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无法窥见全貌的“某种东西”卷动着,恐怖的压力呼啸而来,刘烨一时间却无法动弹,身体被全面禁锢着,就连呼吸都不行,就像是被一只迷路的青蛙站在高速驶来的大卡车面前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某种不可思议的能量将自己一点点压扁磨碎。
刘烨的脑海里掠过这样的印象。
怎么办?
怎么赢?
即使是为了逃避身上的剧痛而迅速让思维向更深处蔓延,他还是无论如何都得不出一个答案。
他用力收缩着手指,强行将魔力汇聚向指尖。
一头黑发的少年凭空出现在了刘烨的面前,灰白色的瞳孔外那一圈暗金色的三角圆环急速地旋转着,形成了一团模糊的光影,他的嘴角挂着嗤笑,就像是在看一只苦苦挣扎的蚂蚁一样,充满了不屑的味道。
“我一直很好奇,你当初为什么拒绝我的邀约。”
魔神巴尔略微收束了自己的力量,饶有兴致地看着刘烨说道。
“只需要简单地做下思考就可以明白,这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交易。你将比这个星球上所有脆弱、无意义的生命活得更久,你能活到目睹这个世界粉碎成尘埃,随风飘散。至于你认识的所有人,所有事物,他们本身都会消失——只要将时间的跨度拉远,比如,五百年后,你还会有什么?”
“成为魔神的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在自己构建出来的理想世界中永远地生活下去,这么做的代价不过是失去你现在所有的一切而已。短暂的失去换来拥有的永恒,这样的抉择对人类来说并不困难。”
无论怎么做,无论发生什么,刘烨都无法躲避巴尔那看似随意的攻击。这里是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广阔空间,他们的脚下就是那颗熟悉的蔚蓝色星球,不管向哪个方向移动都不会有任何结果,这里是属于巴尔的神之领域,他处于一场没有胜算的客场游戏之中,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但他没有放弃。
慢慢地,刘烨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恢复了视觉。
那个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其实,答案从一开始就摆在眼前。
在与那从未来返回的自己见过面之后,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已经明了于他的心中。
詹姆斯J.克劳伦。
几十年前的那个男人,也运用了相同的方法。
瞳孔中映出彩虹般的轨迹,眨眼间便变得模糊一片,银色的丝线在一片混沌中交织成极尽复杂的纹路,两人之间的空间一点点地扭曲、弯折,逐渐丧失原来的形状。
在刘烨与神明巴尔进行一场常人无法想象的战斗之时,秃顶医生的诊所内的几人则是互相注视着彼此,面色凝重。
陈思允用力咬了咬嘴唇,率先迈开了脚步,向病房门口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儿?”
韩子城想也没想就向前踏了一步,然而却被离他最近的程文秋的话语所打断。
“如果我的假设和推理是正确的话,那么现在天上的那个家伙应该与整个博云城的建立都有所关联,甚至作为解释他放任我们所有人自由行动至今的原因,有可能我们目前为止的行动都在他的计划之内,换句话说,一切都在按照他预想的情况发展。”
“所以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帮到刘烨?”
“别着急,你们还记得我们两个月前在天一工坊的那场讨论吗?”程文秋冷静地说着,“…真正的神明是不存在的,或者说…在我们的这个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从维度上来说,那是更高层次的生命。”
“也就是说…不论那带走刘烨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他都不可能是我们无法理解的生命?而充其量只是一个拥有强大超能力的人形生命体而已?”
“这么说也许有点暴论,不过我相信那个家伙在这个世界,不过只是个有些奇特的魔法师而已,即使他原来是所谓‘神明’,在以我们可以认知的形态呈现在这片四维时空中的尸骸,也必须损失掉其他所有无法‘展现的特性’。”程文秋说道,“我的用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因为这已经不是人类现有的词汇能够解释的东西了…你们听明白了吗?”
