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剑意凝真,虚空留痕
进入四季山庄的有三个人。
左边是一个眼眸如鹰，白眉塌鼻的道装中年。
左手提着一柄剑，剑长三尺九寸，比一般人惯用的长剑，更要长上不少。
萧南知道这位就是怜花剑派的三位外景长老之一，也就是王子轩的亲叔叔，自小带着侄子在山上长大的惜春剑王通。
刚刚发下狠话的就是这位了。
萧南的目光在那剑上一停即走，并不意外。
他从姜玉嘴里得知王子轩的身份，早就防着这一天。
甚至，连右首那位手持淡红薄刃的灰白头发苍桑老者的身份，他都猜出来了。
这位显然就是独行外景散修，红尘刀陌白了。
刀呈弯月形，老者目光淡漠，显得十分疏离的看着山庄内众人。
没有什么仇恨，也没有什么愤怒…
他来到，他杀人，就此而已。
这是一个见惯了风雨血腥，把人命完全不当做一回事的老江湖。
也许，其亲传弟子唐砚山之死，在他看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只不过，自己的传人死在四季山庄，那就无论如何得找上门来讨个说法，不是靠嘴舌，而是靠刀枪。
萧南如此想着。
前方三人，最惹眼的并不是惜春剑王通和红尘刀陌白，反而是身后那位不显山不露水，如同一个隔壁慈祥大爷的中年汉子。
那人手中并无刀枪，双手虚虚垂落身侧，笑容平淡冲和…
萧南眼尖，却是看到了这人双手十指全都呈现出淡金色，指甲尖锐锋利。
这人显然练的是手上功夫，并且极为厉害。
就算是站在王通和陌白身后，气势不但一点也没有被压将下去，反而更是强上一筹。
他的信心并不仅仅只来自于本身艺业，多数是来自一种莫名的官威。
人心如鬼，官法如炉，这是大势相压。
面对江湖中人，他有着天然的优越感，此时看着山庄众人，就有一种莫名的怜悯。
这种眼神，萧南也很熟悉了，他前世见得太多。
那是军人和警察，见到了犯事的匪徒所具有的眼神。
中年汉子的眼神好像会说话，那就是，你死定了。
不用问了，在淮安地带，有着如此修为，身上又有着深重官威的，有且只有一人。
那就是北周行人司淮安府银章捕头段云。
他最擅长的功夫，其实不是兵器，而是手指。
以指为剪，名为裁云剪。
其威力和强韧度上面，比一般的宝刀名剑更要强上三分。
断刀破剑，如裁云烟。
萧南还没说话，卓不凡正在组织言辞，一身红衣性烈如火的碧月剑派高徒姜楚已然爆发了。
“敢叫我四季山庄鸡犬不留？你就是王通吧！年纪一大把了，实力没多少，口气倒不小。”
王通脸上血气上涌，差点没被激得立即出手。
不过，他并不算傻，听到这话，眼神就慎重了一些。
在姜楚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眼，冷声说道：“原来是人榜第九的姜楚，果然如同传言中那般狂妄自大，难道你已突破外景境界了？”
“对付你惜春剑王通，倒还用不着达到外景阶段。”姜楚挺胸出剑，剑锋斜指地面，气势忽然高涨。
她身上红衣无风自动，竟似未将对面的外景宗师放在眼内。
在这方世界，达到外景阶段，已能牵引天地元气幻法凝兵，被世人称为宗师。
武者到了这个境界，无论是以何种功法所突破的，都能得到许多人的敬重。
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因为一旦达到了外景宗师，已从根本上进行超越，从凡俗往超凡方向蜕化。
所以，听得姜楚这后辈女人说话如此蛮横，不但王通面上全是怒意，连陌白那淡漠的眼睛里也满是怒意。
倒是站在最后的行人司段银章，仍然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显得城府极深。
他听了姜楚的话，缓步走了上前，轻轻拍了拍手掌。
身后就有四个铜章捕头跟了上来：“原来是碧月姜仙子当面，人榜前列高手风采果然不凡。不过，今日之事却不是你能插手的了，还望姜仙子给个薄面。”
“哦，段银章既然这么说了，不给面子似乎不成，但是…”
楚姜嘴角带了一丝嘲讽，噗嗤一声笑了：“然后让你闯到我的家中来杀人捉人是吧，我怎么没看出你姓段的脸有那么长？”
“呃…”
段云本来还想拿出一套所谓的掳掠女人，杀戮同道的证据来说道，此时却感觉什么也不用讲了。
“如此说来，姜仙子是不打算给个交待，一心要护着倒行逆施的萧少庄主了？”
“是又怎样？要么战，要么滚！想要捉人，门都没有。”
姜楚硬梆梆的撂下一句话，让萧南和卓一凡都微觉汗颜。
这气魄，这威风…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把山庄里所有男人都比了下去。
