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府,日头西斜。
城外山林,满目灰败,草木枯死,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断壁残垣间,时不时可见曝于天光下的骨骸和断兵残旗。
昔日战场的影迹依旧清晰。
而城内,却陷在一片白雾里,那雾浓得化不开,将城内景象全糊成了朦胧的影子,惟独城墙上的角楼戳还算清晰,飞檐翘角浸得苍白,其中影影绰绰,透着莫名的诡异。
不多时,镇南府南门外的虚空突然一阵模糊,随后,两声沉门嗡鸣,两道身影相继从虚空中踏出。
正是陈渊和白衣君王罗成!
陈渊一双眼含金漆,看着镇南府间弥漫的白雾,挑了挑眉,上次来这,还不是这般景象。
而白衣君王没说什么,一双眼睛漆黑如墨,一股强绝气息从体内荡漾而出。
只是,等了一会儿,城里没动静。
白衣君王皱了皱眉,往前踏步,准备强行进城时,那城墙上的雾动了。
接着,从雾里走出一尊足有百丈高大的巨形骷髅生灵,骨头如血钻,空洞的眼窝中有幽绿鬼火明灭,犹如一座骷髅山,甚是骇人。
这血钻骷髅充斥着龙虎境的摄人气息,在雾中低头,俯视而下,那魂火却流转着小心,敬畏的波动,声音如闷雷炸响,
“罗君莅临,不知有何事”
“你家尊者呢?为何不亲自出来迎本王。”罗成负手而立,声音充斥着威严。
“尊者外出不在,还请罗君息怒,阿弥陀佛。”那骷髅合掌,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呼了一声佛号,说不出的怪异。
罗成漆黑的眸子动了动,
“外出?”
显然有些意外。
毕竟,他们这些存在,跟外界没什么关联。
罗成眸光转向旁边虚空而立的陈渊,却发现陈渊眉头竖起,眸子金光大冒,看向镇南府中,面色生了变化,有些诧异,又有些煞气,于是问:
“怎么了?”
陈渊感觉到眉心细缝在发烫,天目感应到有一位“故人”就在镇南府中,
“有一个势力的疯子,陈某神通感应到对方就在府内,这个家伙半个多月前突然找到我,找陈某询问天人下落,甚至讨要天人血肉,被陈某标记,这个势力据陈某了解,是一群疯子。”
“缘何出现在这”
陈渊也颇为意外,自己所说的正是成圣地。
大半个月前,有一个成圣地的家伙隔空找了过来,询问天人相关,在对方要退走时,自己用天目将对方的身影捕捉,标记,现在天目发烫,在告诉他,那家伙出现在附近。
说完眉眼一斜,意味深长与白衣君王对视!
白衣君王罗成一听,漆黑的瞳孔闪过一抹白光,随后蓦然侧头,
“若是就古怪!”
“就去瞧瞧。”
说着,脚步一踏,直接化作一道惊鸿往城里冲。
陈渊紧随其后。
那骷髅巨人想要阻拦,发出沉闷的声音,“尊者不在,罗君这是作甚?”
“滚开!”罗成此时身上白衣迅速墨染成黑,狰狞的本体现出,厉眉一喝,如同惊雷,直接将骷髅巨人震的晕头转向。
很快,二人直接冲进浓雾弥漫的镇南府,里面可见度非常低。
而陈渊这时眉心发烫的天目猛然睁开,亮起一道铮鸣,朝着东北方向猛然一望,随后一只手朝侧边一甩,一道火焰甩出,一声龙吟般的金鸣声猝然而起。
只见圣兵三尖两刃枪在他手中显现,伴随着陈渊眉眼煞气一狰,手中长枪便化作一道火电,撕裂雾气,朝着东北方数十里外猛然掷去!
虚空尖啸,长枪如电,轰向数十里外城中一处建筑!
数十里距离,转眼即至。
炽烈光芒随着长枪乍然而起。
那建筑中,传来一声冷哼,紧随着,一道绿光飞起,朝着长枪迎去。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撞击声。
紧随着,雾气如巨浪呼啸,朝四周激荡席卷,撞击中心四周顷刻变得清晰。
只见半空中,一顶三足两耳圆腹的青铜炉子,滴溜溜直转,旋转出青气,死死抵着陈渊掷来的大枪!
