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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一章 北都故人(八千)

  “咱们这次由北外城水门下船。”赵北尘对许源解释:“北外城距离德胜门还有段距离,骑马要半个时辰。”

  许源点了点头:“但凭千户大人安排。”

  接近北都,这河上的船只越来越多。

  占城河监大人的意识中,有关于南北两都“堵船”的情况。

  许源这次是见识了。

  赵北尘也是苦笑道:“这北都外的运河,前后经过了五次拓宽,却还是拥堵。

  后来又拆了外城墙,在东、西、南、北分别建了四座水门。

  所有货物在水门卸下,而后用车运进北都。

  只有客船才能直接开进北都。

  但南外城水门、东外城水门仍旧是拥堵不堪。常有货商在北都外排队都要排到三天以上。”

  北都乃是天下商贾云集之地。

  从寻常货物到奇珍异宝,应有尽有。

  作为北都人的赵北尘当然也是自豪的,但更会因为这样拥堵的交通而苦恼。

  皇城司在别的码头上,那都是直接让人清出一条水道。

  到了北都…不是没了这个特权,而是根本清不开。

  运河衙门便是玩了命,也办不到。

  “咱们呀干脆绕到北面去,那里距离皇城最近。”

  赵北尘也不知道,皇爷是否要召见许源。

  周雷子和刘虎在船上大呼小叫。

  终于让皇城司的齐百户、毛七等人找到了一些心理上的优越感:

  你瞧,的确是没见过世面呀。

  西外城水门和北外城水门虽说通行情况要好一些,但也排了一个多时辰,等众人下了船,赵北尘看看时辰,便也不敢再耽搁,立刻策马冲进了北都城。

  许源仍旧坐在“美梦成真”上,速度还要胜过了皇城司那些挂了字帖的骏马。

  限制“美梦成真”速度的,其实是前面装模作样拉车的两匹匠造马。

  一个半时辰之后,他们抵达了皇城地安门外。

  靠近皇城之后,赵北尘整个人也变得肃穆起来。

  这里有一排砖木房屋,乃是皇城司校尉们换岗前,一处歇脚之地。

  赵北尘将许源安置在此处,叮嘱道:“许大人在此做好准备。”

  他没有明说是准备什么,但是既然带他到了这里,那么天子多半是要亲自召见了。

  许源面色冷峻严肃,点了下头。

  看看天色,距离天黑怕是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了。

  他们中午就已经到了北都城外,进城却花了小半天的时间。

  赵北尘整理了一下仪容,也来不及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卸了佩刀就急匆匆进了皇城。

  齐百户等人没资格面圣,就留下来照应许源一行。

  他命人专门给许源腾出来两个房间。

  许源独占了一个房间。

  郎小八他们挤在另一个房间。

  周雷子和刘虎越发激动:“你说…陛下会不会也一起召见咱们?”

  “要是能面见陛下,我们老刘家祖坟怕不是要冒青烟了。”

  “这皇城就是气派啊!”

  而许源的房间中,却是一片安静。

  许源自己坐着,手边桌子上只有一杯白水。

  可是左等右等,却不见有人从皇城中出来,宣旨召见。

  这么一直等着,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

  皇城中传来几声暮鼓,地安门落锁。

  便再也没有人能够进出皇城了。

  许源等人都是意外,于云航出面去询问齐百户:“齐大人,我们这就白等着了?”

  齐百户斜眼瞅了他一下:“陛下日理万机,你以为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这北都中,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上的官员,奉召进京却只能一直等着呢。

  你们才等了多长时间?”

