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还打算葬身在阴河?
听到左子雄的话,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徐青,脸色登时就变了!
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还挑上死法了?
“左将军,这可由不得你!”
徐青沉声道:“言无信不立,我已经答应八旗元帅把你劝回去,可不能出尔反尔。”
左子雄不以为意道:“徐兄弟搭救之情,左某铭记在心,若有机会左某必当偿还,但想要某违背皇命,离开阴河,却是恕难从命!”
“皇命?不就是让你和弟兄们送死的命令,如今你的弟兄死伤殆尽,若不出意外,你也已经葬身在这枯骨驿。”
“到了这时,你难道还要遵从皇命?”
徐青起身道:“从左将军踏入阴河的那一刻起,这世上就没了左将军,你还不明白么?”
左子雄闻言脸色大变道:“休得胡言!”
“左某能来阴河,乃是得圣上信任,这才将此等大任交付于我,徐掌柜虽有恩于我,却也不能诋毁圣上裁断!”
正打算拖拽尸体回返真君庙的徐青忽然止住脚步,他回过头,语气平淡却又如同惊雷道:
“当初左将军奉命护持太子赵佑安危时,太子曾扮作马夫,欲要赠送一匹千里马给将军,此乃知遇之恩,只可惜将军没能等到太子回京,而太子也没能再见到将军。”
左子雄惊愕道:“此事你是如何知晓?”
徐青笑道:“太子身旁的张钧是我同乡,我自然是道听途说。”
见左子雄神情恍惚,徐青神情微动,继续道:“除却知遇之情,将军可知赵佑乃是被当今圣上所害?除却赵佑,当时二皇子的失魂症、五皇子的突然夭折.左将军总不会不知情吧?”
左子雄霍然起身,神情突变道:“此等谣言必是天心教乱党所传,徐掌柜岂能耳听旁说便信以为真?”
“若不是看在徐掌柜与某有恩,单是这大逆不道之言,就该以乱党论处!”
乱党?谁,我?
你这回倒是看人看的准了 徐青硬是被眼前的黑脸汉子给说乐了。
“好好好,我不与你争,不过我要告诉左将军一件事,也算是给将军一个机会。”
“何事?”
徐青笑呵呵道:“我知晓一人,他与景兴皇素有仇隙,待他走出阴河,必然会直上京阙,取皇血以快其心,将军若是想保护皇帝,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趁早离开阴河,说不得还能与那屠龙之人有相遇之日。”
“至于第二个,今日之内,将军若是能将我战胜,我就把这人的消息告诉将军。”
左子雄脸色变幻,最终笃定道:“徐兄只是编造出一个子虚乌有的借口,想要骗左某离开阴河,这等伎俩却是骗不过我。”
徐青盯着眼前铁塔一样的黑脸将军,一时竟也拿他毫无办法。
“左将军自认为看人很准?”
左子雄瞥了眼话里有话的徐青,瓮声道:“某不敢说看人有多准,但至少明白纲常法理所在。就像这阴河,某难道还看不清谁是活人,谁是邪魔不成?”
徐青眨了眨眼,忽然开口问道:“那我问将军,八旗元帅是人还是妖魔?”
左子雄沉默片刻,辩驳道:“元帅生前为人,与邪魔不同,此间分别,有如人畜。”
左子雄顿了顿,继续道:
“某在京时,曾听闻一位赵姓猎户,善养虎。圣上甚以为奇,便令某带猎户携虎进京。”
“猎户在殿前,与那大虫同处一笼,并故意将头伸入虎口摩擦,虎涎满面,而无寸伤。”
“陛下惊奇畜通人性,遂赏千金。”
左子雄眸光闪动,语气莫名道:“陛下日理万机,公务繁忙,却不知那猎户仍在京城以‘戏虎’谋生二年有余。
一日,猎户在门楼处又将头探进虎口为戏,却不料恶虎突然逞起凶威,一口将猎户脖颈咬断。”
左子雄深以为然道:“由此可见,鸟兽邪魔永远都不可与之为伍。是以,某在阴河不需有识人之明,只需分得清人与妖鬼便可。”
然而,徐青听完后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徐兄为何发笑?”
