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婉华院。
一个小丫鬟提着食盒轻轻叩响房门,听到里面人的应声,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清儿姐姐,我来给你送晚饭了,你身体好点了吗?”清儿是顾婉璃身边的大丫鬟,院中都小丫头都对清儿十分恭敬。
“已经好些了,这些日子麻烦你们了。”陈晴脸上覆着面纱,但隐约能透过面纱看到皮肤上的红肿。
小丫鬟将饭菜摆出来,乖巧的道:“清儿姐姐这么说可就折煞我们了,平日里都是清儿姐姐帮衬我们,我们照顾姐姐也是应该的。”
大丫鬟在院子里的地位仅次于主子,小丫头们只能听之任之,便是受了欺负也不敢说。
可陈晴始终如大姐姐一般对她们,不但教她们做事,闲暇时还会教她们认字,小丫头们都很喜欢她。
陈晴闻后笑笑,随口问道:“小姐最近可都还好?”
小丫鬟连连点头,“清儿姐姐放心,小姐好着呢,每日不是照顾小白,便是与王妃她们出去逛街,前些日子小姐还和王妃还去了太仆寺看北燕马呢!
听说北燕的马又高又壮,瞧着就威风凛凛。”
小丫鬟叽叽喳喳的与陈晴说着府中的闲事,陈晴含笑听着,十分耐心,小丫鬟也愿意与陈晴多说。
“柳小姐还时常来找小姐吗?”陈晴擦了擦嘴角,开口问道。
她对那个柳倩倩印象不算好,心里始终防备着。
小丫鬟认真想了想,“最近好像不怎么过来了,没有之前走得勤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最近的天实在太冷了吧。”
陈晴见院子没事,便略略放下了心。
在孙家人离开前,她这病都不打算好了。
虽然陈府与孙家无甚密切往来,可孙大人毕竟在徐州任职,若是认出她来难免麻烦。
她只得用药将自己弄得红肿不堪,免得被人瞧见。
小丫鬟收拾了碗盘离开后,陈晴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
陈大陈二兄弟给她传了字条,如今谢斌与赵楚皆在太仆寺任职,且两人关系越发亲密。
这看似是寻常之事,可陈晴却总觉的有哪里不对劲。
谢赵两家早已翻脸,可如今谢府频频对赵家示好,到底有什么企图?
而且,以谢斌的成绩纵使不能去户部历练,也不是非太仆寺不可,太仆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晴越想,越觉得心中惴惴,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望着窗外的一片昏暗,陈晴轻轻一叹。
她选择的这条路注定孤身一身,无人为伴,若是以前她应也会与顾锦璃这些人成为好友,护诉心事。
特别是顾锦璃,那真是个聪明通透的女子,若是能与她探讨一番,许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如雾里看花,什么都看不清楚。
柳夫人和方嫂子一直都是最后离开玉颜阁的人,方嫂子负责拢账,柳夫人负责清点货物,两人忙完之后天色已暗,就快要宵禁了。
两人辞别后,柳夫人脚步匆匆的往顾府的方向走,寒风打着旋拍在她脸上,冻得她不停的打着冷颤。
忽然,静寂的街道上传来马蹄哒哒的响声,柳夫人往里侧靠了靠,给马车让步,却没想到马儿嘶鸣一声,停在了她身侧。
一个长脸严肃的丫鬟掀开车帘,轻蔑的对柳夫人道:“上来!我家主子有事吩咐你!”
柳夫人眸光动了动,拢了拢外衣踏上了马车。
马车华贵异常,车内铺着厚厚的绒毯,摆着几个精致的手炉,将马车烘的犹如春日般温暖。
马车内除了刚才的那个丫鬟,还有一个通身贵气的女子,金钗罗裙,华丽的让人不敢张望。
蒋欣阮轻轻扫了她一眼,嘴角含着嗤笑,“时常听说良王妃对自己的舅父一家十分宽厚,可这般冷的天柳夫人竟连一辆马车都没有,看来所言不真啊。”
柳夫人低垂着头,小声回答:“是民妇自己不肯要,与王妃无关。”
“砰”的一声,蒋欣阮猛地拍响了桌子,目光冷戾,“我让你们来京难道是看为了让你们亲人团聚的吗?”