  于云航被怼了回来。

  既然今日不得召见,众人激动的情绪也就平静下来。

  然后被那种激动所掩盖的饥饿便袭了上来。

  大家今日只吃了早饭,接下来便一直在赶路。

  毛七拿来了两袋干粮:“随便吃点吧,入夜了也不好再开伙。”

  于云航拿了些干粮,又端了一壶热茶,给许大人送来。

  “大人,您也吃点吧。”

  许源点点头:“放下吧。”

  御书房中,天子仍旧在批阅奏章。

  皇明的天子,如果想偷懒可以几十年不上朝。

  若是勤政…也能跟太祖一样每天有批不完的奏章。

  从这一点上来看的话,当今天子并不能说是的昏聩。

  御书房中,已经点起了二十四根胳膊粗的蜡烛。

  其实北都中,已经有了匠物照明。

  但天子在日常生活中不大喜欢用匠物。

  所以皇城内还是用蜡烛、油灯。

  赵北尘便跪在一角。

  从进来到现在,他一直跪在这里。

  赵北尘没有半点怨言。

  这趟差事…怎么说呢,办的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别的都不说,途中被那邪祟跟踪,他没有搞清楚那邪祟的“来历”,这便是无能。

  别管当时客观条件如何,很多时候天子便是只看结果的。

  跪了一个多时辰,天子忽然微抬首,问道:“时辰到了吗?”

  赵北尘立刻叩首:“回皇爷,到了。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就能知道结果了。”

  天子便又低下了头,继续批阅奏章。

  地安门外,那一排房子外,皇城司众人在齐百户的带领下,悄然的撤退了。

  临走的时候,齐百户和毛七脸上,都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

  地安门上边,有个人站在黑暗中,手中拿着一件匠物,正对着下面的那一排房屋。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会被这件匠物“收影”,然后拿给陛下看。

  这是对许源的第三试。

  许源伸手摸向了桌上的干粮。

  这是皇城司特制,在外办差难免风餐露宿。

  这干粮乃是以白面、豆面混合了肉糜,调了精盐,烤成了干饼。

  远好过占城署的干粮。

  许源其实也没什么胃口,但觉得还是得吃一点。

  下一顿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但是许大人的手刚摸到了干粮上,却忽然从旁边伸来一只扁嘴。

  咄一下就啄在了许大人的手上。

  许源下意识的一缩手,便看到大福瞪着一双圆溜溜的鹅眼,歪着头瞅着自己。

  许源瞅着好笑,轻松了一些,道:“怎么,你也饿了?”

  许源撕了一块丢给它。

  大福却是一脸嫌弃,用大脚蹼啪一声踢到了一边去。

  许源撇嘴:“不吃?”

  许源就自己撕了一块,正要送进嘴里,却见大福拍着翅膀猛地蹿起来,用一个杂耍般的姿势,又是一脚把许源手里的那块干粮踹飞了!

  “诶?”

  许源意识到不对,疑惑:“这东西…不能吃?”

  许源又拿起干粮闻了闻。

  丹修的嗅觉十分敏锐。

  却也没有闻出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大福一路上都跟着呢,但赵北尘等皇城司众人,偏偏就是没有注意到它。

  赵北尘在给皇爷的奏折里,也压根没有提起,许源还带着一只鹅。

  许源又试探了一下,掰了一块又要往嘴里送——这次大福生气了,狠狠一扁嘴凿在了许源的手上。

  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

  许源便肯定了,这东西不能吃。

  许源立刻冲出了房间,外面漆黑一片,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皇城司的人都不见了!

  许源毫不迟疑的闯进了隔壁的房间。

  于云航他们都在,看到许源进来,全都站起来:“大人。”

  许源一看桌上的干粮,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许源脸色凝重:“干粮有问题,快吐出来!”

  郎小八便一声大骂:“狗日的毛七!”

  他立刻用手去抠喉咙,刘虎飞快的打开自己的包袱,调了些东西灌下去,然后“呕”一声吐了出来。

  其他人也都各想办法。

  但是许源的神色仍旧严峻,他们吃得早,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许源一挥手,筋丹飞出,迅速的将所有人都捆了起来。

  这房间内,一片秽物,气味难闻。

  许源想了想,拖着众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关好门,自己守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便发现手下们的眼神有些不对了。

  郎小八吃得最多,而且武修的消化能力也最强。

  他最先有了反应,两眼泛红,忽然看向身边的狄有志,一声怒喝:“有邪祟溜进来了…”

  他奋力扭动要挣脱了绳索诛邪祟。

  许源一掌切在他的脖子上,将他直接打昏了。

  其他人还能保持着清醒,有些慌张道:“怎么回事?”

