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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铁桶蟾蜍

  “兽化症”。

  有人觉得它是一种用于摧毁智慧生物的传染病,也有人认为它是某类源于月光与荒野的可怕诅咒。

  无数年来,人们对于它的起源众说纷纭。

  是远古时代某位异想天开的癫狂法师的扭曲造物,是神明为传播信仰、培育子嗣筹划的邪恶阴谋…

  不可否认的是,时至今日。

  “兽化症”,已经成为了艾法拉大陆上最令人恐惧、闻之色变的名词之一。

  它,能够将一个正常的、健康的智慧生物,转化为一头没有理性的嗜杀野兽。

  而感染的方法,也并不需要什么复杂的仪式或者冗长的祷词。

  通过血液。

  只要被兽化人所伤害,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骇人诅咒,便会在悄无声息间侵入你的血脉,并随时间流逝逐渐腐蚀你的身体和理智。

  在黑暗中散发不寻常光芒的眼眸、愈发锋锐的犬齿、野兽般突然生长的浓密毛发…

  在月光照耀下,不需要多久,你便会沦为一只仿佛未开化般,直立的,拥有野兽特征的凶残兽化人。

  当然,或许存在有部分个体能凭借自身意志,或者诅咒细化变体的特质,抵御诅咒对个人理性的侵蚀。

  在成为兽化人后,仍保留有转化前的理智与认知。

  但他们仍需小心那些月光明亮的夜晚。

  夏南在白山雀混了这么长时间,每天都坐在酒馆里听周围的冒险者吹牛聊天。

  对于这种诅咒,算是有那么点了解。

  粗略知道它对普通人会产生何种影响,也听过几个不确定真实性的相关事件。

  大概就是关于有几个倒霉的冒险者,在任务途中感染了这种诅咒,回来后发病,在村子里大开杀戒之类。

  原本的他只将其当作酒客们闲聊时随意提及的话题,并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经哈莉特这么一提,脑中的线索竟也随之隐隐串联了起来。

  “狩猎日中途返归的冒险者”、“身上缠绕的绷带”、“浑身散发草药味”、“深夜的兽吼”、“消失的巴克”…

  那位治安官推断得似乎没什么错。

  眼前的一切迹象,都表明着巴克在薄雾森林的冒险中感染了兽化症,并在诅咒发作后失去理智,袭击了他的家人。

  那接下来,事情对夏南来说就变得很简单了。

  找到他,杀了他。

  如果巴克还没有离开纽姆的话…

  在大约确定了任务目标,是感染了兽化症的巴克之后。

  夏南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寻找对方的踪迹。

  根据哈莉特对于那天晚上的描述,巴克应该是在卫兵赶到前,就从屋子后窗打破玻璃逃跑了出去。

  而纽姆又那么大,如果铁了心要躲,在堆挤着无数小路巷道,遍布废墟棚屋的下城区随便找个地方一窝,夏南怕是在城里逛上两年都看不到对方一片衣角。

  因此,他也只能从其他方面出发,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线索。

  所幸,身边名为哈莉特的姑娘,平日里虽然靠着父母留下来的遗产,待在家里深居简出,过着如前世现代青年般昼夜颠倒的生活。

  但作为邻居,和巴克一家也时常有交集。

  大概就是她下午睡醒出门觅食时,和刚刚吃完午后小点心出来散步的巴克等人,会聊上几句。

  积年累月下,也大概清楚这位兼职冒险者常去的几个地方。

  ——“铁桶蟾蜍”酒馆,正是其中之一。

  夏南站在街道上,目光朝四处打量着。

  同样不是什么富人区,周围环境甚至比刚才哈莉特所居住的灰树巷都要差上许多。

  散落的零碎垃圾隐约弥漫臭气,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污水,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形成大大小小的水坑。

