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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3章击鼓

  火焰在太谷关下噼啪作响,焦糊的气味混杂着血腥气,顺着秋风钻进每一名守军的鼻腔,刺激着肉体和灵魂。

  司马懿扶着垛墙站起身,身侧的垛口在曹军的投石车的攻击之下,已经破裂残缺。

  城墙内侧的裂缝在暮色中如同狰狞的伤疤,鲜血沿着缝隙滴淌。

  他抬头望向天色,夕阳已沉至西山背后,仅余一抹残红染透天际…

  可是曹军根本就没有要收兵的意思。

  那一柄荀氏的战旗,在夕阳之中招展,宛如一根浸染血色的钢针,扎得司马懿眼眸生疼。

  老对手啊…

  司马懿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宿命感。

  他好像和对面的荀彧,已经是缠斗了千年。

  不仅是在当下的太谷关,也不是在之前的鬼哭隘口,而是很久很久了…

  现如今,司马懿的兵力不足。

  即便是司马懿尽力安排轮换,休整,故布疑兵,但是都被对面的荀彧看破了。

  就像是不管司马懿撅什么地方,荀彧都熟悉他的姿态。

  同时,司马懿也熟悉荀彧的动作…

  就像是现在。

  将军…这曹军是要撤退么?

  在打退了又一波的曹军进攻之后,司马懿身边的兵卒问道。

  司马懿眯着眼,沉默了片刻,拍了拍那兵卒的肩膀,说道:再坚持一下…

  都注意了!司马懿仰头大喊,别松懈!曹军又在整队了!那边!注意那边!曹军下一队准备上来了!

  在司马懿指出的方向上,尘土扬起。

  近千的曹军甲士列成密集的方阵,前排士兵手持厚重的橹盾,后排则扛着新的云梯与冲车,甚至有数十名士卒抬着几具粗大的,黑乎乎的柱状物…

  看形制,像是简易改制的撞城锤。

  荀彧显然是铁了心要在入夜前攻破太谷关,连最后的预备队都投入了战场。

  因为荀彧看出了司马懿手下兵卒的疲惫。

  弓箭手就位!司马懿嘶吼着,声音已经是嘶哑难听,就像是破锣乱响,长矛手列阵于垛墙后,待曹军登梯,即刻攒刺!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稀疏的应答声。

  不是不愿意回应司马懿,而是关墙上的守军已经疲惫不堪了。

  不少士兵靠在墙根,握着长枪的手不住颤抖,有人甚至在短暂的间隙里闭上了眼睛,即便身边就是同伴的尸体也浑然不觉。

  火油已尽,手雷仅剩三枚,箭矢也只能勉强凑够前排士兵使用,更要命的是,从清晨到日暮,守军几乎没有片刻喘息,连啃口干粮的时间都被曹军连绵不绝的攻势压缩到极致。

  都打起精神来!

  司马懿试图拉起一名昏昏欲睡的士兵,却在触到对方手臂时愣住…

  那兵卒体温滚烫得吓人!

  士兵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显然是连日激战加上伤口感染发起了高烧。

  骠骑军兵卒,确实是比曹军的士兵要精锐,但是不代表不会累不会病不会死。

  司马懿心中一沉,这样的士兵在城墙上还有多少?

  他不敢细想,只能强压下心头的焦躁,从腰间解下水囊,递到那名士兵手中:喝两口,撑住!只要守住今夜,援兵必到!

  希望,往往会带给人生存的动力。

  司马懿其实根本不知道有没有援军,也不清楚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那士兵感激地看了司马懿一眼,颤抖着接过水囊,只抿了两口便递了回来:将军,您留着吧,俺还能撑…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鼓点突然从曹军阵中响起!

