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进宫第一件事,恒国公便去寻嘉定侯。
“你家大郎已经去了西边,若是你再走了,家里只剩小郎,他撑不撑得住?不然让他出去历练,你留下罢?我去跟王爷说。”
“您这话,一片心都是为我。我明白,咱们是亲家,我也不瞒您,跟您说句实在话。”嘉定侯拉了他去无人处,叹口气,推心置腹:
“王爷已经发了话,让我去统军征西,这是抬举我,也是警告我。如今不论是谁出面说要留我,那都会让王爷认定是我的意思。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这个时候若是在王爷心里留个恋栈禁军的印象,那可就是速祸之举了。所以这一趟征西,我是必去的。”
恒国公皱起了眉,刚要再劝,嘉定侯却抬手止住他,压低了声音:“我出京、西征,都不是问题。我只担心一条。”
“嗯?”恒国公疑惑。
嘉定侯的手轻轻地拍在他的胸口:“兵部,一定得在你手里。”
恒国公心中一动,脸上露出犹豫:“我只怕,王爷会让靖安侯留下,让我出去…”
“谁都知道,征西打的是战将消息,可最要紧的,打的却是军需。若兵部没在你手里,那我在外头,人家想让我什么时候我就肯定什么时候死,人家想让我怎么死我就必定会怎么死。”
嘉定侯紧紧地抓着恒国公的手,低声道,“你在兵部,我就死不了。”
两个人对视着,同时点一点头。
“绤娘可还好?”恒国公一边往大殿里慢慢走,一边跟嘉定侯转了话题闲聊。
嘉定侯呵呵捻须:“听孩子娘说,前阵子主持家务累着了,所以现在的胃口很是不好。小郎急得团团转,你们孩子又懂事,不肯让叫太医去看脉,说添麻烦。
“还是长安听说了,让人送了一大袋杏脯和盐渍梅子,小郎媳妇就安稳下来了。今天我们还没出门,就听见厨下悄悄给她做了一大碗汤饼送进房去!”
“那就好!”恒国公也捋着胡子感慨,“一转眼,我也要做曾外祖了,真是…”
“说起来,昨天祺王妃就是在小郎媳妇那里,捡着杏脯吃了一小碗。我们大郎媳妇才觉得蹊跷,让人端了碗牛乳给她试试,果然就发现也有了喜信…”
嘉定侯低声说着,一抬头看见那边慎国公过来,笑着拍拍恒国公,示意他,“您的另一位亲家。”
“我正要也问问他的意思。”恒国公忙忙要走。却一转眼,便见慎国公颤巍巍过去跟端王说了一声,扶着自己孙儿的手,慢慢出殿而去。
走了?
恒国公一愣。
“看来,王爷说他老人家年纪高大、不适合出征,一辈子都谨慎的慎国公,就真的打算回去养老、不问世事了。”嘉定侯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
“慎国公看着圆融,却极需要人家信任。先帝为什么能得他忠心耿耿一辈子,就是因为先帝从不曾怀疑他一分一毫…”
恒国公默然下去,过了一会儿,点一点头,轻声道:“罢了。我自己去跟王爷说吧。”
“你是兵部,自然该你去说。”嘉定侯低声补上最后一句,走开去忙。
看看靖安侯被端王吩咐去了礼部问事,恒国公这才去了端王身侧,轻声请他到偏殿单独说话。
一听又是西夏之战,端王皱起了眉:“此事还是要等大家都在的时候商量罢?”
“臣是想跟殿下商议一下昨天长安公主说过的话。”恒国公恭声道。
端王嗯了一声,自己在椅子上坐好,示意恒国公接着说。
“西夏之战非同小可,乃是殿下登基后的第一件武功大事。”恒国公张嘴第一句话,便把此事的性质,从先帝遗愿,变成了新帝功绩!
端王的眼神顿时便是一亮,抬起头来,脸色郑重了三分:“嗯!这一战,许胜不许败!”
“按照长安公主所说的话,把班某留在京城,顺便让他和太傅负责先帝后事的一应事宜,其实,很合适。”恒国公低声道:
“尤其是,公主不是说了么,还有崔家那位贵妃的后事,让班某一起办了,不论办好办坏,谁都挑不出刺来。”
“长安这话说得很实在。崔贵妃的后事不论是我母亲办,还是徐氏办,都免不了有人说三道四。长安一个未嫁女,自然办不来这种大事。
“其他的,孩子们都隔着辈分,更不合适。班某即便不是宗室中人,却一直对贵妃执半子礼。何况还有先帝旨意…”端王迟疑着勉强点了头。
恒国公宽慰他道:“其实总说班某知兵,他也不过是在军中混过几年而已。后来一直纠缠在各种案子里,军中之事早就生疏。所谓的两次领军宫卫,也不过是三五天而已,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这倒是。”端王道。
恒国公笑一笑,低声道:“另外,永宁伯正闲着,眼巴巴等着从龙之功,您不妨让他留在京城,也考验一下。”
“欸!还真是!这个时候,有他顶个名头,把禁军交给四郎,宫卫交给三郎,就足够了。”端王笑了起来,只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拍手道:“这样一来,就全都妥当了!”
“兵部交给了永宁伯,恒国公家的大小郎君卢絺调任兵部侍郎。恒国公为主帅、嘉定侯为先锋,西征西夏。
“原定了是靖安侯自己去漠北镇守,但靖安侯刚一听说立即去死皮赖脸求了慎国公,最后一起去端王面前说好,最后定了他二位一起去北边。
“至于先帝的后事和帝陵相关的一应事宜,已经照着公主所说,端王传了老太傅和班侯,连同先贵妃的后事都托给了二位,又点了善国公协助。
“端王忽然这样果决起来,俞妃很有些不高兴,尤其是听说祺王领了禁军,景王领了宫卫,还让端王妃私下里去问端王,能不能把两位殿下的差事换一换。被端王指着端王妃的鼻子骂她蠢,让她滚。”
翠微把宫中的消息仔仔细细说给微飏听,微飏轻笑一声:“端王兄这话倒真没说错。把宫卫交给他那个最口蜜腹剑的儿子,他还敢睡个安稳觉嘛?”
话犹未了,青粲飞跑进来:“公主,侯爷回来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往咱们院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