“好，我本来只想诛得首恶，今日看来，却是得多多劳动筋骨了。”
银章捕头段云还待说话，王通已然忍不住。
亲侄子王子轩被杀，听说还是被那堪称废物的四季山庄少庄主萧离一剑刺死，他的心里不但悲愤，而且还深觉耻辱。
此时找上门来，正是满腔仇恨，无处倾诉。
刚刚找上门来，结果又被一个后生晚辈女子如此嘲讽轻视，这哪里还能忍得下来。
当下想也不想，手中快要达到四尺长短的宝剑，轻轻一弹，跳了出来。
银光耀目，化为五彩缤纷。
如诗如画的剑光之中，一抹绿意延展开来，化为茫茫草野，看不清来势去迹。
萧南仔细望去，就见身前五丈开外，腾起了一片绿色藤蔓…
剑势纵横、织就罗网，更有片片飞红随风飘来。
悲戚涌上心头，处处杀机临头。
果然是怜花剑派，出剑杀人也是这般唯美。
明明是一个粗俗不堪的山野老头，此时仿佛已经成为怜春惜花的翩翩俗世佳公子。
天涯芳草迷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意境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剑光摧折斗志，无孔不入。
锋芒一出，元气波涌着，空气中就结成真实的乱红飞絮来。
明面上是冲着姜楚出剑，实质上，其真正的攻击目标，却是萧南。
这是深恨侄儿王子轩死在萧南手中，想要报仇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你姜楚不是身为碧月剑派的高弟吗？我先当着你的面杀了你要护着的人，再来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看看等会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王通一剑出手，四季山庄演武场上，立即变了景色。
所有人都感觉呼吸困难，如坠迷梦。
眼前不再是往日里熟悉的环境，而是到了葱郁原野之中…
有山花烂漫，绿草如茵。
天地元气奔涌如同狂潮，压制身体和灵魂。
境界未到之人，甚至连体内真气和血气，都完全动弹不得。
这就是外景境界的可怕了，体内精气神合一化生外景，以天地大势压人。
他相信，只要对方没有外景境界的高手，面对这种蛮不讲理的境界压制，就会难逃一死。
四季山庄有这种人物吗？
本来是有的。
但是。
已经在前段时间离开了山庄，归隐山野之间。
这个消息，还是淮安府行人司花费很大代价探得的。
姜一虽然只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但是，一身艺业非同小可，年轻之时更是一个十足十的狠角色。
如果老头还在山庄，就算明知道对方不能久战，甚至有可能出得一剑就会气血枯竭死去，他们也是不敢来的。
因为，这种就快死去的外景高手，如果燃烧生命行使搏命一击，至少有着八九成的把握，拉一个外景宗师同归于尽。
至于碧月剑派的后起之秀、人榜高手姜楚，他承认那是年轻人之中的翘楚，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成不成外景，其中的差距，比对方想象中要大。
王通一出手，姜楚杏眼圆睁，隐隐泛起腥红来，冷声轻叱道：“找死！”
剑吟声起，一道红影化为光瀑，猛然炸开成点点红痕，如同天地流血。
“绝天地通，斩仙戮神！”
这一刻，在萧南眼里爽朗大方的美艳女人，已经化为索命魔头一般，挟裹着摧山破海般的强大杀意爆发出强大攻击来。
途经之处，元气归伏，静寂无声。
什么芳草、落花…全都消失不见。
眼中所见，光芒所指，只有一人一剑。
“好一招绝仙剑…定五气，戮真仙。”
红尘刀陌白眼中精光直射，长长吸了一口气，轻声呢喃着。
几乎与姜楚出手的同一时间，刀光爆起，淡红弯刀挥洒出一片人间烟火，红尘万象。
刀芒如烟如雾，后发而先至的抢先一步，拦在了萧南和王通身前，也阻住了姜楚救援萧南的绝仙一剑。
认出了这是碧月剑派的镇派绝学绝仙剑经，红尘刀陌白心中虽然震撼，却没有什么迟疑，反而是心中生起兴奋之情。
能见识到大派绝学，外景级别的剑招杀式。他认为，比起报仇什么的，更有意义得多。
当然，为了教训这种不懂尊敬前辈的狂妄女人，不妨让她狠狠的跌上一个跟头。
让她看到重视珍惜的亲人死在身前，那就最合适不过了。
卓不凡手指动了动，想要出手，却不知为何，并没有真的动弹。
他似乎已然被两个外景高人的幻景法相所禁锢，已然无能为力。
萧南却知道，对方并不真的如此。
