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纯粹的,帝国真理的信徒。
法比乌斯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认真且深入地研究起了亚空间的力量。
当然,他并不认为这是一种背叛了信仰的行为,也不认为自己亵渎了帝皇的思想。
去问任何一个曾完整经历过整场大远征的阿斯塔特战士,他们都会告诉你:帝国真理是一种由帝皇本人所宣传的,以理性主义为核心的意识形态,同时也是一个集唯物主义、科学主义与世俗主义进步为一身的,笼统的思想体系。
早在大远征的第一年,人类之主就已经向他的军团,颁布了帝国之理中,最重要的几条理念。
其中包括:
人类是银河的霸主,人类对整个银河系的统治是理所应得的。
任何程度的人工智能都要被绝对禁止。
宇宙中不存在神明,也不存在任何无法被科学和理性所解答的事物。
宗教、信仰与迷信,都是被允许动用任何手段来完全清除的存在:冷酷的逻辑和科学才能帮助人类,达成统治银河的天命。
而作为帝国真理的最早一批,同时也是最坚定的信仰者,法比乌斯对于这些禁令和红线早已倒背如流,所以,他自信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触碰雷区。
恰恰相反:对于亚空间之力,这种真实存在却没有被完好解答过的事物,进行以科学为目的考察和实验,将它们从人类无法理解的怪力乱神,接纳进现有的,可以被凡人理解甚至写进课本的世界里:这不正是帝皇在帝国真理中,鼓励他们去做的事情吗?
要知道,唯物主义的本质,并非是一味的去否认神明。
如果所谓的神明,不是宗教典籍里虚无缥缈的文字,而是现实宇宙中,真实存在的,可以被人类发现、解构与感知的物质存在,那么真正的唯物主义者会欣然接受神明在他们生命中的存在:然后,他们会甘愿花费自己终身的努力,将这些全新的发现纳入到科学的体系中。
将祂们从意识中的高高在上,拉入到物质世界的朴素和客观里。
解构神明。
解构祂们身上的神秘。
解构那种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毫无逻辑与科学可言的强大力量,究竟来自何方?
它的存在基础是什么?
它的理论上限在哪里?
它的运行框架又该怎么理解?
它是否能够被控制?被复制:或者被系统性地培养出来?在人类的手中,得到先天或者后天的安全声明?
它是否能够被人类所用?
又是否能够帮助人类,看清这个宇宙中存在的最后一块战略迷雾?
直到整个世界,对于人类来说,再无任何黑暗中的恐惧,与死角可言?
对于法比乌斯来说:他早已宣誓要为这项伟大的事业奉献自己的一生。
而亚空间之力,就是这位帝皇之子的首席药剂师为自己选定好的人生课题。
他相信,为人类种族解构这个宇宙最深奥秘的关键,就在其中:亚空间便是人类文明迈向永恒的最后一块绊脚石,虽然其如同山脉般巍峨高大,但与人类文明自诞生起所遭遇过的无数危机和困境相比,它带来的挑战终究是不值一提的。
至少,在法比乌斯眼里。
亚空间并非洪水猛兽,也远不是需要避之不及的瘴气毒蝎。
它是一个课题。
一个宏大的,漫长的课题。
一个需要用生命去冒险,用残忍和鲜血去慢慢累积的课题。
它会带给挑战者无尽的奥秘与财富。
而要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在这个过程中被踏破的寥寥底线,和被遗忘的些许人性。
仅此而已:不值一提。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科学同样是一门讲究浪漫主义的学科。
虽然它的底色是严谨与逻辑。但是就像任何一种艺术创作一样:科学发明同样需要脑海中的灵光一闪。
往往一个被敏锐抓住的念头,就会在科学的历史书中书写新的一页。
像是牛顿与苹果的故事,贝尔与电话的寓言,以及富兰克林与避雷针的过往:就算是在第三十个千年的天空上,人类历史的群星依旧可以被记住。
而对于法比乌斯来说,他与亚空间之力的故事开头却算不上浪漫。
但也绝对算得上知名。