  “那些干粮是皇城司给的,他们为何要害我们?”

  许源没有说话。

  但之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时再一回想,顿时明白赵北尘一路上都在试探自己。

  许源索性将所有人都打昏了过去。

  “只怕不会这么简单。”许源暗道。

  许源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进出,这一排屋子的门上都没有贴门神!

  就在此时,许源耳中忽然听到了一声轻笑:“咯咯咯!”

  接着一阵阴风吹进了许源的后颈。

  就好像是有人贴在他背后,朝他脖子里吹了一口凉气。

  屋子中的蜡烛无声无息的熄灭了,飘起了一股袅袅的青烟。

  “咯咯咯…”

  那个娇笑声又在房间中回荡。

  笑声地来源不停变换。

  仿佛声音的主人,就在屋中四处飞荡。

  “这么俊俏的小哥,本宫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那声音就仿佛一只轻柔地小手,恰到好处的搔在了男人心中最痒的地方。

  许源也不由自主的有了反应。

  好在祛秽司官服宽大,外表还看不出来。

  屋子中忽然有了一片亮光。

  那亮光惨绿,从下往上照起,映出了一道窈窕的身影。

  穿着一声华贵的妃子服,腰肢纤细摇摆,好似垂柳。

  胸口鼓囊囊的颇具规模。

  容貌虽然绝美,却是面孔惨白,脸上带着笑,却无比的阴冷。

  一双眼睛没有眼球,是两个空洞的血窟窿!

  她的嘴张开,嘴唇便裂成了十几瓣。

  一道魅惑的声音在屋中回荡:“小哥儿是哪里人啊,瞅着面生得紧,本宫…”

  那种让人心痒痒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若是真的吃了那干粮,怕不是正被“助兴”了?

  许源一张口,腹中火轰的一声喷过去。

  “吱——”

  那鬼影发出一声古怪的惨叫声,在火焰中凄厉挣扎。

  许源却是不为所动,静静看着那东西烧成了一道青烟。

  “杀得好!”

  一个豪迈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接着房门被推开,龙行虎步走进来一个魁梧汉字。

  他穿着一身铠甲,手臂和双腿上缠着绳索。

  所有的绳索最后都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进来之后,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正中的椅子上。

  对许源一抬手:“本王看你是个人才,部位美色所惑。本王给你一个机会,根本王一起干。

  他日本王身登大宝,你便是麾下第一的统兵大将!”

  随着他的许诺,许源脑海中不由自主的便有各种画面涌起。

  领兵征讨、一言可决万人生死!

  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真真是让人热血沸腾。

  若是吃了那干粮,这种感觉怕是会“感同身受”,让人更加难以拒绝。

  许源却只是冷哼一声,又是一口腹中火喷出。

  这位王爷跟方才的妃子却是不同,敏捷的闪身让过了火焰,拔刀便杀:“好逆贼!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本王征讨你!”

  剑丸叮咚一声跳出,同“王爷”厮杀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地安门上的那个人悄无声息的下去。

  嘴角却是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

  今夜的计划他当然是知道的,但绝没有想到计划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她手中的那件匠物,乃是一面裱框。

  她捧着裱框下来之后,便有八名御马监的壮硕太监,护送着她以最快速度来到了御书房。

  “陛下。”她跪在下面,身躯微微有些发抖。

  天子放下御笔,缓缓抬起头来:“出了意外?”

  天子一看她的样子便猜到了。

  她颤声回答:“回陛下,许源没有吃那干粮。”

  “嗯?”天子也是意外。

  那干粮中的药物,乃是御医们特别调制。

  而且之前经过试药,便是三流丹修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干粮上还种一道名为“无心失”诡术。

  会让人下意识的去吃。

  即便是不饿,也会随手掰一块送进嘴里。

  许源只是个四流,又怎么会有所察觉?

