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感觉自己还是年轻,出征的军队就没有所谓伤兵营的这一个说法,就是辎重部队闲下来的车,往车上一扔,生死各由天命。
几十万的大军就没有医护兵的这一个说法,想一想也对,当年在燕然关的时候也是如此,不过燕然关里的医馆很多,勉强能够得到起码的医护。
可出征的大军拢共军医几十个而已,还全都是为了高级将领准备的,普通士兵就算死在他的眼前,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缺胳膊断腿的根本就不治了,结局都不用说的,命大的也许能挺过去,很多都是活生生的疼死。
也就那些崴了脚或者被砍开一两个小口子的,还有辅兵过来帮你包扎一下,随便撕了一块布给你裹吧裹吧,大部分都是当天受伤,第二天发烧,第三天变成冰冷的尸体被一把火烧掉,只留下一个腰牌和书记官的一个记录,等到胜利的时候,将东西给你家里,在扔点抚恤金。
李远眼睁睁的看着一些才十五六的孩子,哭泣着,和李远说:“我不想死啊,我还想活着,我还想见我的娘!”
别说见惯了生死,现在这个场景李远真的不舒服,可却没有一点的办法。
千骑司的战士们已经被苏志招到自己的麾下,这也是李远同意过的,毕竟作为军人,没有几个能够和李远一样淡然,他们都渴望着战功。
现在李远手下也就百十个辅兵,可就算到现在为止,尚华将军麾下战死的士兵也已经超过万人,受伤的最少也有两万余人。
只有那少的可怜的伤药,还是李远逼着苏志要回来的,要知道伤药只有斥候组,千骑司,虎豹骑和精锐的骑兵才能有资格用,其余的士兵在这样的战争里都只不过是草芥罢了。
苏志劝过李远,真的没有必要去管这些伤兵,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在说李远你有多大的能耐啊,能救活几个。
受伤的两万士兵,就算李远再拼命,多说救回一二百人,在这场战争里根本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也不要说苏志冷血,他说的全是真的,就算多救回几个人,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甚至还不如李远上战场一天杀的人多呢,有这功夫多杀几个突厥人也就代表着会有更少的士兵被突厥人杀死。
绝对正确,也是真理,不过李远骨子里那个劲又上来了。
根本没搭理苏志,反而一门心思的救治伤员。
可惜,真的没用,他不是神,也没有空间里说的那么多种药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扎营后,让手底下的辅兵多烧点开水,将包扎的布烫一烫,也许能少几个被感染。
还是没用,现在是深秋,即使你当天晚上将布放在沸水里烫了,第二天居然还是湿漉漉的,反而更加影响救治。
李远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没有任何的办法,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的战死在哀嚎中死去。
心里想着,其实他们只想活着,有什么错误,这是最简单的一个要求,可大周也好,尚华也好,全天下的大佬们也好,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其实也就是苏志是李远的兄弟,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苏志绝对不会客气。
在苏志的眼中,现在的李远绝对犯癔症了,就他拿走的那些药物,如果用在精锐的身上,起码能够多抢回十几个精锐的生命,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和做法。
用在普通士兵的身上就是浪费,他们就算救活了一百人也不及十几个精锐发挥的作用大。
李远有些放弃了,他已经尽了全力,却对于这种局势根本什么都不能改变。
也许,只能放弃。
他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没错,就是这样,这种规模的战争,一个人起的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也许天阶大佬不一样吧。
李远可以杀死上千人,甚至更多,但他连救回十个人的本事都没有。
当然吐纳术也有一定的治愈效果,可李远不敢,这是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大群的敌人,如果将内力放在这个地方应用,碰到敌人自己也许就更加的危险。
不要感觉李远自私,如果给他一个选择,就是他自己的命可以换一千甚至一万个人的性命,他也不会去换的。
毕竟他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远方还有妻子和孩子在等着他,就算没有他也没有那么圣人。
谁不想好好的活着呢。