因为,他脑海中的灵感,与一个臭名昭著的名字,永远都脱不开关系。
尼凯亚。
他正是在那个世界上,在那场帝国有史以来最大的政治危机中,得到了自己人生中最伟大的灵感,和最重要的财富。
真是莫名的讽刺啊。
每当想到这一点,法比乌斯就会忍不住的联想到马格努斯。
那位曾经的军团之主,如今已经被帝国彻底抹去了存在的痕迹与荣耀,虽然还没有落得和第十一原体一样的下场:但无论是泰拉一方还是战帅一方,似乎都在非常有默契地淡化马格努斯的存在,就仿佛千子军团和他们的父亲只是虚妄的传说。
显然,无论在谁的眼里,尼凯亚上发生过的悲剧都是无法被原谅的。
直到今日,即便荷鲁斯的反叛将银河系重新拖入战火,但依旧有不少人将马格努斯在尼凯亚上的背叛,称之为人类帝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比起阿斯塔特军团在几个世界上的流血厮杀,马格努斯带给人类帝国的负面影响,明显要深远得多。
甚至可以这么说。
时至今日:尼凯亚上的伤痕依旧在困扰着整个人类帝国。
那些本能勉力维持的平衡体系,被马格努斯的力量撕扯得粉碎,无数本应被镇压的混乱与罪恶释放了出来,而这些将在日后荼毒银河系的灾难,溯其源头,都会延伸到马格努斯在尼凯亚上的愚行,那场让整个人类帝国元气大伤的祸乱中。
不过,在法比乌斯个人看来,他却无法更多地憎恨马格努斯,尽管他也在尼凯亚上失去了几个朋友,但是,他在那片废土上得到的,明显比失去的更多。
至少,在他的实验日志里。
他是这么承认的。
大远征历151年,x月x日。
出乎我的预料:尽管在尼凯亚上,发生了如此的浩劫,但帝皇却并没有更改他返回神圣泰拉的日程。
他还是离开了,抛下了整个大远征前线和失魂落魄的战帅,在这场伟大远征的最巅峰离开了我们:高领主议会和各个军团的原体将继续维持他的统治,但很明显,没有人能够真正的取代帝皇。
一切都将大不相同了。
而我…并不厌恶这种改变。
因为这种权威力的下降,恰恰意味着我有更多的自由,做我自己的事情。
就像是我预料的一样。
我们的基因之父,终究不会将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统治上,他没有兴趣像基里曼或者摩根那样,花费毕生精力,建立一个被他完全握在掌中的帝国。
他依旧牢牢掌握着切莫斯,以及整个大漩涡区域最精华的一块领土,但更多的土地被分封给了他信任的人:阿库多纳或者艾多隆作为连长和领主指挥官,能够在几百上千个世界上行使他们的权力,有十个或者更多的核心世界供他们统治。
而即便是我这种科研人员,如今也能有机会为自己戴得一顶王冠。
当然,作为药剂师,我没有权力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行政区,但我依旧从原体那里得到了几个星系的土地:只要用必要的原材料产地和实验场地作为借口,那么福格瑞姆大人在这方面一向是慷慨的。
他将领地中最偏僻,同时也是最不会被外人打扰的地方,分给了我。
同时,我还得到了一支卫队:其中的人员可以由我自己来挑选。
再加上必要的实验品,凡人仆役以及听命于我的总督:一切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是时候进行我的第一场实验了。
大远征历151年,x月x日。
我的第一个实验目标,便是仿制出人类之主最骄傲的造物。
禁军。
当然,我也知道,严格来说,基因原体是比禁军更伟大的生物。
但我并不认为基因原体会是帝皇以一己之力造就的产物:而禁军才是。
如果以后能够有机会的话,我也许会挑战一些有关于基因原体的项目:但现在既然技术和条件不足,那就选择个更简单的吧。
毕竟,制造阿斯塔特对我来说,早就已经不再是什么难事了。
这就是身为药剂师的好处。
当你的手术刀曾在成千上万名阿斯塔特战士的肉体上划过的时候,你对他们的生理结构自然会烂熟于心:除了基因种子实在是无法理解的技术之外,十九道改造手术中的全部内容,我都可以在拥有充足条件的基础上完全复刻出来。
但禁军,是另一回事:他们和阿斯塔特是完全不同的物种 不过,命运庇佑。