  暮年天子的花白的双眉蹙了一下,微招手:“呈上来。”

  “是。”

  掌印太监从她手中取了裱框,送到了陛下的面前。

  “放来看看。”

  “是。”

  掌印太监便举起了裱框。

  裱框中本是一张空白的宣纸。

  掌印太监激活了这匠物之后,上面便出现了各种色彩,然后凝聚成了一幅水墨画。

  但是在这一过程中,每一幅画面上,都有些过度沁润的情况出现。

  陛下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掌印太监偷瞄了几眼,忍不住轻“咦”一声。

  陛下问道:“怎的?”

  掌印太监垂首禀告:“陛下,这种情况说明有另外一件匠物,干扰了咱们的‘诡画诓’。”

  “诡画诓”便是他手中这裱框匠物的名称。

  他又接着说道:“这诡画诓乃是三流,想要干扰到它,至少也得是三流。”

  皇帝便想到了赵北尘折子中提到的:“那辆马车?”

  赵北尘也是意外:“那马车还有这能力?”

  想要干扰到诡画诓可不仅得是三流,还得跟诡画诓的本事有些重迭,才能互相影响。

  那马车看上去…不应有这本事啊。

  画面不断变化,越来越快,上面的人就像是动了起来一般。

  虽然总有干扰,但陛下还是大致看清了整个过程。

  一切过程播完后,偌大的御书房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蜡烛燃烧,偶尔发出毕剥的声音。

  陛下这第三试乃是精心安排。

  那妃子乃是不知哪个朝代,被害死在后宫中的。

  若是服了那药,本应该是她带着满宫美人,摆满了美酒佳肴,欢歌燕舞,和许源一同赏月嬉戏。

  乃是人间绝色的极致诱惑。

  现在,就只剩下了这两眼空洞的普通女鬼,被一把火烧了。

  那王爷,本应该是真的给了许源“权倾天下”。

  甚至这两者还可以联手,真的上演一出“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现在呢,干巴巴的,能诱惑谁啊?

  这样的小场面,又能试探出个什么来?!

  一切全都搞砸了。

  但是天子心中也有些疑惑:不吃那药…也不至于搞得这么破落啊?

  他又取过手边许源的资料。

  翻到了许源曾经显露过的各种匠物、命格。

  却找不到其中有哪一个,能压制这两只宫中邪祟。

  这其中当然有“百无禁忌”的功劳。

  但是皇帝也查不出来。

  许源一年前,遇到那黑驴命修的时候,自身命修水准还不够高,才会被对方看清了命格“百无禁忌”。

  但后来水准越来越高,“百无禁忌”的力量也越来越强。

  对于邪祟的抗性自然也就越强。

  而七大门的根源都在于邪祟!

  “百无禁忌”便已经能够扛住命修的“望命”了。

  所以后来袁沐屏便已经看不清许源的命格了。

  这“三试”乃是陛下安排的。

  尤其是这第三试,就在皇城地安门外。

  结果搞成这个样子,陛下面子上不好看。

  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随意开口说话。

  皇帝的确很气闷。

  许源是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人选。

  而皇帝也同意了这个人选,是因为不能再拖了。

  但那些人都已经派信得过的人去占城看过许源了。

  他们说许源有多好、多合适,陛下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或者说即便是信了,作为天子他也要自己再试探一下。

  现在这最重要的第三试搞成这个样子,他心里就憋了一股火,不知该冲谁发。

  按说是要冲许源的。

  但许源现在还在皇城外。

  而且人家也是没做错什么。

  你给人家下毒,人不吃毒药,难道还是人家的错了?

  皇帝忽然想起来一个关键细节。

  许源本来是已经取了那干粮要吃,却是被一只大白鹅给阻止了。

  那大白鹅还连续阻止了两次。

  这说明那大白鹅是察觉到了这干粮有问题——这群废物御医!

  不是说三流也无法察觉吗?

  怎么一头匠造畜就看穿了?

  还有赵北尘…

  天子目光带煞,投向了下面跪着的赵北尘。

  目光如有实质,赵北尘全身一哆嗦,跪得更低了。

  “赵北尘!”

  “臣下在。”

  “你的折子中,为何从未提过这只鹅?”