柳夫人将头深深埋下,似乎惶恐不已。
若非事关顾锦璃,如柳家这种小人物蒋欣阮根本不屑去看,她收回视线,冷冷道:“做人要孝顺,别自己过得好了,就忘了远在家里的父母。
徐州离京城不算远,你若忘了,我派你帮你去探望也无不可!”
柳夫人猛然抬头,眼里凝着深深的恐惧,她喉咙紧张的动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民妇没忘,只是…只是暂时不知从哪里入手。”
蒋欣阮并不理会她,只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指甲,语气冰冷,“事在人为,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若不想劳烦我去徐州,便给我机灵着点!”
蒋欣阮敲打了一番,便让人将惊慌失措的柳夫人赶下了马车。
离开了温暖如春的马车,外面的天气似乎更加冷了,凌冽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割在她的脸上,疼得人几欲要流出眼泪。
蒋欣阮的马车渐渐驶远,柳夫人脸上的慌乱尽数收敛,乌沉沉的眸子竟比寒风还要冰冷。
她的嘴角浮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拢紧了外裳脚步沉稳的继续前行。
她的父亲母亲的确在徐州,可他们的生死与她何干?
他们将她嫁给了柳毅清,毁了她一辈子,不过是为了给弟弟挣得娶妻的聘礼。
她恨他们还来不及,如何还会理会他们的生死。
回到顾府,柳夫人喝了碗热茶,坐在火炉旁暖着冻僵的手,眼中闪过一抹犹疑。
她虽不会真的将顾锦璃视为亲人,可若她们真能从顾锦璃手中讨到好处,她又何必舍近求远,与那些毫无关系的人来往?
直到目前为止,她还算满意顾锦璃一家的态度,不想与她们撕破脸。
虽然柳毅清是个废物,不过只要他不再作妖,她相信她迟早能取得顾锦璃一家的信任,甚至就连玉颜阁也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当初她斥责柳毅清觊觎玉颜阁并非是觉得此计不可,而是因为时机不对,他们初来乍到尚未与柳钰处好关系便去图谋人家女儿的铺子,不被赶出去就怪了。
但这件事并非不可图谋…
柳夫人正暗自思忖着,忽见柳毅清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她下意识蹙眉,冷声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了?”
“去倩倩的院子了!”柳毅清随口敷衍道。
柳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以前女儿是很嫌弃柳毅清的,这父女两怎么突然变得无话不说了?
她担心柳毅清带坏女儿,便道:“倩倩心思简单,你可别给她出什么馊主意!”
柳毅清眼睛一瞪,没好气的道:“你说的那叫什么话,倩倩是我的女儿,我还能坑她不成?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我们爷俩的事不用你操心!”
说完柳毅清便将靴子一丢,连脚都没洗便径自钻进了被窝。
柳夫人心口憋着一团火,若非柳钰对她这个弟弟不错,她有时真想弄死这个混账算了。
躺在床榻上,身边传来了柳毅清震耳的呼噜声,柳夫人的头脑却格外清醒。
她望着头顶的床幔,一双眼睛寒光烁烁。
想要得到玉颜阁,还要先将方嫂子挤走才是…
与此同时,陈晴接到了陈大的密信,约她出府相商。
能让陈大特意送信来找她,定然有要事。
于是陈晴便找了个借口出府,绕路来到了陈大陈二的院子。
陈晴每个月都给他们采购足够的柴米油盐,兄弟两不像最初那般狼狈憔悴了。
见陈晴脸上覆着面纱,陈二关切的道:“小姐,这药还是停了吧,是药三分毒,怎么也对身体不好。
孙家也不是什么大官,应该认不出小姐的。”
“如今京中形式紧张,还是小心些好。”与她所图谋的事情相比,莫说身体,她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你们唤我来此可是有什么发现?”
陈大点点头,开口道:“小姐一直让我们盯着赵府和谢府的动静,赵府一直没什么事,反倒是谢夫人最近时常往万佛寺跑。
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去诵经念佛,可她几乎每隔三四日便要去一趟万佛寺,后来属下跟上去看才发现谢夫人每次都会在万佛寺约见一些夫人小姐。”
陈晴挑了挑眉,万佛寺香火繁盛,如此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
陈大解释道:“属下留了个心眼,仔细打听了那些人家。
他们都是京中的官宦人家,但是那些夫人带出来的小姐却都是庶女。”
陈晴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她记得在良王府的乔迁宴上,谢夫人似乎就对各家庶女很是关注。
细细弯弯的柳眉紧紧蹙起,她忽的起身,神色冷肃。
“小姐,咋啦?可是有什么不对?”陈二一脸懵然的问道。
“我想,我可能知道谢府要做什么了…”
当初谢斌与赵文鸢的亲事能够继续,都是因为赵府手中捏着谢府的软肋,也就是关于徐州一案的证据。
如今谢府明明与赵府修缮关系,谢夫人却暗暗相看别府庶女,只怕她是在为谢斌相看,谢府很有可能想对赵府下手了。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赵府手中的证据是她最后的希望,她不能放弃!