在尼凯亚的浩劫过后,这个被帝皇隐藏得最深的秘密,也落入了我的手中。
现在回想起来,能够躲过禁军的搜查可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很确定,那几名禁军其实并没有完全排除我身上的怀疑,但幸好那些吞世者正巧赶在同一时间闹事,而马格努斯的冲击波也的确将那些遇害的禁军炸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到了即便我从中提取,也不会有人能够察觉到更多的端倪。
但是更好运的一点是,在那几名禁军姗姗来迟之前,我有足够的时间从禁军的尸体上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当我离开尼凯亚的时候,我的药剂师长袍下潜藏着无价的珍宝。
禁军的基因模组。
他们的血肉,他们的骨骼,他们的内脏碎片还有皮囊组织,他们的大脑提取物以及每一种内分泌物: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过我喜欢随身带着全套的采样工具。
我甚至在他们破碎的眼球和大脑上各自切割出来一部分:当我站在这里时,摆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禁军的全部:尽管只有完整体积的不到百分之一,但是所有应该展现的秘密都已经在我的面前了。
我也许算不上顶尖的天才。
但如果条件丰富到了这一步,我都无法达成我心中野望的话。
那我就真是一个蠢才了 大远征历160年,x月x日。
研究进度比我想的顺利…也不顺利。
我几乎无法形容这种情况。
如果只从科学理论的角度上来说,我已经确定了,我能够理解人类之主打造禁军时的心理与手段,在整体结构上,我也相信我已经理解了禁军的概念。
如果我能够早生几百年的话,也许我也有资格加入那个伟大的生物科学团队。
不过,在细节方面,帝皇留下的困境和挑战就多到让人头疼。
首先是繁杂。
禁军和阿斯塔特是截然不同的 虽然各个军团的阿斯塔特看起来有着很明显的区别,但从根本上来说,他们的缔造都来自于标准的十九道改造手术:这意味着他们是流水线的产品,他们是同一个大产品下不同的分类。
但禁军,经过这些年的研究,可以确定他们的身上不存在任何标准化。
他们的技术来自于生物炼金术:一种成本高昂且极其复杂的传统工艺,我以前甚至相信它们只是个传说。
除此之外,我收集到几个样本都表现出了明显的个体区分,他们每个人都接受了完全是独一无二的基因潜力改造,这种定制化服务与阿斯塔特截然不同:而且我也没有发现任何基因种子,所以,禁军的力量源泉明显来自于别的地方。
只要搞明白这些恐怕要花费很长时间。
而且,它的研究成本会高到难以想象。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帝皇会只愿意组建一个禁军万夫团了。
如果他准备以一个阿斯塔特军团的标准来打造一支禁军部队的话:那么帝国现在最多只能拥有十个阿斯塔特军团。
而对于我来说,打造一个禁军的成本并非是不可接受的,但是为此要花费的时间却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虽然我有信心能够顶替帝皇科研团队中的任何一人,但若是想凭借一己之力,完成包括人类之主在内的数百名科研天才的结晶,但即便是我,也要花费至少一个世纪的时间。
这还是能站在巨人肩膀的情况上。
我没有这种时间。
但,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也许,我不能像帝皇那样,从受精卵开始打造一个真正的禁军。
但无论是血肉增殖,还是基因模组的逆推对我来说都并非是什么难事。
哪怕仅仅是为了实验目的,依据这些尚且没有完全失去活力的禁军血肉,我可以逆推出他们原本的主人。
这并非是属于我的禁军。
但如果仅仅是一个实验品的话,他给我带来的帮助也许是难以想象。
别的不说:我可以查清楚帝皇留在这些禁军身上的烙印究竟在哪里。
他们的基因种子,在哪?