“我笑你为人死板,分不清人鬼妖魔,也分不清是非善恶。”
徐青同样讲道:“你若想听,我就与你讲一讲影子道人和关门村神婆养虎的见闻”
两人谈话间,徐青拖拽孙法平的尸体来到白骨搭建的真君庙内,左子雄则紧随其后,同样将丘云龙的尸体带回。
此时骨庙已经恢复整洁,原先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也已经被刍灵纸人安置妥当。
骨庙里,徐青点燃几支香烛,朝那真君拜了一拜,随后便盘膝而坐,与左子雄讲起了过往见闻。
“那李家小儿因为没有吃到火烧和糖果子,便赌气诬陷自家母亲清白,害死了亲娘,这才有了两条影子,让妖道收进门庭.”
“还有那高家公子,无缘无故杀害全家满门,只余一个孪生弟弟,还将其炼成行尸,为他抵挡灾害。”
“那傻小子与他乃是同胞兄弟,又与他有何冤仇?”
徐青轻笑道:“这些若还不能说明什么,那关门村关花婆收养的两只彪虎,又为何一个至善,一个至恶?”
左子雄眉头紧皱,他总觉得徐青讲的高家公子和带他进入阴河古道的五影道人有些相像。
那五影道人身旁就有个与之一般模样,却如同行尸走肉的古怪道人。
“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事?”
徐青点头:“皆是我亲眼见闻,无一是假。”
见左子雄皱眉苦思,徐青笑道:“左将军不必过于困扰,此无非是人畜改常,正如花有逆时发,水有高处流,实是世事无常,非纲常法理所能预料。”
左子雄哑口无言。
合着对方说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反驳他说的这一句话!
纲常法理 左子雄头一次露出迷茫神情。
当今圣上做的事,连街头的老百姓都有所听闻,他一个神机营的将领,时常接触宫廷秘辛,又怎会真的没有听闻 半晌,左子雄言道:“徐兄言语,倒是让某想起来一桩旧事,早年我之兄长同在京营任职。
兄长能力远胜于我,然却英年早逝,只留下嫂嫂一人在家中守寡。”
“嫂嫂高洁,二十年守节未曾传过任何流言蜚语,但却在年过五十时,忽与人私通,最终死于产难。”
“此改常之奇,却是与牲畜无异。”
听到左子雄改口,徐青终于松了口气,他叹道:“左将军能明白就好,既然如此,将军更应该早些离开阴河,寻个良家女子,为左家留下后嗣,也总好过在人畜改常的朝堂上被人利用的好。”
然而,就在徐青认为事情有所转机的时候,左子雄的眼神却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加坚毅。
“徐兄说的在理,某也明白!但朝廷里的恩怨,不是我一介武夫所能干预,通常都是非不分,真相不白,我只是奉命行事。”
“而这,便是为将者的职责!”
徐青紧握的拳头松了又紧,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想要揍一个人。
哪怕是拿走他梦中情棍的赵中河都不曾让他如此恼火。
合着他说了这么半天,净对牛弹琴去了!
徐青忍了又忍,当想起八旗元帅那诱人的身子骨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下去了。
我管你这的那的!
你的命是我救的,我凭什么要听你的道理?
徐青呲牙一笑,起身走到左子雄跟前,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
“左将军这几日在阴河来回奔忙,想来累了吧?”
“为大雍而战,岂能言累?某甘之如饴!”
“不!我说你累了,你就是累了!”
徐青手掌用力,在左子雄发觉不对的前一刻,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将军好好睡一觉,等醒来时想必就不用再为大雍操劳了。”
左子雄只觉肩膀一沉,一股幽冷死寂的气息沿着他的周身经脉,直冲脑门!
下一刻,左子雄便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果然,相较于讲道理,我还是更适合暴力。”
徐青摇头轻叹,接着转手从山河图里取出一副刻满寿纹的棺材。
那是他超度胡宝松时获得的一口不老棺。
此棺能让活人容颜停驻,待开棺之日,长眠之人将一如生前模样,寿数依旧。
徐青将左子雄放进不老棺里,脸上则露出了一副刚做完坏事,正期待坏事种子发芽结果的万恶笑容。
香殿里,金鸾瞧着前脚还和人谈笑风生,后脚就将人丢进棺材的徐青,心里更加确认了要惟徐青马首是瞻的念头。
“蠢鸡,你在干什么?”