“小姐,有什么需要我们兄弟两做的,您尽管吩咐!”陈大陈二拍着胸口走上前,一脸英勇无畏。
陈晴蹙眉深思,谢府不是她所能撼动的,现在还要让赵府自己多加注意才是。
“先想办法接近赵文鸢,把消息递给她。”赵文鸢是最了解谢斌的人,得先让她有所防范才是。
陈晴离开小宅院时有些心不在焉,此番虽有些紧张,但这也可能是她一直等待的机会。
胜败也许便在此一举了!
“这不是清儿姑娘吗?”方嫂子出门倒水正好看见陈晴,她虽覆着面纱,但熟识的人还是能认出她来。
“方嫂子。”陈晴轻轻点头示意。
“听三小姐说你吃坏了东西,脸有些红肿,可是还没消退?
我家老纪医术还行,不如让他给你瞧瞧?”方嫂子是个热心肠,对待陈晴这些人都像对妹妹一般。
“多谢方嫂子挂念,我的脸其实已经好了许多,就是还微微有些红,不碍事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陈晴便请辞离开,柳夫人从屋内走出,望着陈晴的背影道:“那不是三小姐身边的清儿姑娘吗?”
柳夫人轻轻扫了方嫂子一眼,不经意间问道:“这清儿姑娘聪明又能干,想来应是顾府的家生子吧?”
“这个还真不是,清儿如此都是靠她自己。
听说她好像是从徐州跟着三小姐回来的,她父母双亡,孤身一人,还险些被穷恶亲戚逼入烟花之地,是个可怜的姑娘。”方嫂子叹声感慨道,对清儿充满了怜惜。
柳夫人眸色愈深,轻轻喃语,“原来真是徐州人士啊…”
谢斌下衙后,照常去买了几样赵文鸢最喜欢的点心。
“鸢儿,醉仙楼新出了一道点心,你快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谢斌笑着摆好碗筷,亲自给赵文鸢夹了一块点心。
赵文鸢没动筷子,而是直勾勾的看着谢斌。
谢斌不解,放下筷子轻声问道:“鸢儿,你怎么了,可是我买的这些点心不合你胃口?”
赵文鸢身上已经没有了妙龄少女的朝气,她变得又沉又冷,与当初那个跋扈的侯府嫡小姐截然不同。
“谢斌,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谢斌先是一怔,随即无奈笑道:“你就是在想这件事?还真是个小傻瓜。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对你好还对谁好?”
赵文鸢伤透了心,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心里只装着情爱的少女,直接了当的道:“母亲最近见了好几个人家的小姐。”
谢斌眼中飞快掠过一抹幽光,却被他很快就掩饰下了,“你说这件事啊,府中二弟三弟他们年岁渐长,再过两年便该议亲了。
他们不是读书的料,成家定然会早,母亲这才提前为他们相看,若有合适的人家便直接定下,免得到时候没有合适的人选。”
赵文鸢将信将疑,她可不觉得谢夫人是个关爱庶子的人,可潜意识里她又想相信谢斌。
因为如今的生活对她来说实在来之不易,她不愿再次被人辜负。
“谢斌,你负过我一次,不能再负我第二次,否则我宁愿与你玉石俱焚,也不会放过你。”
谢斌牵唇一笑,将赵文鸢搂入怀中,“傻瓜,胡说什么呢,我们两个会好好的,会一辈子在一起。
你莫要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了,还是尽快给我生个儿子才是真!”