没有刨除或者研究明白这一点,我才能建造真正属于我的禁军。
而且,我也很好奇。
如果是经我之手复活的话。
那么这个禁军,他会不会保持他们那令人赞叹的忠诚?
大远征历169年,x月x日。
这次,情况真的是很顺利。
比起从无到有的打造,在已有的基础上逆推简直是一项新手的任务。
比完成一篇大学论文还要简单。
在这八年里,耗费我时间最多的,就是禁军血肉本身的娇贵,尽管他们的再生能力强的可怕,但是他们对于所需要的环境实在是过于苛刻,传统意义上的无菌室对于他们来说和垃圾场无异:我实在无法想象帝皇为什么要这么设计。
就仿佛这些禁军的存在是为了对抗一个与疾病本身有关的概念一样。
但这也太不帝国真理了。
不过,无论如何,我的第一个成功作品此时就在在培养舱里。
他似乎不太具有智慧的样子,对于我所进行的一系列试探也毫无反应,只能表现出不到几岁孩童的智商:令人遗憾,我原本以为我至少能够复刻出一个完整的禁军,哪怕不是完全属于我的,但他也应该表现出那种让人羡慕的全能力量。
但反过来想,如果他的基础仅仅来自于几块零星的血肉的话,那也许我的技术还没有达到那种出神入化的地步。
可无论如何,作为第一块儿基石,这都是一份成功的作品。
我也许可以慢慢教导他。
然后一点点确认,我距离打造出一名真正的禁军,还差多少?
这需要几年?或者十几年?
没关系。
对于科学来说:这是可以忍受的。
大远征历174年,x月x日。
我所培养出的第一个禁军,依旧没有表现出黄金军团应有的素质。
他不记得自己原本的名字,智商大概相当于一个十五岁的凡人孩童,且对我表现出了极高的依赖和信任:我不得不向看守我实验室的战斗兄弟们罗织谎言,让他们相信我并没有在进行禁军实验,这只是为了原体渴望的完美人类而做的努力。
可惜的是,在这几年里,我接下来进行的其他几次实验都没有宣告成功,这让我难免感到有些沮丧:如果就连从已有的成功作品中逆推都做不到的话,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看破帝皇的生物炼金术,像他一样从无到有的打造真正的禁军呢?
但令我庆幸的是,命运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向我关闭所有的窗户。
正当我为实验而苦恼时,我发现自己脑海中的某些记忆突然苏醒了。
那是关于尼凯亚的记忆。
不可思议:所有人都知道帝皇清洗了与尼凯亚有关的一切,如果这些记忆不是哪位灵能者在暗中进行的阴谋的话,那么就是我的大远征中对自己脑海进行的改造,让我成功扛住了人类之主的意志。
想想也是:毕竟我一直都记得我是如何获得这些禁军血肉的。
但无论如何,在这些天里,我的梦中总会浮现出尼凯亚当时的场景。
以及马格努斯召唤来的那个东西。
那是灵能的力量。
具体来说…是亚空间的力量。
他们会是一个很好的课题:这是我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真美妙。
也许,当我在有关于禁军的实验上受阻的时候:这会给我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大远征历175年,x月x日。
我脑海中的思想正逐渐成型。
在把我的禁军赶出实验室,让他去帮忙看着其他的实验品后,我更喜欢把自己锁在冥想室里捋清思路。
研究亚空间之力。
这是可行的。
但最大的问题在于,我本人是无法在亚空间中长期停留的:我也不想这么干。
而亚空间的力量,在现实宇宙中也是无法长期存在的。
那么,我该如何在现实宇宙中,获得稳定的亚空间之力来研究呢?