  紧接着,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新一轮的攻势,又开始了。

  荀彧立于阵前高坡之上,玄色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太谷关城头的骠骑兵卒,眼中闪过些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有感慨,也有敬重,还有无奈。

  六个时辰的猛攻,曹军伤亡惨重,先登死士折损过半,但他知道,守军的消耗同样也不小。

  若是易地而处,坚守太谷关的是曹军兵卒,那么多半现在已经是崩溃逃跑了…

  可是偏偏这些骠骑军还在坚守!

  根据荀彧的推断,关墙上的火油已经是耗尽,手雷也所剩无几,此刻正是破关的最佳时机。

  令君…在荀彧边上的护卫低声说道,天色已晚,要不要…

  不!今夜当挑灯夜战!荀彧断然而道。

  可是…护卫看了看左右,声音压得更低,儿郎们…都很疲惫了…

  我军疲累,敌军更疲惫!荀彧沉声说道,更何况,敌军随时都会有援军前来!若是敌军援军一到,我等岂不是白费功夫?

  虽然荀彧嘴上说的是担心司马懿会有援军,但是实际上是忧虑自己没有援军…

  而且不仅是没有援军,还没有时间!

  传令下去,云梯队分三路进攻,重点冲击西南角缺口!荀彧抬起手臂,如锋利的刀枪指向了太谷关,撞城锤随后跟上,攻破城门!

  传令兵领命而去,曹军阵中顿时响起整齐的呐喊,数千名甲士如同饿狼般扑向关墙。

  前排的橹盾手将盾牌拼接成墙,抵挡着城墙上稀疏的箭矢,后排的士兵则扛着云梯,踩着同伴的尸体,疯了一般朝着城墙冲去。

  太谷关城墙上,司马懿亲自坐镇西南角缺口。

  这里的垛墙早已被投石车砸塌了一大块,露出里面夯土的墙体,是整个防线最薄弱的地方。

  他手持战刀,与士兵们并肩作战,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一声惨叫,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他却连擦都来不及擦。

  快!推下去!司马懿嘶吼着,与两名士兵合力将一架刚搭上来的云梯推倒。

  云梯上的曹军士兵惨叫着摔下,却被后续涌来的同伴踩着身体继续攀爬。

  一名曹军死士趁乱跃上城垛,手中的环首刀直劈司马懿面门,司马懿侧身躲闪,手小臂却不慎被刀刃划开一道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甲胄。

  将主!亲卫队长惊呼一声,立马挥刀斩杀那名曹军兵卒,同时将司马懿护在身后,将主速速退后!这里交给我们!

  退后?退到哪里去!司马懿一把推开亲卫,咬着牙举起战刀,今日若失太谷关,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杀!

  他带着残兵继续厮杀,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用力,都有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城墙上的尸体越堆越高,几乎堵住了缺口,士兵们只能踩着尸体作战,脚下的血污滑腻不堪,稍有不慎便会摔倒。

  一名年轻的守军士兵被曹军士兵刺穿了胸膛,长枪从他的后背穿出,他却死死抓住枪杆,不让对方拔出,口中还嘶哑地喊着:守住…一定要守住…

  司马懿心中一痛,挥刀砍死扑上来的曹军兵卒,将那名骠骑兵拉到身侧。

  这是个才十七八,应该还没有到二十岁的青少年,干裂失血的嘴唇边上还有些没有褪净的绒毛。

  这年轻的骠骑兵的胸口不断涌出鲜血,呼吸越来越微弱。

  司马懿急忙撕下自己的战袍一角,试图按压在年轻骠骑兵卒的伤口上止血。即便司马懿自己都清楚,这样的伤势基本上药石无效了,可他下意识的依旧去压住伤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撑住!要撑住!

  年轻的骠骑兵卒眼神有些涣散,他看着司马懿,嘴唇动了动,将军…援兵…真的会来吗?俺…俺还能…回家吗?

  司马懿的心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他想起自己之前对士兵们说的援兵将至,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援兵何时会到。

  司马懿看着年轻骠骑军兵卒眼中最后的期盼,他沉默片刻,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坚定的说道:会来!肯定会来!马上就到了!你再撑一会儿,就能回家了!