  不时还能够在街边巷道的阴影中,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的颓废身影。

  整体环境几乎和下城区的贫民窟没什么区别。

  但另一方面,自他随车队进入到纽姆之后,夏南第一次的,在视线中同时看到了三名以上冒险者打扮的人士。

  虽远不如河谷镇那般繁华而充满生机,“铁桶蟾蜍”却也凭借着其本身多年积攒下的名气,吸引着大量纽姆城内的冒险者前来光顾。

  望着酒馆门前来来往往,穿着各式护甲,提拎武器的冒险者们,夏南竟突然有一种重新回到了河谷镇的错觉。

  就如同酒馆“铁桶蟾蜍”的名字那样,它的招牌上用简笔画印着一只从竖起的铁桶中,鬼鬼祟祟探出脑袋的癞蛤蟆。

  推门而入。

  “叮铃…”

  锒铛轻响,裹挟着浓浓酒香与食物气味的暖流将他的身体包裹。

  夏南能清楚地感受到,随着自己走进酒馆,有一道道或隐蔽,或不加掩饰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他望来。

  在其年轻的面孔上略微停留,等扫到其身后的长剑,与身上精良链甲之后,又蓦地收回。

  早已习惯,脸上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冰冷神色。

  他迈动脚步,径直来到酒馆吧台前。

  “喝什么?”

  说话的,是位于吧台后方,一个五、六十岁年纪,两鬓花白的老人。

  精神非常不错,没有这个世界他这种年纪老人应有的暮气。

  一对眸子格外有神,衣袖被臂膀间鼓胀的肌肉微微撑起,身体强壮的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

  ——外号“倔驴”,铁桶蟾蜍酒馆的老板。

  在来之前就已经做了相关功课,夏南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坐在吧台前,目光在菜单上扫过:

  “一份炖肉、两块小麦面包、一扎黑啤,嗯…再来一份奶油蘑菇汤。”

  时间已至中午,因为协会任务在哈莉特那里待了一整个早上的夏南,本就想着找家餐馆解决一下午餐。

  眼下倒是正好。

  至于酒水什么的,现在虽然是任务期间,但以他的身体素质,只是一杯的话完全不会有什么影响,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助于他之后向对方打探消息。

  而蘑菇汤的话…

  既然都在菜单上看到了,点一道又怎么了?

  “1银3铜。”

  从腰包中摸索着掏出几枚硬币递给对方。

  夏南坐在吧台前,安静等待,心中琢磨着过会应该从哪个角度切入,向对方询问有关“巴克”的信息。

  是直接一点比较好,还是稍微迂回一下?

  要不要给点小费,毕竟是请对方帮忙,五银,七银,还是干脆给一枚金币?

  或者,先不急,只随便聊两句,留下个印象。

  等晚上裁缝铺关门了,让杰夫带着自己再来一趟。

  之前好像听杰夫提起过,他和“铁桶蟾蜍”的老板“倔驴”有点交情,说不定能请对方帮帮忙。

  心中思忖间,夏南也下意识观察着自己所处的这个酒馆。

  大厅面积很大,仅一眼望去能够看到的,就几乎是白山雀的两倍。

  但里面的内饰一般,没什么可以称道的,甚至显得有些杂乱,只有一两个穿着侍者服装的女人,满头大汗地在其中穿梭而过。

  在大厅内的冒险者们,与河谷镇相比,看上去也像是少了点什么,仿佛…

  夏南的视线忽地一顿,目光停留在大厅某个清冷角落。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身黑色皮甲,相貌平凡普通,存在感极弱的中年男人。

  “呦,这么巧?”

  一眼便认出了对方,脸上不觉浮现笑意。

  夏南站起身,径直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

  铁桶蟾蜍酒馆的另一边。

  某个摆满了廉价酒瓶的餐桌旁。

  “嗬…嗬…”

  就像是沙漠中迷途者的最后一滴清水。

  沃克仰面朝天,嘴巴大张着,露出里面黄褐色的烂牙,连着粘稠涎水的舌头上方,是一滴倒悬在玻璃瓶口的晶莹酒液。

  “嘀嗒。”

  酒水滴落。

  沃克用力咂了咂嘴,似乎在仔细品味这仅剩下的美妙滋味。

  右手探向腰间钱包,只摸到一片空空荡荡。

  带着些不甘心,把身前桌面上的酒瓶挨个晃了一遍,确认其中再无酒水残余。

  这位喝得一脸胀红,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顿时便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往桌子上一趴,就要睡死过去。

  胸口忽地传来一道坚硬的触感。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从衣服里扯出来一个裹着黑布的包袱。