毫无疑问,这就是我现在所面临的最大的一个问题。
堪破了它,我的实验也将畅通无阻。
也许命运又一次眷顾了我。
这一次,是一次意外:真正的意外。
一个身为灵能者的实验品,在运输的过程中发生了灵能力量的暴走,而我那个可怜的禁军作品就在他的身边:从他痛苦的表现来看,禁军的肉体,对于灵能这种亚空间力量又有着较低的抗性。
当然,这种较低是相比于禁军在其他方面的全能来说的。
但这也足够了。
现在:我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大远征历176年,x月x日。
新的实验成功了:不出所料。
新增制出来的禁军血肉,在亚空间之力的面前,表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属性。
极低的抗性,和极高的忍耐性。
仅仅是一名再寻常不过的灵能者的全力爆发作为中介,我就成功将亚空间之力寄宿到了禁军的血肉中,真是神奇,就仿佛这些亚空间元素能够读懂我的意思,它们居然稳定的不可思议。
而对于寻常人来说,这些亚空间之力足以让他们的血肉发生彻底的异变,但禁军的血肉却完好的承受着这一切,他们虽然无法抵抗亚空间之力的侵蚀,但他们却能够抵抗亚空间之力带来的异变。
反过来,他们的血肉,让这些亚空间之力能够长久的留在其中。
相当于锁在了里面。
也就是说,我终于有一种手段,能够进行对于亚空间的研究了。
真是让人欣喜的发现。
唯一可悲的是,这次实验,几乎消耗光了我手头所有的特定实验体。
我必须去补充一番。
但在离开前,我得先将我的那个禁军作品给锁起来:哪怕是为他的安全考虑。
他到底是怎么从牢笼里跑出去的?
他到底是怎么躲过我的摄像头还有陷阱的?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拿到的钥匙?
他怎么可能,赤手空拳,就解决掉守卫在房间外的帝皇之子和凡人警卫?
他又是什么时候联系到外面那些该死的实验品和犯人的?还能鼓动他们,让他们和他一起发起一场愚蠢的叛乱!
那些贱民凭什么相信他?
他们哪来的武器?
他妈的!!!
他骗了我!
九年!整整九年!
他把我当傻子耍!
我以为他是我的儿子,我以为他只拥有孩童的智商,我以为他对于禁军的记忆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妈的…妈的…
没有。
什么都没有变。
他还是一个禁军。
一个残缺不全的禁军。
一个东拼西凑的仿制品,但他脑子里还是他妈的:只有忠诚。
他毁了我的一切。
“没错,一切。”
在舰炮的轰炸过后,无论是精密的实验室还是庞大的居民区,都在一视同仁的毁灭面前烟消云散,战争的铁拳无情的蹂躏了法比乌斯曾经为之骄傲的土地,留给他的只有成功镇压了叛乱者后的空虚,还有过往整整十七年的毫无意义。
而此时的法比乌斯,正全副武装的站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面前。
他最伟大的作品。
事实证明:的确是最伟大的一个。
看着他亲手制造的作品,法比乌斯竟不知道自己是该怒还是该笑。
他看着前方,看着废墟中只残存着半块儿身躯的禁军战士:他现在愿意心甘情愿的这么称呼他,因为他不仅抓住了法比乌斯离开实验室的空档,掀起了一场几乎毁灭整个世界的叛乱,释放所有的实验体,煽动被他们剥削和镇压的领民,将留守的帝皇之子部队全部杀死,凭借着最拙劣的武装和最稀少的军队,夺取了整个世界。
哪怕对于禁军来说,这也只是在理论上能够做到的丰功伟绩。
他并非是完整的禁军。
那他的确是一名合格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伟大的禁军。
法比乌斯可以以自己的技术为傲。
倘若不是残存的那些帝皇之子及时撤退到了战舰上,而返回后的法比乌斯又毫不犹豫的下令摧毁他的世界的话,那么这场叛乱还不知道该如何结尾。
而面对这一切,法比乌斯却只想问眼前的这位禁军一件事情。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他问道。
“一年前?还是两年前?”
“哈哈哈哈…”
在残破不堪的气管中,禁军虚弱的笑声依旧能够刺痛法比乌斯的神经。
他看着他,如此的狼狈,却又如此的凛然不可侵犯:这名东拼西凑的禁军战士仅仅依靠着他找到的些许武器,就成功给帝皇之子留下了难以忘却的噩梦。
在轨道轰炸过后,法比乌斯本以为地表上应该已经再无活物,他命令他的战斗兄弟们大规模的登陆,但没想到,这个该死的禁军却在病毒炸弹中活了下来:他几乎是赤手空拳的与他们战斗,在临死之前,他让至少四十个帝皇之子下了地狱。
连法比乌斯自己都没想到,他的这个造物居然能够有这么强?