赵文鸢沉浸在谢斌的温柔之中,如同一个沾染了毒品的人,对谢斌依赖又防备。
谢斌对她很好,他已经改过自新了,不会再骗她了。
给她传消息的人定然别有所图,不能尽信。
谢斌一如既往的对她好,赵文鸢虽每每觉得不现实,却仍甘愿沉沦。
而最让她感到欢喜的是,她竟怀了身孕,她腹中有了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谢斌欣喜若狂,谢夫人也很高兴,给了府中下人厚厚的赏赐,更是送了一屋子的补品给她。
望着屋内堆积如山的礼物,赵文鸢轻轻摸着小腹,终于在这段恍惚的感情中找到了一丝真实感。
这是她和他的孩子,谢府如此重视,又怎么会想对她不利呢?
她虽不知给她传递消息的人是谁,但想来定然有所企图,还好她没有相信。
赵文鸢终于再次感觉到了幸福的滋味,经历过不幸之后,她越发珍视身边所有的美好。
为了腹中的孩子,她愿意放下以前所有的芥蒂,愿意重新开始生活。
只她没想到是,她正为怀了身孕而欢喜,却即将面临着失去另一个亲人的悲痛…
建明帝的骑射功夫虽不及平阳王等武将,但大梁是先祖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是以所有皇子自小都要学习骑射功夫。
听说北燕送来了几十匹健硕的宝马,建明帝不禁心痒,只想着待人将燕马驯服,他也要策马驰骋,看看大梁和北燕的宝马到底有何区别。
可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念头刚动,便被彻底断送了。
太仆寺传来急报,太仆寺中的马匹集体腹泻,有几匹马情况严重的甚至已经脱水而死。
建明帝勃然大怒,立刻命人去查,结果这一查便查到了赵楚的头上。
如赵楚这般走后门塞进太仆寺的人自然不能与其他官员享受一样的待遇,是以有时他要留下太仆寺值夜。
特别最近北燕送来的这些骏马更是太仆寺的宝贝,每日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盯着。
赵楚值夜时发现原本为这些马准备的泡黄豆有些发霉了,可赵楚急着喝酒睡觉,竟也没更换,直接将这些发霉的豆子都倒进了马的食槽中。
结果太仆寺中的马匹齐齐腹泻,整个太仆寺接连几日都臭气熏天,甚至还熏病了两个老臣。
建明帝的黑名单上还记着赵楚的名字,再一听此事皆因他而起,当即便下令将他关押了起来。
赵家人顿时慌了,此事虽不算重罪,但过错也不小,赵楚何去何从全靠建明帝一个人的心意。
如今的赵府已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没有人肯伸出援手,赵大人无奈之下只能求到谢尚书面前。
谢昆不但没推辞,反而痛快的一口应下,一面安抚赵家,一面进宫求见建明帝,为赵楚说情。
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谢昆苦叹一声,面带愁容,“此事有些难办,太仆寺中不仅有北燕送上来的骏马,还有陛下出行的御马,如今都受了牵连,陛下很是恼怒。
听我为赵贤侄求情,陛下还狠狠的斥责了我一番啊!”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赵大人一时惊惶无措。
他担心赵楚,另一方面他更担心这个不孝子会连累自己。
因为这个不孝子永宁侯府先是被降为伯府,后来又被陛下直接夺走了爵位,若是再遭一次重创,只怕赵府就要不复存在了。
谢昆也颇为苦恼,两人一时沉默无语,皆凝眉深思。
须臾,谢昆抬头看了赵大人一眼,眼珠微动,正色道:“亲家,有一事我不知该不该讲?”