将不老棺竖着塞进纸轿后,徐青转而开始超度那些神机营军士的尸体,不过就在他忙碌的时候,一旁却忽然传来阵阵凉风。
他转头看去,就见金鸾有节奏的扑扇着一侧翅膀,给他扇风去燥。
徐青眉头直跳。
阴河古道终年不见日月,四季如冬,哪需这蠢鸡过来献殷勤?
热脸贴冷屁股的金鸾委屈巴巴的走回纸轿旁,和那装殓左子雄的不老棺挨在一块,啄起了布袋里的米。
香殿里烛影跳动,随着时间推移,一具具尸体的走马灯在此间小庙里不断上演着爱恨情仇。
神台上,驱魔真君青面獠牙怒目圆睁的模样格外骇人。
某一刻,卧在纸轿旁打盹的金鸾忽然警惕抬头,只见香殿正中,驱魔真君的脑袋不知何时转向了徐青,在那凶相毕露的神目里,有青乌光芒一闪而逝。
金鸡通灵,辩晓正邪,见状立时拍打双翅,一声穿云裂石的鸡鸣陡然响彻庙宇。
枯骨驿,随着金鸡三唱,所有盘桓在外的鬼魅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骇闻之事,一时间鬼市上鬼影乱窜,不多时街道上便空无一鬼。
与此同时,骨庙之内。
驱魔真君像也已恢复如常,虽说神像双目凶光依旧,但却没了前番异样。
当所有异事消散,金鸾重回纸轿小憩,仿佛无事发生。
庙中空阔处,徐青看向无故啼鸣的金鸾,随后又抬头瞧了眼那恢复如常的真君像。
“驱魔真君么”
徐青眼中的乌光同样一闪而逝。
他察觉到了这处骨庙的怪异之处,但除了方才被注视那一刻外,并未察觉到明显敌意。
摇摇头,徐青重新开始干活。
当超度完所有尸体后,徐青清点收获,除了一些人字品阶的奖励外,还有一门地字下品的大无相功,以及一则名为赤云手的爪功。
起初徐青以为大无相功必须要依靠良好的先天条件,比如拥有一副大胃袋,但真正接触这门功法后,他才发现这原来是一门借力打力,类似于接化发的上乘武道功法。
且里面许多的武道奥义都与徐青记忆中的太极八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徐青未超度王法平前,便觉得这门功法与道门有些关联,而今看完对方的走马灯,他更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创出这门大无相功的西域高僧,曾被天家相邀,开坛传度,而后那位胡僧更是在天师府挂单修行了数载。
天师府不以为意的教义功法,在胡僧眼里却如获至宝。
在回西域不久,胡僧便依靠太极八卦学说,开创出了这一门大无相功,并将其列为西域的上乘修身功法。
徐青琢磨着,这功法倒是可以传给铁柱。
僵尸本就钢筋铁骨,更何况拥有不化骨的僵尸了。
地字下品的大无相功对他而言并无多大作用,反倒是同样位列地字下品的赤云手,更合徐青心意。
僵尸最原始的兵刃便是手上尸爪,徐青一直以来都没有合适的爪功修行,而赤云手刚好弥补了他这一项空缺。
赤云手以抓、撕、扣、刺、切为主,讲究一击必杀,同时可以挟制敌手兵刃。
总的来说,这是一门极为阴险的爪功,而赤云两个字也并非表面上那般文雅。
所谓赤云,指得是爪过之处,撕肉见骨,那些抛洒的血肉,就如同赤云一样,端的是狠辣无比!
徐青初得匹配自身的神功,欣喜无比,不过正当他想要寻找受害者测试爪功威力时,却忽然反应过来。
这阴河古道里,多是些只有骨架没有血肉的骷髅,他这赤云手除了拆骨架外,却是发挥不出全部效用。
“可惜,等了这许久,也不见天心教圣主过来,不然倒是可以拿这圣主练练手.”