他明明试探了他那么多次。
该死的:究竟是什么时候!
“从一开始…”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禁军望向帝皇之子的眼神中唯有蔑视。
那不是一个造物看他的缔造者的眼神。
那是一个傲慢的战士,在看待一个妄图剽窃并顶替他人作品的小丑。
“从我看到你开始…叛徒!”
“砰!”
法比乌斯扣动了扳机。
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尸体,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把他搬到我的实验室。”
“然后:抓一批新的实验体来。”
“叛徒!”
牢笼里的身影残破不堪,但哪怕只剩下了一双瞳孔,其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依旧足以将法比乌斯吞没。
“帝皇的叛徒!”
他对这些话早已麻木。
轻轻的按了一下按钮,蓄势待发的等离子洪流便吞噬了眼前的生命。
这是第几个了?
第七个?还是第八个?
自从学会挑出他们的谎言开始,他们的怒火便来的格外的快。
无论他再怎么改造,再怎么优化。
即便只是一摊血肉,他也无法抹去帝皇在其上留下来的印记。
该死的…
就仿佛他真的只是个可悲的剽窃者。
也许下一次…
又一个。
坐在鲜血已经凝固的尸体前,法比乌斯却仿佛是那个落败者。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
即便他采取了最小份额的血肉。
即便他已经小心翼翼的绕过了每一个帝皇有可能影响的部分。
即便他已经竭尽全力的避免了新的产品会带着过往的记忆。
即便他愿意踏破底线,往这些纯洁的产品里参加他自己的东西。
但没用。
通通没用…
从他们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帝皇之子就能清晰的感受到。
他们依旧是属于人类之主的禁军。
他们不是他的作品。
哪怕他们的思维仅仅只有血肉本体微不足道的一丝残影,也无法撼动这个事实。
也许…事情真的是这样。
如果不做出真正的改变:他永远只能造出下一批的帝皇狂徒。
他永远无法在这条道路上走的更远。
他要做的是禁军:真正的禁军。
属于他的禁军。
属于他的新人类。
但现在,他就连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复刻成功,都做不到。
他甚至无法确定,帝皇为禁军留下的印记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哪怕他能采用生物炼金术从头开始,所打造出来的产品也大概率像他眼前这个一样。
问题究竟在哪呢?
一边思考着,法比乌斯漫不经心的开启了早已烂熟于心的操作。
一份崭新的禁军增殖血肉。
骨骼、皮肤、纤维、内脏、脑器官…
等等?
帝皇之子停顿了一下。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他耳旁回响。
过了一会儿,他沉默着,默默的从实验中删去了脑器官。
在以前,他也这么做过:但至少会留下聊胜于无的一部分。
也许成分会有所不同,但他坚持眼前的作品必须是完整的禁军:他必须拥有属于禁军的每一个部分。
不过:是时候做些改变了。
也许问题正是出在这里。
法比乌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对啊:一个新人类。
那他应该彻底从头开始:至少他所有的思维都应该是全新的。
不过…
没有大脑:意识又该从何而来呢?
帝皇之子眨了眨眼睛。
这难不住他天才般的头脑。
是时候了。
法比乌斯想到。
是时候研究一下,那个在他心中潜藏已久的思想了。
禁军的肉体,与亚空间的内在。
究竟能打造出什么样的产物呢?
而当亚空间的力量被锁定在了禁军这副肉体里面的时候:他又能在对亚空间的研究中取得什么样的成果呢?
真是让人期待啊。
至于这么做,会产生怎样的怪物?
法比乌斯并不在乎。
毕竟,对于他来说:这些怪物只是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随手而为的一个产物。
他们并非是他的目的。
他甚至懒得给他们取名字。
也许…
就叫做他一号生物,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