“但说无妨。”赵大人此时早就没了主意,只盼着能有人帮他一把。
“想必亲家定然明白壮士断腕的道理,应不用我再多说吧…”
赵大人眼珠一凝,紧紧盯着谢昆看,眼中满是探查。
谢昆却并未察觉,只愁容满面的惋惜道:“若但凡还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愿如此。
文鸢有孕在身,若让她知晓定会伤神,可此番陛下雷霆震怒,根本容不得他人求情。
我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远不如从前,陛下如今只信任良王一派,可亲家也知道,咱们早与良王妃闹僵了,他们不可能出手相助。”
听谢昆提及赵文鸢,赵大人眼中的怀疑淡去。
谢府上下对这孩子的看重他都看在眼里,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谢昆应该也不会见死不救,更何况谢昆所言不假,他们早就和顾锦璃一家闹僵,别说帮忙,她们不落井下石便已是谢天谢地。
“咱们两府唇亡齿寒,所以我才劝亲家一句,切勿再各处周旋,若传到陛下耳中,只怕非但救不了赵贤侄,还会把你都牵扯进去。”
赵大人凝眉不展,这件事他不是没有想过,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不忍心就那么舍了。
谢昆抿了一口茶,重重叹了一声,语重心长的道:“永宁侯府乃是圣祖爷亲封的爵位,若非赵贤侄当初年少轻狂,做下了很多糊涂事,这福荫会一直承袭下去。
可亲家你一直本本分分,陛下也正因如此才只是夺了侯府爵位,并未夺了你的官职,可见陛下还是念着旧情的,亲家可不能辜负了陛下。”
赵大人并非没想过要放弃赵楚,赵楚屡屡让他失望,有时他恨不得宰了那个逆子。
可出事后他还想着到各处奔走游说,一是有些于心不忍,二也是他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凉薄之人。
可眼下当有人与他分析厉害,告诉他这是一条仅剩的退路时,他便不再用受良心谴责,心安理得了许多。
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没有办法了…
送走赵大人,谢昆嘴角漫起冷笑。
“父亲,看来他已经准备舍弃赵楚了。”谢斌从内间中走出,脸上挂着的是与谢昆同样阴冷的表情。
“他早就对赵楚失望了,我们只不过顺水推舟,帮他一把罢了。
事情照原计划行事,等解决了赵家我们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谢昆眼底泛出野兽般的狠意,已经到了奋手一搏的时候,他不能让任何潜在的威胁影响他们的计划。
“赵文鸢那边你还要稳住她,别让她发现端倪,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父亲放心,儿子会一如既往对她好,直到她死都不会让她发现我们的计划。”谢斌脸上已经全无先前的稚嫩单纯,取而代之的是如谢昆一般的阴狠毒辣。
谢昆对谢斌的改变十分满意,他抬手拍了拍谢斌的肩膀,欣慰的道:“斌儿长大了,为父甚是宽慰。
你放心,待大事定下,滔天权势尽握手中,你想要的都会得到!”
想到幻想许久的那一幕,谢斌冷然勾起嘴角。
他要在顾锦璃面前踩踏傅凉,让她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么短浅,让她知道,离开他是她今生最错的选择。
赵大人回府后并没有和赵夫人道明心中所想,因为他心里清楚,对于这个女人还说,儿女甚至比他更重要。
于是他假意悲痛,安慰着快要哭瞎的赵夫人,拍着胸脯承诺他一定会救出赵楚。
转身对外却只字不提赵楚之事,甚至在早朝时分供认不讳,一边愧疚自己教子无方,一面大公无私的让建明帝依规惩处,以儆效尤。
建明帝以为他在跟自己玩苦情戏码,心中毫无波澜,直接给赵楚定了一个好去处,送他去边关做匠军,负责挖战壕做苦力。
赵夫人闻后更是哭天抢地,赵大人也装模作样的急火攻心卧病在床,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舍了赵楚这个无用的儿子后,他该如何重振赵府。
陈晴听闻此事,立刻就可断定这些定是谢府所为。
她已暗中给赵文鸢传递了消息,却没得到任何回应,想来还是被谢府的花言巧语蒙蔽了。
陈晴心知此事不能再拖,立刻准备再行联系赵文鸢。
太仆寺中的马都吃坏了肚子,特别是北燕送来的那些马,本就有些水土不服,此番一折腾,不但损好几匹宝马,剩下的马也都无精打采,全然失了之前的精气神。
这也苦了太仆寺的一众官员,每日忙着伺候这些宝贝,一个个身上都沾染了洗不掉的马粪味。
轻则被夫人孩子嫌弃,家里夫人严厉些的,甚至直接将他们赶到了书房,严重影响了夫妻感情。
“顾兄,此时便看出你孤身一人的好处了,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嫌弃啊!”一友人拍着顾三老爷的肩膀,哀声感叹。
顾三老爷扫他一眼,冷冷道:“你若羡慕,回去休书一封,你我便可为伴。”
友人脸色讪讪,还想说什么,顾三老爷举起沾染着马粪的木棍贴近了友人的脸,吓得对方连连后退。
“顾兄,你这就过分了,斯文人说话不带玩屎的啊!”
顾三老爷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你不觉的这些马腹泻的有些太严重了吗?”
