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推倒
哐哐哐！
灯光一盏盏熄灭，黑暗如潮水覆盖一切。
高举的加热灯如烛光飘摇，映照出忽闪忽现的一张张面孔形如鬼魅！
枪鸣之声不绝于耳。
一具具温热的身躯倒地之时就已经变成冰冷，血夜溅出，在离身的那一刻就凝固成鲜红冰珠，散落一地。
再坚定的信仰在死亡面前也会经受到考验。
直面枪口的信徒崩溃哀嚎，想往后撤。
但后方的人却还在无意识向前冲撞。
人群之中，有一些还在人大喊大叫。
“杀人啦！死人了！市庭杀人啦！”
“前进！不要回退！已经没有退路了！”
“今天不推到市庭，明天我们都得死！”
恐惧，混乱，谩骂，人人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不知自己在何方，不知自己在干嘛！
盲目的，混乱的，跟着其他人一起行动者，无论是对是错，无论是否合理！
白昼没来得及拉住，眼睁睁看着那名传讯员依然盲从的像前走去，嘴中喊着，自己是听从命令，要带白昼进去。
但在下一秒就被射成筛子。
生命凋零于此，就像路边被随手摘下的不知名野花，又被随手丢弃，碾碎成泥。
白昼的世界观在一瞬间如同沙滩上的城堡，被狂暴的海潮冲刷得枯朽崩塌。
‘原来，我一直是在这样的世界里么！’
他想要做些什么，却又迷茫无力。
秩序莫名其妙的被打乱 子弹不可能无穷无尽，还处于初步阶段的燧发枪，只能打出二十发。
是借由这个世界特殊的燃烧规则才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威力。
子弹消耗殆尽后，护卫队一言不发，转身退回墙内。
安林的预计错误了。
他本以为只需要开枪，就能吓退人们，逼迫他们回到家中，相信市庭会重新送来暖气。
但却从未曾想过，会有如此多的人冲撞。
连二十年前，也只有近千人，此时却聚集了近万人。
“他们退了，退了！”
本来被枪械威慑着的人群顿时没有了任何顾及，蜂蛹着挤到他们曾经无比向往的里城之中。
“为什么还有一道墙？！”
“开门啊！”
但他们围着高大的城墙，依然没有半点办法。
无论拳打脚踢，拿起工具猛击，高耸城墙都如一位身披铠甲的甲士，巍然不动。
任狂风暴雪侵蚀，依然坚不可摧。
“没用的，我们根本打不破城墙”
“他们早有预谋，才立起城墙。”
就想在他们无能狂怒，恨不得一头撞上的时候。
轰咚咚！
头顶自带探照灯的巨人，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拨开人群，走向前方。
白昼瞳孔一缩 “这是，蒸汽机器人！”
眼前的蒸汽机器人跟平常使用的工业设计的不同。
它的两只机械脚被安装了承重板，这样，蒸汽机器人就能两脚直立。
牺牲了一定的灵活性，但解放出来的两只机械爪尖上却安装用来凿穿坚硬冰壁的钻头。
“难不成是要！”
白昼猛的想到一个可能，心中一惊。
哐哐哐！
蒸汽机器人越过人群，来到高墙面前。
高速旋转的钻头猛得向前戳。
十台蒸汽机器人，二十个钻头，连成一条线，同时启动。
嗡嗡嗡！！！
刺耳的尖锐摩擦音如一层层波浪向外扩散。
钻头尖不断向外四溅出火星与碎石。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蒸汽机器人的背部都连接了一条内转齿轮导线，可以及时调整动作。
白昼回头，顺着线路，寻找着操控者。
在纷乱的人群中，两排的白衣信徒护卫着一辆推车，上面架着一台简化差分机。
一个身穿蒸汽工程师学院学生制服的学生站在差分机面前，眼睛望着前方的蒸汽机器人，不看一眼自己急速拨动键盘的双手。
‘他难道就是...萧轩？’
白昼想到了黄瑾所说的那个学生。
‘果然是个天才少年，但是为什么要去掺和这种事情。’
‘不过确实很有想法，只是操作有些问题。’
白昼深深看了一眼，神情专注但眼神空洞麻木的萧轩，向着他走去。
“干什么？停下！”
几个白衣教徒发现了异常，对着白昼喝道。
白昼没有心情与他们这些被洗脑的人多话。
一个闪身，身体化作残影，冲到推车之前，一人一拳，打在关键部位，让他们昏迷不醒。