“嗡嗡嗡”
青铜火炉嗡颤。
而大枪这时枪尖电光大炽,雷树枝丫乱射。
“Kuala”一声。
苍穹一声惊雷,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狠狠轰在乱颤的青铜炉子上。
“当”,青铜炉子被雷霆直接轰飞,朝着下面直坠,撞进那飞檐华栋间,噼里啪啦爆碎,飞扬起滚滚烟尘。
下一秒,三尖两刃枪寒光一闪,化作寒星朝着烟尘中飞速斩去。
只见寒星飞射,烟尘中,却骤然亮起万道金光。
接着里面想起一声苍劲浑厚的佛号。
“阿弥陀佛。”
随着这声佛号响起,这方烟尘上空,陈渊和白衣君王踏空而至,眸子看向下面的烟尘。
穿过滚滚烟尘,他们看到了一位身穿血衣袈裟,一双瞳孔一黑一赤,脸上却平静祥和,流淌出悲悯佛性的高大和尚。
身上佛光如轮,袈裟半披,露出的半边肌肉如虬龙,上面血衣十分扎眼,那瞳孔更是慑人,与那脸上的悲悯佛性形成强烈的反差,就像是魔佛转世。
赫然是那位阿泥楼罗汉,生前是一位证得小乘佛法阿罗汉果位的尊者!
此时,这位罗汉尊者,身上佛光无量,血衣如焰,将三尖两刃枪抵住。
在其身下的大坑里,有一人,一身白袍,头戴赤脸恶鬼面具,头上的青铜小炉滴溜溜旋转。
而这时,又一声咳嗽出现,在那座大坑旁边,出现了一位身披黑袍的老者,袍子边角黑气如雾,随风猎猎间像有无数无形的手在拉扯,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阿泥楼,你这是闹哪一出,明明在,却躲着不见本王。”这时,白衣君王罗成的声音响起。
他从上俯视而下,看着眼前的一幕,漆黑的眸子掠过白芒,冷哼一声。
不过他的眸子落在阿泥楼身上,感觉这位身上有了什么变化。
阿泥楼罗汉,一双似魔似佛的眼瞳闪了闪,但没接这话,而是看向陈渊,嘶哑着声道,
“还请这位陈武圣收了神通。”
“阁下一言不合出手,惊扰本尊的客人,怕是不妥。”
“阿弥陀佛!”
“客人?”陈渊金瞳扫向下面戴着赤色鬼脸面具的九烛,天目微张,龇牙笑了笑,没说什么,随后抬手朝下一抓,三尖两刃枪就此倒飞而回,落到他手里,接着化作火光,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陈渊背手,视线落回阿尼楼尊者身上,他也感觉这位与之前所见有了些许变化,面相变了,那股魔性似乎收敛了一些。
他不知道,这成圣地的九烛,也就是之前不请自来,找他寻天人线索的那人,怎么成了这位尊者的客人,眉眼微挑,
“原来此人是尊者的客人。”
“此人之前在本将面前装神弄鬼,本将突然感应到,怕是误了尊者,于是和罗前辈强闯出手,看来起了误会。”
陈渊说着,目光斜睥了九烛一眼,言语之间毫不客气,称呼都没名姓,用的都是“此人”,可以说带着一种羞辱和无视了。
“旁边这位是”陈渊说话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那位黑袍老者身上。
此人身形枯瘦如柴,黑袍裹在身上如同挂在衣架上,露在外面的手骨节突出,指爪泛着青灰。一张脸像是枯木,皱纹深如刀刻,层层迭迭挤在一起,眼窝处陷得极深,两团灰蒙的眼珠藏在里面,像是隔着层薄雾,却又透着股直钻骨髓的寒意。鼻尖削尖成钩,下撇的嘴角边挂着几缕灰黄的胡须。其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一半枯白一半发黑,周身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意。
被他这么盯着,浑身透着阴寒气息的黑袍老者,黑袍的阴影往回缩了缩,阴翳的眸子微微抖动。
明显忌惮!
而坑中带着鬼脸面具的成圣地九烛,面具下脸色抽动,保持平静的眸子现出一抹阴桀之色,冷笑一声,
“陈将军好威风,威风都抖到这里来了。”
“上次本座与你客气,阁下突然翻脸,真当我成圣地是泥捏的不成。”
声音带煞。
天上,陈渊眸子一斜,眼角一扬,体内迸出金鸣,
“那打一场?”