“我只想知道,我们做什么才能帮助到他。程文秋,那家伙是独自一人在作战,我不能容忍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是在手术台前拽着医生的大褂央求着的患者家属,陈思允重复着没有意义的质问。他其实也知道,无论再怎么反复提问,刘烨的生还率也不会因此上升。
这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接着上万人工大脑,拥有着不可思议超能力的陈思允,古往今来最伟大的理论物理学天才之一的程文秋,加上已经将人类肉体能力开发到极限的韩子城,题目就在眼前,但就算集合了这些异端也找不到答案。如今面对的就是这样的难题。
魔神巴尔。
“…我说。”
终于,程文秋喃喃道。
“我想到一个方案,有成功的可能性,但也有可能变成有史以来最大级别的修罗场,如果你们觉得可以接受的话,我倒是可以讲讲。”
“你也太磨蹭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东西我们不能做的?”
对于韩子城的立刻回答,双臂环抱在胸前的程文秋露出了微笑。
持有着“人人皆可牺牲”这般立场的自己,一直以来都秉承着绝对理性的态度,在这如同黑暗丛林的城市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相信过什么人,唯有眼前的这两人可以推心置腹。
好似卸下了最后的重担,白发红瞳的男子说道。
“跟我来吧。”
在高耸入云的白色塔楼正面的出入口处,这座象征着博云城最高权力中心的建筑物前,守卫的士兵们已经全部倒下。
李文清站在站在正门与庭院的阶梯上,身上的演算战斗服泛着神秘的蓝色光辉,在他的身边,盘着几股没有形态的,软泥似的的东西。
不对,这绝对不是污泥。
那几团流体开始循规蹈矩地集合在穿着演算战斗服的男人的身上,主要集中的部位是两边的手臂和大腿,然后大量可怕的武器弹了出来。是一对像是水母或者海葵触手一样的,很长很长的流线型装置的集合体。
这些机械手甚至不用真正刺穿或是绞杀对方,只要轻轻地触碰一下对象,就能造成实质性的损害,因为它们压根就不是铁块做成的机械制品,而是拥有着类似生物细胞性质的致命武器。
“嗯?”
啪嗒的一声响了起来。
在黑暗中,一道红光像是车尾灯一样拖动着,紧接着一道黑影唰地扑了过来,李文清毫不犹豫地朝对方的心窝踢出一脚,将那个黑影笔直地打飞到了走廊的尽头。
然而,意想不到的情形出现了。
并非是因为对方即使受到了足以摧毁一辆卡车的攻击也不为所动。
实际上,对方的柔软绝不是一般人体所能够企及的,就好像是软糖做成的人偶一般,那副娇小的躯体似乎没有脊椎,整个人向后弯成了直角倒在了一楼大厅的角落里。紧接着,李文清感觉脚底传来了一阵奇怪的酥麻感。
就和利用婴儿哭声的频率调整而成的警报一样,似乎是某种特地为了引发人体所能体会到的,最大限度的不舒服和最大罪恶感的东西。
几乎是在分神的瞬间,那道黑影以人类不可能完成的动作从地面上弹射了起来,李文清侧身躲过了对手迎面打来的拳头,然后朝着正下方的地板用力地跺了下去,原本厚实的地板材料立马凹陷了下去,出现了几条很宽的龟裂。
对方在落地的那一刻短暂的失去了平衡,李文清抓住了这一空档,一把扯住了对方细细的脖子,朝着通有高压电的铁栅栏和钢化玻璃的窗户上砸去,毫不留情地把它从一楼丢上了夜空。
“嘶”
一阵难闻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李文清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右手,虽然只是抓了一下对方的脖子,但那一瞬间的接触就在手掌的铠甲上留下了很深的伤痕,铠甲的深处闪烁着红色的光芒,仿佛融化了一般,但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的变化。
即便被攻击了,他也没搞懂对方是怎么样造成的伤害,不过在刚刚,那个黑色的影子彻底消失在黑暗中之前,它的纤细喉咙上边好像有种恶心的蠕动…
“…真是够了。”
这座高塔里究竟还有多少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李文清默默地握紧了拳头,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一个能够解释自己前半生遭遇的答案。
这座城市的真相…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朋友,没有了工作,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失去了。
“滴——”
面前的显示屏上浮现出了一串提示文字,演算战斗服的指示灯从蓝色变成了黄色。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