旁边，还有白衣教徒想冲进来，却被传教士拦住。
“让他去，说不定还有机会。”
找不到申簧的人，但传教士却已经无所畏惧。
因为他此刻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拯救城主，属于合法甚至有功的行为。
萧轩茫然抬起头，望着他。
白昼耸耸肩，没有在意他的态度。
天才都有些社交恐惧，可以理解。
“看好了！差分机是这样玩的！”
白昼走上前，将萧轩拉开，站在差分机前，稍稍活动手指。
下一刻，他的手指几乎看不见实体，清脆的按键声仿佛在奏响一曲节奏感十足的小调。
“这是为了协调钻爪与站脚，将重心前压，增加钻心压力。”
“这是为了控制能量阀，加快能量效率，提升转速。”
“这是为了...”
白昼目不转睛望着仿佛被注入了活力一般，动作协调数倍的蒸汽机器人 口中不停吐出一个个名字，在此为萧轩上了一堂特殊的课程。
萧轩木然呆滞的眼神中蓦然闪过一丝波动。
他僵硬的转动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将这一幕深深的烙印在心中，直到灵魂深处。
蒸汽机器人灵活的摆动机爪，两个钻头交错，如急促雨点般抬起落下，不断扩大着一个钻洞。
咔咔！
随着洞的扩大与加深，一丝丝裂缝骤然如蛛网般向外扩散。
十台排成一排的蒸汽机器人动作整齐得几乎一致。
蛛网裂纹连成一片后。
高耸的城墙如瓦片般，轰然崩裂。
“吼！”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吼声，如同获得了胜利的大军，不用人驱使，就自发的向前涌去。
“加油！好好学习！做个有用的工程师！”
白昼跳下板车，对着萧轩挥挥手，头也不回率先冲向裂口。
他要第一时间赶到蒸汽能量塔去。
身后，萧轩的瞳孔中牢牢锁定着白昼的身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高墙的裂缝中，才慢慢垂下。
“我...要...成为...一名...有用的...工程师...”
他的眼中，曾经的灵动在一点点凝聚！
墙后，他第一来时建立的废墟已经被崭新的自动化工厂取代。
白昼心头惋惜的看了一眼，知道它们即将承受第二次劫难。
但有它们做缓冲，最起码可以拖延后面的暴徒们一段时间。
虽然白昼至今还没有一次去过里城最中心的蒸汽能量塔。
但从入门到能量塔的路线，他早已在心中计划过多条，此时亦是直接穿过复杂如迷宫的工厂区，直逼中心。
蒸汽能量塔。
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将塔层层围起。
他们有着相似的容貌，相似的神情，相似的气息。
排列成队，画面十分惊悚。
“你是什么人？”
工具人队列之后，申一面色无比忌惮的望着对面的阳泰。
阳泰呵呵一笑：“我就是那个一直被你们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废物城主而已。”
“不可能，你到底是谁？玩家？”
申一根本不信。
他手一动，将诡异的音频放置最大效果。
工具人们被牵引着抬起头，直直的盯着阳泰。
阳泰神色轻松，目光中仿佛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工具人们又不自觉的将头低下。
“如今三年之期已到，我来取回我应得的东西而已。”
阳泰笑道。
申一的手段直接作用于大脑的某个区域，影响开关。
而阳泰的能力可以间接影响到灵性。
两者相互抵消，导致形势一时僵持住。
‘安林，怎么样，能否直接启动传送。’
申一在心中问道。
事到如今，已经变化得超出他们的掌控范围。
他异常决断，丝毫不贪恋一些能量。
‘没用的，启动传送需要半数的玩家同意。’
‘你们只有两人，而我身上有三个权限名额。启动不了的。’
申簧终于不装了，直接加入群聊之中。
“你！”
“余丙是被你设计了？！”
申一心神剧震。
他猜到了对面这个占据了阳泰身体的人可能是一个玩家，但没有想过居然是他们所绑定的主机的玩家。
一台主机能够设置10个热点来绑定10个玩家。