这话一出,九烛眸子一阴,一股气机针尖对麦芒。
就在这时,一道祥和的力量从中隔开两边锋芒,只见阿泥楼罗汉只是四个字,“来者是客。”
说完,这位尊者不知道与九烛二人传音了什么,两人一个阴沉看了陈渊一眼,一个看也没看,身子便化作光影消失。
陈渊眸子微眯,视线追踪,但很快,那位阿泥楼罗汉踏空而上,迎了上来。
“不知罗天君和陈武圣,突然造访,是为何事?”
这位本相似魔似佛的尊者,声音沉沉,出声询问。
白衣君王罗成目光一侧,袖子一摆,
“本王只是中间人,带他来见你,你得给本王这个面子。”
陈渊这才扶了扶手,
“陈某贸然拜访,请尊者勿要挂怀,陈某有一件事需要请教!”
这话说完,旁边的白衣君王摆了摆手,
“你们聊,本王就不插手了。”
说着,其身形一闪离开此地。
阿泥楼尊者身上光芒一敛,那股子邪性涌上来,血色袈裟一拂,两人周身虚空乾坤挪移,下一秒,竟出现在一间古色生香的禅房中。
禅房掩在白雾里,黛瓦飞檐被润得发亮,像浸在清泉里的墨玉,混着檐角铜铃的轻响,如流水叮咚。拱形的窗户外,两边青竹斜斜探过窗户角,衬出几分清幽雅致,窗户边上,放着一张案几,下面放着三张蒲团,上面香炉焚香,一缕青烟笔直地往上飘,到了檐下却被白雾卷住,慢悠悠地散开。雾浓时,将院外的竹影变得朦胧,禅房里的光影也跟着朦胧。
两人落在禅房,在岸几下的蒲团上相对而坐。
陈渊看着对面高大邪异的阿泥楼,与这禅意十足的禅房,有种割裂感。
“说吧!”
“要不是阁下与罗天君关系匪浅,本尊并不想见你们朝廷中人。”阿泥楼声音嘶哑,那一黑一赤的眸子注视着陈渊,直接说道。
陈渊对这位尊者说的话并不感到生气,这里面牵扯到这些人早年被朝廷背刺的渊源,他也算是参与其中的解密,对此无话可说。
之前,这些人对赫连山可是喊打喊杀,真动手的。
这其中的积怨,不是他可以说道的。
他点了点头,顺着话题开口,“陈某还得多谢罗前辈和尊者赏脸。”
“陈某就直入主题了!”
“听闻尊者前世修行小乘佛法,是佛门中人,可知道佛骨舍利的催动之法,或者说用处?”
阿泥楼听到这,那双异瞳涨了涨,
“佛骨舍利?分好多种!”
“那先得知道从哪来的?”
陈渊也是没有避讳,看了看西边,“此方人间的西方净土,须弥山,说是一尊古佛的,曾分八万四千份。”
阿泥楼听到这,眼皮微跳,须弥山他也知道,千年前下界时,就曾去过,那地方堪比小西天,有不少老怪物没有选择飞升,水很深,
“我之前世非如今之我,如今的我已经不是佛门中人了,这因果不能沾,阁下还是另请他人吧!”
阿泥楼不想跟那帮子佛众有牵扯,不是一路人,他也没问陈渊为何问这个问题。
“须弥山传大乘佛法,世人皆传大乘强于小乘,小乘佛法于中原几近绝迹,看来尊者也惧这些人。”陈渊叹了口气,满脸遗憾。
这话就是一个简单的激将法,也是一个事实,都是大乘佛法。
在白衣君王与他讲解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之间的传承时,他心里就想过,两种不同的修行路径,必然会有人比个高下。
而须弥山修的是大乘法。
他就是这么想的。
结果阿泥楼那异瞳闪了闪,看着陈渊,
“阁下以为本尊会吃这套?”
“须弥山说小乘佛法是异端。”
阿泥楼手按在桌子上,气息明显一涨,赶紧闭上眼睛,半晌后,缓缓睁开那双异瞳,
“你赢了!”
“本尊教你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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