  “美梦成真”能够影响到“诡画诓”,但它故意留下了大福的画面。

  当然是因为它跟大福不对付。

  赵北尘一瞬间汗透重衣。

  重重一个头叩下去,砸在御书房的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

  “臣下死罪!”

  他也想不明白,一路从占城码头到北都,整整三天时间,自己为什么从未注意到这只鹅?!

  他没什么可辩解的。

  这就是自己的责任。

  在皇爷面前也不能辩解,皇爷说是你的责任就是你的责任。

  天子却是低喝一声:“回答朕!这不是问你有什么罪责,朕是问你,为何你折子中不曾报告?”

  赵北尘跪在地上,额头还抵在地砖上。

  “臣下…”赵北尘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说实话:“臣下从未注意到这只匠造畜,臣下不敢狡辩,但臣下是真的没有注意到。”

  皇帝“嗯”了一声,花白浓眉又皱了皱。

  “王大伴,你说这可能是什么情况?”

  掌印太监心思飞转。

  他负责的是东厂。

  严格来说东厂、西厂、锦衣卫和皇城司之间,都是竞争的关系。

  赵北尘是皇城司四个千户之一。

  是皇城司的重要支柱。

  要不要趁机打击皇城司?

  但瞬息之间,他就有了决定:不可如此。

  皇爷正在气头上,但还没到气糊涂的程度。

  朝堂上有不少人暗中以为,陛下已经年老昏聩。

  但王大伴每日在陛下身边伺候,知道陛下虽然已经显出老态,却远没有到“昏聩”的地步。

  他急忙回道:“陛下,老奴觉得必然是这匠造畜有些特异。

  否则便是赵千户忽略了这东西,快轮船上还有皇城司上百校尉,许源带着一只鹅上船,这么怪异的行径,又怎会一个人也不觉得奇怪?

  显然是大家都忽略了这只匠造畜。”

  只要有人觉得奇怪,必然会向赵北辰报告,赵北尘也不至于忽略了一路。

  掌印大太监话音落下,御书房中又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赵北尘悄悄抬起眼,对王大伴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不管老太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至少这次是真帮自己说话了。

  皇帝端坐凝思。

  赵北尘顿时觉得时间过得极为缓慢。

  他很清楚,这段时间将会决定自己的命运走向。

  终于,皇帝的声音再次自上方响起:“交趾怎会有这等匠造畜?”

  没人能接话。

  是啊,交趾那穷陋之地,怎么会有这样强大的匠造畜?

  赵北尘当然更想不明白。

  他坐船顺着运河出了正州,便连一批匠造马都少见。

  “赵北尘。”

  “臣下在。”

  “戴罪立功,查一查这只匠造畜。”

  “臣遵旨。”赵北尘长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

  皇帝起身来,吩咐道:“摆驾安喜宫。”

  “是。”王大伴立刻将“诡画诓”交给旁人,对着外面高唱道:“摆驾安喜宫——”

  安喜宫是懿贵妃的住处。

  赵北尘很想问一下,许源怎么安排?

  明日是宣他见驾,还是直接打发他去曲阳府?

  可是他不敢再多嘴。

  天刚亮,皇城中底层的太监宫女们,就匆忙起床,各自做着杂活。

  庞大的皇城,也随着他们的忙碌而苏醒。

  安喜宫中,皇帝睁开眼来,懿贵妃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她这段时间谨小慎微,但从未向皇帝求过情,也从未诉说过自己的委屈。

  只会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那么一丝委屈的眼神。

  而且总是一闪而过,马上又满脸笑容的伺候皇帝。

  皇帝也从不提那件事。

  今日在安喜宫中用了早膳,便前往御书房。

  今日没有早朝。

  路上,御撵上的皇帝忽然开口:“王大伴。”

  掌印大太监急忙上前:“陛下。”

  “让那个许源直接去曲阳府,着他好生办案,务必要查清真相!”

  “遵旨!”

  皇帝本来是想亲自见一见这个许源的。

  但是昨夜的事情让他有些不痛快,也就懒得见了。

  至于说三次试探没有达到目的…已经拖不得了。

  天亮之后,地安门外的那一排房子就热闹起来。

  昨夜莫名其妙全部消失的皇城司众人,又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全都钻了出来。

  毛七嬉皮笑脸的对周雷子说道:“昨夜睡得可好?”

