一开始安藤富三郎是想要拒绝的,不过在考虑了一番以后,他还是答应了。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松本志笃找上他,希望他帮忙的原因竟然是他手里有一批甲基苯丙胺,由于他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销售,所以希望安藤富三郎可以帮帮忙。
对于这种事情,安藤富三郎一开始当然是拒绝的,毕竟当时的幸田一家是不卖这些东西的。
但是,经不住松本志笃所开的价格实在是低啊,他开出来的价格竟然要比市面上低三成多。在这种巨大的利益面前,安藤富三郎当即答应了下来。
虽然在之后,幸田诚一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考虑到当时幸田一家在经济上已经出现了不小的危机,因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销售这些东西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安藤富三郎。
而安藤富三郎在经过这一次交易,赚取了巨大的金钱以后,自然是不愿意就只做着一单生意,所以当手头的甲基苯丙胺即将要售罄的时候,他又联系上了松本志笃,向他表达了自己这边希望可以和对方长期进行合作的医院。
松本志笃那边也没多做考虑,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松本志笃每隔两周便会带一批货给安藤富三郎,当然前提是他先出钱。面对这种苛刻的条件,安藤富三郎自然是不愿意同意的,但是对面直接表示,如果可以先钱后货,那么他们可以把再把价格降一成。
面对如此巨大的利益,安藤富三郎自然是果断同意了,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原本他们之间的交易是很顺利的,每次只需要安藤富三郎先把付钱,然后再派人去松本志笃那边取东西就好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松本志笃竟然会在取货的前一天晚上,被人给杀害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导致已经把钱付了安藤富三郎收不到货了。
这下子可就让他相当难受了,毕竟生意没了还好说一点,但是那笔付出去的资金可是好几个亿,何况这笔钱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幸田一家账面上的。也就是说,如果不把这批货找回来,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将会造成幸田一家数亿的损失。在这种关键时刻,他是绝对不愿意这种失分项被其他人知道的。
所以,再三考虑以后,安藤富三郎才会找寻求堂岛真吾的帮助。毕竟,在他看来,自己的这帮义兄弟里面,出了大森宽也就堂岛真吾这个老幺是可靠的。
“大哥,据我所知杀害松本志笃的凶手已经被抓了,有没有可能是他顺手把货带走了?”
“不可能!绝对不会是他。”
安藤富三郎说的相当的斩钉截铁,这让堂岛真吾颇为意外,不由得询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个自首的人,是我让大森找的人。”
“啊?难道他不是凶手?”
“当然不是凶手!我要是知道凶手,我早就先上门去了。还会让他有自首机会?”
“那大哥你这是?”
“那帮警察整天查来查去,如果不让他们早一点结案。当时候,说不定就要把我和松本志笃的事情都给查出来。所以,既然他们抓不到凶手,那我就送一个凶手给他们。”
堂岛真吾久久没有开口说话,对于安藤富三郎的操作,他还是有点佩服。
毕竟,对于松本志笃的这桩案件现在已经是被破获的状态了,既然如此那么对于警方来说,肯定是不愿意再出来表示,其实凶手不是凶手。虽然警方可以解释一下,但是舆方面是绝对要批判他们的。所以,别说警方现在不知道自己抓错人了,即便是知道了也是绝对不会主动说出来的。何况现在这人都已经被法院判刑了,那么就跟没有人原因出面了。
所以,这件事情只要安藤富三郎不出面,主动自首被判刑的不出面,那么警方也好,检察院那边也好,也都会当无事发生。
“那么这个女的呢?”堂岛真吾拿起了另一张照片。
“她叫松村友理沙。松本志笃被杀的时候,她当时就在现场。”
“那她岂不是会看到凶手的模样?”
“应该没有。”安藤富三郎摇了摇头,“我找人打听了一下,这位当时并没有看清凶手。”
“那大哥你的意思是?”
“先找到这个松村友理沙,最好能够从她的嘴巴里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松本志笃手里的那批货究竟去哪里了?”
“我明白了。我会派下面的人去办的。”
“不要让我们的人去。”安藤富三郎赶紧提醒,然后向不解的堂岛真吾解释道,“不要让我们的人和松本志笃的事情扯上关系。”
“那?”
“你不是管着那帮来打工的东南亚人吗?从里面找几个手脚麻利的,把这个松村友理沙请过来。”
“我明白了。”堂岛真吾点了点头,随后补充了一下,“不过,大哥你要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找人联系一下。”
“没问题。我等你的好消息。”
安藤富三郎一脸满意的笑着,然后没在这边多待,很快就带着大森宽离开了。
留在房间的堂岛真吾抽出一个烟点上,灯光昏暗的房间内,被点燃的香烟忽明忽暗,烟雾缭绕中的堂岛真吾直楞楞的出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