在七十多年前，第三次日蚀之刻中，收获足够的玩家们纷纷离开。
申一他们组的其他玩家亦准备离开。
但不甘心毫无收获的三人在最后关头分裂了一部分主机机体。
他还以为那几人现在都早已经返回星际之中，借助收获，步步高升，成为人上人。
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被人黑吃黑，甚至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颗星球之中。
“什么余丙，难道是那第三个人？怎么没看到他？”
申簧眼睛微眯，他早就发觉了这两个人的身份，但第三个人隐藏太深，他至今没有发现是谁。
但他不介意拖下去。
很快，他的信徒们就会蜂拥而至，到时候，占据局面优势的就是他了。
普通正常的人类，申一不能影响半分。
“哼！”
申一目光冷漠。
‘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剩最后一个办法。’
‘安林，开始吧！’
“好，”
地下，安林站在一个能量核心面前。
群聊中的对话他也看见了。
对方是来抢夺剩下的部分主机，这是他们两人无法忍受的逆鳞。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尽一切，放手一搏了。
‘我的目标，是那星空，绝对不会倒在这里！’
他在心中最后给自己加上一个buff。
“连锁启动。”
安林打开传统形势的操作台，在操作台的里面，有一个唯有他自己知道的开关。
早在二十年前，他们就在为了今天做了无数准备。
其中一条就是为了预防二十年前，有人冲击蒸汽能量塔而设计的。
只要按下开关，能量核心就会被直接强行驱动，所有的能量不经过转换为蒸汽热能，而是直接以核能的形式向外释放。
‘主机的设计中，有一条规则，在短时间有多位玩家遭受生命危险时，就会启动紧急传送功能。’
‘我们两个无所谓，但想让你也陷入危险中，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安林冷漠说道。
“不错！”
申簧猛的一缩，半边脸死死盯着申一，半边脸却微笑起来。
他忽然一巴掌拍在脸上，五官都扭结在一起。
“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一个拥有灵魂的生灵，即使你们的灵魂斑驳不堪，但依然有不能遮掩的闪光之处。”
他目光中一缕明光闪过。
“那就让这场游戏来得更壮观一些吧。”
“一个城市的核辐射派对，会是怎样盛大的舞台呢？！”
他陡然又一拳打在自己脸上，半边脸都因为本能的痛楚扭曲起来。
但申簧却笑的愈发开心。
“居然还有意识么！人心真是奇妙啊！明明平时都浑浊不堪，但在触及到心中的逆鳞后，偶然也会爆发出灵魂的意志。我也被你感染了吗？”
“好吧，最后的舞会，就让你自己享受吧！毕竟，你可是他们的神啊！”
阳泰啪一下跪在地上，他的神色冷漠得几乎没有一丝感情，但身形却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努力想要让自己的内心中有着忏悔，却冰冷得连一丝温度都没有。
他被神化了！
申一微微皱眉，他感觉阳泰虽然变回了本身，但似乎状态有些不太正常。
“去抓住他！”
没有了那名神秘玩家后，也没有人能影响到他的命令。
但，停下是不可能停下了，一旦程序启动，能量核心有一个被激发，就会形成连锁反应，导致十个能量核心都被激发，释放出庞大的核能，污染整个冰汽城。
到时候，任何生命都活不下去。
他们所有人都躯壳都会畸变死亡。
主机自然会带着他们的灵魂离开这片污染之地。
没有文明的荒凉星球，将失去任何价值。
再也没有人会惦记上他们两个。
黑金酒吧之中，申簧微微一笑。
‘虽然失败了半场游戏，但我好像发现一个更有趣的现象。’
‘果然，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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