纵使吃了发霉的豆子,可他们早已给这些马灌了药,没有连拉数天还不见好的道理。
再这样下去,这些马就算治好了,也都废掉了。
友人嫌弃的拨开了木棍,颔首道:“此番的确严重了些,而且那些号称千斤难求的北燕良驹身子骨也实在太弱了,竟都一病不起,简直中看不中用,可惜此番白白花了那么多银子。”
顾三老爷拧眉看着那些精神萎靡的骏马,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都说北燕战马抵酷暑耐严寒,现在看却不是那么回事。
箫素得知建明帝的遗憾后,又贴心的提出了建议,两国之间可再行贸易,北燕愿再送来一些宝马良驹。
两国的贸易原本定为半年一次,此番距离上次不过一月,可两国百姓都对此番贸易都十分满意。
大梁得到了牛羊骏马,北燕也得到了一直缺乏的绸缎瓷器,两国百姓也都因此而增添了收益,加频贸易似乎也不错。
可箫素也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因为北燕土地多为草原,是以马匹对他们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无法一次性送往大梁太多。
希望两国能每月开展一次贸易,这样北燕就能化整为零运送骏马,不会太过吃力,而大梁照顾起来也更容易,以免出现如这次大规模染病的情况。
此计听起来两全其美,建明帝细细想过后,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便点头应下,准许两国每月开展一次贸易。
百姓听闻之后十分欣喜,牛羊马匹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吸引力,可北燕人喜欢大梁的绸缎瓷器还有手工制品,这些能给他们创造额外的收入。
一时间,大梁掀起了贸易热潮,各地百姓纷纷加入手工业中,如火如荼的局势颇有盛世之景。
良王府中。
顾锦璃与温凉和秦俢提出了自己的犹疑。
偏见是个可怕的东西,自从她发现箫素与她表现出的天真人设不相符后,不论箫素做什么,她都觉得箫素别有居心,哪怕如今箫素提出的都是对两国有利的事情。
每每想到箫素那不谙世事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玲珑心思,她便不得不多想。
此番太仆寺中的马匹发生意外,赵楚入狱,这些看起来无甚关系,可想到那日在太仆寺遇见的谢斌,她心中便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仿佛这些本毫无联系的碎片,实则却被一条看不到的线暗中串联。
秦俢轻轻颔首,“王妃所疑并非毫无道理,我亦有所怀疑。
事出反常必有妖,北燕马匹刚损,箫素便提出加密两国贸易,的确有些古怪。”
只目前为止他也看不出北燕的意图,两国的确因此保持平和,两国贸易也为不少百姓带来了受益。
秦俢手指轻敲桌面,若有所思,“最近江南的丝绸瓷器生意甚是红火,分外惹人眼馋,我也打算去分一杯羹。”
温凉本静默不语,闻言抬眸扫他一眼,“江南有动静?”
“不好说。”秦俢依旧那般慵慵懒懒,说话的声音永远如没睡醒一般。
顾锦璃有时觉得他们两个挺适合做朋友的,一个清冷,一个散漫,谁都别嫌弃谁。
“不好说的事情就只能亲自去看看,不过我走了以后,你们可不要太想我。
特别是王妃,你若是表现的很想我,阿凉会吃醋的。”秦俢笑得风流俊逸,简直就是男版苗洛。
被“调戏”习惯的顾锦璃只客气的回以一笑,温凉默不作声的起身,轻轻拉起顾锦璃的手,“我送你回去。”
语落,他侧眸看向秦俢,声音瞬间从春日变成冬日,“你在这等我!”
看着两人挽手离开,秦俢立刻闪身走人。
开玩笑,他这个人是有原则的,调戏了朋友妻,绝不多待片刻给人出气。
春寒料峭,寒风依旧凌冽,可落在身上的阳光却有着春日独有的温暖。
墙头蹲坐着两只大花猫,两只大猫相互依偎,缠绵的舔舐着彼此。
光秃秃的树枝上立着两只蹦蹦跳跳的灰色麻雀,轻轻啄着对方的羽毛。
这赤裸裸的暧昧让人不忍直视,秦俢收回视线,低下了头,两个刚到他大腿的小豆丁正坐在石阶上吃着糖人。
梳着一个小揪揪的男童拿着糖人喂着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女童,小女孩舔着糖人,笑得弯起了眼睛。
“壮壮哥哥,你也吃呀!”
白白胖胖的男童吸溜了一下快要滴下来的口水,认真摇头,“糖人是小女孩吃的东西,我们男人才不吃呢!
