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之后,度支俞沛抱着账册和帽子进了宣政殿。等出来时,仍旧抱着帽子和账册,可额头上却鲜血淋漓——他的两个儿子满脸灰败地跟在他身后。
再过了一天,新帝从“内库”拨了二百万去户部,身边的第一红人冯荆亲自去传口谕给谈乾:“你只管好好做事。有不对的,不要自己硬扛,直接来跟朕说。”
谈乾涕泪纵横,噗通跪倒,泣不成声:“有陛下这句话,臣肝脑涂地,肝脑涂地啊!”
冯荆满怀敬意地给谈乾施了个半礼才回宫。
新帝从旁人口中得知了他这举动,忍不住笑着问他缘故。冯荆叹道:“谈大人话说得囫囵,但这领会陛下深意的速度,足见是个最聪明不过的人。
“这样的人,明知道陛下与太后相依为命这几十年,还敢在陛下跟前说直爽话、办老实事,这可真不亏是半辈子的礼部,规矩都刻进骨子里了。”
新帝得意极了。
冯荆把从谈乾那里现学到的感慨感动演完了,果然见新帝看自己的眼神又信任了一分,不由得更加敬佩谈某:真不愧是半辈子的礼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简直无人能及。
“行了,外头踏实了。照着长安的话,办宫里的事儿吧!”
新帝实在是忍不住了。
冯荆躬身称是。
又过了几天,大福殿忽然传了消息出来,俞太后思念先帝、深宫寂寞,传京城各家的小娘子们进宫陪伴。
这可是个绝好的攀上贵人的机会。满京城利欲熏心的人都动了起来。递进宫的名单竟然洋洋洒洒有上百个!
新帝心痒难耐,真恨不得把这百多人都留在自己的后宫!
冯荆也跟着捧场:“这凑一凑,也不过是半个园子的花儿,够干嘛的?要不是长公主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一下子挑这么多,小的都想劝至尊都留下了!”
“长安说得也对,来日方长。何况这些人里,都什么心思,谁知道呢?”新帝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那名单上移开。
冯荆这才捧了那单子:“那,小的给长公主送去?”
“先送去礼部吧,让他们先挑挑,家世清白什么的。”新帝到底还是不愿意把这件事做得太直白露骨,“然后让微诤把单子袖回家给长安就是。”
冯荆愣一愣:“长公主如今可是跟肃侯府来往不大多了。”
“是么?”新帝不信。
冯荆便不多说,把名单送去了礼部。
接下来,连着两天 ,微诤下了差都去长公主府蹭饭。五天后,名单返回新帝手里,只剩了七个人。
新帝看着那七个名字,声音都颤了:“怎么才…七个!?”
回话的微诤笑嘻嘻:“阿芥…呃,长公主说,实在是都太丑了。这七个勉强算是矮子里头拔将军。
“长公主还说,早几年,不仅先帝,先崔贵妃也心懒,宫女们年纪都大了,照规矩该放一批,结果一直都没办。
“等这七位小娘子进了大福殿,倒是让她们帮着太后先把这件事办了的好。”
放宫女?
新帝皱着眉看微诤,忽然反应过来,大喜:“长安果然体恤朕…的名声!朕以孝道治天下。宫女们年纪大了,自然应该回归本家、共享天伦,也免父母思念之苦!”
然后才好再选新的啊!
“要不怎么说,好多事儿,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呢!”微诤笑着施个礼,告退。
新帝看着他出了大殿,激动地对着冯荆一迭声地吩咐:“快快快!宫里那些老货统统造册放出去!”
还不等那七家把小娘子送进宫,大明宫先放了一批宫人出去“与家人团聚”。
这其中,又以掖庭的粗使宫女居多——至于原先贴身伺候过先帝和先崔贵妃等人的宫女,则都被打发到掖庭或者偏远殿阁中去看屋子了。
却无论如何,都不放出宫。
微飏听着翠微低声回禀,有些可惜地啧了一声:“这母子两个居然还没全昏了头,也是难得。”
“人家怎么忍成了当今天子的?您可不能拿着人家真当傻子。”翠微笑着提醒一句,看着她碗里的饭吃得差不多了,帮她盛汤。
先帝落葬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前方战事断断续续传回来的消息都是捷报,京城的人心逐渐平稳。刚刚过去的上巳节,携家带口去踏青的不知凡几。
微飏的眼里却看不到这些,案头天天放着的,左边一堆是京城内外的大小事件,右边一堆则是班侯那边转过来、比新帝手里详尽得多的战场消息。
“今天的汤好。”微飏抿一口只飘着两三片菜叶的清汤,放下了碗,看向翠微,“但我想再多吃一阵子素。”
这汤底乃是一块咸肉,又煮了两根鲜笋进去。然而端上来的时候,只往里头扔了一把菜叶子,其他的都没敢让微飏看见。
即便如此,微飏却不肯自欺欺人。
翠微轻轻叹了口气,委婉地劝:“您已经吃了百日的素了,肠胃也要渐渐恢复一下才好 。那七位小娘子明儿就进宫,风浪眼看着就要扑来,您该开始攒力气了吧?”
“那有什么相干?我只吃清汤面也一样能跨马杀人。”微飏表情淡淡,站起了身。
前线的状态极好,换将等事,可以做了。
这京城的风浪到底怎么个掀法,缝儿从哪儿找,她得心里有数。
七个陪伴俞太后的小娘子进了宫,新帝去请安的频率陡然间也高了起来。
又过了七天,其中一个小娘子便迫不及待地爬了新帝的床。
俞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小娘子被送回来的第二天早上,当着上上下下一众主子奴仆,一个耳光劈面挥在那姑娘脸上:
“这才几天?你就这么等不得?你眼里还有没有哀家?还有没有尸骨未寒的先帝?!贱人!”
小娘子苍白着脸瘫在了地上。
她来宫里是想给正当壮年的新帝当第一宠妃的,怎么可能顶着俞太后亲口说出的“贱人”二字?!
赵歙目光冷冷地扫过那小娘子,挥手道:“冲撞太后,御前失仪,送去偏殿抄经反省。”
“既没放出宫,也不让再去见新帝,反正就是,关着。”张宽垂着头禀报给微飏,“反正大福殿又不缺她那口吃的。太后吩咐了,让关到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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