李远没有彻底的放弃,还是让辅兵们尽可能的救治伤兵,他选择了再次踏上战场。
以前听过一个词,叫曲线救国,现在李远就是这么干的,只要他在战场上多杀一个敌人,那也许就会减少一个自己这边的伤亡。
杀,不停的杀,每一次的战斗李远都是冲到最前面,箭法,刀法,无所不用其极,他将自己杀人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
以前的李远杀人只不过是为了达到一种目的,守城的时候是为了身后的家乡,江湖打斗的时候更多的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后来的目的更简单了,只有通过不停的战斗才可以更快的提高自己,才能更快的到天阶,找回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而现在的杀戮,却只是杀戮,目的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只要碰到的不是自己人,那全是敌人。
好在他还可以保住自己的本心,现在的李远让苏志看了都有一丝的害怕。
眼睛虽然被琉璃遮挡看不出颜色的改变,但身上的血腥味道更加的浓郁,就连李远自己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人愿意进去。
好多勤务兵们都说,进到李远的帐篷里给人的感觉是特别的冷,明显感觉到李远散发出来的杀气让人畏惧。
苏志也感觉到了,这么下去不行,虽然李远不会入魔,但现在的李远满脑子都是杀人,如此下去,真的会出事的。
晚上,李远再次从一线战场上撤下俩了,他的周围甚至都没有一个自己人,他们都离着李远很远。
而李远也是低着头,浑身的鲜血,黑刀放在手里,鲜血滴答滴啊的从黑刀流淌在地上。
没有一句话从沉默寡言的李远口中说出来,他只是默默的走进营地,双脚踩在地上也是留下两行带血的足印。
去辎重那里要了一桶凉水,排队的人很多,可看到李远都退后了,点头哈腰的向后面撤去。
没有那种打脸的情况,在这么短的时间,箭魔李远的名字已经被无数人知道,不是敬佩,而是恐惧。
李远低着头,拎起水桶,马上就要初冬,水桶里的水很凉很凉,他一把将衣服撕开,只留下内衣,身上这身已经不能要了。
将桶里的水倾盆倒下,水很凉,心也很凉。
冲了三四次,终于把身上的血渍冲干净,就这么着身体,径直走向辎重那里。
同样还是低着头,不知道何时李远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沙哑,“衣服!”,同时伸出右手,等待着。
杂务吓的都要哭了,好在已经知道这个疯子的习惯,赶紧将准备好的衣服拿出来,战战兢兢的交到李远手上。
其实也很奇怪,李远在这个军营里很少说话,也基本上没和别人发生过什么冲突,但所有人都怕他,也许就千骑司和虎豹骑的战友们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没人知道,只有在老朋友面前,那一只隐藏在琉璃后面的眼睛才有了一丝生气和所谓的人气。
可惜,这里是军营,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闲聊,就连苏志也是忙得根本没有歇脚的时间,大家都在忙着。
忙着杀敌,忙着谋划下一步的行动,忙着让别人去死。
老朋友离开,李远的眼睛里其实是有些不舍的,他渴望着和几个老朋友喝上两杯,聊上一会,但这就是军营,没有酒。
李远穿上新的衣服,其实身体上还是有水的,可他不在乎,这点寒冷早就对他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木然的走到开伙的地方,毕竟是高级军官,吃住都还是有些差距的,比起普通士兵的强了很多,不过也是露天,只不过伙食上强了许多。
草原上别的不多,牛羊成群,现在也是肉质最鲜嫩的时候。
随手拿了一个大碗,他的头颅始终没有抬起来过,走到伙夫那里,伸出手中的碗,一句话没有说。
伙夫一看到是他,二话不说,赶紧在大锅里挑了一块最嫩的肉,甚至伙夫的身上也打着哆嗦,将肉放在李远的碗中。
李远随口说了一句,“很冷吗,为什么哆嗦,还是怕我!”沙哑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寒气,没有任何的感情。
伙夫一下子跪在地上,“大人,我不怕你,我今天着凉了,真不是怕你!”
伙夫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七分的哭意,裤裆处也流了了腥臊的液体,很多人看到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有些人义愤填膺,想冲上去抱打不平。
当然被人拉住了,送死也不是时候啊。
李远摇摇头,从旁边的桶里拿出两个馒头,缓慢的转身离去,随意的找个远离人群的地方,静静的吃着手中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