都给你,你吃!”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装满了崇拜,“壮壮哥哥真厉害!”
“吸溜!”小男孩吸了吸口水,努力的将视线从糖人上移开,咬牙道:“快吃吧,再不吃就化了。”
“噗嗤”一声,秦俢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不是怕糖化,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口水吧。
秦俢的美是男女老少通吃的那种美,小女孩的注意力立刻从糖人身上移走,呆呆的望向秦俢,“好漂亮呀,你是神仙哥哥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论多大年纪的女孩永远都会喜欢漂亮的小哥哥,上到十五岁少女,下到五岁女童。
而男子的攀比之心亦是自小有之,尤其是在面对心上人时,更是警惕心十足。
壮壮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挡住了小女孩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一脸严肃的道:“蝶蝶别看,我奶奶说了,听人家墙角的都不是好东西!”
“什么是听墙脚?”蝶蝶问的认真。
壮壮也答的认真,“你看,他站在墙角听咱们说话,就是在听墙角。”
秦俢:“…”
向来只有他让别人无语的秦俢第一次被说的哑口无言。
他的确一直很想听温凉的墙角,可他对这两小屁孩的悄悄话一点都没兴趣的好吧?
秦俢本不想再打扰这对青梅竹马,正准备离开,忽听蝶蝶小声的问道:“可我觉得这位大哥哥长得好漂亮,不像是坏人呀。”
壮壮痛心疾首,严肃的分析道:“我敢保证他不是个好人的,你看他长得还算好看吧。
可这大冷的天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没有媳妇呀!
我奶奶说了,一把年纪还打光棍,不是丑就是坏!”
秦俢:“…”
你奶奶话咋那么多呢!
他就想一个人不行吗?
恰好这时从街角走过来一只形单影只的大黄狗,它步履蹒跚,行至秦俢身边时,顿住了脚步。
一人一狗彼此对视,大黄狗的眼中饱含深意,仿若看到了同病相怜的天涯沦落人。
大黄狗晃了晃头,发出一声叹息,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西行的路。
秦俢:“…”
突然想试试狗肉的味道了!
蝶蝶认真的打量了一番秦俢,大大的眼睛里果然多了一丝警惕,“壮壮哥哥真厉害,你懂得真多!”
胖乎乎的男娃娃被夸的晕头转向,尾巴都差点能翘到天上去。
“那壮壮哥长大以后也会像这个大哥哥一样好看吗?”
壮壮拍着小胸脯,一脸骄傲,“你放心,一定会的,而且等我长大了,我还会比他更好看!”
看着这对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秦俢心里一片柔软,笑着对蝶蝶道:“我长得与我父亲一般模样,你若想知道你的壮壮哥哥长大之后是什么模样,就去看看他爹爹好了。”
三人之间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壮壮哥,我想起来了,我还要回家和我娘学绣花,我先走了啊。”
小竹马都要急哭了,追着小青梅苦苦挽留,“蝶蝶,你别听他的,我以后可能像我娘呢!”
秦俢轻轻弯唇,负手离开,深藏功与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恰好不是君子,能及时报的,绝不拖延片刻。
不过这春日对他们这些单身的人来说实在太不友好了,秦俢漫步走在路上,等到回神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承恩侯府门前。
抬头凝望匾额,秦俢想了想,抬步走上前敲响了承恩侯府的大门。
此番去江南不定归期,正好路过承恩侯府,不如去与沈世子讨些香料吧!
沈染听秦俢求见,立刻派人迎秦俢入府。
望着秦俢手中的糖人,沈染微微怔愣。
秦俢倏然弯唇,坦然的笑着解释道:“来侯府的路上正遇到一个卖糖人的小女孩,孩子看着怪可怜的,我便把她的糖人都买下来。”
秦俢自然而然的将糖人递给沈染,“我向来不吃这种东西,家里也没有姊妹,就留给沈小姐和丫鬟们吃吧。”
沈染不疑有他,命人给沈妩送了去,还笑赞秦俢心地良善。
秦俢笑笑,不置可否,心安理得的承了下来。
他看那叫蝶蝶的小姑娘吃糖人时甚是可爱,不知道小狐狸吃糖人时,会不会也开心的眯起眼睛?
秦俢嘴角轻扬,望着门外萧条中又透着一丝希望的初春之景,眸光轻轻荡漾起来。
待时局安定,或者他也可以尝试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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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收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