  用指尖拈开布裹,隐约能看到其中两根蜿蜒向上的扭曲弯角。

  目光直愣愣地在前方吧台后的酒瓶上扫过,咽了口口水。

  沃克将包裹重新塞进怀中,鼓起力量,撑着桌子晃晃悠悠起身,打算离开。

  但只是刚走了两步,身旁却又突然传来一阵力道,让他顿时失去身体重心,整个人摔倒在地。

  酒馆地板的冰冷触感,伴随着剧烈的痛楚自脊背处传来。

  耳边,是酒瓶从桌子上摔落发出的清脆噪响,以及轻蔑的讥笑声。

  本就在酒精麻痹下意识恍惚,如此遭遇,更让沃克心中顿起一股难言怒火。

  随手捡起一个酒瓶,嘴巴张开,一句常出现在市井街头的经典脏话,就要脱口而出。

  但紧接着,当他站起身,看清眼前几人的长相之后。

  便又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心中怒火刹那消散,只剩下一片冰冷。

  此刻正站在他面前的,并非什么喝醉了的酒客,也不是那些性格恶劣的顽童。

  而是几个凶神恶煞,皮肤表面纹有刺青的壮硕男人。

  方才故意将他撞倒在地,嘲讽讥笑的,则是其中一位站在最前面,领头者模样的光头壮汉。

  “灰獾帮!”

  沃克心里骤然一凛,仿佛连原本的醉意都于刹那间消了大半。

  手中紧握的酒瓶无声放下,已经来到喉咙口的脏话也被其强行咽下,脸上挤出一抹僵硬难看的笑容。

  “对不起…嗝,对不起,各位大人,怪我起来的时候没看到,撞上了你们。”

  似乎对如何处理此事件有所经验,他低垂着脑袋,躬身弯腰,姿态摆得极低。

  果不其然。

  见他如此表现,方才还一脸嗤笑等着看笑话的光头壮汉,顿时眉头一皱,兴致顿消。

  “玛德,真晦气!”

  一脚直踹胸腹。

  “滚,以后别让老子在这条街再看到你!”

  “欸,欸!”沃克被踹倒在地,身子顺势往前一滚,将怀中被颠出来的包袱塞回去。

  随即便捂着肚子,点头哈腰,快步朝着酒馆出口的方向逃去。

  身后,传来灰獾帮众人的话语声。

  “老大,那老东西以前得罪过你?”

  “怎么,废物沃克你不认识?”

  “沃克?就老婆因为喝污水死掉的那个?”

  “可我记得他家里不是还有两个小的吗,现在怎么成这样子了?”

  “啧啧,双手双脚都在,去哪里不能讨口饭吃?硬是埋在酒堆里,靠着个小的给他卖报赚钱。”

  “我们灰獾帮虽然没干过什么好事,但以后要是让老子看到你们里面有人像这个老东西这样给灰獾帮丢脸…”

  “老大您放心,咱灰獾帮里没有孬种!”

  “我就是干活干到累死,也不可能学他当废物!”

  脚步不自觉加快,踉跄摇晃的背影更显狼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自灰獾帮众人的嘲讽声,在这一刻的沃克听来,是无比的刺耳。

  心中随之涌现的,是一种夹杂着愤恨、懊悔、内疚、悲伤的复杂情绪。

  但下一秒,当他用力喘息。

  弥漫在空气中的酒香随呼吸涌入鼻腔,顺着喉管浸没心肺。

  回想起冰凉爽快的酒液在舌尖滑过,酒香萦绕口腔,整个人仿若陷入美梦,忘却所有烦恼,好似连时间也随之加速的美妙体验。

  心中原本的那些愧疚和后悔,便又消散一空。

  只剩本能作用下深邃幽暗的欲望,驱动身体。

  隔着衣服,摸了摸怀中的包裹。

  脑中浮现里面那尊一眼丑陋,但越看越感觉有点味道的雕像。

  “也不知道能值几枚银币?”

  “如果能抵上我两个月的酒钱,就好了…”

  本就处于半醉状态,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大幅下降。

  因此,沃克没有注意到的是。

  在他磕磕绊绊离开酒馆之后。

  那几个灰獾帮的混混,也互相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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