  司马懿在说谎。

  但是年轻的骠骑兵卒似乎听到了满意的答案,脸上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眼睛缓缓闭上,手无力地垂落。

  司马懿抱着年轻人的尸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

  他将其尸体放在地上,然后重新拿起战刀,嘶吼着,骠骑在上!英灵在上!援兵随时会到!人在关在!!都随我杀啊!

  守关的士兵们被司马懿的情绪感染,原本疲惫的眼神中重新燃起斗志,他们举起刀枪,朝着涌上城头的曹军发起了反击。

  然而,司马懿手下的兵卒越打越少,战损的增加,导致战线终究难以弥补。

  曹军的攻势越来越猛,西南角的缺口不断扩大,更多的曹军士兵涌上城头,守军的防线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司马懿看着越来越多的曹军涌上来,心中涌起一丝绝望。

  他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火油、手雷、箭矢全部耗尽,士兵们也已精疲力竭,若援兵再不到,太谷关今日必破。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远方的官道,可惜暮色渐浓,他什么都看不见。

  将主!城门快撑不住了!一名士兵跑过来报告,声音带着哭腔,撞城锤已经撞了十几下,城门快破了!

  司马懿咬了咬牙,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号角声,如同惊雷一般划破夜空!

  司马懿猛地抬头,几乎呆住了,在几息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骠骑军的号角声!

  援军真的来了!

  在远处山道上,忽然出现了一条火龙,正在蜿蜒而来!

  人未至,声先到!

  火龙之前,三色旗帜在火光之中跳跃,宛如希望之光!

  是援兵!是援兵来了!城墙上的守军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

  原本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瞬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挥舞着刀枪,朝着曹军发起了反击。

  曹军本阵之中,荀彧也听到了这号角声,顿时急切的呼喝:加快速度!抢在敌援军之前攻下太谷关!

  无疑,荀彧的反应是正确的,他所说的,也是真话。

  虽然说骠骑军的号角声传来,但是山道远远不像是官道,就算是快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到太谷关,所以曹军还有时间!

  现在太谷关上的骠骑守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最后加一把劲…

  道理都是正确的,但是要去做,却不容易。

  荀彧的目光掠过阵前的士兵,落在太谷关那道摇摇欲坠的西南角缺口上!

  那里的守军已如风中残烛,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将这道屏障彻底撕碎!

  也有曹军想要按照荀彧的号令继续进攻,但是他们发现即便是他们努力嘶吼鼓励,在听到了骠骑援兵的号角声之后,大部分的曹军兵卒已经失去了继续进攻的欲望。

  上啊!快上啊!

  一名曹军军侯挥舞着环首刀,朝着身后的士兵嘶吼。

  可回应他的,只有几声有气无力的应答。

  三名扛着云梯的士兵踉跄着上前,他们的甲胄早已被鲜血浸透,沾满尘土的脸上布满疲惫,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拖拽着千斤重物。

  其中一人的腿上还插着半截箭矢,箭杆随着步伐不住晃动,鲜血顺着裤管滴落在地上。在曹军军侯的呵斥下,他咬着牙想加快速度,却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在地,若非身旁的同伴及时扶住,恐怕早已摔进关下的尸堆里。

  废物!

  曹军军侯怒骂,但是怒骂不能改变什么。

  这些曹军士兵已经拼尽了全力,他们同样展现出了超出一般人的勇气和意志力。

  从清晨到日暮,六轮猛攻从未停歇,先登死士一批批冲上去,又一批批摔下来,关下的尸体堆叠得都看不清原先的地面。

  不少士兵此刻早已是饥肠辘辘、体力透支。

  更要命的是,骠骑军的号角声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每一声都在敲打着士兵们的心理防线…

  荀彧看着动作迟缓,开始犹豫不决的曹军兵卒,他知道士兵们的信心已经崩塌了。持续一天的猛攻,早已耗尽了他们的体力与勇气,而骠骑军援军的逼近,更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想再说些什么来鼓舞士气,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那些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士兵,看着那道近在咫尺却始终无法攻破的缺口,终于明白…

  道理虽对,可当士兵们连站都站不稳、连刀都握不住时,再正确的道理,也无法让他们重新燃起斗志。

  荀彧眼中充满了不甘。

  可是又能奈何?