强悍的心灵感应能力，让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在场这些并未出手的人之中，除了行人司银章铺头段云之外，还有一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仍然是血气充沛，真元滚动如珠。
这位卓总管，论及真实战力，竟然不比这几个外景高手和姜楚低到哪去，应该有着一战之力。
那么，他此时的做作行为，其用心如何？自然也不用说了。
看破不说破，萧南就算是知道这一点，也没有多余的举动，更不会扯开喉咙大喊。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卓不凡算作自己的帮手。
只要对方不当场反水，他甚至并不愿意去揭穿。
实在是，这家伙在四季山庄之中，做事的成果的确很是不错。
这一个多月以来，萧南被照顾得妥妥贴贴，无论食物用度，带是药材钱银，都是足量供应。
除了专心修练，根本就不用去花费一点心思。
虽然卓不凡有着不轨之心，因为这种做事的能力，萧南也为了抢时间，懒得花费工夫处理杂事，也就由得他了。
用人之道达到高阶层次，不但忠心的人能用，自私的人也能用。
甚至连敌人仇人，也能量材施用。
萧南自问还不能轻松做到这一点，但他愿意去尝试一下。
当然，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得考虑如何从外景高手的杀招之中脱离。
而且，还不能用出心剑底牌来。
不可以对自己附体之躯造成损伤。
怜花剑派长老王通的一式绝杀落红飞絮剑，其威力如何尚且未知，但他并不想去硬碰硬。
无论怎么说，自己明面上都只是一个刚刚破了五窍，窥视六窍的后天武者。
直接对上外景高手那种能调动海量天地元气的杀招，怎么看都不是么明智。
不过，虽然不想硬撼王通那幻景法相一剑，却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
在王通和陌白两大外景诧异眼神之中，萧南腰间长剑突然跳起，跃入掌心。
一剑斜斜挥出…
剑光如丝如缕，绵密不绝。
斩不断、理还乱。
剑势锋刃间，刹那之间就刺出一道道细若头发般的光丝来。
光丝浮影映波，转眼就幻为一道细细碎碎闪着金光的长河…
与此同时，萧南的身影就如同气泡一般在原地消失。
所有人眼前一花，再看清之时，他已然退出十余丈之外，脱离了那片芳草连天的飞絮剑光攻击网罗。
“咦…”
“不可能。”
包括段银章和卓不凡在内，同时心里一愣，感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别提那些普通山庄护卫了，此时根本连看也看不懂。
他们气血真元被深深压制，想要插手，也是有心而无力。
而率先发起攻势的惜花剑王通，此时只觉十分荒谬。
他自从突破外景以来，出手次数不算很多，但也不算太少。
但无论哪一次出手，都从未遇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
他的剑光斩过之处，只觉身前空间之中，似乎有着千千万万柄无形之剑，与自己的飞絮剑光相撞。
拦截、抵消，缠绕、反击…
“无形有相，这是什么剑法？”
“不对，是剑意凝真，虚空留痕。”
红尘刀陌白久历四方，此时首先反映过来。
然后，他就明白，想要赶在姜楚这绝仙一剑的攻击之前杀死萧南，那是想也不用想了。
“好样的，小离…几月不见，你真的长本事了。”
姜楚一点也不淑女的哈哈大笑起来。
剑光再涨。
身前元气突然凝固。
剑光化为流光一般，陡然从红尘刀的万象法相之中一穿而过，穿出一个大大的空洞。
剑光如同流水般，从微微呆愣的惜花剑王通身侧掠过…
血光迸溅，王通的惊骇还僵在脸上，一颗头颅已然冲天而起。
“哼，以为我碧月剑派绝仙剑是吃素的吗？敢在五气被定的情况之下，还不防御自守，只顾攻击。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笑声渐冷，姜楚一剑回转，身影掠过一道剪影。
头下脚上，倒冲而起，剑光如同飞瀑般斩入红尘万象之中。
“不好！”
陌白脸色大变。
他就要退守，却突然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红尘法相竟然已经不受操控。
空间之中的元气似乎已经变得死气沉沉。
这就是人榜第九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