  周雷子黑着一张脸,冷哼了一声,根本懒得搭理。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他们被大人直接打昏了。

  后来询问,大人也不肯说。

  他们也纳闷着呢。

  齐百户推开昨夜郎小八他们的那间房屋,一股味扑面而来。

  齐百户“呕”了一声险些吐出来,赶紧退了出去。

  皇城司上下就有些疑惑:都吐了?

  那昨夜…

  他们有各种猜测,但就算是齐百户,也不敢直接去问许源。

  齐百户给毛七使了个眼色,毛七只能硬着头皮,敲了敲许源的房门:“许大人,要不要用些早饭?”

  许源的声音从屋中传来:“不必了,皇城司的饭食不好入口啊。”

  毛七灰溜溜的回来,跟齐百户一说,齐百户隐隐就觉得:坏了,昨夜可能是搞砸了。

  齐百户小声叮嘱自己的手下:“别到许源面前晃悠了。

  那不是个心胸宽阔的主儿。”

  过了一会儿,赵北尘匆匆来了。

  “许大人呢?”

  “还在屋里。”

  赵北尘敲门:“许大人?”

  许源开门,赵北尘进来,四处看看——就看见了大福。

  “许大人,皇爷有旨,命你立刻前往曲阳府查案。”

  “遵旨。”

  “这次我便不能跟着了,待会会有另外一位千户送您过去。”

  许源微一拱手:“多谢赵千户一路照应!”

  他故意在“照应”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赵北尘暗暗苦笑,老齐说的没错,这位不是心胸宽广的主儿。

  但这是皇爷的锅,我得背。

  赵北尘跟许源告别,出来后带着自己手下人走了。

  得去查大福的事情。

  离开了皇城的范围,赵北尘把齐百户和毛七都叫过来,问道:“你们可曾注意许源身边跟着一只鹅?”

  两人一愣,诧异道:“跟着一只鹅?!”

  “有吗?”

  “我怎么从来没看见?”

  “不可能吧,大家都在船上,那么大一只鹅我们能看不见?”

  赵北尘摇了摇头。

  齐百户猛地反应过来,失声道:“不会吧…”

  赵北尘:“有一只鹅一直跟着许源,我们满船人没有一个注意到。

  皇爷命咱们查一查这只鹅。”

  齐百户和毛七一起苦了脸:“那岂不是还要跑一趟交趾?”

  那地方谁愿意去啊?

  又没什么油水。

  赵北尘也不想去,但不能不去。

  “别抱怨了,能有这差事就不错了。”赵北尘在晨光中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一趟差事再办砸了,咱们就要人头落地了!”

  两人哆嗦了一下,露出惊惧之色,忍不住道:“昨夜…”

  “别问了。”赵北尘摇摇头。

  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两人低下了头。

  本以为今早是来看热闹,结果差点看到自己被押赴法场!

  毛七更是郁闷,刚才还调侃了周雷子一句…

  这要是被周雷子知道了真实情况,他跟郎小八还不得乐疯了?

  许源没等多久,就有另外一位名叫“盛山才”的皇城司千户,带着两队校尉前来。

  客客气气的请许源出发。

  朝中的刑部、大理寺,勋贵中的老王爷,外戚的懿贵妃家族,都想派人参与进来“协办”。

  却都被陛下驳了回去。

  但是一行人刚出了北都城,就见两个人等在路边的茶摊上等着。

  一个十分高大雄壮,另外一个却是嬉皮笑脸的,别人都是用茶杯喝茶,他却是抱着一个茶壶,对着壶嘴儿吸水。

  看到许源他丢下了茶壶,哈哈笑着迎上来,也不管许源乐意不乐意,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许源,咱们又见面了。”

  是闻人洛。

  旁边那个高达雄壮的,自然就是臧天澜。

  臧天澜道:“陛下命我们保护你。”

  皇帝挡住了别的势力,却让监正门下出面。

  显然是更信任监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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