  近在咫尺啊!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若是再强行进攻,等到骠骑军的援军抵达,只要一个反扑,已经疲惫的曹军必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荀彧仰天长叹,声音嘶哑地说道:撤兵…

  随着收兵的号角声响起,曹军士兵如蒙大赦,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踉跄着向后撤退。

  荀彧最后望了一眼太谷关的城墙,看着那道摇摇欲坠的缺口,心中满是遗憾。

  他知道,自己错过了攻破太谷关的最佳时机,而这一次错过,或许就意味着再也没有机会了。

  太谷关城头,硝烟尚未散尽,血迹浸染了垛墙夯土,呈现出一片刺目的暗褐色。曹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了关前狼藉的战场和扭曲的尸体。

  司马懿扶着一处破损的垛口,脸色有些苍白,呼吸略显急促。

  他身上多处带伤。

  小伤口久不提了,最危险的莫过于被某国曹军兵卒当胸砍了一刀…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甲上那一道深刻的斩痕…

  心中不免还有余悸。

  仲达兄!一声沉稳的呼唤自身后传来。司马懿回头,只见王昶顶盔贯甲,大步走来,曹军已退,王昶来迟,险误大事。

  王昶拱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与庆幸。

  司马懿压下身体的疲惫、伤痛与心头的余悸,站起身来,郑重还礼道:文舒不辞劳苦,星夜来援,方稳住了局势,何言来迟?若非文舒及时赶到,太谷危矣!

  司马懿他这话发自肺腑,绝非客气。司马懿望着王昶风尘仆仆的模样,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尘土汗渍,衣袍上也是一团团的盐花,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连片刻休整都未曾有过。司马懿清楚此刻若说出半句抱怨之语,不仅是对王昶援军的不公,更是使得双方产生隔阂的愚蠢之举。

  此时此刻,恐怕只有奇葩的蠢货才会说什么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亦或是为什么不能快一点?

  不会超车吗?

  不知道我这很急么?

  先不说太谷关地处偏僻,通往此处的山道本就崎岖难行,骑兵虽以迅捷著称,可在这样的路况下,能在接到消息后短短数日内赶至,已是竭尽全力。

  司马懿曾亲身走过那条山道,深知其中艰难,别说超车,即便正常行进,都要时刻提防滑入山谷,跌落路边的悬崖。

  稍有差池,整支援军都可能折损在半路上。

  更重要的是,此刻太谷关守军已是强弩之末,若因几句不当之言寒了援军的心,日后再遇战事,谁还会愿意拼死驰援?

  乱世之中,军心与团结远比一时的口舌之快重要得多。

  司马懿经历过这些时日战场搏杀,深刻体会到一支军队的凝聚力,是有多关键。

  王昶带来的不仅是兵力上的支援,更是让守军重新燃起斗志的希望。

  因此虽然王昶说得客气,再三请罪,而司马懿则是一口否认,直说来得及时,不仅是当面对王昶感谢,同时也对于王昶带来的手下军校一一亲自表示谢意…

  不过司马懿这么做,倒也引来了一点副作用。

  王昶手下的一名军侯上前,抱拳请命:曹贼新败,士气已堕,今夜必然疏于防备!我军援军新到,士气正盛,末将愿引一队精锐,夜袭其营,必能斩获颇丰,一雪前耻!

  此言一出,周围几名军校也面露意动之色。

  趁胜追击,似乎是兵法常理。

  那么,要不要追击夜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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